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是平的,而墙壁石刻是立体的。
“这些都是你画的?画中的那个男人是你么?”李石匠翻看着春宫画,突然抬头看着宁画师,眼光深处透出了一丝嫉妒。
一生无花的他看到宁大师桃花处处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痛。
“我不是男人!”宁画师眼睛露出一丝痛苦,扭曲了一抹刀尖割心般的痛苦。
“啊,你不是那个男人,难道你是那个女人?”李石匠眼睛突出,死鱼般瞪着宁画师白皙的面容,一丝邪恶的火焰在目光深处燃烧起来。
“我也不是女人,我只是一个太监。专门伺候皇上身边,随时刻画皇上生活的太监。”宁大师白皙脸痛苦的扭曲,挤满了沧桑交错的皱纹。
李石匠愣住了,默默无语地低下了头。
原来眼前这个宁大师比自己还可怜,自己只是有想法没机会,而宁大师却是有机会却没了想法。
更要命的是还要每天看着别人不停的改变想法,还要用心用手用笔记录别人的想法,这种痛苦这种煎熬应该比死都难受?
他居然一直熬了过来,活到了现在。
像他这样没用的人都坚持活着,像自己这样有用但没有机会用的人更应该坚持活下去。
只要活着,只要还有用,就一定会有机会。
看到宁大师比自己更加悲剧,李石匠的生命突然充满了活力,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接下来的刻画岁月,按照宁大师的指点,李石匠不停地在石壁上刻画着别人的快活,也在刻画着自己的寂寞,痛苦煎熬的寂寞。
当第一对人物栩栩如生,完美无瑕的浮出石壁一刻,李石匠全身扭曲,痛苦的蜷缩在石壁前,痴痴地看着那一对被自己刻画几乎有了生命的形体,突然有了一种冲动,做太监的冲动。
他终于忍无可忍,突然举起了自己的刻石利斧,却迟疑着一直没有勇气一挥而下。
握住斧柄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最后终于缓缓的放下了那只手,整个身体瘫软在冰冷的青石地面。
宁大师一直冷冷的旁观,在李石匠举起利斧一刻,他眼睛里居然散发出一丝异彩,充满期待的等待着斧落一刻。可是李石匠让他很失望,看似硬气的李石匠,居然没有挥刀而下的硬气。
“石匠,其实你根本不用活得这么痛苦,刚才你那一斧下去,一切都会解脱。”孤独的宁大师,开始开导度化李石匠斩断尘缘,想给自己找一个同命人。
“是不是做了太监就不会想了?就算天天对着活人绘画也不会痛苦?”李石匠试探着打听,他已有做太监的冲动,却有点犹豫不决。
宁大师居然沉默不语,眼里透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痛苦。
宁大师的表情,向李石匠透出一个信息,就算是切断了身体的冲动,也切不断心中的冲动。
“你在骗我?”李石匠看出了宁大师的心思,眼里透出一丝愤怒。
一双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有一种一拳打扁这个让自己走火入魔,差点切根的家伙的冲动。
宁大师依然沉默,缓缓地将目光抬起,空洞的眼睛里居然闪动出晶莹的泪光。
“宁画师,你哭什么?我只是一时愤怒,不会真地动手打你的。”看到宁大师被自己吓哭,李石匠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石匠,今天你也累了,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开始下一幅。”宁大师淡淡一笑,缓缓起身而去。
看着宁大师又哭又笑,李石匠一脸茫然,起身也离开了画室。临出门一刻,不由自主地偷偷回望了一眼自己的第一个杰作,换来的又是一阵脸红耳热的心跳。
第144章 宫廷画()
岁月流转,石匠的手艺越来越精熟,石壁上的姿态越来越丰富,每一幅带给他的那种自切冲动也越来越强烈。
有那么一两刻,石匠自己也恍惚起来,居然真的出了手,就在他斧落一刻,一只手抓住了他紧握斧柄的手。
那是宁大师的手,曾经画过美人无数的手。
“为什么帮我?”惊魂一刻的石匠,惊疑的看着宁大师。
前段时间还在骗自己斩断尘缘,现在怎么会突然帮自己脱出魔境?
