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领土争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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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领土争夺战-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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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西凉团高挚的唐字大旗出现在阿悉兰达干的城堡外时,他已经决定开门相迎,对他来讲,一切已经结束,根本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阿弩越城人口不过千余,守兵只有区区百人。而且这些士兵平时要干的事只有两件,一是守在烽火台那里征收过往商贾的官税;二是保护城主阿悉兰达干大人的安全。他们舞舞刀剑吓唬吓唬老百姓还行,靠他们打仗那是想都别想!唐人既然能够翻越天险达尔科特山口,那就更能踏平小小的阿弩越!

阿悉兰达干擦着额头的汗水,在敞开的大门处迎接缓缓而进的西凉团。地平线上两股狼烟飘飘摇摇。烽火台那里的守军肯定死光了,只是希望领头的脱布儿能够侥幸逃脱,他是阿悉兰达干的亲弟弟。唐人来得好快啊,照理说吐蕃距小勃律远比大唐近,但增援的云丹才让大军还没有到达阿弩越,据说还有两天才能到达娑夷河。

唉,迟了,太迟了!吐蕃人,这可怨不得我,我辛辛苦苦为你们备下了吃喝,你们却无福享受;大王也怨不得我,你要是我,也会乖乖献城迎接,哪怕你孽多城的兵力十倍于阿弩越。唐人能来,肯定荡平了号称天堑,且重兵镇守的连云堡,你那千把人也只能是螳臂当车。唐军先到,我又丝毫没有抵御之力,不投降难道还抵抗不成?那不是鸡蛋碰石头,自己找死么!不仅自己脑袋搬家,家族苦心经营的阿弩越也会毁于一旦,好几代人创下的基业就此葬送,何苦来哉!吐蕃人也好,唐人也罢,不怕他们打打杀杀,终究是来了最终也要走,只要母牛在,就会有奶吃,哪管这些外人能喝多少!不就是钱嘛,不就是暂时低三下四伺候着嘛。

嘿嘿!阿悉兰达干谦恭地冲下马走过来的唐军头领行礼,献上了美丽的花环,其他来迎接的大小官吏、富商头人纷纷争先恐后地向唐军进献花环,人人都竭力露出满脸笑容。阿悉兰达干满意地看着唐人慢慢放松戒备,铁青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嘿嘿,本家族世代经商,靠的就是这点灵活的脑子通吃四海!

李天郎都有点惊讶这个小勃律人是如此顺从,他不仅一一告知了为吐蕃军队囤积粮草之处,还将所有城防都交了出来,甚至将自己的城堡腾出来供唐军驻扎。丰盛的美食,醇香的烈酒,温暖舒适的床,妖艳舞蹈的胡姬……对艰苦行军近四天的西凉团来讲,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精神松弛、畅快不已的呢!一时间众人猜拳行酒,觥筹交错,莺歌燕舞,胡天胡地爽成一团。李天郎再次打消了劝阻的念头,难得九死一生地完成任务,就让他们好好享乐一下吧。刀尖上舔血的军旅生活也就在这个时候能够短暂享乐。

“小的打心眼儿敬佩将军,居然能征服高不可攀的雪瓦苏尔,”阿悉兰达干恭恭敬敬地端着酒杯,“要知道,那是雄鹰歇息翅膀的地方,是高贵的雪苏瓦尔山神的圣殿,将军能博天神青睐,真是大福大贵之人啊!”听完杜环的翻译,李天郎轻笑了一声,什么大福大贵,置于死地而后生而已,也就是凭这点气魄险胜高傲的坦驹岭,嘿,坦驹岭,什么坦驹,半点也不坦!不知道后继大军怎么样,留守山下的士兵还没有消息。

“城主热情好客,仰我天朝,我等定在大将军面前保举城主继续镇守宝地。”李天郎装模作样地对阿悉兰达干说道,心里摇头不已,都是废话!但这个小勃律人倒是很明智,至少使自己的地盘免遭血光之灾,只是那几个守路的小兵死得冤枉,“明日备好马匹粮食,上路接应天朝大军!”

