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冉眼前一片空白,觉得凉意从脚底一阵一阵地窜上来,可她发现满目疮痍的心已经感觉不到痛,只能双手紧紧握着控制自己的情绪,麻木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不过我有个要求,我要见邵峰一面。”
傅希尧微微挑眉一笑:“好,我来安排。”
他一向说到做到,很快就安排夏小冉到医院见邵峰。
高干病房设在医院的南楼,每一层楼都有警卫站岗,守备很森严。
明明是盛夏的天,走道的阴冷却直直地钻入夏小冉的骨头里,凛冽得让她忍不住颤抖,纤弱的身影映在白刷刷的墙上,被光线分割成一丝一丝的无力。护士将她带到尽头处的vip病房,开了门又很快离开,独独留下静谧私隐的空间给她。
夏小冉在门口站了很久,根本不敢靠近病床一步,只是傻傻地盯着安静躺在那儿的人,一动不动。他往日狭长明亮的眼睛此时紧紧地闭着,即使穿着难看的病号服,即使是躺在白色的床上,他还是那么英俊。
记忆开始回流。
那天演出的庆功宴结束时,他出其不意地拦住她的去路,对她说:“夏小冉,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孟浪地亲上了她的额头,表情皮皮地自作主张:“沉默就代表你答应了,不许后悔的。”
不过她一直没答应,她觉得他们不合适,彼此背景太过悬殊了。
可他那样身份那样骄傲的人居然没放弃,反而锲而不舍地追着她跑。
她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回她去哈尔滨演出,正是下雪的季节,演奏厅到酒店短短五分钟的路都积满了厚厚的新雪。他一直在门口等着她,她故意当没看见他越过去,他也没恼,眉目还带着飞扬的笑意,一转身就走在她前头,步子迈得很小却踩得很深,留出一个个坑印子,还说:“你小心点,跟着我的脚印走。”
偏偏她固执得很,恼他纠缠不休,所以愣是撇开他自己走,偏偏雪又厚又软,她一下子就摔了,疼得“哎呀”喊了一声,他马上回过头,急急地扶起她,又急又气地埋怨:“你怎么就不肯好好听话呢?”见她抿着唇不言语,他又摘了手套,弯下腰想看看她的腿,“别不说话,告诉我,摔着哪儿了?扭到脚了吗?”
她依旧默不作声,眼睛只是紧紧地盯着他长满冻疮的手看,本来修长的手指如今又红又肿,头发也被雪水打湿了,服帖在额上,那样子显得很狼狈。她来哈尔滨五天,他就等了她五天被冻了五天,那一刻言语已经没办法表达她的心情。
她忽然冲动地抱着他的腰,闷声问:“比我好的女孩那么多,你怎么就喜欢我呢?”
他怔了怔,反手把她搂在怀里,忍不住笑:“傻瓜,喜欢一个人要有什么理由?她们再好,也不是你。”
这一句话如同骑士的佩剑,威武地挥退了她心中的藩篱,所有的顾忌都被他感动得抛之脑后,而那天以后,他和她就成为了男女朋友。
现在想来,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夏小冉闭上眼睛,也许这不过是一场美丽的梦,到了时候自然就该清醒了。
她仰起下巴,硬生生地把眼底升上的水雾逼了回去,慢慢走到床沿坐下,动作很轻,像是怕把他吵醒了。
邵峰穿的病号服领子很大,一眼就看到他脖子上露出的晶亮的铂金项链,上面串着一大一小两只对戒,很简约朴素的款式,却在瞬间紧紧地圈住了夏小冉的呼吸,击溃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自持,她拼命捂住心口,那里剧烈地疼着,那种痛已入了她的骨髓,如病入膏盲的垂死者,在挣扎也是徒劳。
我连戒指都买了,就是你上次在杂志上看中的那一款,现在就等你点头了。
只是她还没机会点头他就出事了,老天爷怎么就那么残忍呢?
