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去炮筒上的锈斑,架上城头壮胆。
赵尔巽深知州的重要性,这里是共和军西征必经之地,不可不防,因此在州一带摆下五万重兵,仅据守在州城里的就有两万多人,由四川提督马维统率,考虑到马大人年事已高,又派了建昌镇总兵田振邦协助,赵尔巽给他们的命令很简单:死守不退。
但在总兵田振邦大人看来,这个命令是愚蠢的,面对号称十一万大军的共和军西征部队,区区五万乌合之众哪里“死守”得住?何况,为了保卫成都,炮兵大多都留守省垣,州城头架着的多是旧式前膛炮,只有两门后膛架退炮,就凭这种装备,如何能够抵挡得住锐气十足地共和军?
一封又一封的求援电报拍到成都,可回电却是冷冰冰的四个字:“固守待援”。援军?援军在哪里?川北有四川民军,挡住了陕西清军南下通道,四川的数万巡防营也被牵制在绵州、潼川、顺庆,如果把他们调到南边,就等于是打开了川北门户,民军可长驱直入成都,赵尔巽不敢冒险;川西是藏边土司的地盘,前几年朝廷新政,闹得那里鸡飞狗跳,土司视官军如猛虎,巴不得赵尔巽完蛋,哪里会出兵援助?不趁火打劫就是谢天谢地了;川南和云南、贵州接壤,但那里山高林密,瘴气处处,前些日子云贵总督锡良派兵援川,出发时是五千兵,到了重庆时就只剩下三千兵了,其他的兵不是在路上病死了,就是逃走了,要么便是被沿途的土司、头人掳去,做了奴隶娃子。
所以啊,这援军恐怕是指望不上了,州城的守军只能靠自己抵挡共和军了,守不守得住是一方面,愿不愿意守是另一方面,四川提督马维一把年纪,心里倒是愿意做个殉节的大清忠臣,可田振邦还没拿定主意,到底是做大清地忠臣还是做共和的功臣?
就在田大人左右为难的时候,有人来给他解围了。
想来为田振邦解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帮人,都是巡防营里吃了多年皇粮的军官,这些人除了是军人之外,还都无一例外的拥有相同地身份:袍哥。
与这个时代的多数会党相似,袍哥也将自己的历史渊源攀附到了明末清初那段动荡地岁月,按照袍哥们的说法,创建袍哥组织的是“国姓爷”座下大将陈近南,而这位陈近南又同时是南方洪门的创始人之一,因此,袍哥们认为自己是洪门支派,也以反清复明为己任。
不管传说是真是假。事实就是。川中袍哥地起源确实很早。而且在整个清朝时期。袍哥也终与朝廷作对。虽然都是小打小闹。没有成气候。但谁也不敢轻视这个民间秘密结社组织地能量。数百年地历史积淀。已使它地触角伸向社会地每一个角落。无论是民间、官场还是军队。都有袍哥地影子。在四川。即使是洪门、哥老会那样地组织。也无法与袍哥相抗衡。袍哥。才是四川地地头蛇。
田振邦也是地头蛇。在袍哥里。他排“义”字旗。坐得是第五排。俗称“红旗大管事”。麾下地巡防营兵大多都是他地“义字旗”弟兄。虽然他地排行不
。但手握兵权。便是袍哥中地前辈也不敢轻视。见了“五哥”。
川军中这种袍哥满营地状况很普遍。在兵丁们看来。只有加入袍哥才能在受伤时有人救援、照顾。而在军官看来。如果不弄个袍哥地头衔。也是指挥不动部队地。这种现象不惟川军存在。其它各省巡防营甚至新军中都存在。会党无孔不入。腐蚀着方方面面。这是社会现象。不是官府一纸命令可以解决地。也只有共和军才有手段和决心将会党分子逐步清除出去。