“我一定亲自去!亲自去!”阿悉兰达干的笑容更加灿烂,坐在他身边的杜环却发觉他后背肌肉一个劲儿地痉挛,那是笑容掩饰下的恐惧,估计是被那些挂在战马銮铃下的首级吓破了胆。西凉团手法之辛辣,不下以残暴著称的突厥悍骑,杜环算是见识了。没想到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李都尉也会痛下杀手,虽说是为震慑,但总觉得有点过头。

杜环偷眼看看喝酒的李天郎,酒液溢出了他的嘴角,胡子碴上沾着细小的酒珠,刀削般的下巴勾勒出大山般的坚毅,端着酒杯的手筋骨虬结,显得刚劲威猛,而那眼神又是说不出的幽深,甚至是空洞。这个人的气势使杜环老想起一个人——安西军统帅高仙芝,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二人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杜长史怎么不吃?”李天郎的目光一下子刺在杜环脸上,杜环不由自主往后一仰,讪讪地将一大块蘸满蜂蜜的面饼塞进嘴里,含糊地说:“这酒不错,没想到小勃律这边远之地,也有这等好酒。”“嗯,喝起来有点像长安的三勒浆。”李天郎抿紧了嘴唇,怎么突然想起了长安!不去想它!“来,长史你也辛苦,我敬你一杯!”杜环慌忙接住,心里也是一动,三勒浆乃长安名酿,其做法来自波斯,是由奄摩勒、毗黎勒、珂黎勒三种果实酿制而成,其与源自昭武九姓的龙膏酒、虾蟆陵的朗宫清、阿婆清等并称长安四大名酒,为达官贵人所专享,李天郎怎么会熟悉?这个“磐石校尉”真的是深不可测啊!

说陇西出悍将,所言不虚,区区两百西凉人就横扫了阿弩越,可以想见数千大军掩至,小勃律人会是怎样的命运。弱肉强食,铁打的规律。杜环诚惶诚恐地喝完一杯,此时李天郎已经长身站起,将佩刀挂上了腰带,显然准备离开。

“这个……快告诉将军,是不是我等招待不周,待会还有美丽的舞娘……”阿悉兰达干一把扯住杜环,惊恐万状地说,“腰身一等一的棒,皮肤像雪苏瓦尔山上的冰雪一样白,头发像小河一般清亮,眼睛像天上的星星……”未等杜环翻译完,李天郎已经抽身走了。阿悉兰达干还在讷讷地说:“绝对让你享受天国般的快乐……”

甩开一脸献媚的阿悉兰达干,走出了热火朝天的客厅,将满堂的喧闹扔在了身后。李天郎叹了口气,不光弟兄们,连他自己都有一种极欲放纵的强烈欲望,他也很想和这些憨直豪爽的部下们一起尽情奔放,但,他不能,他和他们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从生下来开始就不一样!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李天郎决定去查哨,今晚的哨兵,全部由伙长一级的头目担任,这是西凉团雷打不动的规矩,头目不仅要冲锋在前,休息时也必须享乐在后。

走到第一个哨位时就发现了问题——哨位上没有人!李天郎心中一紧,凝神观察,突然听得旁边花丛里传来男人疯狂交欢的低吼,间杂着女人的娇喘莺啼。李天郎循声细看,花丛里露出的一缕裙边和洒落一地的兵刃甲胄,混账!居然在站哨时玩女人!李天郎皱紧了眉头,这显然是他的一个部下在享受“战利品”。在以往,如此情景是绝对不允许也不会出现在西凉团里的!李天郎握紧了刀把,步子却犹豫了,自特勒满川战斗以来,士兵们登通天崖,克大山子,战突围之吐蕃军,攀险峻之坦驹岭,可谓连续苦战,历尽艰险,九死一生,精神和肉体都承受了前所未有的极大苦痛和折磨……还能怎样惩罚他们呢!李天郎郁闷地放松了握刀的手,长长地出了口气,竭力平息自己的怒火,好吧,就让他们轻松一晚吧,权当没看见。

李天郎转身走开,心中骤然升起一股烦躁,毫不留情地将违纪士卒枭首示众的事情他不是没干过,怎么现在愈发下不得手!从明天开始,绝对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出现,自己这几天似乎心都变软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严明的纪律和顽强的斗志不仅对李天郎自己非常重要,对整个西凉团的生死存亡同样至关重要,一支真正的军队,其根本的战斗力来自严格的训练和严肃的军纪,没有军纪约束的军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大唐军营里的“十七条五十四斩”绝对不是拿来装样子的。身后似乎传来女子吃吃的欢笑,还有捡拾兵器的响动……