“因为我需要你帮一个忙?”宁大师脸上居然泛起一阵潮红。
“帮忙?”石匠疑惑地看着宁大师。
“帮我也刻一副石像,在这块石壁上。”宁大师尴尬一笑,有些扭捏起来。
“你……你也要上墙?要不要也配一个女人?”石匠露出一丝坏笑,嘲讽地看着宁大师。
“要,不过要等我死之后,现在你只要刻我上去。”宁大师恢复一脸苍白色的镇静,幽幽地说道。
“好,我帮你,何时开始?”李石匠立刻来了兴趣,这是一个很有趣的举动。
“现在,要正面的,完整无缺的。”宁大师回答的很干脆,衣服脱得更干脆,露出了他残缺的躯体。说话时明显的加重了“完整无缺”四个字。
岁月在李石匠刻画的斧凿之间缓缓流淌,36对栩栩如生的春宫男女渐渐爬满了石壁,而李石匠的冲动也渐渐麻木,当36图完成一刻,他已经彻底没有了冲动,失去了想法。
而宁大师的躯体也直挺的正面挂在了墙壁,按照他的指点,李石匠尽量将他的肌肉骨骼刻画的年轻有力,最后一刻替他弥补了那一处缺憾,也弥补了他一生的痛,一生的遗憾。
残缺之体重新威武有力,屹立在石壁之上。宁画师注目自己,老泪纵横,双手不停地颤抖。突然操起一把利斧,开始疯狂地砸石壁,居然将李石匠刻画好的36幅石刻全部砸成了粉碎,成为了36对残缺不全的残图。
当最后一对石刻敲碎一刻,疯狂的宁画师扶着墙壁不停地喘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鲜红的血吐在了石壁上。
李石匠看着宁大师将自己的心血一幅幅砸碎,不但没有心痛,反而有一种解脱感。
等宁大师发泄完了,开始吐血了,李石匠才意识到有些不妥,这壁画是皇陵工程的一部分。
他突发狂躁,损毁了皇陵壁画,一时冲动的宁大师会不会被砍头?自己会不会也被连累陪着他一起被砍头?
想到这一层,他的后脖一阵凉风划过,全身已经汗透。
“宁大师,你怎可如此?这……”李石匠恍然清醒,赶紧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倒的宁大师,惶恐地看着宁大师的杰作。
“嘿嘿,终于完工了,我的死期也该到了。”宁大师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
听他如此说,石匠的心已开始下沉,原来他是故意毁坏了壁画,他创造了壁画,又毁灭了壁画。
他早已知道自己会死,在临死一刻毁灭了自己亲手创造的一切。
他就要走了,带着满足,心无遗憾的走了,那么毁灭皇陵壁画的罪责谁来承担?
