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六岁,是王兄对她百般宠爱将她带大的,虽然她不满这个无能自私的兄长,虽然她知道只要蓝玉在,一般的追兵根本不能靠近他们,但她毕竟不愿意与自己的兄长自己的国家为敌。因此,如果能与这位越人少女同行,虽然受人瞩目,但别人很难想到堂堂陈国长公主竟然和越人混在一起。
“我去余州,去见我的一个朋友。”墨蓉毫无心机地道,越人坦诚惯了,而且这两个人虽然有些奇怪,但凭直觉,墨蓉知道他们不象有些常人那样阴险狡诈。
“好极了,我们正同路!”紫玉笑了起来。以她同蓝桥的样子,想混过边防士兵的盘查逃出国境,显然是比较困难的,而余州因其特殊的地位,倒不失为他们暂时躲避的最好所在,看来同这个越人小姑娘,还真是有缘呢。
对于她的决定,蓝桥自然是无可无不可,他本来就是从深山中出来的一个化外之人,认识贵为公主的紫玉原是巧合,当他看到紫玉说谎时那眉眼间狡黠的笑意时,思绪便飞回到初次与她见面之时。
那还是在一年多以前,扛着一柄巨剑从深山中钻出来的蓝桥全然不知世事,那个抚养他长大的老人除了教他格斗以外,再三叮咛了一个原则:“凡是属于你的,你就坚决要来,不要等失去以后,再躲在深山里唉声叹气。”
每当说这话的时侯,老人总是会连连哀叹,接着是半天沉默,再接着就是加倍地训练蓝桥。老人逝去以后,蓝桥才意识到,老人当年定然也有着一场伤心的往事。
出了山蓝桥才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世界,一切都令他稀奇,外面的世界比他站在最高的山顶上看的还要大,外面的小镇里的人就比他在山中见过的所有的人都多,而且外面世界的事情也比山里复杂得多。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有戏剧性了。因为无钱住客栈而躺在大街上睡觉的蓝桥,在夜晚被匆匆偷跑的紫玉踩了一脚,愤怒地他准备狠狠收拾这个冒失的家伙,却发现对方是个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挥拳相向的女子。大概是在山里很少见女子的原因吧,对于强壮的男人,蓝桥下手会毫不容情,对于年轻的女子,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下狠心。
“象你这个娇嫩的家伙,我两个指头就可以捏烂来!”既然不能打,那就只能吓唬吓唬她了。哪知道紫玉正在躲避追她回那沉闷的宫庭的武士,见到蓝桥这憨然的样子,眉眼间就出现了狡黠的笑意。
“我踩着了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为了表示对你的歉意,我愿意给你做一段时间的侍女,好不好?”
有谁能拒绝这样娇柔的年轻女子这样的请求?刚从山中出来的蓝桥当然更不能,他甚至以为,这外面世界的人就是这样陪礼的。当武士前来追赶紫玉时,蓝桥老实不客气地挥动自己的巨剑,将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最后还抛出一句“敢抢属于我的侍女,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以后就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这个美丽的侍女与他一起在陈国的各地流浪,当然,以其说紫玉是他的侍女,还不如说他是紫玉的保镖更象些,一路上也惩罚过不少恶霸狗官,援助过不少无依无助之人,更重要的是,他们共同冒着生命危险,得到了一件神奇的宝物,就是挂在紫玉脖子上的那串珠链。长在宫中,从来不知民间疾苦的紫玉,也在这短短的大半年时间里,发生了巨大变化。
“王兄和我们,究竟是给百姓们带来了什么?”当听到一位三个儿子都去当兵,最后连头发斑白的丈夫也不得不出征的老母亲的哭诉后,她也不禁澘然泪下,心中却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当然,此时的她是无法找到答案的,她能做的,也仅有在陪老母亲落泪之后,赠送她一些金钱罢了。
于是,她决心回宫中劝谏兄长,见到她到来的兄长喜出望外,对于她私自离宫并没有追究,而是告诉她已将她嫁给岚国国王。
紫玉明白这是一场政治婚姻,用她来换取在神洲北方雄居霸主之位的岚国对陈国的支持。当初正是为了抗拒这一政治婚姻,她才逃离宫中的,而今在外尝到了自由的滋味,特别是认识了这个质朴诚实的蓝桥,她更不愿意嫁给那个已经半百了的岚国国王了。
为了威胁她,裴矩便将蓝桥抓了起来,以祭天为名要活活将他烧死,紫玉能做的,只能是与他死在一起。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串据说是神器的珠链在最后关头救了他们。
“原来我们真的顺路啊!”墨蓉的话让蓝桥从短暂的回忆中醒了过来,她快乐地笑着,道:“真是太好啦,我正愁路上没人说话!”
