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彬光纹身杀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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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木彬光纹身杀人事件-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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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谜团都揭开了。所有的秘密,也都露出真面目。哎!可是这件案子是何等的凄惨、令人鼻酸呢!三兄妹残杀事件——真是一幅令人惨不忍睹的地狱图。

『松下先生,你错过了一件相当可惜的事。当初你发现密室的自来水、电灯等问题,看出凶手并无意藏匿尸体,实在是很高明的见解。可是往后如果再继续追究凶手为什么反而刻意暴露尸体的原因,也许当时就可以查出真相了。至予扎绷带这一点也是同样的道理,如果那个女人是绢枝,她的手肘以下一点都没有刺青,根本用不着扎绷带。要隐藏的反而露出表面,要暴露的,反而藏匿起来。这就是凶手在案件中一再重复的伎俩——心理的密室。』

『神津先生,你这么说实在是太抬举我了。像我这种凡夫俗子,实在是情非得已。』

松下课长露出当天初见的笑容。

『可是,你怎么能够切中河畑京子的要害来质问她呢?』

『我也实在不愿意扯那种谎话。』

恭介苦笑着答道。

『不过,你不妨看一看松下君对这件案子所作的备忘录。那天所有人物的行动都条列出来。和证人有利害关系,而且在那段时间有不在场证明的只有最上久一个人。除此之外,其他的人都是间接的……由和他没有利害关系的人提出不在场证明。对这一点,我一开始就觉得很可疑。昨天早上来这里之前,我到东京剧场去,询问服务生,那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结果和河畑京子说的一样,第二幕和第三幕之间,有人从三楼的窗户跳楼自杀。证明她的确去了东京剧场。如果只是看新闻或是风声,哪里说得出正确时间。不过,最上久应该没到东京剧场,我认为以京子的个性来说,最上久托她证明不在场,是不可能把门票送人、一道去看戏的。到这里是我的推理,以后是我的恐吓。买的门票是靠在走道旁的两个连座,谁都会挑那个最靠走道的位置坐,这是人之常情。一旦她心理产生动摇,一波就会生出万波来。而他当天的服装,可能老早就串通好的,不过被我这么一盘问,以女人来说,大概都无法坚持己见。最后致命的一击——对女性来说,自己所爱的男人并不爱自己,没有比这个打击更叫人难受了。

『但是,追问京子并不是我的目的。我不过是用这个方法,给最上久心理一大痛击。他一旦知道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崩溃瓦解,一定会拼命采取最后的手段——这一点我大概可以想象得到。

『知道他最后的秘密的,只有绢枝一人。如果绢枝没有被人发现,没有直接的证据,要把他送上断头台处死,就比登天还难。而且被认为已死的绢枝,死在自己的手里,也没有人会怀疑她的死亡。』

『哦!昨天晚上他把绢枝叫到实验室,就是想杀她灭口,然后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

『一点都不错。这是他最后的绝招。不过绢枝不愧是非常了解最上久的人。这个生死关头,她反倒利用托给松下君的照片,然后事先把事情的真相统统写在信上寄给某人。这么一来,自己如果没回来,那封信就会送到警视厅。一旦调查密信和照片,最上久的罪行就会被一一揭发出来。这是绢枝最后的一张王牌。』

纲手公主——这么一张照片,居然扮演了悚慄恐怖的角色——最初是使珠枝的尸体让人误认为绢枝的有力武器,后来反而变成常太郎识破真相的证据,最后更变成绢枝要挟最上久的护身符。一波三折,任谁都意料不到。