他们看来是度过了销魂的一刻,李天郎加快了脚步,远离了那笑声。

沿着阿悉兰达干城堡的高墙,李天郎越走越快,越走越烦躁,身后暧昧的笑声老在耳边回响,“仓啷!”他猛然拔刀出鞘,在星空下舞将起来,高仙芝、边令城、大唐!横刀信手挥出,一连串的刀光一一将这些影像搅碎;母亲、美香,还有……还有,还有诃黎布失毕!对,大眼睛的诃黎布失毕!不!一簇纷飞的树叶在李天郎纵横的刀风中飞舞,突然长刀一声尖啸,狠狠地砍在近旁的沙柳树上,碗口粗的树干应声齐崭而断!神花公主!李天郎浑身骨节爆响,深吸一口气,缓缓还刀入鞘,神花公主,不知道在山上脱险没有?

点卯的时间到了,有六个人误卯,三鼓三角毕,居然还有三个人不见踪影。“马大元,把那三个人给我揪起来!”李天郎着实恼怒起来,他已经比往日晚了一个时辰击鼓升帐了,居然还有人违令误卯!骄兵!

“误卯六人,每人杖三十,任伙长队正者杖加一倍!”李天郎铁青着脸,斩钉截铁地说,跪倒六人顿时大汗淋漓,被行刑队提了下去。很快,沉闷的杖击声和号啕的惨叫声刺痛了每个士兵的耳膜。

“都尉,带来了!”三个站都站不稳的士兵跌跌撞撞地被马大元拖到李天郎面前,其中一个居然宿醉未醒,被人夹着还犹自流着口水酣睡。

“三鼓三角毕,还有人误卯卧床!”李天郎指着瘫在地下的士卒,愤怒得声音都发抖了,“这样的人还拿得动刀枪,还有资格征战沙场吗?!要知道,战斗还没有结束,要是昨晚吐蕃大敌来袭,我们不仅死无葬身之地,还让世人耻笑。哈哈!杀了一帮流口水的醉鬼和软脚的嫖客!死去弟兄鲜血和性命换来的英名,将因为你们的懈怠而被彻底付之东流,他们要是知道你们这副德行,肯定会在棺材里气得打滚的!”

全军悚然静立,无数的人开始抖擞精神,挺直脊梁。

“来人!三人每人鞭刑二十,先将酒打醒再说!”

马大元舔了舔嘴唇,肚子里凉气翻滚。今天,李都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杀气,真正的杀气,看来今天是非见血不可的了。

三个醉鬼被吊了起来,里面居然有西凉团第一执旗手马腾蛟,而且是大醉未醒的那个家伙。当左右将他双手绑住,撕开背上的衣服,露出伤痕累累的光背时,他才哼哼唧唧地扭动了一下。这时鞭刑手的第一轮皮鞭“刷刷刷”地落在了三个光光的脊梁上,三个人的身体一齐抽动起来。被打醒的马腾蛟猛地张开醉眼惺忪的眼睛昏天黑地大骂:“死狗奴的,谁敢打我!”第二轮皮鞭落下,他才彻底清醒过来,一看那阵仗,顿感不妙。

鞭刑手手法非常老练,每一鞭既狠辣但也决不落在同一个地方。为减轻痛楚,鞭刑手打得很快,手腕抖动的力道拿捏也很到位,头几下打得重,后面酌情收敛,要确保留下鞭痕,又小心地避免伤筋动骨。即便如此,二十鞭下来,三个人都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唯这三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一个是叫马当的伙长,还有马腾蛟和马德一两位队正,都是马大元旅里的锐卒。鞭子抽到最后,观刑的士兵们都开始不约而同地倒吸凉气,有的甚至反射性地抽搐身体。但受刑的三人都咬紧牙关,两腿深陷入地,一声不吭,看得众将士无不悚然动容,好个铁打的汉子。

“二十鞭打完,请都尉验刑!”

李天郎走近咬牙挺立的三人身边,挨个扫视伤痕,转身对肃立的部属们说道:“马德一!从军二十一年,大战二十六次,小战不计其数,身上伤痕一十七处,伤脸毁容!马腾蛟!从军十一年,大战二十一次,小战不计其数,箭伤八,刀伤四,两次于乱军中护旗不倒!马当!从军九年,大战一十七次,小战三十四次,受创八,残一指!你们说,他们是不是响当当的好汉?!”

