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我都在观察你。对一般人来说,即使是失忆,他的习惯动作、说话的腔调等也往往不会改变,更重要的是,你的眼神与他的完全不同。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有你这样的眼神!你究竟是谁?”“哦?你是做什么的?”丁戈颇感兴趣地看着夙诺。“学生,香港大学心理学系。”“哦,失敬了。”丁戈点点头,“你知道我不是你的丁戈就足够了。”“可你的身体绝对是丁戈的!他小的时候因为打棒球,左手小指曾经受过永久性的伤,握东西的时候再也使不上力气。”“是因为打棒球受的伤吗?”丁戈看了看自己的小指,“我还以为是飞机失事时伤到的呢。”丁戈这漫不经心的自言自语却像霹雳一样击中了夙诺:“你……你……占据了他的身体?”
“别说得这么难听,只是资源的再使用而已。否则的话,他就算不被鱼给吃了,也会被海水泡烂。我这算是帮你保留了他的遗体,你还得谢谢我呢。”“丁戈真的……死了?”夙诺抬手捂住了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你慢慢哭吧,我先走了。”“站住!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好像并不怎么害怕啊。我一直在暗示你知难而退,可你却非要窥探我的秘密。”一道凌厉的光芒在丁戈眼中一闪而过,“不要去接近自己不该触碰的真相,否则会有性命之忧,你忘了吗?”“那有什么关系呢?从小到大,都有他在我身边,就像藤与树。现在树没有了……”夙诺凄然一笑,“至少让我知道,丁戈的身体托付给了什么样的……人吧?”“即便会丢掉性命也要看看真相?在这点上,你们父女还真是一脉相承啊。这个身体你别指望拿回去了,我要用到老,用到死。我算过了,如果不出意外事故的话,这个身体的正常寿命应该是七十三岁。等他寿终正寝的时候,我自然会退出来,转世——你们人类的说法——到另一个身体上去。以往我通常都是在身体快要死的时候提前到医院产房去,等个婴儿转世上去。但我的上一个身体比预计的多活了三年,超过了一百岁,我一时好奇,想尝尝做百岁老人的滋味,谁知道在海上航行时猝死在甲板上。我失去了躯壳,只好在海面上东游西荡,海里的大型鱼类虽然不少,但智商不够高,盲目使用它们的身体反而会降低我自己的智商,而且还会因脑容量的问题丧失部分记忆。这时正好碰上那场飞机失事,丁戈是其中最完整的一具尸体。”“也就是说,你现在若是死了,又没有尸体或婴儿能让你借以转世,你就真的永不超生了是吗?”“你很聪明,差不多是这样。好了,我的规矩向来是不能容许任何窥探我秘密的人活在世上。不过,不久前我破了一次例。”丁戈想起神尾薰,“这次也不再追究了,你以后别再纠缠不清了,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丁戈……”夙诺痴痴地看着他,忽然梦呓一般地说:“再抱我一次,可以吗?”“什么?”“至少这个身体还是我的丁戈……”丁戈耸耸肩,轻轻把她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夙诺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然后,她猛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女士防身专用电击器。“魔鬼!我决不允许你糟蹋丁戈的身体!”夙诺大叫一声,一按开关,20万伏电压瞬间冲上电击头,闪耀着噼啪作响的电火花戳在丁戈的腹部!
可是丁戈居然毫无反应,反而笑着说:“我是不是应该惨叫几声配合一下?”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程夙诺,你有这个杀我的想法,已经很让人敬佩了;如果你真的能杀得了我,早晚你会闻名全宇宙。你这么想逼我离开这副躯壳吗?如果我离开,这副身体不但不能复活,反而会因精力陡然失去而立即腐烂掉,变成一具枯朽的干尸。你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吗?”
夙诺惊愕地看着丁戈,“你……难道就是我父亲所说的,史前文明的居民?”
丁戈也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我不是人类这不假,但我也不是什么史前文明的居民。这个世界上的生物是多元化的,并非只有人类和什么史前文明的居民。你既然是程科的女儿并且全力支持他的观点,那就应该让自己的思路开阔一些。哥白尼推翻了地心说,但是他的日心说也是错误的——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太阳同样不是。宇宙广袤,苍穹浩渺,比地球和太阳大得多的天体数以兆计,只不过以你们人类的渺小,又怎么能想象得到呢?”
“那……你是魔鬼吗?”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快走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夙诺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鼓足勇气说道:“我请你……求你保护好这个身体!”
“不用你来提醒我也会的。”丁戈森然答道,“起码这是为了我自己。”
看着夙诺失魂落魄地走远,丁戈长出了一口气,揉着酸麻的肚皮自语道:“哎哟,电死我了!”