“墨……姐姐,”看着墨蓉那娇小的身材与脸上的神色,紫玉吐吐舌,还是把姐姐两个字叫了出来,“我们的路费全都被小偷偷了,就怪这个家伙不小心,这路上我们恐怕要麻烦你了。”
“没事!”越人原本好客,他们的自尊心也极强,看到别人有求于己他们会觉得非常有面子,墨蓉也不例外,这也是为什么收到流浪儿托一位越人转交的信后,她再次离开越人岭孤身出来的原因。她爽朗地笑道:“金银对我们洞越来说容易得到,但朋友可是金银怎么也买不到的。”
紫玉心中有些惭愧起来,这样坦诚的一个越人,他们欺骗并利用她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但现在只好如此,等到了余州,一定要向她说明原因。
三个人这一奇怪的组合就这样出发了。
……
与此同时,李均正抱着孟远的身体,茫然地站在礁石之上。
“不!”李均忽然发出撕裂般的喊叫,声音在无垠的大海上远远传开,双肩在不停的抽搐。
这一景象在凌琦眼中燃起了记忆之火,他的脸上现出了一抹痛苦的神色,不为身上的伤势,而是为被唤醒的记忆。
那个等待自己的女子,那个自己发誓要护其一生的女子,那个在荒淫无耻的世家贵族中唯一清纯的女子。自己不也曾抱着她的身体,对着夕阳大吼“不”吗?
“如果你不想他真的死去的话,就放下他。”缓步走到李均面前,凌琦伸手搭住孟远的腕脉后,冷冷地说。
李均茫然地望着他,当他意识到凌琦话语中的意思时,激动得将孟远平放在地上,但凌琦用一个凌厉的目光止住了他的兴奋。
凌琦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扁扁的旧盒子,取出盒子里的细长的金针,插入孟远的胸口。
李均看到下手飞快,片刻间便在孟远身体上插进了七枝金针,而孟远本已急促的呼吸,随着这七根金针的插入,逐步平缓起来。
“谢谢……谢谢!”李均诚心实意地道,这个时侯,即便是凌琦要他拿性命来交换,只怕他也会乐意,这种援助,他知道是无价的。
“不要高兴得太早,会不会死还要看他自己。”对于他的感谢,凌琦仍不过是掷了一句冷冷的言语。他的心中却又是一阵绞痛。如果当初自己便掌握了这种技能,他还会眼睁睁看着那个少女死在自己怀里吗?
思绪瞬间跨越二十余年,无数令他魂牵梦绕的往事在眼前一飞而过,自己离开时依依不舍回来时去只能抱着她渐冷却的尸体,而这一切,都是该死的恒国狗造成的,该死的恒国狗,该死的那个人!
杀父、夺妻、亡国,一切都是那个有着常胜名将之称的恒国主帅柳光造成的,这次得了蛟精的财宝,一定要以此作为复国报仇的起点!为此,哪怕闹得天翻地覆、哪怕被人看作冷血恶魔也再所不惜!