『神津先生,非常的感激。托您的福,整件案子已经真相大白。不过我还有点不解,绢枝为什么要装作自己被杀,和最上久共同谋杀害妹妹呢?』

恭介面露困惑地苦笑。

『男女之间微妙的爱情关系,像我这个单身汉实在没资格说什么。总归一句,性的深渊。这种深刻的问题,对第三者来说,实在不容易看出……只有一点可以明白的说,这是常情。

『绢枝非常爱着最上久。这个跟好几个男人交往过的女人,第一次觉得最上久是不能离开的男人。然而,这个男人的爱并没有那么深刻,一点都不在意离别的痛苦。绢枝一心想把最上久占为己有,无论如何都要拴住他的人,另一方面,她过惯了骄奢放荡的日子,最上久和自己的事一旦被竹藏知道,大概免不了要被扫地出门。至予最上久,他继承财产的希望也会随之破灭……这两个动机驱使潜伏在她体内的犯罪性遗传因子蠢蠢欲动。自己对妹妹珠枝本来就没什么感情。而且当初珠枝浪荡在外,自己还置之不理。此外,基于嫉妒的原因,说不定反而双手赞成这项计划。来自母亲恐怖的犯罪性遗传,强烈地淹没了绢枝,她装作自己被杀,把最上久据为己有,而且透过他可以自由地享受万贯家财。为了这项阴谋,最上久也绝对没有办法脱离这个女人,绢枝就像背上那条大蛇,用肉眼看不到的力量,把最上久卷进自己的怀中。

『对于最上久,我是一点都不同情。说起来,他还是一种天才。能想出这么巧妙的杀人方法,他的头脑实在叫人惊叹。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像他这么没人性,居然恩将仇报,应该被判最重的刑罚。这种藐视人性的犯人,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危害众生。』

由于激动,白皙的脸孔变红的恭介,终于说完了。松下课长脸上充满感谢的神色。

『神津先生,真的非常感激。全仰仗您的帮助,这件案子才能完满地结束。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

『哎!言重了。我从小就嫉恶如仇。因为憎恶罪恶,所以才专攻法医,算是实现自我的方式。以我个人的力量,能够为社会除去一个恶瘤——我就心满意足了。以后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尽力而为。』

恭介站起身,伸出手来。松下课长带着充满感激的眼神,紧紧地握住那只手。

步出警视厅的恭介和研三,穿过樱田门,朝皇居前的广场走去。晴朗的初冬太阳,加上冷冷的微风,逐渐把研三兴奋的心情平息下来。

『神津先生,我一定要向您道歉。』

研三沉思了一会儿,遂开口道。

『什么?』

『我会有所隐瞒,是为了那个女人……』

『现在你不必再对我说什么了。最初我就猜到这一点。从你说竞艳会的事,为那个女人保管照片开始。我就觉得不太合理。自己想要下地狱的女人,为什么要把照片托你保管?像你这么单纯的老实人,哪里是她的对手……』

恭介安慰他说。

『说起来,也许你认为我的推理一丝不苟,逻辑非常完整。其实,还是有漏洞。刺青的底稿并不是像我说的那样。只有脸部的轮廓当天在肌肤上描绘,然后着手纹上去……像纲手公主这种描在身上的完成图,就不是纹身的底稿。』

『那为什么会留下这种照片?』

『我借助一个女人下了结论,她是个在社会上有身份有地位人的太太,所以我不提她的姓名。我去早川博士家拜访的翌日,我和那位女性去拜访为她纹过身的纹身师……』

『神津先生,那个人是——』

『那个女人是谁,你凭想像就好。关于底稿的问题,完全和我的预期不符。从那位纹身师家的相簿,我有重大的收获。有几十个纹身的男女,在澡堂里拍照。我想一定是雕勇会的例行之类的聚会。其中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因为闪光灯的缘故,照片里他闭着眼睛、模样很可爱。从两只手腕到胸前都有菊花的刺青。这么小的孩子身上纹着美丽的刺青,真令人咋舌。也许是父母或谁一时高兴,在他肌肤上描绘的也不一定。不过,这张照片里的他和其他会员的刺青,没有两样。』