“是!”士兵们一时不明就里,回答稀疏。

“大声点!”

“是!”雷鸣般的呼喊,“是!”

“大唐军纪,岿然如山,我要的是一支有钢铁般纪律的军队,不是那么几个目无法纪的莽汉!”李天郎的声音风一般冷,刚刚热烈起来的将士茫然错愕,“战前脱阵,该当何罪!”没有人回答,只有几百颗激烈跳动的心脏!

“战前脱阵,斩立决!”一个高亢而嘶哑的声音回答,是刀疤贯穿整个脸颊的马德一!他曾是安西军里严苛出名的虞侯巡营甲士,对军法了若指掌。

马大元和赵陵对望一眼,脸色大变,天!两人嘴唇翕动,想说什么,都被李天郎凶狠的目光逼了回去!

“马德一!好汉子!”李天郎大叫,“部属脱阵,带队主官依军法应连带受罚,李天郎纵容部下酗酒,虽罪不致死,活罪难逃,责令鞭刑二十!来人!行刑!”铁甲退下,战袍落肩,李天郎将佩刀插在地下,再次大叫:“行刑!”

“都尉!”马大元和赵陵齐声喊道,“万万不可,如若连带,我等愿先受责罚!”

“将军,小的们犯了事,脑袋砍了便是,将军往自己身上揽作甚?大丈夫敢作敢当,违了军法便从军法,没有二话!”马德一也挣扎着说道。

“少啰嗦!纵容的是我,干尔等何事!马大元!你来行刑!不得手软!”李天郎夺过鞭子扔给马大元,“我知道你曾是疏勒军府里最厉害的鞭刑手,不得手软!军令如山,军法无情!打!”

马大元咽口口水,看着李天郎同样战伤累累的脊背,一时手有些哆嗦,“娘的,马旅帅,别那么娘们儿气,动手!”鞭子略略一抖,马大元一咬牙,扬手挥出。“啪啪啪”,每一鞭子下去,全体将士的心都哆嗦一下,队伍也莫名其妙地挺拔一下。惊心动魄的鞭刑使旁边观阵的阿悉兰达干眼冒金星,佛祖啊,这是怎样的一支军队啊!

二十鞭打完,赵陵赶紧拿着金创药上去,被李天郎抖肩甩开:“马德一!马腾蛟!马当!你们愿意和我李天郎结拜兄弟吗?如若愿意,我们就此撮土为香,结为兄弟!从今后,你们的父母即我的父母,你们的儿孙即我亲生!”

马姓三人齐道愿意,自有旁人将三人绳索解了开来,李天郎和三人自报生辰八字,各行八拜之礼,正式结为兄弟,马德一年长为大哥,其下依次为李天郎、马腾蛟、马当。

待结拜完毕,马大元和赵陵亲自为他们奉上一大碗酒,四人二话不说,仰头咕咕喝完。马德一将喝完的酒碗往地下一摔,畅声大叫:“痛快!可安心赴死也!”马腾蛟和马当也将酒碗摔破,哈哈大笑。李天郎挥手高叫:“行刑!斩立决!”此声如晴空霹雳,众人尽皆呆住,今天真的要见血啊!

“呼啦啦!”膝盖碰地的闷响。李天郎面前跪下了黑压压一片,两百多西凉将士一起跪倒,为死罪三人求情。马大元伏地颤声说道:“都尉,此三人都是战功赫赫,以一当十之辈,虽违军法,但念在其为边关亡命多年的份上……”李天郎不等他说完就走开了,马大元痛心地闭上了眼睛,说什么也没用了!“念三人功勋卓著……”李天郎的背影慢了下来,“改斩立决为引刀自裁!”

“谢将军!”三人朗声感谢,被行刑砍脑袋是作为囚犯处死,而引刀自裁至少死得尊严!西凉血性男儿,死也要死得畅快淋漓,豪气云天!

很快有人拿来了三人的兵器,马德一抽出自己的横刀,对着光看了看,呸地往刀刃上吐了口唾沫,在靴底上擦了擦……

“唱‘大角歌’!擂鼓!送三条好汉归天!”李天郎慢慢地说道,言语里说不出的疲惫,“三位兄弟!李天郎送你们!”

“长风飞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歌声悲壮,壮士扼腕,不少人声音哽咽,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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