猛然咳出了一口血,凌琦优雅地摸出一条白手绢,将嘴角擦拭干净,然后抛入海水中。
“让我最后的同情心,随着这血一起去吧。”他想。
楚青风眼见他下针的手法,心里暗暗吃惊,但表面上仍然平静如常。在探过孟远的腕脉后,他沉吟便刻,道:“李统领,请将你的头盔除下。”
这时的李均只要能救回孟远,让他做什么都行。急忙摘下自己的头盔后递给了楚青风,楚青风除去孟远的头盔,换上李均的龙首头盔。抬眼看到李均渴望的目光,楚青风微微笑道:“本来孟将军受蛟蛟灵力重击,生机已绝,凌公子用金针过穴的技巧激发了孟将军体内仅存的生机,而李统领的龙首头盔又有自动恢复的功能,可以助孟将军早日恢复,也不至于落下什么后患。”
他知道这时李均心神大乱,因此详细解释了一番以安其心。
这时,原本远远开走的大船接到信号又航了过来,放了两艘小船来接众人。李均拒绝别人帮他,独自托起孟远回到大船之上,一直躲在大船上的姜堂也上了礁石,看到李均那难看的脸色就知道不好,也不敢多说话,同凌琦的手下去搜寻蛟精的财宝去了。
以后的事情,李均便没有再过问。凌琦一而再地救了他们,即使要独占全部的财宝,他也无言反对。但凌琦却依诺同他们对半平分,将船航到靠近陆地的地方,他便派小船将李均等人送上了岸。
“也许我们还会再见面。”分别的时刻,凌琦淡淡地对李均道,“如果那时我们是在战场上相见,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李均默默行了个礼,和平军建立以来,他从来没有象与凌琦在一起时这样,觉得大局不在自己掌握之中,这样的一个人实在太可怕,但李均心中却隐隐有丝预感,终有一日,两人还会见面的。
就在李均他们与蛟精作殊死之斗时,通海港却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中。
李均他们去除蛟精已经十日,童家的细作也探明守卫通海城的不过是区区两千和平军,虽然这几天陆续有小规模的佣兵进入通海,但全部力量加起来不会超过三千人。而此时,戎人在童家境内掳掠一番,正撤回穹庐草原,童家已经可以腾出一些力量来对付和平军了。
童家的统帅仍是童昌,在雷鸣城之战中他们并不曾与和平军遭遇,对于和平军的战斗力并不畏惧。这次童昌领兵一万,其中轻骑兵一千,铁甲步兵三千,士卒六千人,发誓要夺回通海城,活抓李均。而通海城中,当赵显、王尔雷的苦儿营将消息传来时,名义上的城主华宣只会缩在卧室里发抖,这一切都不得不由俞升与周杰、苏晌三人主持。
李均与孟远不在,和平军以往可以倚恃的两位一流勇将都在茫茫大海中挣命,群龙无首之时,最能体现出一支部队的战斗能力。让原本对此忧心如焚的俞升长出口气的是,在周杰与苏晌的带领下,战士们不但没有军心痪散,相反却斗志高昂。
“李统领与孟将军去降除妖怪,如果此时有人敢来侵袭我们,我们就可以在此放手一搏,好为他们挣点面子,不能让他们回来了骂我们没用!”当俞升旁敲侧击问起士兵时,士兵如此回答。看来士兵心中憋着这一口气,决意要让胆敢乘李均不在时来犯的敌人吃一个大苦头。
之所以会这样,不能不归功于李均与众不同的编队方式,十二人一小队,让军官能及时了解士兵的情况,鼓动士气也方便一些。
“士气高昂,军心可用。”俞升在与周杰、苏晌、舒纳等军官商量时道,“但仅此是不够的,如果通海城百姓不能与我们同心,我们便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
对于这个,原本正规军出身、在无敌军中已经久经沙场的周杰与苏晌当然也很明白,周杰苦笑着道:“话虽如此,现在我们占据通海城不过月余,民心尚未归附,不在暗地里牵制我们就算不错了,哪里还能奢望他们与我们同心?”
