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那个女侍的旁边,石川刑警如此说。
『刚才那个客人是杀人案件的嫌疑犯!』
『是……』
『你有没有替他保管什么东西?』
『有……』
那位女侍踌躇地从里面拿出一个纸包来给刑警。
石川打开一看,心中不住地欢喜。黑的玻璃碎片!的确是照片的底片。
他向着窗户一枚一枚地拿来看。
女人的裸体——从背后照的,一丝不挂。因为是底片看不清楚,好像有一些奇怪的图样,从背到腕到大腿,一直到全身。
『谢谢!』
他步下楼梯打电话给松下课长。
『马上将博士带到警视厅,我们马上就回去。』
石川刑警在博士面前拿出底片给他看。
『博士!怎样?你没法再装傻了吧!』
『没办法了!』
博士脸色并没有多大改变,小声地说。
『我是个收集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种刺青的照片怎么可以放弃。』
『博士,请跟我一起到警视厅一趟。』
『唉!这也是不得已了!』
『那照片,事后可不可以分我一张?』
『我也不知道,要由课长决定,还要查一查这照片跟本案有无直接关系之后再说。』
『关系?当然有关系,有刺青女子的照片,哪里会与本案无关!』
博士的瞳孔,燃起兴奋的神情。
『底片的黑与白若相反的话,那这事件的秘密一下子就可以解开了。』
『博士请吧!』
石川刑警冷漠地请博士出去。
第九章 残局
松下研三从下北泽现场出来,回到中野的家中时,已近傍晚。
他相当疲累,对前来开门的大嫂说:
『我回来了!』
简单地打过招呼,对这事只字未提,便上了二楼躺在榻榻米上。
也没有气力做任何事,抽了两三根烟,心情稍稍平静下来。
打开在车站买的晚报,上面没有什么特别的新闻,其中一版的头条新闻是『纹身杀人事件』。
以特大号的字体出现在第三版上,上面的讯息引起他的注意。
记者敏锐的神经剥去此事所有的粉饰,将深藏于内部的秘密,确实地报导出来。
此时的研三,仍挥不去眼前大蛇丸的影像……到底是谁夺去了大蛇丸呢?
没心情吃晚饭,婉拒了到二楼来叫他吃饭的嫂嫂,说他一点都不想吃。
『是不是夏天吃不下去?你脸色不太好,早点睡吧……』
对毫不知情的嫂嫂安慰的话,研三听了实在很难过。
太阳下山了,不久大门的电铃响起,好象有人来了。由于不关己事,研三还是一直躺着,嫂嫂上来了。
『研三,你连电灯都不开……』
她很担心地询问着。
『想事情,这样比较好。暗,心情比较不易散乱。』
『你想当哲学家啊!有客人来找你。』
『谁?』
『叫早川和最上的,二位一起来的。』
『早川和最上!』
研三大叫着,好像要推开大嫂一样地冲到大门口去。
站在大门口的最上久手腕包着绷带,太阳穴附近又贴了两三张外伤膏药,身旁还站着一位陌生女子。
约三十四五岁,面部修长,看来很高贵的妇人,穿着和服,姿态苗条,一定是个出身有教养家庭的妇人。她美丽的脸庞因哭泣而微肿,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最上先生,这位是?』
听到研三一问,也忘了打招呼。
『这是早川先生的太太。』
『老师的太太……找我?』
研三心中一阵刺痛。他知道博士已经从涩谷的黄兴楼被带到警视厅去了,让美女如此伤悲的原因,皆因他而起,想到这儿,虽非本意,也觉得有些抱歉!
『我是早川的太太,打扰你不知有没有关系?』
『唉!这简陋的地方。』
研三走在前面上了二楼,打开电灯,灯罩上停了一只黄色的大蛾。细细的鳞粉四散,在灯罩周围飞舞的形影,令研三感到一阵冰冷。
『突然在晚上来打扰你……』
进入里屋后,早川夫人郑重地叩了头。白色的粉颈看来更惹人怜。衣领后面好像露出青黑色的肌肤,研三感到吃惊,连声招呼都讲不出来。
『请坐吧!这儿实在太简陋了!』
『实在是舅妈打电话给我,问我如何是好,我想到了你,她就希望能见你一面——于是我才陪她一块儿来。』
最上久将『和平』牌香烟凑到嘴边,以忧郁的神色讲着。
『那案件,你知道吗?』
『听说了,但详情不太清楚。』
『今天下午,突然有警视厅的人来,说要搜查住宅。我很吃惊,请教他们搜查的理由。好像说是北泽那边发生杀人命案,我家主人有嫌疑。最初想——我家主人绝不会做那种事,但一听到有关剠青女人的躯体,我眼前就不住地发黑起来……』
『连自己的太太都这么想,何况一点都不知情的哥哥,唉!这也难怪!』
研三为哥哥的行动辩解。
『我慌慌张张地打电话给久,他提起你,所以我们才来拜访,不知是否可以告诉我们更详细的情形?』
夫人长长的睫毛闪烁着泪光。
『我将我所知道的程度讲给你听。太太,你先生昨晚在家吗?』
『不……』
『几点回家的?』
『十二点多,大概是最后一班电车的时间回来的。』
研三有一种被槌到胸部的感觉。
『他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他常常出去都不说到哪里。』