“石匠,我就要走了,还有一个忙需要你帮一下。”宁大师居然又提出了一个临死的请求。
“我答应你,可是这壁画?”李石匠心急如焚地看着脸色苍白,嘴角留在残血的宁大师。
“你的壁画已在你的心中,我毁灭的只是我的壁画我的宫廷画师生涯已经结束,而你的才刚刚开始。
你扶我起来,我有样东西要托付给你。”宁大师拼力扶着石匠,居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什么东西?”李石匠脱口问道。
“是一幅画,是我的巅峰之作,也是毁灭了我一生的画。”宁大师在石匠搀扶下走到墙角,从破旧的画具背箱内,缓缓的取出了一幅画轴。
画卷徐徐展开,居然是一幅美人图,绝色美人图。
体态丰盈飘逸,面容神采飞扬,眼波流动,浅笑盈盈,美的很凄艳,美的很蛊惑,有一种令人心旌摇动的诱惑力。
凄艳飘逸的美人一侧,配了几行诗句,风骨飘逸的字: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你是宁采臣?”李石匠看了那副画,立刻惊呆了,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宁画师。
这个死气沉沉的死太监,居然就是传说中的一代风流才子宁采臣,那个流传江湖很多年的凄美爱情故事,立刻在石匠心里打了折扣。
“我的故事,连你也听说过?”宁大师显然没想到自己的知名度如此之高,连不读书的乡下石匠都知道。
“你是宁采臣,那么画里的美人一定就是小倩?”李石匠不由自主将目光移到了画中人,目光居然看得痴迷进去。
目光与画中目光相接,居然被那一双眼波吸引,画中美人的眼神居然焕发一种灵动的神采,嘴角一动,居然冲着她嫣然一笑,李石匠的神思顿时飘忽不定起来……
“年轻人,非礼勿视!”宁大师面色一寒,抢回画卷,缓缓卷了回去。
“画中的美人真的是聂小倩,她真的可以从画里走出来?
江湖传闻,你一直背着这幅画浪迹江湖,白天她躲在画里。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当你展开画卷,她就会从画里走下来,陪在你身边,读书时替你端茶送水,作画时替你把砚磨墨,卷困之时,还可以同床……嘿嘿。”李石匠目光里充满了艳羡,说到暧昧处,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
“哼,江湖传闻,无聊之谈,她不过是一副画。”宁大师缓缓的坐在了墙角,紧紧地抱着画卷。
“江湖传说,你一生浪迹天涯,最后跟着你的画中人一起消失,隐居在一个无人的地方,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怎会跑到皇宫,做了宫廷画师?”传说的美丽故事最后竟然是如此结局,李石匠的情绪也有点颓丧起来。
“伤心旧事,不提也罢。咳咳咳!”宁大师触及伤心处,又咳了一口血出来。
“你言有事让我帮忙,却是何事?”石匠不便深究,话题回归他的遗愿。
“帮我将她也刻在石壁,刻在我身边,我要带她一起走。”宁大师将画卷郑重地递给石匠。
就在他伸手一刻,手一松,画卷居然滚落在地,而他的人却已以倒在墙角,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宁大师说走就走,交待了心愿,便立刻挂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李石匠赶紧收起画卷,急匆匆地找郑大师去通报消息,一路上惴惴不安,盘算着如何推卸壁画被毁的责任。
“嗯,我知道了,将他抬到鸿毛道人那边,葬了吧!”郑大师听到消息,一脸淡然,交待了几句,轻轻地挥手让李石匠出去。
他并没有询问死因,更没有提壁画的事,只是说他知道了,显然他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宁画师赤条条地躺在冰冷的石地,鸿毛道人面色凝重地绕着他转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将一张符压在了他的脑门上。
铁匠老沈,李石匠一脸肃穆地看着鸿毛道人的举动,这是一场只有他们三个人参加的葬礼,在每月例会之前,除了郑大师,也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宁大师已经走了。
鸿毛道人这次出手显然比对待挖掘工慎重了百倍,轻轻将宁大师托起来,轻轻一送,整个躯体平稳的躺在了滚滚的铁水之上。
