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振汉!”赵北趴在山脊上,用望远镜看着田劲夫等人摸进军营,这才回头小声喊了一句。
“在!”吴振汉应道。
“命令炮兵测量距离角度,计算火炮射击诸元,擦拭炮弹,万一走漏消息,立即开炮,轰击镇里那座最高的建筑,同时轰击河道里停泊的那几艘装载大炮和炮弹的木船,之后转移火力,向射程内所有的军营开炮。”
“是!”吴振汉跑回山谷。
“咔咔咔……咔咔咔……”
在炮兵的操纵下,那两门崭新的沪造克虏伯75毫米管退式山炮缓缓抬起了炮口,轻便的炮身使它移动方便,而且,一旦开炮,那四千三百米的有效射程足以将整个黄泥港镇笼罩在炮火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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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密议
天边的一丝余辉渐渐隐没,黄泥港镇终于安静下来,街道上除了巡逻的士兵之外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不惟士兵们回到了营垒,就连镇里的百姓们也将房门关得严实,没有必要绝不外出。
当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后,镇外那几座兵营就完全笼罩在了黑暗中,整个河谷死气沉沉,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偶尔传来几声狗叫,也很快被那压抑的气氛强摁了下去。
经过整个白天的弹压,湖北新军混成第十一镇和江苏新军第九镇的士兵们暂时恢复了秩序和纪律,多数人已回到各自的兵营,只有少数人还在营外游荡,那警惕的眼神不时的扫过来扫过去,偶尔会在挂在树上的那些人头上停留片刻,然后迅速的带着一丝仇恨挪开。
为了弹压士兵,校阅秋操副大臣荫昌不惜大开杀戒,带领卫队一口气抓了几百个乱兵,杀掉了其中的一半,将他们的人头挂在了树梢上,以示警告,在这种恐怖高压下,士兵们虽然恢复了纪律,但内心的仇恨却更强烈了。
并不是每一个士兵都会被这种外强中干的疯狂吓倒,就在端方与荫昌互敬对方美酒佳酿的时候,在黄泥港镇外的路边,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里,一场紧张的军事会议正在这里召开。
举行会议的是湖北新军暂编第二十一混成协第四十一标的五十几个士兵,他们都是“群治学社”的成员,首领是湖南人杨王鹏,他本是秀才,几年前清廷取消科举,他没了登阶之途,廪食来源也断绝,只好到湖南新军中当兵,因为宣传革命被开革,在湖南混不下去,便跑到湖北,化名投入湖北新军,继续革命宣传。像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这种具有新思想、又满腹牢骚的读书人满世界乱窜,不少都投入新军,这一情况曾引起清廷的警惕,不得不下令“土著守土”,各省新军招募士兵一律不得招募外省人,但在这样一个瞒上不瞒下的时代,清廷的这个规定终成具文,各省新军中都有不少的外省读书人,犹以湖北新军为甚。
群治学社的成员中许多人都不是湖北籍,依靠拉关系、走后门投入湖北新军,使得湖北新军逐渐成为清末革命的策源地。
前天晚上,安庆起义成功的消息在军中传播开来,刚开始的时候,众人还将信将疑,但很快他们就坚信了这一消息,因为从那些惊惶失措的高级军官们的表现来看,安庆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否则的话,端方、荫昌等人也不会急得上窜下跳了,从他们那一系列的小动作来判断,安庆起义的规模一定不小,否则,这班满清大臣不会如此紧张,风声鹤唳。
会议的气氛非常凝重,桌上的那筒“三炮台”香烟罐已空了,整间屋子烟雾缭绕,人们一根接一根的吸着烟,但却品不出任何味道。
