考虑到李均极长于偷袭,而且又是以华宣之名来夺雷鸣城,齐光决心将守城的任务完全交给佣兵们,将华家为数不多忠于华宫的部曲子弟也从城防的要害部位清除出去,把任务交给了他的飞虎团。他这样做原本是出于慎重,但在这些部曲子弟兵中却引起了反感。
“这雷鸣城是华家的雷鸣城,华家人不可靠,莫非这些为钱打仗的佣兵反而可靠吗?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为了两三个金币把雷鸣城给卖了?或者是不是想乘机在要害环节全安排上他的人,乘机夺了我们华家的雷鸣城?”不时有华氏族人到华宫面前嚼舌,华宫起先只是笑这些族人庸人自扰,但给他们唠叨多了,他也禁不住要将齐光叫来问一下。
“齐统领,不知何日可以解围啊?”他拐弯抹角地问道。
“估计要一个月吧,我算过敌人储备的粮草,大约够支持一个月的。”
“也就是说飞虎团要坚持这许久喽?这未免太辛苦了,城门的防备,我华家的部曲也可以胜任,齐统领可以考虑用他们替代飞虎团,也好让飞虎团的士兵们休息休息。”
齐光先是愕然,马上就知道华宫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心中大愤,道:“这是哪个给华总管出的主意?华总管的部曲熟悉城内,因此我才调他们在城内安抚民心,以防生乱,至于城门的守备,飞虎团和冷月团等轮流守卫,谈不上什么辛苦。”
“原来如此,嗯,齐统领去忙吧,我自然信得过齐统领。”华宫将齐光打发走后,心中对齐光的怀疑并没有因此而消除,相反,开始觉得颇有必要限制一下齐光在城内的势力来。
齐光回到营帐之中,冷冷笑着,他的副统领孙愉与冷月团的莫云龙都在,孙愉问道:“华总管请你何事?”
“那个小子,不知听了什么人的谗言,有些怀疑我们。”齐光愤愤地道,“他也不想想,如若不是我们,他能抢到这总管的位置么,真是个自作聪明的小子!”
“说起来我觉得奇怪,李均怎么还不动手,局势对他不利,他应速战速决才是。”对此,孙愉并没有与齐光多说,他把话题转到了战局而来。
“确实奇怪,这小子越不动,越让人生疑。”齐光摇头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也许李均这次来,根本就是来骚扰试探我们是否有机可乘的,既然无机可乘,不久他便会退军了。”莫云龙也道。
他们在这里讨论李均的阴谋,事实上李均营帐中也在讨论雷鸣城的变化。战事一开,雷鸣城中的情报传出来的就越来越少,自从飞虎团取代了华家部曲之后,甚至根本断绝了。李均知道时机已到,该是行动的时侯了。
“我早就让细作买通了华家部曲,只要飞虎团完全控制了城防,他们就会去华宫处进言。”李均冷冷地道,心中却想起了陆翔,自己现在用的挑拨离间之计,实际上就是岚国用以除去陆翔的计谋,“明日我亲自去城下,要同齐光谈一谈。”
第二天一早,守卫北城的飞虎团士兵便惊诧地发现,李均单人匹马出现在城下,还在弓箭手的射程外,他便大声喊道:“去禀报齐统领,说我要见他。”
齐光得到这报告大吃一惊,知道李均终于开始行动了,急匆的来到城楼上,他不敢开城独自去见李均,便在城楼上大声问道:“李统领此来何事?”
“也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向齐统领问声好,齐统领准备得如何,我就要开始攻城了。”李均大笑道。
“我业已准备好了。”齐光在军阵前不甘势弱,“只等李统领来攻。”
“如此甚好,等到城破那一日,我与齐统领再把臂言欢吧,齐统领,我静侯佳音。”李均回马而去,齐光吃了一惊,反复思忖李均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终于明白了。
“不好,中计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李均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引得他顺着回答,但他们的对话听到别人耳朵中,不但不象两人唇枪舌剑,更象是在共谋夺取雷鸣城呢。
但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便无法挽回了,他们这样大声对话,是无法隐瞒的,如果别人硬要怀疑,那也只能由他们怀疑去了。想到华宫上次怀疑的眼光,齐光不由苦笑,自己这次卖命的对象,好象就是那个肚量不怎么样的“别人”。
果然,当有人将这事情报给华宫时,他立刻自作聪明起来:“尽管是当着光天化日之下两人交谈,但这谈话实在有些不明不白,莫非齐光与李均是故意如此,以消除旁人的疑心?”