她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在脸上轻轻摩挲,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邵峰,原谅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了。
就算将来有一天他要恨她,她都无怨无悔,他指尖上的红线,牵的终归不是她。
今天过后,他们之间的一切终成为过去时。
不记得是谁说的,要想活下去,首先得学会的,是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
报复
邵峰和夏小冉相识两年,可即使拼命争取,能独处的时间也不过两个小时而已,在这个世间,万变不离舍得二字,一切皆有舍才有得。
夏小冉毅然决然地跟邵家承诺会跟邵峰一刀两断再无瓜葛,终于换来调查组正视夏之年的案子,并表示接纳夏之年提出的辩证,时隔多日后院长终于亲自到医院慰问他,还说校方绝对相信他的人品和师德云云,可外界依旧对夏之年的自我申辩存疑,反正只要这件案子的关键人物赵鸿毅一直不露面,这件事情就没法得到完满解决。
可是天大地大人海茫茫,要找一个故意躲起来的人谈何容易?夏小冉想尽办法托人打听也没有任何消息,赵鸿毅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她迫不得已再次打通了林进的电话,希望能再见傅希尧一面求他帮忙,这个时候她的脸面和自尊已经不值钱了。
林进一声不吭地载夏小冉去了俱乐部,只说了一句“傅先生在里面”就绝尘而去,留下夏小冉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门口,她没有会员卡,根本进不到里面去,林进的意思是让她在这里等?还是这根本就是傅希尧的意思?可不管是什么意思,卑微无能如她,能做的也只有等吧。
结果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
在俱乐部门口炫色迷幻的灯影下,各色男女暧昧轻笑地穿梭其中,毫不掩饰地上演夜的奢华。T恤牛仔裤打扮的夏小冉站在那里本就突兀,偶尔遇上一两个喝醉的公子富豪还要轻浮地调戏上两句,更有甚者缠着她问一夜春宵的夜渡资多少的,她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或者一走了之不再看这些人下流的嘴脸,可她不能,她得罪不起。
终于在月上中天的时候,门面经理现身领夏小冉进去,果然是有人授意的。他们上了二楼,然后穿过幽暗的回廊来到其中一间贵宾包厢,经理毕恭毕敬地说:“小姐,请进。”
夏小冉没有忘记曾经在这里遭遇的羞耻和难堪,她深呼吸一口气,绷着神经推开那道雕花大门。
包厢里灯光昏暗,在座的人夏小冉大多认识,男女调笑声混杂了烟草和红酒的味道,渗入耳鼻间有些呛人,桌上摆满了酒瓶酒杯和时令水果,在离夏小冉最远的那一桌还有各式的甜点,那里只坐了一个人,傅希尧。
他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眼睛微闭着,身边还跪着一女伴给他按摩,仿佛是此间唯我独尊的王者。
夏小冉缓缓垂下眼,打起精神说:“各位好。”
“哟,咱们的‘月光女神’终于出现了!让大家等这么久,果然是压场子的好手啊!”方欣怡软绵绵地偎依在宋庆国身上尖声嬉笑,睨她的眼神半是轻佻半是讽刺。
一群人哄笑,周跃民挑起眉问:“‘月光女神’?什么意思?”
王岚摇晃着酒杯,看着夏小冉故作镇定的模样嗤的一笑:“我这个小师妹在入校那年的校庆,仅以一曲《月光奏鸣曲》就让不少男同胞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当然不愧女神称号了。”
宋庆国冷哼了一声:“什么女神不女神的,脱了衣服还不是女人一个!还真蹬鼻子上脸以为自己是天仙了?”说着手还不安分地捏了方欣怡的酥胸一把,表情轻蔑至极,看样子还对夏小冉三番两次拒绝他而心怀怨愤。
周跃民拧了拧眉,这个宋庆国总是这般口没遮拦,要不是看在他是邵峰表弟的份上他理都不会理他,斜眼看了下傅希尧,他似乎睡着了,外面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无关一样。周跃民抿抿唇,真不知今天演的是哪一出,只好默声喝闷酒,连女伴跟他调情都觉得没滋没味儿。
王岚从上到下地打量了夏小冉好一会,她眼中那种邵峰喜欢的青涩干净已经不复存在,成熟世故了许多,这让她尝到了报复的快感,她笑得灿烂,明知故问:“小冉啊,今儿个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邵峰可还在医院躺着呢,你怎么不去陪陪他啊?”
