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毛巾上的手机的显示器显示着现在的时间是二点十五分。
今天已经不会响了吧!
到底在等什么呢?
如果现在电话响了的话,在电话的另一边的人会是谁呢?
是片口?还是她呢?
在等谁呢?
到底在等什么呢?
像平常一样开始理所当然地思考着。不断旋转的言词像锁将脑袋五花大绑捆起来并掐紧。从被缠紧的脑中泌出来的思考又再轮回,开始理所当然地巡回着,一样的缠上那言语的锁。
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到底在等什么呢?”这句话将锁扯开在脑中扩散,而在心里跳动着,开始准备睡觉。
从洗脸台下面的架子里拿出吸入用气化麻醉剂的压力瓶,放在床旁边。稍微松开压力瓶的栓子,大口地深呼吸。味道附着在鼻子深处的,像是橡皮擦一样的味道微微扩散,在脑中持续的言词连锁开始生锈。
再一次用力的深呼吸之后,将压力瓶的栓子确实关上。
背靠着墙壁,把越来越重的头放在抱着的单膝上。
脑中的锁零散地掉落,变成咖啡色的粉末并消失。
自己到底在、在这里、等着什么、谁、等着、自己……
锁的环一道道卸落。
蒙眬的视线朝向自己的腿,可以看到毛巾上的手机。
约略可看得到显示器上显示三点十五分。
窗户的另一边闪着光。
迟了一会,远远传来雷鸣。声音摇晃着身体。
敲在窗户上的雨声突然增加,那振动敲着快要睡着了的耳膜。
不时照亮着蒙眬视线的闪电把手机的显示器反射成全白。时钟显示着三点三十分。
那首歌传来。
好大好高的旧时钟,是哥哥的时钟。
二十六年来一直没停过,令人骄傲的时钟。
是哥哥诞生时一起带来的时钟。
现在,远在,走动着。那时钟。
世界慢慢关上。
闪电和雷声都从这个世界被切开,雨、窗户、房间和床也渐渐消失。
只有剩下自己和手机。
从自己的脚前面开始消失。渐渐剥落成全白的世界。
脚尖消失、膝盖消失、腰消失、胸部消失、手腕消失、脖子消失、下巴消失、嘴巴消失、耳朵消……雷声落在手机上。摇着头让朦胧的视线变清楚,抓起屏幕闪烁并响起红蜻蜓铃声的手机。
“……”
取代无言的状况是咚地一声,敲着玄关大门的声音在房间里响着。
想着把脚放下床,而地板比想象中还远,直接从床上滚落。
打算站起来而撑着地板的手腕,力气从手臂消失,脸撞到了地板。
一边爬着一边抓着书架站起身,因为麻醉的关系而不稳的膝盖边碰撞着墙壁,边朝着玄关走去。
平常只要走五步就到了的玄关像地平线一样远。
第六次撞到墙壁,双手终于抓到了玄关的门。
打开锁旋转着门把,结果出现的是全身湿透的她。
把身体一个侧身让出道路后,她一言不发地进入房间里。脱下鞋子后,她走过的地方留下水渍。
打开着的手机就那样滑落,发出很大的声响。
玄关的门发出嘎嘎的声响,慢慢关了起来,最后发出巨大的声响后关上了。
手扶着墙壁,用她没有办法理解的方式,移动着不稳的脚步。
她在床上坐了下来。
轻微的吱嘎声。
被雨淋湿的前发黏在脸上,覆盖着眼睛和鼻子。淡淡的桃色口红蒙眬地从黑暗中浮现。
平常的话一定会任意开始跳动的心脏,因为轻度的吸入用麻醉剂而很老实跳着。不,几乎所有的麻醉都会扩张血管,降低血压。
现在自己的心脏应该拼命地鼓动着吧!只是自己没有察觉到胸部内侧的震动而已。
打算在她旁边坐下而踏出一步的脚擅自弯曲,而脸埋入了她的膝盖间。脸颊贴在湿透了的裙子上,好冷。
打算说什么而抬起头,结果视线碰上穿过前发的她的视线。
她的手轻轻抱住膝盖上的头。
手腕靠上她的腰。
脸颊一边抚着冷冷的套装一边往上移动,在她的唇印上一吻。
用伸出的舌头从内侧舔着她的脸颊,些微觉得她的口中有些酸。
打开湿透了的套装外套的钮扣,手放上在那之下的衬衫。一只手探寻着裙子的扣子而在腰上徘徊。
用力抱紧湿透的她,解开内衣背后的扣子,手抚摸着浮出的脊椎,顺着往下。从背后往肩膀绕过的手,沿着锁骨抚摸着下巴。
她开始恢复温度的肌肉像是要把手指包覆般抓住我的手,并将自己湿透的衬衫和内衣丢到床边。
两人拥抱着倒在床上。
唇再一次重叠,两手动着。
手从脊椎往腰骨的线滑动,从下巴沿着胸骨抚摸着肋骨。
心脏的鼓动传到自己的手中,从那里流出来的血流和心肌的律动,将热度送进全身。两手沿着大动脉移动,抚弄着心脏两边的肺,放在腰部的手伸向腹部,透过腹肌和腹膜的韵律,感觉到小肠的蠕动。
抚摸着小肠往大肠移动,回过来往胃移过去。
确认着食道的位置,刺激着喉咙。
用手指抚摸着肩胛骨的下方,感觉着胆囊、脾脏、胰脏。
这种时候,觉得更像是动物一样的兴奋。想着这种事的冷静头脑,被冷冷的热度侵蚀着。
顺着从心脏的脉动来到肝动脉,用伸展的指尖抚摸着肋骨下面。用手掌触摸,进入肝脏的血液和出来的血液组织是不同的,这在脑中一闪而过。
好美。
你好美。
慢慢抚摸着肌肉底下的肝脏。
她的两手绕着我的背后,梳着后面的头发,就那样把我拉近她的胸部。穿过灼热的胸部,可以清楚听到心脏的鼓动。
咚、咚、咚、咚、咚、咚。
配合着鼓动,传达着血流的起落。
倾听自己体内的心脏,也响着相同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在这样做的同时,两个声音混合,变得不知道是哪边的心脏。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自己的脸溶化,她的胸部也溶化,身体一边在鼓动产生的波澜中摇晃,一边混入其中。
就那样一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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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中。我清楚知道那是梦。
眼前是寄放儿童的地方,还有化着浓妆的阿姨。
“我们一起等到爸爸和妈妈回来吧!”