人愚笨些并不可怕,怕就怕愚笨的人自以为聪明。这个疑问大大加强了华宫对齐光的怀疑,暗地里,他将莫云龙找来,问道:“莫统领,对于城中防务,你还有什么意见?”
莫云龙在华宫夺取总管之位的兄弟之战中,也是出过大力的,但只因放走了华宣而事后被华宫所责,因此心中对他颇为不满,见他问起,便道:“齐统领的布置水泄不通,城中防务格外严密。只要我军不妄动,待敌方粮尽退兵之时再背后反击,必然可得大胜。”
他的回答不但没有消除华宫的怀疑,相反,更证实了一个挑唆者在华宫面前的话,齐光收买城中人心,已经同城内一些并不忠于华宫的人结为同党了,因此,华宫连带着莫云龙也开始怀疑了。
想到城中最大的两个佣兵团的统领都是可疑份子,华宫不得不胆战心惊。他不敢轻举妄动,而且此时还需要依靠这两个佣兵团的实力,因此反复思忖几日后,便招来心腹密商。
“不能等他们准备好了再行动,必需抢先动手。”心腹得意地提出了一个计策,“齐光与莫云龙之所以敢目无总管,无非是因为觉得雷鸣城少不了他们,只要破了雷鸣城之围,显示总管您的军事天赋,他们必然不敢轻举妄动。”心腹自然不会告诉华宫,这计策是另有高人指点于他的。
“哦?如何破雷鸣城之围?”华宫对于这个可以一举除去两个心腹之患的计策非常感兴趣,这个时侯,当他觉得城内自己几无以依靠的力量之时,有人若能提出破围的计策,他当真是万分感激的。
“华总管自然知道,我城中为了方便拉运银矿,准备了数百辆牛车。”那个心腹凑近了脸,诡谲地道:“如果在牛尾上系上火把,让牛向敌阵冲过去,人力如何同牛相抗?区区和平军倾刻间便会灰飞烟灭,华总管也必然在战史中以布火牛阵解围而扬名。”
华宫大喜道:“不错,不错,我早有此意,此事由你去准备。哈哈,我要让他们知道对我华宫来说,区区李均算不了什么。”
又过了两日,那心腹办事果然不慢,迅速便将城中拉矿石的数百头牛凑拢,他怕数量不够,还特意将百姓家中的牛征集起来,足有七百余头,名义上是为了犒劳守城将士而准备屠牛,实际上是在做火牛阵的准备。
待准备就绪之后,华宫便派人将齐光与莫云龙等佣兵统领请来。
对于华宫突然的邀请,齐光与莫云龙都有些愕然,如今两人整日都在同一营帐中处理军务。自从上次同莫云龙密谈过后,两人都知道华宫的疑心越来越重,常常借故避开二人,如今却主动邀请,其中必有玄机。
“不去的话,他的疑心会更重。”莫云龙道,“去的话,真不知这个志大才疏的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如这样,由我领着两百人在总管府外侯着,如果一有不对,我便冲进去,如何?”孙愉也道。
“目前不必如此,他还指望我们替他退兵呢,量他不敢加害于我们,只不过,这次围解之后,我们恐怕得考虑是除去他,还是另觅一处了。”齐光冷冷地道,心中对华宫也产生了杀机。
齐光与莫云龙二人来到总管府,华宫亲自来到大门处迎接,招呼二人坐下后,华宫笑道:“此次邀请二位前来,是商讨如何破李均之围。此次围城,李均兵力最少,但却是最重要的一支,若能击败李均,童家与朱家自然会退兵。”
齐光与莫云龙对望一眼,莫云龙道:“可是,李均诡计多端,若是出城与之会战,难保战局不利,那时朱家与童家乘虚而入,我军该如何是好?”