『哦,那样吗?』

『这张照片使我对自己的推理有了自信。究竟绢枝为什么要在身上绘这一片的刺青图案,然后拍照呢?由于我认识的那个女人的话,使我完全理解。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男人对皮肤白皙的女人不感兴趣。最上久说过,刺青是那种男人不可欠缺的触媒……但是,刺青图案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完成的。在肌肤上描绘刺青,就像用松根油或木炭装在汽车上,紧急的时候就可以派上用场。』

性的深渊——神津恭介知道这是很不容易解释的问题。他眉间露出深沉的忧色,继续说:

『绢枝的初恋情人,听说是个摄影师。他自己身上也有刺青,不是什么正派的男人……也许绢枝绘上刺青的最初动机是为了爱情,那片纲手公主的绘图,大概是爱情的纪念像,仅仅一夜欢乐,就像梦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数年后的今天,却引起恐怖杀人案的动机,实在是谁都料想不到的事。』

『早川博士应该想到什么才对。我记得神津先生当时说过,博士对某个女人既厌又爱。这是指谁?』

『当然是说绢枝——不,也许是她身上的大蛇丸。我的揣测虽然慢了半拍,但是博士一看到照片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她还活着。至少我到现在还是这么认为。他知道凶手是谁,虽然心里非常憎恶,但又希望她平安无事。就算不能一辈子平平安安,至少多活一天算一天。博士的心情不断地翻搅在矛盾之中。对肉体的眷恋,对刺青的迷恋……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有太多不可测知的深渊。』

恭介的眼光好像站在断崖上窥看无底的幽谷。 

转眼间数个月过去了。最上久在东京地方法院的第一审中,被判处死刑的数天后,东大医学系的标本室,添了一具新的标本。

雕安的杰作:大蛇丸——绢枝的纹身标本。

『哦,你制成胴体的雕像啦。』

神津恭介望着松下课长笑说。

『只留头和手脚、没有胴体的案件。所以,便把缺头和手脚的胴体制成标本,特别有意义。』

松下课长泛着复杂的表情说道。

『可怕……的女人,却又无法抗拒她。』

早川博士胸中激起的情愫,仅能在独语中透出一丝。

他的话,研三很能理解。没有头和手脚的胴体,从右肩抬起的大蛇,仿佛活着似的栩栩如生。穿着铁制防护衣的装束,结合妖术于一身的大蛇丸,依然浮出媚人的笑意看着大家。

依旧妖媚的大蛇丸在美丽的女人身上跃动着。

对绢枝来说,也许是下地狱之前的一出戏吧!一夜缠绵,仿佛春梦,但是对研三来说,却是一场永志不忘、既恐怖又甜美的恶梦。

众人默默地站在标本面前。无论在场的哪一个人,都对刺青有着无限的感慨。

从松下课长和早川博士吸食烟草的嘴里吐出来的烟,就像一层淡紫的云,静静地飘荡在刺青的周围。那股袅袅上升的烟,看起来仿佛是大蛇丸的妖术卷起的妖云,亦或是祭拜牺牲的亡灵焚香吧!





 说

小泉喜美子

『对于这件案子,第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非常理智的要素和非常奇怪的要素互相纠缠。』

作者高木彬光先生在处女作《纹身杀人事件》中,借着其中一个人物说了这样的话。

对了!根本上,侦探小说不应该忘掉这句箴言——

非常理智的要素和非常奇怪的要素。

侦探小说虽然改称作推理小说,但是这两大支柱却永远不变。

法国推理小说界的第一把交椅摩阿洛·那鲁斯贾克为推理小说下过定义:

『推理小说就是由推理营造出恐怖,再由推理敉平恐怖的故事——换句话说,推理小说是创造一种令人身历其境的恶梦,而且从头至尾都有绝对合理的轨迹可循。』

另外,丸谷才一也说过:

『尸体呈现在我们面前,然后侦探出现,识破不在场证明,终于擒住真凶。仅仅如此,并不足以称为推理小说。真正的侦探小说,一定要有一种令人感觉像大人的童话般的独特味道。』