一阵咯咯爆响,宁大师居然开始蜷曲,居然坐了起来,眼睛也突然睁开,死死地盯着李石匠,一只手冲着李石匠伸了出来,似乎想抓住什么。
李石匠愣了一下,赶紧从怀中取出那副画,丢了过去。
就在画轴落入手一刻,宁大师居然紧紧握住了它,随着滚滚白雾,那副画徐徐展开……
浓雾升腾之间,宁大师渐渐模糊的脸露出一丝笑容,那副徐徐展开的画中美人小倩也笑了。
一笑之后,宁大师的躯壳跟那幅画都消失在滚滚铁水之中,化成了一团浓浓的白雾,滚滚白雾之中,似乎有两个模糊的影子随着袅袅白雾,渐渐消散成淡化在一片虚无之间……
送走了宁大师,李石匠独自回到了画室,对着残缺的壁画发着呆。
“替他了却心愿,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之后,开始皇陵承欢行宫壁画。”一个幽幽的声音耳边响起,郑大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
“承欢行宫?皇陵壁画?”李石匠诧异地看着郑大师。
“这一次只是临摹学习,真正的壁画还没有开始。”郑大师淡淡地留下一句,转身缓缓而去。
第145章 画中人()
熊熊的篝火,星光满天。
一幅画徐徐展开,那位美丽如仙女的画中人,款步从画中缓缓走出来。赤着一双纤细曼妙,洁白如玉的脚,踩在熊熊的火焰之上款步而舞,一身洁白轻薄的纱衣,被火焰燃烧,仿佛一朵飘然的彩云,又如一缕袅袅的烟霞。
舞步袅娜,轻纱缓缓飘舞,飘起,飘落。。。。。。
曼妙轻柔的洁白曲线随着摇曳的火焰,款步而舞,变幻着似曾相识,勾魂夺魄的姿态,一双水汪汪的勾魂大眼,泛起一层春波,一丝妩媚的轻笑,冲着痴痴的李石匠轻轻勾动莲花指。。。。。。
李石匠痴痴而起,缓缓的朝着她,朝着那堆燃烧的火焰走过去,灼热的火焰已经拷红了他的脸,脸颊已挂满热汗,他伸手出去,与她召唤的手缓缓接近,接近。。。。。。
“站住,找死?”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眼前的美人突然幻化成一具白骨,湮灭在一炉滚滚铁水,李石匠蓦然惊醒,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背后这只手,此刻他已经被拉入了滚滚铁水,化为了一股白雾。
“多谢!”李石匠回头,冲着石惊天尴尬一笑,弯腰匆匆回去,极力掩饰着前面已被一柱擎天顶起的衣裤。
回到石惊天的石匠间,师徒二人默默坐了起来。
“小石匠,跟了我二十几年了,第一次看到你梦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从你开始跟了宁画师,行为变得很古怪,身上似乎多了一层阴气。”石惊天带了他二十几年,对这个徒弟已有了很深的感情。
“没事,画室里潮湿阴冷,阴气有点重。师傅,我先睡了。”李石匠不得不撒了谎,宁画师的死对于洞中的大多数人,依然还是一个没有公开的秘密。
第二天一早,李石匠便匆匆进入画室,对着宁画师裸立的那道石壁开了工,凭借着他对画中美人的印象,开始了刻画。
宁画师说:画人先画骨。
于是石匠先在石壁刻了一幅白骨,站着的白骨,袅娜的白骨,似乎在翩然起舞的白骨。
这一夜,他又梦见了画中人,朝着招手的画中人,这一次他刚起身,就被一只粗大的手按了回去,他的梦黯然而去,他的人再次酣然入睡。
接下来的一天,他给白骨加了一颗骷髅,一颗隐约着一丝美丽轮廓的骷髅。
肌肉,血脉,经络。。。。。。
他的工作一天比一天复杂,石壁上的那个人越来越饱满,他的梦却越来越迷糊。。。。。。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石壁上的美人已初具雏形,渐渐清晰逼真。直到她跃然而出,倾倒了袅娜的身材,亲密的依偎在图中宁画师的身边,一只纤细的手轻轻的抓着宁画师同样纤细修长的手。
望着两个亲密的画中人,石匠竟然有一种嫉妒,一种难以遏制的嫉妒。恍惚中,他竟然有一种将宁画师砸成粉碎的冲动。
终于要添加肌肤,给画中的美人袅娜的身姿润色。
自下而上,首先呈现出的是一双纤细柔软的脚,曾经无数次梦中火舞的美丽玉足。
当一双脚缓缓完美呈现一刻,石匠居然有了冲动,无法遏制的冲动,他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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