“这一点我倒认为没有什么大问题。”沉思了会儿,俞升道,“童家在通海的数十年前,也并未为通海百姓做什么事情,现在李统领正为通海城冒险前去除蛟,通海的百姓也都是知道的,除非个别童家死党,绝大多数还会选择中立。”
“如果能让他们知道,即便是统领不在,和平军仍旧能打胜仗,能守住这城,他们必然主动向我们示好。”周杰眼中闪着光,“所以,我们要打一仗来振奋一下士气,也稳定一下军心。”
“不能一开始就打守城战,必需在外胜敌军一场。”苏晌也道,“如若战事一起便被围城,城中民心倾刻便会散乱。”
对于他们的分析,俞升心中颇觉惊佩,没想到李均部下中还有这样的人,强将手下无弱兵,难怪和平军几乎战无不胜了。“打仗,我可就是外行了,一切都要倚靠两位将军。”
众人铺开了行军地图,周杰与苏晌在地图上看了半晌,都叹了口气。从童家的银虎城到通海港,沿途都是平原,几乎没有可以突袭敌军的所在,地利上更适合人数众多的敌人。
“只好这样了,没有适合的地利,我们便得分散敌军,现在敌人距我们还有四日路程,据苦儿营的消息,敌军的前哨部队是轻骑兵,只要拉开轻骑兵与后方主力的距离,收拾这一千轻骑,即便是在平原之上我们也有绝对把握。”周杰一反平时的沉默少语,每当策划战术之时,他便不自觉话多起来,这都成了习惯了。
“好在都是平原,虽然没有可伏击的地利,但敌军只怕也想不到我们会在半路伏击。”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
“这个倒不是很难,”苏晌想了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我们告诉他们,李统领不在通海不就成了?”
周杰与俞升怔了一下,不明白苏晌所指什么,苏晌解释道:“他们知道统领与孟将军不在,我们装出军心动摇不稳的样子,扬言要收刮城中财物弃城而走,以童家士兵在新近击退戎人的胜利之后,必然中骄兵之计,其前哨贪功便会加速前进,我方只要动作迅速,足以在后继部队赶到之时吃了他!”
“正是,敌军在通海城中必然有细作,我们可借细作之口传出这消息。”周杰补充道。
“还有!”俞升灵机一动,也微笑起来,“为加深他们的映象,我们还可让城中富商派人给他们传信,请他们快快前来。”
三人都大笑起来,集思广益,三人共同策划了一个巧妙的计谋,但找城中哪个富商行这诈降之计,却使得他们犯了难了。
“贾同老板求见俞先生。”哨兵的报告让俞升大喜,那天与众商人开会时,这个贾同便给俞升留下了极深的映象,这次前来,倒可以看看能不能借助他来展开三人定下的计谋。
“快请,不,我亲自出去迎接。”俞升急忙出了营帐,来到了营门。
“贾老板此来,不知是为何而来啊?”两人落座之后,俞升问道。
“据我的消息,童家的一万军队正开向通海城。”贾同开门见山地道,“不知俞先生何以退敌?”
俞升吃了一惊,苦儿营传来的消息,目前还是一个秘密,连军中士兵都知之者甚少,贾同不但知道,甚至连敌军数目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不能不让俞升怀疑军中有人走漏了风声。
“贾老板从何而知?”俞升的问题让贾同以为和平军尚未接到这一消息,不由有些焦躁起来,他道:“我们商人有商人的情报,这事千真万确,如今李统领不在,华公子又卧病,俞先生可以多加小心。”
俞升沉默了会儿,心中推测究竟能想信这商人多少,他对和平军似乎过于关心了。片刻之后,他道:“贾老板,此事不宜宣扬,以免城中人心惶惶,至于退敌之计,我们已经有了。”
“原来贵军已有准备了!”贾同如释重负,微笑着道:“我说呢,以李统领之智,即便是出海除蛟,也会为和平军留下退敌之计的。”
俞升心中大动,不但和平军对于李均的智谋已经绝对信任了,连贾同这样的商人,也如此相信李均的军事才能,这不由不让人惊叹了。虽然实际上李均并没有留下什么退敌之计,但贾同的这个误会倒可以加以利用。
“贾老板,其实您不来,我也要去府上拜访,李统领留下的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