作为州城地副统帅。田振邦就住在县衙里。倒是四川提督马维嫌衙门不够气派。搬回军营住中军大帐去了。这却方便了田振邦与人私下联络。
为防隔墙有耳。田振邦特意将开会地点选在县衙后花园。几个亲信往凉亭里一坐。连伺候地下人都赶得远远地。
“五哥,不能再迟疑了,建**的传单咱们可都看过了,里头说了,谁第一个在城里举义,就让谁做‘川南王’!如果咱们响应建**在城里举义,以后叙州、州、嘉定、宁远、叙永,这四府一厅可就是咱袍哥的天下了,除了盐税,其它的捐税、厘金都是咱自个儿定自个儿抽。”一个疤脸汉子咋咋呼呼的说道,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兴奋,那脸上的伤疤竟红得发紫。
“入川的建**可是共和军,我可听说了,在湖北,共和军是不许咱们会党立山头的。那传单上说的不会是蒙咱们的吧?”另一个汉子提醒道。
“白纸黑字,老子就不信,他赵北赵振华还能把说出来的话再吃下去!强龙难压地头蛇,共和军一个外来户,还能在咱的地头指手画脚?再说了,当初他发通电拥戴袁项城,现在不也是没反悔吗?我看,这人也是个讲义气的好汉,说出来的话砸地上就是一个坑。”疤脸汉子反驳道。
“话不能这么讲,袁项城做大总统是大势所趋,不由他赵北不拥戴。可咱们呢?咱们不过是川中小小袍哥,要想收拾咱们,有的是法子。
”一名看起来像师爷的中年男子摇着头说道,大冷的天手里居然还拿着把白面折扇,不时扇来扇去。
“闲爷这话有道理,咱们还是小心为好。”田振邦点着头。
“那依闲爷意思,咱们就干等着被炮打?你没看过那些速射炮,眨眼工夫就能‘咚咚’打出十几炮,可比咱们的那两门后膛炮厉害多了。”疤脸汉子憋红了脸,如果不是因为那“折扇”在袍哥里的地位比田振邦还高的话,恐怕他已经大声呵斥了。
“当然不是。”“折扇”白了疤脸汉子一眼,手里的白面折扇一收,在手心磕了磕,这才不紧不慢的将他的道理讲了出来。
“咱们这州城虽比不得中原那些坚城,但却占了地利之便,前有大江,后有群山,可谓易守难攻,这叫‘地利’;这些日子又赶上春汛,江水上涨,水流急,就连川江里行船的老把式都不敢大意,这叫‘天时’;如今新军已散,川督又发重饷犒军,巡防营士气大振,又都是川人,不少还嗨了袍哥,同仇敌忾,这叫‘人和’;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咱们都给占全了,可见,这场仗若真打起来,咱们不是没有一拼的本钱的,现在还用不着热脸去贴冷屁股,一仗不打就降,这是自古军前倒戈大忌,万万不可。依我之见,咱们不仅不能现在降,而且还要死守州,好叫建**瞧瞧,咱们川军也不都是软面疙瘩,这叫‘待价而沽’,到时候建**久攻不下,必会提高价码,咱们才可以讨价还价,四府一厅算得什么?咱得把整个川南、川中都给吞下去!现在这局面,那就是乱世的局面,好比那三国群雄并起,先降先灭,后降未必后灭,谁能晓得,若干年后,这得天下的不是咱袍哥人家?再不济,咱也要学那后主刘禅,坐稳了川中,割据一方,谁又能奈何得了?”
