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的“联美抗日”计划就是在这个背景之下出笼的,清廷和德国皇帝一样在做着美梦。
但美梦再美,也依然是梦,美国政客不愿为中国充当盾牌,而且考虑到美国海军在远东的实力要弱于日本,尤其是菲律宾防卫薄弱,极易被日本所乘,为了防止激怒日本,美国只能在中国东北问题上采取防御战略,于是《罗脱——高平协定》出笼,以默认日本在中国东北取得的利益为条件换取了日本对“门户开放”的承诺和不攻击菲律宾的保证,所以,唐绍仪到美国白跑了一趟,不惟中美德三国同盟化为泡影,就连“东三省银行计划”也被搁浅,可以说一无所获。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外交官,唐绍仪当然不会就此罢手,正欲继续拉拢美国商业界人士,支持东北实业振兴计划时,安庆起义爆发,共和军在赵北的率领下横扫江西、湖广,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整个华南动荡起来,清廷急诏唐绍仪回国述职,但走到路上,唐绍仪才得知他被召回的真正原因——————袁世凯倒了。
唐绍仪是袁世凯一手提拔起来的,一向被人视为袁世凯的私党,此次袁世凯倒台,他的党羽当然不能继续留在任上,
就这么被召回了国,因为清廷担心他替袁世凯开路,求避难。唐绍仪地几个随员劝他不要回国自投罗网,但唐绍仪一笑置之,还是在最短时间内赶回了国,回任奉天巡抚,但刚视事没几天,正等着朝廷钦差来拔花翎时,曹的北洋第三镇在长春发动兵变,通电拥戴袁世凯“摄政”,于是,短短几天工夫,这局面又被袁世凯给扳了回来,唐绍仪不仅没有受到牵连,反而被袁世凯委以重任,充当北方议和代表,到上海与南方革命势力进行谈判,早日稳定局势,为袁世凯坐稳江山效犬马之劳。
唐绍仪本人虽对君宪并无热情,但既然袁世凯对他信任如此,也只好知恩图报,尽心其事了。
司戴德侃侃而谈,唐绍仪微笑不语,心中却是百感交集,能够依靠美国夺回东北权益固然是好,但日本岂是好说话的?为了东北,日本死伤十余万人,欠了美国、英国一屁股债,好不容易从俄国嘴里抠出一块肥肉,岂会轻易让出?就算美国压迫日本服软,又能怎样?东北依然是洋人的地盘,中国人想插嘴,那也得看别人脸色。
况且,美国人野心甚大,东北的铁路和商业只是其次,他们还想要~汉铁路的独占权,现在南方革命军兴,湖北光复,不由朝廷说了算,美国人急得上蹿下跳,这才极力撺掇、撮合,让南北双方实力派坐到谈判桌前,早日统一政令,也好美国商人上下其手,攫取商业利益。
可以说,对于此次南北议和,美国的“热心”仅次于英国。
司戴德本人就是美国铁路大王哈里曼的私人代表,能够出任奉天总领事,正是那位铁路大王地推荐,唐绍仪很清楚哈里曼的目的,那位野心勃勃的铁路大王一心想组建一个庞大的欧亚铁路王国,中国正是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两年美国经济疲软,大量资金寻求投资出路,中国地铁路正是一个很好的投资方向。
“唐先生,你怎么不说话?对于我的分析,你怎么看?”司戴德打断了唐绍仪地思绪。
唐绍仪歉意的一笑,说道:“我认为,一切还需看此次议和会议,如果南北不能弥合分歧,再好的分析也是纸上谈兵。”
现在袁世凯想扩充北洋军,但是缺银子,英国公使的那个国际银行团地提议很合袁世凯胃口,双方已进行了磋商,达成了借款初步意向。但唐绍仪却认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一方面是国体尚未确立,北洋政府并未得到南方革命派正式承认,这国际借款未必借得到手,另一方面则是担心受制于人,贷款条件过于苛刻,可能会引起国人愤怒,得不偿失。
此时美国财团也想插手,这倒是给了唐绍仪一个启发,或许,在国际贷款这件事上可以用一用“以夷制夷”的办法,至少可以多一个选择。
但此事唐绍仪做不了主,而且这也不是他此次南行的主要动机,所以最后还是决定不轻易表态。
司戴德说道:“你是指南方的共和立场?”