她当然知道夏小冉来做什么,不就是找表哥帮她吗?想得美,表哥“帮”还不是为了自己。这些日子她在大家面前都表现自己是最委屈最难受的一个来笼络支持者,尤其是邵峰出事以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夏小冉,不用她出手就多的是要整垮她的人,让他们的关系再无继续的可能。这次也是,她不过是跟姑妈撒撒娇,她就发话让表哥替自己出这口恶气,总之她不好过,夏小冉也别想。
夏小冉脸色煞白,觉得自己成了供人娱乐的跳梁小丑,忽暗忽明的光影折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她握紧拳异常镇定地回望王岚,坦然说:“我有急事想请傅先生帮忙。”若是她以前还有点天真倔气,也被这段日子的荆棘磨平了。
可大家似乎都没听到她说什么,依然各说各话,傅希尧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倒是王岚拍拍手笑得一脸灿烂,手指一抬就指向角落的那台斯坦威,说:“说你们俗你们还真俗,听的唱的全都是靡靡之音啊,现在流行听高雅音乐,要不请小冉给我们弹上一首吧,人家的钢琴曲可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呢!”
方欣怡也笑,剥了粒加州提送到宋庆国嘴里,甜甜地附议:“是啊,我们系的老师都说她最有机会在华沙问鼎,不听就可惜了。”
王岚勾起唇:“小冉介意给我们这群俗人弹个曲吗?”
夏小冉没有笑,转眼看向另一侧的傅希尧,他歪倚着软枕,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的样子。此刻再愚蠢的人也该知道今晚这出戏不过是在奚落她为王岚出气罢了,只求他们气消了,能放她家一马。
她的脸被空调冻得僵硬,淡淡地说:“当然不介意,大家想听什么?”
又是无人回应,完全当她是透明的。
夏小冉从一首《狂欢节》开始,在她眼里,这里就是欲望和金钱堆砌的狂欢之夜。不过跟钢琴接触的夏小冉又是另一个夏小冉,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直到手指已经不灵活,胳膊针刺般地疼痛着,琴键还在跃动。
不知什么时候傅希尧已经坐直身,远远地看着她,目光深而沉。
宋庆国喝得醉醺醺,甩开方欣怡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一使劲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往沙发这边拖,嘴里含糊地说:“弹什么琴,不如过来陪爷喝酒实在!”不知道是不是越得不到越是最好的,他觉得这小手光是抓着就嫩得人心痒痒。夏小冉挣脱不得,硬是被他一踉一跄地扯到大家面前,宋庆国又摊软在沙发上,“还愣着做什么,快倒酒!”
孟凡看不过眼:“宋少,人家好歹是女孩子,悠着点。”
“去!就一个二手货,还学人家矜持?”宋庆国哪里听得进去,反正大家现在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还需要悠着什么?这也是王岚非把宋庆国这个祸害拉来的目的,因为他们的目标一致,还因为他够混。
闻言,夏小冉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她怀疑自己怎么还能站在这里忍受这样的羞辱和难堪?她的低头真的有用吗?
这时,王岚俯身在她耳边细声说:“听说宋少的公司最近招了一个半吊子博士生呢,我想你应该感兴趣吧?”
她这句半真半假的话成功地将夏小冉的自尊踩在脚底下,委屈地任她予取予求,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赵鸿毅这条线索还捏在他们手里呢。
宋庆国又不耐烦地踢了夏小冉一脚:“快点!真不知道老表是怎么迷上这种不解风情的木头的?”
老表?莫非他说的是邵峰?夏小冉的心“咯噔”一沉,敢情她求来求去都是被他们撵在手心里玩的玩具?连傅希尧帮她也是为了今天帮表妹羞辱她?