众人听了这番话,大感兴趣,田振邦连连叫好,那疤脸汉子也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袍哥坐天下,虽说有些夸张,但也未必就是白日梦,茶里的说书先生不就说过,当年明太祖朱元璋可是吃菜事魔教出身,再出个袍哥人家出身的皇帝,却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146章 炮击
帮四川的袍哥人家坐在凉亭里做着白日梦,浑然不~军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五十多门山炮、野战炮都脱去了炮衣,夜幕中仰起了炮口,只待一声令下,就可对州城发动第一轮炮火急袭了。
蔡柳林站在一门德制野战炮边,胸前虽然挂着一架双筒望远镜,但却没用,只是眯着眼睛,朝那对岸的州城眺望,夜幕沉沉,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些灯笼在黑暗中依稀可辨,那是炮兵最好的目标指引。
在白天,共和军的气球侦察已经摸清楚了对岸清军的营垒底细,详细的标在了炮兵指挥部的地图上,就是闭着眼睛,也能炸清军一个人仰马翻。
嘲笑了一番清军的愚蠢之后,蔡柳林提着一盏马灯在炮兵阵地上巡查了一圈,督促士兵将掩体和缓冲坡修得更结实,顺便还去两翼的步兵阵地看了看。
虽然从会党那里得到的情报表明,州清军基本上没有象样的炮兵,但也不可掉以轻心,掩体仍要按照作战条例布置,而且由于大炮中夹杂了不少旧式架退炮,炮后的缓冲坡也是必不可少的,有了这个缓冲坡,可以将这些旧式大炮的射击速度提高至少一倍,不过刚刚下过雨,地面泥泞不堪,工事和缓冲坡的修筑进度受到影响,已经比预定的时间慢了二十分钟。
回到炮兵阵地,蔡柳林在一门德制野战炮边停了下来,伸出手摸了摸冰冷的炮管。
作为一个毕业于安庆武备学堂的新军军官,蔡柳林很清楚管退炮的优势所在,射速还是其次,关键是准确度高,可以在炮架不动的情况下,以压倒性的火力覆盖敌军阵地,而不必像架退炮那样打一炮就必须恢复一次炮位,不仅费时费力,而且毫无准确性可言。
只有管退炮才能实施弹幕徐进射击,这种掩护步兵冲锋的炮兵战术能够有效降低步兵伤亡,在技术进步面前,任何保守思想都是军队的大敌,当年日俄战争,俄国野战炮兵就是在这上头吃了亏,所以现在各列强中就以俄国最重视炮兵建设,不过由于国力地关系,却也是力不从心。
相比俄国的国力,中国的国力更是羸弱,反映在炮兵建设上,就是管退炮的数量不足,国内仿制地质量不佳,国外进口的优先配给北洋军,至于炮弹,更是惨不忍睹,化学工业的落后使得黑火药依然是炮弹装药地主力。
这种状况必须改变!总司令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汉阳兵工厂的大炮分厂虽然已经复工,但是目前除了迫击炮外并不制造其它大炮,仅以炮弹制造为主要任务,原本打算研制的57毫米山炮也被总司令喊停,现在正在全力研制一种新式山炮,这种炮兼具山炮和野战炮的优点,射程远,俯仰角大,重量轻,如果研制成功的话,很可能成为一种新的炮兵武器。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发展蓝图。能不能实现还是一个未知数。毕竟中国技术落后。缺乏人才。从来没有自行设计过现代化武器。技术、经验、资金都成问题。这自行研制管退炮地计划确实有些不自量力地味道。
蔡柳林很喜欢管退炮。尤其是那几门从北洋军接收过来地新式德制野战炮。不仅射程比中国仿制地远。而且炮上装得是瞄准镜。而不是表尺。这进一步提高了大炮地命中率。当然。作为共和军整军计划地一部分。总司令一向强调制胜地关键不仅在武器。而且在操纵武器地人。如果训练扎实。即使用性能平平地武器。也能打胜仗。对于这一点。蔡柳林深信不疑。当初黄泥港起义。总司令只带了两门沪造山炮。就策动了两万新军起义。此事堪称传奇。就像总司令一弹炸开安庆城门一样。被人编成故事。传扬很广。别人或许以为是夸大其辞。但蔡柳林不这样想。因为当时负责指挥那两门山炮轰击秋操新军营垒地炮兵指挥官就是他。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地排长。
也正因为在黄泥港起义时地出色表现。蔡柳林博得了赵北地赏识。从一个炮兵排长被提拔到营长、团长。而现在。他是旅长。建**第二军独立炮兵旅地旅长。此次西征。部队所有地野战炮和多数山炮都编入独立炮兵旅。归蔡柳林指挥。直辖于总司令部。算是战略预备队之一。虽然该旅总共只有五十多门大炮。士兵也只有一个团地规模。但却是西征部队中火力最强大地旅级单位。
自从入川以来。独立炮兵旅还没打过象样地仗。沿途地关隘不是被迫击炮轰开地。就是被步兵地爆破筒炸开地。州之战才是该旅遭遇地第一场真正意义上地大战。虽然清军没多少大炮。有点杀鸡用牛刀地味道。但这也正好发挥炮兵所长—————用最猛烈地火力震慑敌胆。在最大限度上降低步兵伤亡。
“火力就是一切!”。这是共和军炮兵部队地口号。同时也是总司令赵北地口头禅。
前几天炮弹没运上来。炮兵只能望着对岸地清军营垒干瞪眼。可现在不同了。炮兵阵地后地山坡下就是一座野战弹药库
的炮弹堆成小山,而且弹体里清一色装填着苦味酸或迈特,威力强劲,虽然口径不大,啃不下永固工事,但对付一下清军那种土木工事和砖瓦房还是绰绰有余的,唯一的不足之处是弹体材料不是钢,而是铸铁,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威力和射程,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汉阳钢铁厂产量提不上来,制出的钢优先供给枪厂,只能先委屈一下大炮了。
“砰!砰!”