『这样不太好。据推断,行凶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半到午夜间,他没有不在场证明,真麻烦……我不认为老师是个杀人犯,但……唉!』
『我知道我先生的习惯,像照片那种东西,他是绝不会让它漏掉的,他几乎到了快疯狂的程度!』
『带出底片的事倒没什么关系,但这是不是刺青的照片呢?我就不得而知。』
『一定是!』
夫人咬着牙,好像下了什么决心的样子。
『你累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事,我想我该告辞了。失礼!失礼!久先生是……』
最上久一直看着研三,突然间好似看透他的心事。
『我想和松下先生谈一下话。』
『那请便!我先告辞。』
慎重地打了招呼,送夫人到大门后,二人又回到二楼。
『真是糟糕透了!』
最上久搔着头,粗暴地吐出真话。
『为什么?』
『我哥哥行踪不明,舅舅又被列为嫌疑犯,我心情糟糕透了。他们为什么要选那种女人做对象,哥哥真是太笨了!』
研三好似被刺痛一般,急忙转变话题。
『先生!你的绷带怎么同事?』
『没什么大碍……昨晚从东京剧院同来,在银座暍醉了,跟流氓演出一场全武行,当场被警察带走——在拘留所过了一夜,真是倒楣。』
『你是不是看到散场为止?』
『是啊!到八点。』
『打架的时间是不是近八点钟?』
『差不多九点,喝太多酒,忘了正确的时间。』
『打架有时也会成为护身符,你有不在场证明了。』
二人相对苦笑。
『你要问的是什么?老师为什么会有那么奇怪的举动?』
『底片的事吗?那是舅妈说的,可能是刺青的照片,不论何时他一看见研究的资料,都是不会放过的。』
『那也得视场所、情况而定,唉!从杀人现场把……』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也许不该这样讲,他是医生,看到尸体并不会觉得怎样。收集狂的心理是常人无法理解的,连舅妈都这么说是为了这个。』
『怎么样?他太太……』
『好人家的千金,竟要求人家刺青,才要娶她!』
『大概不会吧!』
研三吞了口口水。
『真的,我们亲戚间大家都知道。他们彼此都很喜欢,舅舅在正式结婚前,说:
『——我自己是男人,对于没有刺青的女人不感兴趣。如果结婚了,生活也不会美满,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去纹身。
『他提出这样的条件。对方是个不知世事的处女,父亲是个律师,结婚前听到这种事怎会不吃惊!』
『那么……』
『舅妈考虑两三天后,与双亲商量。她本以为自己是好人家的女儿,双亲听到这事一定会吃惊,不过,她父亲却对舅舅格外欣赏。嫁出去就要从夫,既然已经订婚,你就是早川家的人——他如此明白地说。舅妈也因此下定决心。』
『纹全身吗?』
『刚开始是纹手腕内侧,雕上一朵小小的牡丹花,至此夫妻琴瑟和鸣。舅舅说:
『——刺青是性欲的具体化表现,对于这种被针刺的滋味,女人比男人更热中。刚开始会感到很恐怖,像个不知男人的处女一样。
『就这样每天地劝说;人说近朱者赤,慢慢地舅妈也受其感化,增加纹身面积,连背上也有。』
最上久以轻蔑的口吻说着。
『我不太清楚,你以为如何?』
『我本来就是学化学的,以化学的立场来看事情,就凡事都看得开。男女之间的关系就像化学反应一样,接合在一起应该会起化学反应的物质;加在一起若无反应,可以加些触媒下去,诱发它的反应。若舅舅讲得没错,对他而言,纹身就是一种触媒,是绝不可或缺的东西。』
『理论上是可以了解,但那与这次杀人事件……』
『我并不是说我舅舅与这次杀人事件有直接关系,但对于你们无法解释的一些行为,也许是这种个性的产物。』
听了最上久的话,研三心里蒙上一层阴影,对早川博士的怀疑也更深了。
『你哥哥怎样了?』
『我不知道,当我知道这件事时,已是下午两点,我正一个人在西荻窪。我们并没有每天往来,当警视厅派刑警来问我哥哥有没有来,我最初以为是黑市买卖被揭露了,至于你问我有关我的不在场证明,可查一下附近的警察局就知道了。不久,舅妈就歇斯底里地打电话来,向来乐观的我,也只好到中野哥哥的家去看看情形,再到四谷舅舅的家与舅妈商量对策,就这样于警视厅、律师之间四处跑,然后到这儿来。』
『中野家那边……』
『家里只有一个佣人。』
『你哥哥还没结婚?』
『他是个独身主义者——但并不是一生都不碰女人,而是不愿娶为正妻。哥哥大概会为了这位纹身夫人,而抛弃终身所奉行的主张。』
『你哥哥非常爱她?』
『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哥哥完全被她迷住了,好像正在办手续要娶她为妻。本来嫉妒心就强,而对方又有众多男人喜欢,不用法律约束实在是危险,但胜负早已分晓了!』