越过阿姨的头,看到母亲一边笑着一边远去。对旁边的父亲笑着,牵着手走在被玻璃陈列柜夹着的道路。
在名为防波堤大厦的看板前,母亲和父亲一度往这边回过身来挥着手。
不要走!
自己这么想着,但是梦里还是孩子的自己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想要讨好似的对阿姨笑着,并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阿姨从后面把书和玩具递过来,所以拿了书在膝盖上摊开来,做出像是在看书的样子。
寄放处播放着还是小孩子的自己不太知道的音乐。
很多的人高声喊着“呀”或“唷”之类的声音。
我知道那是古典音乐。
音乐声传到窗外的一楼,人潮像是水流的淤积处般沉积在喷水池的周围。
种植在喷水池正中间的树伸展着巨大的枝叶,在像是只要伸出手就可以碰到的地方有树枝。
另外,在几乎都是绿色的叶子中,只有一枚枯黄且有茶色斑点的叶子。
觉得那非常稀奇而把脸靠近窗户,好象要把浮出的叶脉,以及干枯的茶色和仍然水绿部分的边界看个清楚而转动着眼睛。然后就看到在那叶子的另一边,父亲和母亲在挥着手。
母亲好象要从那栏杆探出身子般向这边挥着手,父亲拉住母亲笑着。
梦中的自己挥着手响应着。
背后不是很知道的音乐停了,换成听过好几次的“大大的旧时钟”。
母亲和父亲随着建筑物崩落。
大地的响声摇晃着身体,身后传来阿姨的惨叫声。
因为惨叫声而醒来。想不起趴在床里面的自己而甩了好几下头,看着被压在肚子下的手机,是七点三十七分。
把头钻进阴凉湿透的被单里搜寻她的味道。从鼻腔里追着雨滴渗进被单的味道和自己的汗味,终于找到她身上沾着的化妆品香味。
在化妆品残余的香味中,有像猫在鼻子的深处玩耍而有点刺激般的味道。
那是她的味道。
把头埋入的同时,红蜻蜓的音乐传来。就那样把手伸往手机。
“喂……”
电话那头是味道的主人。
“早。”
“早安,昨天晚上谢谢你。”
漫长的沉默在电波中来回,在那之间一直嗅着她的味道。
“喂,我说把那个礼物丢了,那是骗你的。告诉我里面是什么?”
“水獭杀手的拼图。”
电波爆笑出声。
“啊,肚子好痛。真是太棒了!喂,还可以再见面吗?”
“没有当班的时候再打电话给你。”
“喔,谢谢。喂,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
声音隔了一下子。
“为什么没有做呢?”
切掉电源,挤进床垫底下,头上盖着枕头逃进味道中。
怎么说得出因为麻醉的关系,下面的东西没有起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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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着手机……”倒在榻榻米上看着电视的青水,用奇妙的神情说道。
“没有,快下班了。”
“六点四十五分,还有十五分就交班了对吧!你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嗯,有点事。”
青水望着这边,神情突然软化。
“我要去约会喔!”
“继留美之后又出现了另一个女孩子,还是从一开始就有了?”
“不是啦!就是留美啊!”
“不是说已经不行了吗?”
“没有,不是说分手过一次之后,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会更强吗?”
“简单说,就是再续前缘?”
“请不要用那种老旧的说法。应该是说……怎么说好呢?”
寻找适当说法而搔着头的青水,不知不觉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综艺节目上。他无意识地看着电视,主持人提高声音,不知道对坐在台上的艺人说着什么。
就算说得非常快也可以明确听清楚内容,不知道这是拜主持人的训练所赐呢?还是在VCR的声音里有加了什么特殊操作呢?