唐绍仪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南方多数革命党都主张共和,他们不想要君主立宪国体。”
“这很简单啊,如果他们坚持,那就共和政体好了,有什么可为难的?别忘了,南方的一位革命军首领是坚决拥护袁先生做总统地,做总统总比做内阁首相更有权利。”
“关于这个问题,很复杂。司戴德先生,请别忘了,这是中国,在中国,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况且,共和政体也分不同类型,总统制好还是内阁制好?这也是分歧。”唐绍仪摇了摇头,但没有进一步解释。
跟随袁世凯多年,对于那位老上司地为人,唐绍仪自问看得还算清楚,那个人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共和”地理念,虽然现在还做着清朝的“摄政大臣”,但他心里在想什么,唐绍仪也能猜出几分,总统再好,却好不过皇帝,再加上一班想做从龙功臣地部下,袁世凯心里到底打得什么算盘谁也不知道,如果南北双方代表谈出来的结果不能让他满意,到时候就看哪边拳头大、军队多了。唐绍仪启程之前曾向袁世凯问计,但袁世凯摸棱两可的话让他很无奈,官越大就越是要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给属下一种威严感、神秘感,这也是唐绍仪最深恶痛绝的官场陋习,偏偏袁世凯也不能免俗。
司戴德对于唐绍仪的这个回答不很满意,但也没有刨根问底,正琢磨着如何将话题引向铁路上去,却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嚣,然后,楼梯“噔噔”直响,一个年轻的立宪派代表冲上二楼茶室,向正在座谈的众人挥了挥手里的报纸,喊道:“新消息,新消息!南方代表团又加了两个谈判全权代表!湖北的共和军推荐湖北立宪名士汤化龙,湖南的革命联军推荐焦达峰。南方代表团刚才派人传话,说今日的会议暂时终止,何时复会,还需再商量商量。”
众人顿时哗然,一个代表团里出现三位“全权代表”,而本已打算前来见面的南方代表团中途折回,这只能证明一件事:南方革命阵营并非铁板一块,伍廷芳的推荐显然没有征求湖北和湖南革命者的意见。
唐绍仪看了眼一脸愕然的司戴德,苦笑着说道:“司戴德先生,我说得没错吧?此次和谈绝非易与之事,会议还没开,就已经有人给咱们下马威了。”
司戴德耸了耸肩,无奈的说道:“下马威?或许是吧,不过显然不是给我们的,而是给伍廷芳先生的,或许,那位共和军的总司令想进一步向公众展示他的力量吧。不过,贵国有句话,‘好事多磨’,或许,这是一个好开端也说不定呢。唐先生,既然会议开不成了,不如我们去品尝一下法国大餐吧,听说张园的法国大餐不错。”
唐绍仪笑了笑,说道:“本埠有句俗话,‘张园的茶,四马路的菜’,品茶来张园是不错,但若说到吃法国大餐,还得去四马路,那里的西餐才正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idian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118章 银行团与筑路权
津,津海关道衙门。
袁世凯接过幕僚捧来的一只木匣,用一把随身携带的钥匙将木匣上的锁打开,从里头取出关防,这是他的“全权摄政大臣”关防大印,朝廷派专人送来的,接到关防的那一天起,他的摄政大臣的身份才算正式被朝廷认可,一些原本不好办的公务就变得好办起来,比如说任免官吏,或者向外国银行借款。