“哈哈,量区区三支围城之军,能奈我雷鸣城何?”华宫狂笑起来,对于他突然而来的自信,齐光与莫云龙百思不得其解。
齐光道:“华总管莫非有了破敌之计?”
“正是,邀二位来,正是商量破敌之后,定要乘胜追击,不能让李均与华宣逃走之事。”华宫咬牙切齿地道,看到齐光与莫云龙脸上那种不相信的神情,他就觉得难以忍受。
“什么,火牛阵?”听了华宫的计策,齐光与莫云龙都惊叫起来,两人目瞪口呆半晌后,莫云龙一拍自己的脑袋,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见“自己”的计策镇住了二人,华宫乘机道:“火牛阵破敌是必然的,我城中有牛共七百头,我已经命人调齐了,足够让李均区区数千兵马都踩为齑粉,请二位列阵于牛后,等火牛阵冲出去后便跟着去扫灭残敌。”
心中隐隐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齐光道:“此计虽佳,但还需再仔细商量吧。”
“事不宜迟,如果再商量下去,只怕有人会走漏风声。”华宫冷冷瞄了他一眼,又道,“莫非齐统领是怕了李均,亦或齐统领不愿早些破了雷鸣城之围?”
齐光心中大怒,暗想:“只要城围一破,我便想办法除去你,李均能以通海城为基地,我飞虎团如何不能以雷鸣城为基地?”
莫云龙拉了他一下,道:“我看华总管的计策非常好,此仗我军必胜,齐统领无需如此谨慎,无论李均如何诡计多端,他总不能让这七百头狂奔的火牛全死掉吧。”
勉强压住怒火,齐光道:“不错,事不宜迟,今晚便可动手。”
华宫摇了摇头,道:“我已经都准备好了,牛也派人赶向北门,现在就可以动手,我等不及要看和平军灰飞烟灭!”
齐光冷笑起来,和平军灰飞烟灭之后,下一个灰飞烟灭的会是谁呢?
陈国崇德十二年春三月十一日晨巳时,七百头牛尾上拴着硫磺与硝石,或者是熏了油脂的碎布,从雷鸣城北门被赶了出来,其后,则是城中两个最大的佣兵团,飞虎团与冷月团的战士。
为了增加牛群的破坏力,华宫还命人在牛角上都牢牢绑上匕首或短剑,牛群对于自己这一身奇怪的装备似乎也有不祥的预感,左顾右盼,哞哞直叫。
和平军的营寨据城有一里左右,齐光知道事不宜迟,这么多牛出现在城外,李均在片刻之后便会知道守城方要使用火牛阵了,必需在哨兵报告给李均、李均作出反应间这段时间里,让牛群开始攻击。
于是,片刻之间,七百头牛尾部全是烈火,“哞哞”的牛叫声此起彼伏,牛被自己尾巴后的火焰所驱赶,发了狂般冲向和平军的阵营,一时间,牛尾上的烈焰与牛竭力奔跑所掀起来的灰法,遮住了天日。牛群奔跑时大地都震动了起来,巨大的轰响,似乎是有雷在地底下经过。
紧跟着牛群之后,飞虎团与冷月团排成散兵阵形,也冲了过去,他们的呐喊声被牛群发出的声音所掩住了,但这近一万人的冲锋,声势也极为浩大。
“其实凭这一万人,也许就可以在野战中击破和平军。”一边驱着马前冲,齐光一边想,自己看来是给李均神出鬼没的兵法吓住了,所以才会如此谨慎,但是,如果不是有朱家与童家的大军在虎视眈眈,自己肯定会选择同和平军野战一决雌雄的。
忽然想到这是在冲锋中,自己为何会有心思想起这些来了,齐光心中苦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想起对手是李均,他就容易走神,这可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但让他吃惊的事情忽然发生了,最当先的一批火牛冲进了和平军的营垒,围在营外的木栅栏根本经不住牛群的冲击,不少栅栏被火点着,也凑热闹般地烧了起来,按道理,和平军的营内应该一片大乱才是。
然而,和平军营垒中却没有丝毫乱的征兆,为什么会如此?齐光心想,莫非自己驱火牛进攻的,只不过是一座空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和平军去了哪儿?