现在没有人说话,刚才的争执使他们人人心中都憋着火,由于在是否继续按照原定方案响应起义的关键问题上发生了严重分歧,会议面临着无果而终的局面。
“群治学社”是湖北新军中的秘密反清组织,早在几年前的日俄战争时期,湖北新军中就已成立了“科学补习所”,进行秘密反清活动,后来被“日知会”取代,由刘静庵负责主持会中事务,虽然不受同盟会直接领导,却很赞同同盟会的主张,不过由于两年前的湖南萍浏澧起义中同盟会策划不周,连累了湖北日知会,导致该会被迫解散,刘静庵也身陷囹圄,湖北新军中的革命力量一时消沉下去,直到前不久,这“群治学社”才宣告成立,继续从事反清革命事业,吸取日知会的教训,群治学社决定不再轻易接收军官加入,而将主要注意力放在动员士兵上面,所以,目前来说,除了一位队官(连长)是他们的同情者外,学社中的多数成员都是小兵。
本来。按照昨天拟定地计划。群治学社将利用安庆起义成功地大好时机。煽动湖北新军易帜。就地宣布起义。然后裹挟江苏新军第九镇一同响应安庆地革命同志。一鼓作气杀向安庆。配合安庆方面地起义军作战。为了这一目地。群治学社冒着全体暴露地危险。开始在秋操新军部队中串联鼓动。利用同乡、同学甚至是会党地身份联络各部队中地士兵与低级军官。策动他们起义。
但是。随着荫昌等人地血腥镇压。本已有些蠢蠢欲动地新军士兵顿时被震慑住了。大好局面眼看就要丧失殆尽。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发动起义地话。谁还能保证下次地机会能更好?
为此。杨王鹏紧急召开了这次全体会议。虽然到会地人数还不到总人数地一半。但却出现了针锋相对地两种不同意见。以杨王鹏为首地一派坚持继续原定起义方案。死中求活。趁夜发动起义。而另一派则认为。目前地士气、军心已失。不宜轻动。而应该继续在军中潜伏。至于那些已经暴露地同志。则应连夜撤退。前往安庆参加起义。由于两派各执己见。会议形成僵持局面。
杨王鹏扔了手里地烟头。用脚狠狠踩了踩。顺手将那桌上地马灯调得更暗。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不能再犹豫了。如今湖北新军军心不稳。军中又有同盟会地干部煽动。江苏第九镇更是群情汹汹。该镇不少军官均毕业于安庆武备学堂。与安庆新军军官多为同窗故旧。在安庆发动起义地就是安庆新军。端方、荫昌惟恐第九镇响应安庆新军。对之视如仇敌。第九镇被缴了械。连刺刀都收走了。现在第九镇都憋着口气。昨天还派人过来和咱们通气。军心可用。只要咱们一发动。江苏新军必定有所动作。”
“咱们地人太少。恐怕无济于事啊。怪只怪咱们当初胆子太小。日知会一散。整整一年没敢活动。若是学社早一年成立。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至少。第八镇也能被我们掌握一部分部队。”章裕昆坐在角落里。叹了一句。
“现在说那些没用!问题是。荫昌那贼子杀心重。又有端方给他撑腰。旗人是同气连枝。仇视革命。咱们手上也没有子弹。想跟他们对着干却是力不从心。我还是坚持我地意见。以不变应万变。该继续潜伏地继续潜伏。已经暴露地赶紧去安庆。不管到哪里。都是在干革命。何必一定要冒这种风险?”坐在另一角落地钟畸说道。
“我认为,安庆的局面非常危急,该城濒临长江,清军炮舰可来去自如,若以舰上巨炮轰击,安庆必不可守。所以,我认为要么立即发动起义,策应安庆,要么立即散会,各回本营,保存革命力量,以待时机。总之一句话,不能这么犹豫不决,多耽误一分钟,群治学社的同志们就多一分危险。我刚才数了数,那两百多颗人头里,群治学社的至少有十几颗,都是在各营联络的同志,昨天我们还在商议反清革命的大事业,现在却已经阴阳两隔了。”学社的另一个干部邓刚说道,随后抬起手擦了擦眼角。
杨王鹏沉吟片刻,在桌上摸了摸,却发现烟已经没有了,于是咳嗽一声,站了起来,正欲发话,却突然听到那紧闭着的店门响了几声。
众人都是一惊,纷纷摸出随身携带的刺刀,握在手里,一旦是清兵前来拿人,便拼个你死我活,玉石俱焚。
敲门声很有规律,四长五短。
“是自己人!”杨王鹏走到门后,小声问道:“是谁?”