袁世凯用这方关防在一份英文合同草案上郑重其事的盖了大印,然后又将那关防迅速放回木匣里锁好,而趁着他上锁的工夫,三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也已在合同上签好了花押。
这三个洋人不是普通商人,他们分别是英国汇丰银行、俄国道盛银行、法国东方汇理银行的驻华总代表,现在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三国银行团董事。
“三国银行团”是前不久由英国公使倡议组成的,由法国、英国组成的联合银行团改组而成,其主要业务之一,就是向袁世凯的北洋集团提供商业贷款,以此稳定北方局势,并利用贷款进一步控制中国的金融和铁路,银行团成立后,就立即向袁世凯提供了一笔五十万英镑的紧急贷款,用来充当军饷,维持北洋新军,当时形势危急,这笔贷款甚至没有索要任何抵押物。
现在,又一笔新的贷款意向成立了,这一次是大手笔,整整三百万英,合库平银近两千六百万两,不过这一次需要抵押物,除了关税之外,还有江苏的盐税,贷款年息七厘五,折扣九五,这笔贷款的主要用途是修建天津至浦口的铁路,其实津浦路在去年就已开工,但一直苦于资金短缺,再加上路权纠纷和保路风潮,那条铁路只修筑了天津至山东的一段,现在南方革命形势高涨,需要加快修筑进度,以便将来北洋势力向南渗透,为此目的,三国银行团主动提出建议,向袁世凯提供了这笔贷款,铁路将分三段同时修建,分别由英法俄三国承包,从技术人员的聘请到铁路器材地采购,均由三国银行团做主,为避免刺激国人的神经,这条铁路名义上还是由中国政府控制,来往帐目由去年刚成立的交通银行管理。
除了修建铁路之外,这笔贷款还有余额五十万英镑,这是用来扩充北洋军的第一期经费。北洋新军共有六镇,七万余人,现在袁世凯能够掌握的只有五镇,第一镇掌握在清廷手里,驻防京城,兵员以旗人居多,袁世凯指挥不了,而第二镇在武汉损失了王占元、卢永祥两标,实力削弱,第五镇则在南方讨伐两江总督长庚,第三镇还留在东北维持地面,所以,现在的直隶一带只有不满编的三镇北洋新军,还不到四万人,以这么一点兵力维持整个北方的秩序,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至于那些巡防营,也是指望不上,而且很不可靠,袁世凯打算在短期内将北洋军扩充至十五个镇,近二十万人,这个计划得到了英国公使朱尔典地全力支持,扩军需要资金,于是三国银行团派上了用场。
草案签订完毕,袁世凯微笑着将合同接到手里,一旁的朱尔典带头鼓掌,走到袁世凯面前,说道:“祝贺你,袁大人,只要南北和谈取得一致意见,确定国体,那么,这笔国际贷款就能立即成立,届时阁下将拥有中国最强大地军队。”
袁世凯颔首道:“全仗贵公使奔走,鄙人不胜感激,午宴已备下,还请贵公使务必赏脸赴宴。”
“对于袁大人家宴,我很感兴趣。
不过。我希望能够与日本公使伊集院彦吉先生一同赴宴。在宴会上。或许我们能够进一步增进各国之间地友谊和信赖。并商讨一下南方地局势。其实。日本财团也很希望加入国际银行团。只不过目前国内尚未达成一致意见。”
朱尔典地这段话半真半假。其实日本之所以迟迟未能加入国际银行团。真正地原因并非是意见不统一。而是因为日本财政紧张。几年前地那场日俄战争几乎掏干了日本国库。战后也没有获得一个卢布地战争赔款。再加上又背了英国、美国一屁股外债。每年仅还债地利息就是一个大数字。此时哪里还有闲散资金贷给袁世凯?