离开丁戈,夙诺茫然地在街头徘徊了半晌。她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想起爸爸昨天说过可能会有危险的话,尽管心下颇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为了不让老爸担心,她还是招手叫了辆出租车。“铃……铃……”车门把街上的喧闹声隔绝在外,夙诺这才听见自己包里传来手机铃声。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按下接听键,立刻听到一个焦急的声音:“谢天谢地,终于接通了!请问您是程夙诺小姐吗?”“是我,请问您是?”“我是西九龙重案组探员,您家今天遭到了袭击,您的父亲程科教授头部受伤,目前正在医院抢救……”伊利莎白医院,特护病房外。“大夫,我爸爸他……”“经诊断,程教授头部受伤,有轻微脑震荡,因为受惊过度才一直昏迷不醒。修养几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谢谢大夫!”夙诺心头大石这才落地。“西九龙重案组组长,刘家辉。”一个中年男子从长椅上站起身走过来,向夙诺出示了他的证件,“程小姐,请问程教授与一个名叫‘众神之戒’的邪教组织之间,是否有什么瓜葛?”“‘众神之戒’?”夙诺一惊,“我爸爸只是一个学者,跟那个臭名昭著的邪教有什么关系?”
“我们怀疑这次的袭击事件是他们做的。他们不仅伤害了程教授,还把您家翻了个底朝天,我想他们是要找什么东西。”“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警官先生,既然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我希望能尽快将他们绳之以法。”“程小姐,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刘家辉轻叹了一口气,“但‘众神之戒’在全球有四千万狂热的信徒。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就像某些国家仗着强大的经济与军事实力,在全球范围内肆无忌惮地横行霸道,任意地进行侵略和杀戮,可就是由于它所向无敌的实力,因此没有人能制裁它……您明白我说的意思吗?”夙诺冷冷地回答:“再明白不过了。你们警察只能抓些偷鸡摸狗的小蟊贼,而对那些拥有强大背景的邪恶势力就束手无策。我爸爸现在之所以躺在病床上是因为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庞大组织,他这是活该倒霉,自作自受,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是吧?”刘家辉尴尬异常,心里十分恼火,却又无法辩驳,只得转身走开。夙诺咬着嘴唇走进病房。“夙诺……”程科听到声音,吃力地睁开眼睛。“爸!”夙诺扑到程科的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别哭,傻丫头,爸爸没事。”程科想抚摸一下女儿的头发,可手怎么也抬不起来。“爸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对了,我给你的礼物呢?你把它放在哪儿了?”“哦,在我这里。”“太好了……”“爸,那礼物到底是什么?”夙诺满腹狐疑地问。“这是我……毕生的心血,你一定要把它保管好,千万别让它落到那些仇视科学和真理的坏人手里……”“我知道了,您放心吧!”夙诺握住程科的手郑重地说。第二天,在程科的反复催促下,在病床前守了一夜的夙诺依依不舍地回到学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和相熟的同学一起坐在前排,而是独自躲在了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上课后,她小心地从包里拿出还没打开的礼物,谨慎地瞅瞅四周,确信没人注意到自己后,把紫色的礼品纸一层层地揭开。纸包里是一块四四方方的黑色硬物。夙诺反复地看着它,不太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不过,她推测这一定是记录了父亲研究成果的重要资料,便把东西贴身藏在内衣里。整整一个上午,夙诺都没心情听课,心神不宁地想象着自己不在家时暴徒们闯进来伤害父亲的那一幕。直到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她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半天已经过去了。
“程夙诺!”一个女生在门外喊,“门口有人找你呢!”夙诺的心一颤,忐忑地收起东西走到教室门口,只见昨晚见过的刘家辉警官站在楼道里。她心里愈加不安起来,怯生生地问:“刘警官,有什么事?”“程小姐,有个不幸的消息……程教授心脏病突发,经过紧急抢救无效,半个小时前去世了……”夙诺顿时觉得心头空荡荡的,张了张嘴,却哭不出声。胸口一阵一阵撕裂般地痛,下意识地捂住痛处时,却触到了那份父亲最宝贵的神秘遗产。她浑浑噩噩地被刘警官带到了医院。程科的遗体还躺在昨天的病床上,很多警察和医务人员还在病房里里外外忙碌着。刘警官替她掀开了蒙在遗体脸上雪白的床单。夙诺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这时,她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哪怕再出现一个像“丁戈”这样的“魔鬼”也好,占据父亲的身体,然后操纵父亲的嘴角露出慈爱的笑容,再操纵父亲的大手抚摸自己的额头……她茫然地环顾四周,蓦地,她似乎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在门外一闪而过,是丁戈!难道是他干的?“抓住他!杀人凶手!”夙诺从椅子上跳起来,推开眼前的人冲到门口。可楼道里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人影?她双手狠命地抓着本已凌乱的头发,痛苦地蹲在了地上。这时,不知谁喊了声:“趴下!”