『你觉得她是个轻浮的人,过去就别提了,最近你对她还有那种感觉吗?』
『我不知道,那个人若要做什么事,也不至于笨到让我抓到尾巴!』
『但像经理稻泽义雄那种男人,看起来很正经,却没有想到他也要勾搭那个女的。这是他自己承认的。』
『他到那儿去被你碰到,他说是绢枝叫他去的,这是真是假谁知道?此事若揭露了,以我哥哥的个性,两个人当场就会被杀掉,这点稻泽比谁都清楚,我想他没那个胆。但事到如今,死人也不会开口讲话,不相信他的话,也没有其池办法。』
『你怀疑那个男人?』
『我对天下的人都不信任,除了我自己。』
『我在那次大会上,初次见到你哥哥时,就觉得有一件事很奇怪,说了你也许会笑。战争中有一种士兵,他们会显出一种死相——令兄的相中就给我这种感觉。』
『你会看相?』
最上久的态度十分认真,身体动了一下,把香烟捻熄。
『那个女的——绢枝小姐如何?』
他高声的问。
『我没注意到,她的身体比她的脸给我的印象更深。』
『这也难怪!稻泽呢?』
『好色之徒,一看便知。』
『那我舅舅呢……』
『收集狂,医学上所谓的偏执狂。』
『我呢……』
『你吗……』
研三稍停顿一下,不得已才虚言应对一下:
『属于天才型的,头脑聪明,但偷懒,对不喜欢的工作一点也不会想去做,一旦做了就会一心努力去实现目标。不过目标很难找到,可说是个赌博大师。若战争还没结束,也许会变成巨富,但在战后的日本有才能,却不得所用……』
『过分褒奖我了!』
『你有那样的才能……有没有打算做个侦探?』
『侦探?我……』
『不!我突然想起某个人的事来了。』
『你是不是想起中学时代,那些最喜欢的侦探小说中的人物?』
最上久微笑,看来心情还不错。
『若不是和自己有亲戚关系的人,倒还可以做做侦探的工作,由于太亲了,这事要多考虑。』
『拜托,若有什么有价值的事,你就当作在帮助你哥哥,也顺便告诉我。』
『知道了!』
研三把绢枝给他的六张照片从抽屉拿出来给最上久。
『自雷也三兄妹!』
『照片为什么在你这儿?』
『在大会时绢枝给我的,用白色信封装着。她说若发生什么事再打开来看。』
『她……为什么把照片……』
『你看过照片吗?』
『在北泽哥哥的家中看过。』
『贴在相簿中吗?』
『第一页上。』
『有没有什么说明?他们三个人的刺青好像有什么秘密……』
『刺青的秘密?不知道。没听过,等一等……』
『怎么搞的?』
『在那页背后,她不让我们看,神经质的藏着。』
一段长久的沉默。
『总之是很恐怖的案件……这事件好像江户时代绘本小说世界中的气氛重现,若套用古代的模式,便无法推察犯人的意图,就跟下棋一样。』
『下棋?』
『我认为要搜查罪犯就跟下棋一样,正常的棋局,正面的方法只有一种,若不这么下就会让对方的王给逃掉,但到复杂的棋局时,有种种陷阱,依正常顺序若下错一子,就会被情势所困惑,而无法发现正确的方法。现在,所面临的就是一种残局。』
『那么,我们现在该坚守的原则是什么?要去掉的要素,又是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个理论家,至于实践就不是我的范围了。』
最上久寂寞地笑着,不久,就告辞了。
第十章 大蛇丸和纲手公主
松下课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了。
『好热,好热哦!简直像洗蒸气浴一样。』
他把公事包交到太太的手上,就马上往浴室飞奔。惠子对着洗澡的丈夫说:
『怎么!又有案子发生了吗?』
惠子担心地问道。
『咦?研三对你说了什么吗?』
『不,没有……』
『那可就怪了。』
『研三发生了什么事吗……』
『可以说跟他有关系,也可以说跟他无关。总而言之,今天的案子,最早发现死者的就是他。幸好,他昨晚和我一起喝酒。和搜查课长在一起,倒是没有比这个不在场的证明更确实的了。』
一边笑着,一边穿上了浴袍。
『去叫研三来吧!』
说着,走进了书房。
被惠子叫出来的研三,畏畏惧惧地走到书房。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就默默地呆立在那里。
『不要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站在那里做什么呢?!坐下来!今天辛苦了……』
『不会的,没有什么啦!』
『你对这次的事件有什么看法?』
这时,研三畏畏缩缩地把藏在口袋里的信封掏出来,放在哥哥的桌上。
『像我这种人,实在没什么本事好说。不过,这包东西也许对案情有帮助。』
『到底是什么?说话吞吞吐吐,真是的——』
『是照片。被杀害的绢枝和她的哥哥常太郎,还有她的妹妹珠枝的纹身照片。』
『纹身照片?』
英一郎静静地缓缓拿起这六张照片,犀利的眼神像要看穿什么似的盯着照片,然后目不转睛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