正这时,和平军营垒中忽然发出了爆炸般的声响,即使是牛群的轰鸣也被这响声压制下去,最先的一排牛踏进早就准备好的陷坑里,陷坑表面薄薄的土层禁不住牛群的奔踏,塌了下去,最先的牛被陷入了深沟中,沟里树着的长矛将它们一一穿透,但牛的生命力极强,没有立刻毙命,而是发出沉重的惨叫声。
自然,那惊天动地的巨响不是土坑陷下去时发出的声音,而是在土坑陷下去后,早就准备好的和平军点燃了洞越人用来开山炸石的火药,发出巨大的声响。紧跟着的牛发现前面的伙伴忽然被大地吃了下去,紧接着又发出一声恐怖的巨响,响声之后,又听到伙伴们痛苦的叫声,当场就吓怔住了,甚至忘记尾巴上的火来。
李均的设计还没有结束,十多个“怪兽”忽然从帐幕中冲了出来,伴着刺耳的铜锣声,这十多个又长又宽的怪物张牙舞爪,隔着大土坑冲向牛群,牛群早被吓坏了,它们自然不知道,李均命人用兽皮缝制成这样的东西,让十余个士兵套在身上。正如其它一切动物被吓着了都会回头逃进自己巢穴一样,牛群也调转回头,冲向雷鸣城里。
跟在牛群之后的万余佣兵忽然发现自己扮演的角色变了个样,由追着牛,变成了被牛追起来。再力大无穷的羌人,也不敢面对着已经吓疯了的奔牛,佣兵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跑得快点。
埋伏在营寨中的和平军冲了出来,紧紧跟随着牛群,少数侥幸逃过了牛角上利刃与牛的铁蹄,还惊魂未定间,就被和平军小队斩杀,个别有还手于地的,也无法对付在局部上形成了优势的和平军,片刻间,由万余佣兵组成的散兵冲锋阵形,就成了崩溃的洪流,在这狂叫哭嚎着逃跑的人流中间,火牛开出了一条血色的道路,而紧跟在后面的,则是一手擎着紫色龙旗,一手执着长戟,头戴龙首头盔,暗红色面具遮住了脸的李均。
看到牛群的奔势,齐光也经知道无可挽回,自己能做的,只不过是尽量使部队少受点损失罢了,这些佣兵投靠于他,他就得尽量为这些佣兵考虑,因此,他下达了分散逃命的讯号。
即使他不下达这个讯号,佣兵们也已经在逃窜了。牛群驱赶着佣兵奔回雷鸣城的城门,站在城上的华宫本来想看到和平军营寨中火光冲天,本来想听到和平军阵营里哭爹喊娘,但他看到的和听到的却让他心胆俱碎!
数百只牛角上拴着明晃晃的利刃,眼中冒着红光,尾上是点着了的火焰,疯狂地冲向佣兵队伍中。无数血与惨叫伴随而出,一条由血、碎肉、人残缺或踏扁了的肢体组成的赤路,从和平军营垒前,迅速向雷鸣城门延伸,而且,这条路,还在不断扩大。
“关门!放箭!”华宫大声叫嚷着,如果让牛群冲进城中,那么紧随其后的和平军便也会攻进来,那时,自己一切就完了。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他忘了,负责守卫此门的是飞虎团的佣兵,关上城门,就得眼睁睁看自己的战友们被阻在城外,被这群疯牛屠戳,在牛群之后,还有更为可怕的和平军,这事情,他们无论如何做不出来。
“关门!关门!不能让他们进来!”华宫几乎是嚎哭着,一手纠住在他身傍的孙愉,用力卡着孙愉的喉咙。孙愉握住他的腕子,拉开他的手,在一片哭喊声中,华宫听到这位飞虎团的副统领用悲哀的声音道:“你完了,我们都完了。”
“完了?”华宫喘息着,忘记了手上的疼痛,他回头四顾,只见无论城上城下,雷鸣城守军的士气已经崩溃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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