她抿紧唇,紧握着酒瓶替宋庆国满上一杯,谁知宋庆国不按理出牌,一反手就钳着她的下巴将整杯酒灌到她的喉咙里,有些来不及咽下去的就从她的嘴角漫出来,红滟的酒痕从下巴滑到白皙的脖颈,带着冶艳的诱惑。
夏小冉被呛得一直捂着嘴咳嗽,耳朵嗡嗡的头皮发麻,只听见一阵阵嗤笑的声音。她努力睁开眼,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一双涅槃重生的凤凰,冷冷地看清楚在场每一看她出丑的人的面容,这些人就是邵峰的亲人?朋友?把别人的爱情当成儿戏把别人的亲人当成蝼蚁的人,他们怎么配?
她忽然很想笑,扭头看着王岚,左手用力握着她的手臂,微扬起下颔问:“这样够了吗?”眼前这个人,也曾经是她的朋友,她们一起去露营,一起打球,一起练琴,一起聊帅哥,一起傻乎乎地通宵等流星雨许愿……呵呵,真是“朋友”!
王岚稍稍一怔,被她盯得心突突地跳,不过很快就敛起神,不可置否地一笑:“就玩到这点程度怎么有看头?我听说你前几天指天立誓做了个保证,这更好玩儿,要不给大伙再说一遍听听?来,我把酒满上,给你鼓鼓劲!”
夏小冉的脸色白了又白,知道王岚是想认识邵峰的人都知道,是她主动离开他的。她松开王岚的手,捧起酒杯,冰块的寒意冻得她忍不住轻颤,可她的心却火辣辣地疼,好像要把某种东西剥离她的身体一样。
“邵峰和我再没有任何关系!”她仰头一杯饮尽。
“我永远不会再见邵峰!”又是一杯。
“是我主动放弃邵峰的,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再一杯。
……
一杯一杯又一杯,一刀一刀又一刀,她所有的知觉已经被凌迟得麻木了万劫不复了,脸上分不清是汗,是酒,还是泪。
邵峰,你为什么不醒过来?你说让我相信你,你会保护我的,为什么还让我孤零零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其实放弃真的不是特别的难对不对?你看我就做到了,我只要不听不看不想就不会痛了,你舍不得我痛,所以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夏小冉挺佩服自己的,都这种时候了她居然还能笑:“说吧,还想我做些什么来解你们心头之恨?”抬起眸,刚好对上傅希尧那双黑得深沉的眼睛,他只是环着手定定地看着她,一副冷眼旁观的冷漠,她早该知道到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傻傻地想试着相信他?
“够了!”周跃民实在忍不住了,撇撇嘴说:“你们适可而止一点儿,看在邵峰的面子上也不能这么过分,难道还真想毁了她不成?”虽然他也觉得发小为个女人弄得这样不值得,王岚又是他们哥们几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护着她是应该的。可看邵峰生死关头还念着夏小冉的名字就知道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以后醒了知道了,还不把天给掀了?
他暗咒一声,早知道不凑这热闹回家睡觉去得了,现在心里真是慎得慌,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人,传出去还要不要脸了?
宋庆国“切——”了一声:“女人而已,哪儿没有?”虽然这妞的确不赖,就不知道在床上带不带劲,他色迷迷地想。
孟凡几个倒是知道个中深浅的,女人们更是不敢多说半句,一时间整个包厢安静得不得了。
一直沉默的傅希尧此时慢慢地站起身,先斜睨了王岚一眼:“玩够了?”
王岚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她饶是再胆大再怒火攻心也会害怕傅希尧这种难以揣测的逼视,何况今晚还是她“威胁”他才来的。
傅希尧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既然玩够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居然没人敢对他的话有异议。
他慢慢走到狼狈得几乎半跪在地毯上的夏小冉跟前,看了好半晌才说:“起来。”可还没等夏小冉会意过来,他已经不耐烦地拉起她的手往门外外走。
他们身后的人,包括周跃民在内,皆是一脸错愕。
作者有话要说:17号有个重要的面试,这两周都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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