“是我,潘康时(字恰如)。”门外那人回答。
“潘队官?”杨王鹏等人一愣。这潘康时正是群治学社目前唯一的一名高级军官,现为四十一标一营左队队官,杨王鹏是他的书记官,正是靠着他的掩护,群治学社才得以在短时间内发展起来。
杨王鹏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却见潘康时带着几个人站在门外,都是百姓服色,手里没拿武器。
“张立诚?你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也牺牲了呢……”杨王鹏看清潘康时身后那人,但目光一转,却发现另外三人都是陌生面孔,顿时警惕起来。“他们三位是?”
“进去再说。”潘康时跨进门去,其他人也跟了进来。
杨王鹏关上门,又加派了几个人出去放哨,这才转回桌前,仔细打量那三位陌生人。
“我叫田劲夫,安庆起义军军官,他们两位是我的部下。我们是从安庆赶来的,邀请你们一同参加起义!”其中一名国字脸的青年很豪爽的做了自我介绍。
第十三章 南方惊雷
田劲夫几句简单的介绍,在这小酒坊里引起一阵骚动,有的人因为过于激动,而失手打烂了一只酒坛,顿时一屋的酒香。
“安庆起义军!”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惊讶的看着这三位军人。
“你们是安庆的起义军?口说无凭。”杨王鹏多留了个心眼。
田劲夫微微一笑,将手里提着的那只褡裢放在桌上,轻轻一倒。
“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中,几十颗亮晶晶的步枪子弹从褡裢里滚落在桌上,让众人眼前一亮。
“子弹!”邓刚伸出手,拿起一颗步枪子弹,将弹头塞进嘴里,用牙咬住,用力一拧,将弹头拧了下来,弹壳往桌上一磕,片状火药就落了下来。
“这子弹能用!放心。”田劲夫拍了拍邓刚的肩膀,从腰间摸出只左轮手枪,放在桌上,说道:“咱们今天早上就混进营里了,不过没有找到你们,所以利用白天的工夫,陆续将五千多颗子弹夹带过来,此外,还有五十多颗土炸弹,弹药虽然少点,打不了仗,但发动一次起义却足够了,我们安庆新军发动起义的时候,平均每个士兵才几颗子弹。”
“不止如此,他们还有两门速射山炮,就架在山上,随时可以向这边开炮。”第二十一混成协的司号兵张立诚接着说道。
“山炮?你们总共来了多少人?能不能直接进攻钦差行辕?”杨王鹏急切的问道。
田劲夫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来了五百多人。但有一半是新兵。无法正面发动进攻。只能在外围策应。为你们提供火力掩护。我们地计划就是里应外合。四面开花。干革命不能光指望着别人。关键要靠自己。实不相瞒。前日安庆起义地时候。如果不是咱们那位先锋官在城里果断出击。左冲右杀地话。恐怕咱们连城门都拿不下来。也就光复不了安庆。这次。带领我们来联络贵部地正是那位先锋官。有他在。我相信咱们地起义不会失败。”
“你们地详细计划是?”杨王鹏一边问。一边向众人分发弹药。有了这些子弹。众人地胆气立刻提升了不少。刚才地分歧自然而然地就消失了。现在他们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这些子弹装进枪膛。射进军官地胸膛。为死难地同志报仇。
“第一。起义地第一枪由你们打响。一旦发动。必须首先攻击清军中军所在。格杀或生擒清军统帅。务必使清军陷入群龙无首地境地;第二。停泊在港汊里地辎重船由我们安庆方面负责夺取或是摧毁。如果能够顺利夺取。你们立即派可靠地部队接管。并分发枪弹;第三。起义之后。必须立即切断各营地电线。打乱他们地部署;第四。你们现在马上就把已经暴露地同志派出去。但不是去安庆。而是回武昌。联络留在武昌城地湖北新军第八镇部队。准备响应起义。让革命地烈火遍地燃烧……”
田劲夫将赵北叮嘱过地细节转述一遍。又加了些自己地见解。杨王鹏等人仔细聆听。随即提出几个改进意见。田劲夫同意回去与赵北商量。考虑到双方联络地便利。起义时首先应该架设一条野战电话线。并控制河上地铁架桥。将电线由清军营垒牵到对面地山冈上。由赵北居高临下指挥全局。
“请贵使务必向赵长官转达我们地谢意。若是起义成功。赵长官实乃第一功臣。”杨王鹏站在门外。立正敬礼。毕恭毕敬地向田劲夫说道。
田劲夫回礼。将自己地那支左轮手枪交给杨王鹏。说道:“记住约定地信号。五声枪响。我部立即炮轰清军。这支手枪就送给你。反清革命。创建共和。本是我等夙愿。杨兄不必客气。他日革命成功。田某必与杨兄举杯同庆!”