不过。为了巩固英日同盟。朱尔典还是很希望把日本拉进国际银行团地。他甚至建议日本向法国借债。然后再转借给袁世凯。当然。这中间地利息差额恐怕得着落在中国头上。
“欢迎。鄙人到时一定在府前恭候两位公使大驾。”袁世凯红光满面地笑了起来。
现在地朝廷已是一副空皮囊。权利中心已由北京转到天津。各国已把袁世凯看作是中国地代言人。各国公使也纷纷将天津领事馆升级为驻华临时公使馆。之所以是“临时
因为这里没有东交民巷。没有使馆区。将来袁世凯将北京之后。公使们还是要赶回那个大清王朝地国都地。
“袁大人不必客气。”
朱尔典笑眯眯地客套一句,话锋一转,说道:“听说昨天德国公使拜访了袁大人,陪同公使先生一同前来的似乎还有一位美国公使馆地参赞,显然,德国和美国也很重视与袁大人的友谊。据我所知,德国公使也曾经是贵**机大臣张之洞地朋友,不过张中堂遇刺身亡之后,那位德国公使却没有亲自前往吊,真是让人奇怪。”
袁世凯微微一怔,揣摩着朱尔典的真正用意。
去年清廷召张之洞入京,除了命他进军机辅政之外,还委任其为“督办粤汉、川汉铁路大臣”,负责筹集修路资金。粤汉铁路沟通武汉与广州,贯穿湖北、湖南、广东数省,一旦完工,其巨大的商业价值和政治价值不可估量,这条铁路的路权原本由美国公司掌握,但由于工程进度缓慢,以及美国排华浪潮的掀起,中国绅民要求收回路权的呼声渐高,迫于舆情,1905年清廷示意张之洞以巨款将铁路赎回,交由商民募股自建,由于那笔赎路款是向英国财团商借,张之洞向英国汉口领事承诺,假如今后再借洋款修建粤汉路,则应首先向英国财团借款。
去年清廷发布上谕,借口各省自建铁路进展缓慢,命邮传部派员到各省巡视,这实际上是发出了一个“铁路干线朝廷化”的信号,但修路需要巨额资金,清廷没有那么多银子,只能向洋人商借。上谕发布后不久,张之洞就任铁路督办大臣,正式开始了与外国财团的借款谈判,但不等借款成立,“戌申革命”已爆发,修建铁路一事就此搁置,但借款谈判却在加紧进行,清廷国空虚,绞杀革命离不开军费,向洋人借款也是一个筹集军费地办法。
张之洞奉旨先后与英国、德国财团进行了谈判,由于英国谈判代表漫天要价,未能与英国财团订约,相比之下,德国人就“好说话”得多,因此,张之洞最后与德国财团达成意向,但正当双方眉来眼去的时候,北洋军却造了反,各国公使纷纷表态支持袁世凯,大清国这栋破房子眼看着就要塌下来,德国人虽然刻板,但并不是傻子,此时再向清廷借款,将来肯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清廷连一个马克都没借到手。
在~汉、川汉路权的争夺中,英国、德国早就是对手,虽然明面上没有撕破脸,但暗地里使绊子的事情也没少干,革命爆发后,英国支持袁世凯发动“兵谏”,一下子就将袁世凯拉到了自己一边,德国吃了个哑巴亏,自然不甘心。
英国、法国、俄国组建“三国银行团”后,德国也曾表示过参加银行团的意向,但由于巴尔干“波斯尼亚危机”中德国强硬的支持奥匈帝国,得罪了沙皇俄国,结果俄国公使强烈反对将德国拉进银行团,至于德国的老对手法国更是落井下石,英国则继续做表面上的“好好先生”,谁也不得罪,结果三国银行团拒绝接纳德国财团,拒绝与德国分享这场“远东盛宴”。
被人一脚踢出门,德国人恼羞成怒,德国商界绝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这个庞大的远东市场被协约国集团独占,于是将同样被三国冷落一旁地美国暴发户也拉了进来,谋求共同对抗三国银行团。
美国财团早就对中国铁路垂涎三尺,而且作为新崛起的世界第一工业强国,从1906年起,在经济规律地作用下,美国又陷入一场小规模的经济衰退中,工厂开工不足,国内市场疲软,金融呆滞,大量烫手的资本在急切的寻求出路,于是中国的铁路再次进入美国商人地视野,德国的主动拉拢正好给了美国商人一个插手地机会。
就在昨天,德国驻华公使雷克斯与美国公使馆参赞弗莱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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