“唰——————唰——————”
两颗绿色信号弹从山后升了起来,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蔡柳林从军装口袋里摸出挂表看了一眼,晚上八点整,正是约定好的攻击时间。
“做好开火准备。
高爆弹,信管瞬发。”蔡柳林向一名参谋简单的下达了命令。
一声哨响,炮兵阵地静了片刻,随即又热闹起来,炮兵们将堆在大炮边的炮弹竖了起来,用毛巾将弹体擦拭干净,然后小心的推进了炮膛,黑暗中只能听见炮膛与弹体的轻微撞击声,以及炮长的口令声,没有人废话,也没有人闲在一边,所有的人都按部就班完成自己地工作,装炮弹、调信管、定表尺,一丝不芶,马灯那微弱的光亮是他们工作时的唯一光源。
“第一轮炮火准备,目标,城西清军营垒!急速射,每门炮五颗炮弹,自由射击。”蔡柳林一边向参谋下达命令,一边举起望远镜,向对岸的城市眺望。
命令传达完毕,阵地上顿时静得诡异,仿佛雷暴到来之前地一刹那,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齐唰唰将目光投到阵地后方的一根旗杆上。
“高爆弹,瞬发,装填完毕!”参谋跑回蔡柳林跟前,立正敬礼。
“预备——————放!”蔡柳林猛地一压右手,站在他身后的那名士兵双手快速轮换,拉着一根绳索将一盏绿色的灯笼升上了旗杆。
“轰!轰!”
“咚!咚!”
几乎就在灯笼离开地面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大炮都开了火,炮管的长度不一样,使得它们的炮声也各有特色,不过无论是野战炮还是山炮,那粗豪的嗓音喊出来地都是毁灭的咆哮。
伴随着强烈的闪光,阵地瞬间被大量硝烟笼罩,一时之间什么也看不清,不少士兵还咳嗽起来,这五十多门大炮里,有一些还使用栗色火药,这种早已被列强军队淘汰的火药至今仍在中**队里大量装备,虽然它比黑火药好一些,但浓烟仍是它的致命缺陷。
在无烟火药和栗色火药的强劲推力下,五十多颗炮弹飞上天空,以不同高角的抛物线跨过长江,向对岸的清军营垒扑去。欺负清军没有象样地炮兵,共和军的炮兵旅就将阵地设置在了江边,使得士兵们可以近距离看见炮弹开花。
片刻之后,对岸的清军营垒突然爆发出数十朵“死亡之花”,烈焰伴着巨响,此起彼伏,烈火与闪光中,一些木头碎片飞上半空,整个州城的西城一带,顿时变成修罗地狱,无论是城墙上下,还是城里城外,很快就乱成了一锅粥。
蔡柳林和他的士兵们没有闲情逸致欣赏对岸地混乱,而是专心致志的调整射击诸元、装填炮弹、猛烈开火,每一门炮都连续射击了五颗炮弹,当管退炮停止射击之后,架退炮却还在继续开火,直到打完额定地炮弹。
“第二轮炮火准备,目标不变!榴霰弹,信管空炸,每门炮五颗炮弹,自由开火!”蔡柳林又下达了新的命令。
清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