随后,田劲夫等人趁着夜幕的掩护迅速摸出黄泥港镇,从上游摸回了河对岸的山冈,向赵北禀报联络情况。
“诸位同志。”杨王鹏关上门,将那支左轮手枪放在桌上,一脸严肃。“革命就在此时!现在我决定,除已经明确暴露的同志外,其他的人立即各回本部,将子弹分发给愿意革命的士兵,平素与你们交好,或是与官长有矛盾的士兵,都是我们潜在的同志,到时枪声一响,各部闻令而动,群治学社的同志必须冲杀在前头!对于那些胆敢抗拒革命潮流的军官一律击毙,但不可滥杀。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众人齐声应道。
“对表!现在是下午七点五分。九点半左右,我来放枪,五枪过后,立即发动起义!然后,按照刚才说好的,各自分头进行,我率领大队攻击中军行辕。”杨王鹏拿出了挂表。
……
就在群治学社的革命者们密谋反清革命的时候,远在安庆城外的长江上,一艘悬挂着龙旗的清军炮舰已完成了天线的安装,一部从英**舰上借来的火花式无线电报机也已架设完毕,随着那几名英国电报军官的到来,电报机的拍击键开始击打底座,进行了几分钟的通讯测试,很快与数百里外的一艘英国船取得联系,随后借助手动转发功能,与远在天津的北洋电报学堂的电台建立了联系。现在的无线电报机通讯距离不远,要想进行远距离通讯,必须借助若干台电报机进行接力。
“滴滴答……滴滴答……”金发碧眼的英国电报军官正全神贯注的拍发电报联络码。
一名来自安徽巡抚衙门的文案师爷在炮舰管带的陪同下站在电报机前,手里拿着一封由安徽巡抚朱家保亲自拟定的电报,借助一名翻译,向电报员口述着电报内容,由那名电报员将其译成专用密码,然后再由发报员将其拍发出去。
“罪臣朱家保叩首以奏。国家多事之秋,宵小跳梁卖乖,前日深夜,驻于安庆城外马山之新军一部突然哗变,悍然炮轰城门,一炮即将北门炸碎,叛军裹挟数千之众蜂拥入城,夺占火药库,并于库前放列大炮,轰击城内各军营垒,巨弹于城内横飞,阖城军民玉石不分,臣之衙署也被炸碎,官钱局、督练公所等处衙门亦遭叛军火焚,俱化为灰烬。
罪臣率兵与之鏖战多时,怎奈后援不济,弹药又失,军心动摇,战至次日终告不支,罪臣身被二创,不得已于次日天亮撤出安庆,夺舟过江,于长江南岸设立江南大营,与叛军隔江对峙,嗣知会水师提督陈从周率炮船扼守江面,焚江边大小民船数千百艘,以阻扼叛军渡江之念,并派干员潜过江北,提调江北残军,然江北诸军势单力薄,昨日已被叛军击破,或死或散,竟无一卒过得长江南来,安庆两岸一时大震,会党蠢蠢欲动,绅民人心惶惶,罪臣江南大营也险被牵动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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