随即一阵爆豆般的枪声响起。夙诺惊恐地回过头,只见身后刚才还忙忙碌碌的人们已纷纷倒在血泊中。忽然,一个小小的圆筒落在地上,紧接着圆筒中冒出一股浓烟,很快,整个病房都被烟雾笼罩。夙诺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架住,然后身不由己地便被拖了出去。这一系列的变故太过突然,夙诺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被带到一处废弃的旧建筑里。透过残破的窗,还可以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医院里一片混乱的景象。她回过头,看到眼前站着三个高大健壮的白人。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惊恐地问:“你们是谁?”“我们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特别行动组的特工。”一个男子走到夙诺面前,“我是这次保护行动的负责人道森,史派克·道森。”“保护行动?”“是的,我们受命保护程博士与程小姐的安全。可惜我们来迟一步,程博士已经遇害了,我们现在要竭尽全力负责保护您。”“是谁要害我们?是……‘众神之戒’吗?”三个男人互相望了一眼,道森说道:“这个……一时也说不太清楚。总之你要明白对方非同小可,我们都处在极大的险境中。你只要配合我们,按我们所说的去做就没错,懂吗?”夙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请问,程教授临终前,交给你什么东西没有?”“这个……爸爸经常会送我一些小礼物什么的,也没有特别说明……”一连几天的诡异遭遇和重大变故使夙诺成熟了许多。一闪念间,她想到,要杀自己的人可能是要破坏物件,而他们则是负责保护物件不被破坏,这从本质上讲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程科要破坏这物件,也许杀他的人就是眼前这三个特工了。“没有特别说明吗?”道森沉吟了一下,“从对方的表现来看,显然他们在你家并没有达到目的。程小姐,请再好好想一想,那个东西应该没有放在你家。”“好吧,我再想想。”夙诺嘴上答应着,心中却在盘算如何寻找机会逃走。忽然,寂静的楼里传来“喀”的一声轻响。另外两名特工脸色大变,刷地从怀里掏出手枪。显然与普通警察用的枪不同,粗长的枪管中吐出耀眼的火舌,伴着持久的轰响,几秒钟就将楼下的阶梯打得面目全非。然而,这一轮轰击却没有命中目标。夙诺看见一条细细的银白色的丝线在阳光下一晃,瞬间从一名特工面前掠过。他有些惊愕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继而,从鼻子中央斜斜地出现一道蚕丝般的细细伤痕。夙诺惊恐地发现,那道伤痕在慢慢扩大,增厚。紧接着,那个男人的上半张脸仿佛被电锯锯倒的树木,在夙诺惊恐的尖叫声中整齐地滑下,血花四溅,淌了一地。
两个身披风衣头戴宽边帽的人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虽然被高高竖起的衣领和帽沿各遮住了绝大部分,但还是可以从缝隙中看到——他们的脸上,正蠕动着昆虫般的口器,额头上还有数只滚圆的眼睛,黑漆漆地泛着诡异的光芒。刚才瞬间杀死一名特工的那束银线,就软软地垂在一个怪人的口器旁边。夙诺立刻联想到了恐怖电影中,那些隐藏在森林和海洋深处黑暗角落的庞大蜘蛛,顿时感到一股不可名状的恶心。“见鬼,这么快就追上来了!”道森拍了拍同伴,那名特工会意地点了点头,迅速地换了一支新弹夹。“我们走!”道森拉起夙诺,向另一侧的楼梯口奔去。手枪巨大的轰鸣声随即连珠般地响起。然而很快枪声便戛然而止,一声惨叫凄厉地响起。听着野兽般低沉的嘶吼和血肉被撕裂的可怕声响,夙诺只觉两腿发软,恐惧的泪水无法抑制地奔涌而出。道森却仿佛没有听见同伴惨死的声音,径直拉着夙诺钻进一辆墨绿色的奔驰跑车。车子发动起来,夙诺回头看见那两个怪人已经追了出来,不仅速度快得惊人,而且两人动作竟完全一致。“他们到底是谁?”夙诺绝望地哭喊。“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是你父亲提到的‘史前文明的居民’啊!”道森一边回答,一边狠狠地一踩油门,车轮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然后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冲了出去。“他们是蜘蛛精?”“随你怎么说,总之我们要快些离开。”道森用力砸着方向盘,“快点宝贝儿!我们必须冲到大道上,这种该死的小路上可甩不掉他们……喂,小姐,请伏下身体抱紧车座!”还没等夙诺准备好,车子便陡然转了个弯横了过来,速度快得像个飞快旋转的陀螺。而身后那两个怪人的速度也快到极点,来不及刹住,在“砰砰”两声闷响中分别撞在车头和车尾上。浅绿色与土黄色交融的浆液喷溅在挡风玻璃上,仿佛地球外表的颜色,夙诺暗自发誓,以后绝不在家里摆放地球仪。跑车重新调整好方向,终于冲上了公路,两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他们死了吗?”夙诺不放心地问。“没那么简单,他们的身体比我们结实得多。对他们来说,刚才那一撞充其量就像被石块重重砸了一下,虽然比较疼,但绝不致命。”“道森先生,你不害怕吗?而且,你的两个同伴在一瞬间就被……我还没看清他们长什么样子。”“干我们这一行的,随时都会丧命。”道森耸耸肩,“不过说句实话,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生死关头又怎么会不害怕?难过么,肯定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