约略知道那是谈话性的节目。
青水看着电视笑着,但我不是很清楚有什么事情好笑。只是知道青水觉得很有趣。
电视节目的主持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摄影机稍微拉开,画面换成广告。
海鸥飞在蓝色的海上,在那下方的堤防上骑着脚踏车高中生拼命穿过去。和那影像完全不合的婴儿叠了上去。
拿起手机放在耳边,不过已经挂断了。
“我去休息室一下,有通知进来的话就麻烦你了。”
“我知道了。”
穿过办公室出去到走廊,走在充满日光灯白色光芒的走廊上。只有走廊底部的窗户因为秋天提早落下的夕阳吸收了日光,而变得一片黑暗。
来到休息室前面,在那黑暗中终于可以看到乱中有序地散落的大厦灯光。
休息室里的沙发上,片口硬是要把健壮的身体挤成一团般弯腰坐着。
嘴巴里塞着香烟的片口,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我。
“片口。”
叫了他之后,迟了一下长方形的头才向这边转过来。
“喔喔,心经。”
“怎么了?”
对于那理所当然般说出口的一句话,片口反应有点敏感地把手中的香烟压进烟灰缸里。
顿了几秒钟,片口才好象初次察觉到自己的行为般,看了烟灰缸一眼。
“你停顿了相当久呢!”
“嗯嗯,有点。喂,你最近感觉到什么吗?”
“什么?”
声音有点焦急。
“就是世田谷和关东电视台的案子啊。”
“喔喔,那个啊?没有,最近完全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也是。今天东久留米有人抢劫银行。”
“抢劫银行?这也真难得。我听说是三班去处理的。”
自从千手观音激活之后,只要拿着可以成为凶器的东西就会被盯上,所以抢劫银行之类的犯罪已经消失很久了。
“嗯,歹徒说自己的肚子里有炸弹,手拿着塑料瓶就强行闯入了。”
脑中不由自主浮现画面。
“你猜结果如何?”
“被抓起来,然后就结束了。”
“嗯,被没有把他当回事的银行职员制住就结束了。一开始听到有人抢劫银行,我可是用飞的过去。”
“为什么?”
“不管怎么说都很夸张吧?那可是已经濒临绝种的犯罪……”
有意识地转着头。
“我觉得好象是想太多了。我想就算是那个味道的家伙要做的话,也不会是抢劫银行。”
他又点了一根烟,将像是叹息般的气息和白烟一起吐出。
“是喔,那你觉得他会做什么?你觉得他潜藏的这段时间在准备什么?”
“不知道。想这种事不是我的工作。”
他一边熟练地抽着烟一边笑着。
“真是不可靠的家伙。”
“你也没打算靠我吧!”
“不,很有参考的价值。我走啰。”
他把香烟放在烟灰缸里,迅速走远。从仍然点着的香烟升上来细细的烟,将视野分成左右。
休息室窗户的另一边是企业大楼的灯光整然散布着,烟直直地将夜分成两半,完全不在意集中的灯光。
即使用指尖试着将烟团团混在一起,也马上恢复原来的样子。
一度被分开过的分界线仍是没有改变。
再一次用手指将烟搅拌混合,接下来用手掌煽着烟。即使如此,烟还是回到原来的样子。
那样的话,将源头分散各处就好了。
将香烟压挤进烟灰缸熄了火,加在香烟上的力道慢慢变大。被弄破的纸卷散落在周围,分散的烟叶将之覆盖。
手离开烟灰缸,残留下满布咖啡色烟叶屑的纸片。
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小时候曾在海里面游泳,当时因为看不到黑暗的水底而觉得害怕,担心会不会出现鲨鱼或大章鱼。
现在涌现和那时候类似的情绪。
从漆黑的水中有更加黝黑的东西靠近了水面。
然后,那东西前端出现的地方……青水的脸从转角穿出来。
“心经先生,已经完成交班啰!”
“喔喔,谢谢你。那么,辛苦了。”
“辛苦了。”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回去拿皮包而朝向办公室。
那黝黑的东西已经潜入深处,消失无踪。
走动着的脚受到刚刚的思想余波而震荡着。
深呼吸一次之后,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七点十二分。
已经没有回家一趟的时间了,只能就那样穿着西装过去了。
急忙拿了皮包往电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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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眼睛望着通过前面街道的人潮。
太阳已经落下,街道被大楼的灯光添上色彩。从各个方向投射来的光,作成了影子,然后一边消失人群一边走过。
不只是街道上,从远远地方传来的人声喧闹也充满夜的气息。
公园的树木们拼命的吸取夜的气味,但是源源不绝的喧闹在公园中扩散。
从街道上走来的多半是男女的配对。瘦瘦的男人牵着小个子女生一起笑着走过去。
按下手机的按钮,看着收到的短信。上面写着现在所在的地方和时间八点。我想应该没有弄错,不过根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