这些话对真正能意会出推理小说妙处的人来说,早就了然于心。

日本的推理小说界在两者并重的要件下,却倾向一边,只有一端非常有力,使得起步的阶段,就有分裂的趋向。

『理智的要素』在现今的推理小说中,不过是取材自平凡无奇的社会新闻,以枯燥无味的说明写成的中篇小说,或者是在图表和时刻麦的分割游戏中『成长』,结果不知道是让读者享受阅读的乐趣,还是叫读者坐在数学、社会学的教室,听这些案然无味的故事。

另一方面,就奇怪的要素来说,进展却非常大。奇怪沦为色情或变为恐怖。不久,最新的推理小说早晚会变成『色情狂按照时刻麦互相残杀,糊涂刑警追击真凶的社会新说明书』这种类型。

高木先生所著的《纹身杀人事件》,对推理小说界来说,无疑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在『两大支柱』精湛的均衡中,创造出完美的境界。

借着自雷也、大蛇丸及纲手公主这些纹身的图案,和杀人案结下一段因缘,像这种带有虚无主义的主题,在大时代中,以巧妙的『理智』型游戏,捉住读者的心脾,令他们目眩神迷、为之陶醉,的确是看尽繁华人生、圆满的闭幕。

关于纹身的美学,在季刊杂志《歌舞伎》第三号所载的落合清彦先生《血溅的男人》一文中,有如下的说法:

『纹身是象征通过死亡的预备仪式;同时,也是杀人犯认定资格的测试。用尖锐的针,一针一针地刺入肉间,仿佛是透过小规模的流血仪式,体验到近乎死亡的境地。(中略)由此他可以获得司掌死亡和流血的资格及权利。』

高木先生在撰写处女作、寻思之前,我推想他本能地受过如前所述的美学影响。我愿意在此向大家呼吁,他所独具的特长,正是现今的日本接理小说界所欠缺的。

『博士,我似乎很赞赏犯罪的人?』

『那是没办法的事。善恶和美丑的感受,完全属于另一个范畴。你们嫌厌纹身,像眼中钉、肉中刺一样,把纹身的人,全都看做凶恶的杀人犯或是强盗这种作奸犯科的人。可是,事实并不尽然。在文明世界的欧美各国,钟爱纹身的人不乏王侯贵族、上流社会人士,纹身对他们而言,反而是大行其道的艺术象征。』

然后,高木先生再继续写出由禁忌、嗜虐交织而成的绚烂世界。女人背上纹着大蛇丸,当她气绝的时候,大蛇丸依然蠢动翻搅,看到这不可思议的景象,瞬间战栗油然生起。

《纹身杀人事件》是近代推理小说中的杰作,内容有巧妙设计的密室之谜,以及明快的解谜妙法,而且密室之谜本身不单单是物理的魔术而已,更是『奇怪的』心理上的魔术,由此结合成扣人心弦的杰作,具精妙之处有目共睹,用不着再引用江户川乱步先生的赞辞。

就这部以纹身为象征的作品的另一个角度来看,对其嗜好及感觉的特异性,确实值得给与高评价。放眼看现今日本的推理小说,像这种被人遗忘许久的美感、飞快感及战栗的表现风格,已经不复重见了。

为什么描写的尽是——在小公寓的一间房里,一个蓝领阶级的家伙和酒吧的女侍纠缠不清,演出一出情杀案?

为什么描写的公式是——刑警胡乱地吃了一碗饭,或是新闻记者火速赶到现场附近访问有关的人,还有住在那个住宅区的主妇们提着菜篮在一些三姑六婆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的情景,试问——读者为什么要看这些东西?

为什么日本的推理小说不知不觉之间竟变成『老旧』、『平凡』、『无聊』的东西?是不是这样比较富有『现实的』、『社会性』、『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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