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了抿嘴唇，望着依旧晴朗的天，零迈开了步子。
三楼，监控室内。
陈诚的眉头已经皱成了大大的川字，发布会上的潇洒早已不再，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众多小型虚拟屏上，眼底浮现层层阴霾。
乱套了，通通都乱套了！
零没有继续等待庄芷萱，庄芷萱也没有安分地进来。按照预想的剧情，零获悉暗恋多年的姑娘即将嫁人，应该会在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然后与庄芷萱发生一场每个人都懂得的春光乍泄式邂逅。其后，两个人会在特工训练营里展开一场属于特工的浪漫情愫，耳畔炮火流连，却唯有那低沉带着股磁性的暧昧驻足心间。
可是现在！
“陈导，要崩剧了……”
一名刚大学毕业加入陈诚工作室不久的马尾姑娘推开门缝，站在门边小心翼翼地唤道。
她只是名编导助理，唔，在满三个月的试用期前，所以在这种无比尴尬地时刻，都不愿触碰陈诚眉头的老家伙们，当然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打发她来通报。
冷冷地瞥了门角的马尾姑娘一眼，陈诚没有作声。落在姑娘眼里，自然也知道他眼神里的意思。分明就是一句不屑到连嘴巴都不想张开的——还用得着你说？
也是，但凡看过剧本的人都知道剧情大概走向，更何况陈诚这个总导演。马尾姑娘的举动，瞧着确有几分多此一举，可她又能怎样呢，职场菜鸟，苦也！
“陈导，编剧部的人让我过来问您，接下来是大改剧本，还是暂停拍摄，唤醒演员意识？”
潜意识拍摄，有一点是极不好的，就是难以中断，因为一旦中断，很容易造成上下剧情地衔接不连贯，造成断层，更有甚者会颠覆剧情。尤其，还是陈诚这种创新型扩大了演员自主度的拍摄模式。可以说，无论陈诚接下来选择哪种方案，都是对剧组资金地一次极大消耗。
“先等等，我倒要看看这个新人要玩出什么花儿来！”
陈诚挑了挑眉，盯着落地玻璃墙外的巨型立体虚拟屏沉声道。
从这个新人没有按预设方案进酒吧，而是站在荒漠上一番吟诗般地抒情开始，剧情的走向就渐渐不稳了，如果庄芷萱能够爱上这样的零，他无所谓，他只要求结果不苛责过程，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薄锦辰没有达到现剧情阶段该进入的感情支线。问题，归根究底，不能怪罪庄芷萱的犹豫，而是零的魅力还不够大！不能让庄芷萱陷入爱情的盲目。
哼！自以为通过演员试镜就很了不得吗？演员，是导演手中的提线木偶！在翅膀还没长硬前就想独个儿飞？那我陈诚就好好敲打下你，好教你知道，悬崖边上没有不流血就会飞的鹰，世界上也没有不经过努力就获得的成功！
虚拟意识空间内。
零沿着脚下笔直的柏油路一步一步走着，在他身前浮现的并非如何科技高端的钢铁巨兽，而是和方才进来时截然不同的边荒小镇，倘若没有那占地巍峨的金属高墙，这片小镇和早先路径的那些镇子并没任何不同。
零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在道路尽头的镇子前，他还是扭过头，似乎企图看见什么，但很可惜，除了漫漫长沙，他的视野里再没任何它物，他知道，无论如何也不止十秒，所以，她大概是死了，又或者，走了。
“傻妞！”
深吸了口气，零低骂了声。
早知道自己会心思不定，就不该试探那妞，还不如硬逼着她先进来呢。
“辰12！”
镇门前的饮料铺子，一名黝黑汉子正趴在桌上打着哈欠，眼瞅着踏步而来的零，他先是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接着一脸喜色嚷道。
黝黑汉子咧嘴露出八颗花白的牙，他正准备再嚷什么，却在瞧见零胸口的黄色牌子时，自觉地压了压嗓子，低声道：
“你偷偷回来的？发生什么事了？”
“走，先找个安全地方。”
零的余光扫过四周，确认没有旁人注意后低声道。
“安全？嗨！现在这镇子可没哪不安全了。”
闻言，黝黑汉子却是笑着摆了摆手，毫无避讳道。
讶异地抬眼，零寻着记忆中的几个角落盯去，曾经的暗哨居然毫无踪迹。
“三个月前，一名学员不见了，你知道规矩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老李头带人去寻，回来后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下令把所有防御撤了，有人说，丢的不是人，还有一些机密文件。然后整个镇子都在等新政策下来，除了外面那堵墙还似模似样外，这镇子，十有八九要废。”
“要废？”
零挑了挑眉，有些难以置信，还有什么机密文件会比这座镇子的价值更大么？就算有，也不应该放在镇子里。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条线在这里断掉了。
“上面答应老李头关掉所有防御措施？”
零虎口衬着下颚，食指摩擦着近日冒出的胡茬，沉吟道。
“上面？”
黝黑汉子撇了撇嘴，没好气道：
“上面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年初就闹着新年新气象，人权之类的屁话，想要更替镇子的安防，降低防御级别，是老李头一力顶着，随着那个学员的失踪，顶不住了，索性将安防撤了，估计是想破罐子破摔吧。你说，这安防级别要是真降了，过去死的那些兄弟不冤呐！”
死在严密安防下的，不仅是外敌，也有着不少无意中触碰到禁忌的自己人，黝黑汉子语气虽然冲了点，但也实在。
黝黑汉子，是零过去一起受训的学员，在这里受训的学员都按十二时辰归类，再以数字排序。黝黑汉子的编号是申17，本来是与他同期外放进入正式编制执行任务的。可惜，在头次任务中就遭人恶意催眠，伤了神经，记忆回到了离镇前，出镇后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不仅如此，每到周一，上个星期发生的事就会都忘记。
他的身份太敏感，放在外面，担心出卖国家机密，执行任务，又容易出现意外，最后，上面的安排是将他留在了镇子里。
申17每天都会写日记，避免忘记新发生的事情。常年写日记的人都知道，哪怕只写重要的内容，随着时间增长也会丢失在记忆长河，再拾起时，一天一夜都不足够看。零曾经目睹过申17的记法，按人、事划分，方向一目可睹。再按重要程度标记星期一必看的人必知的事，星期二，星期三……排到最后，也就成了八卦，茶余饭后的消遣了。
“申17……”
“别那样叫我，我现在已经有名字啦，申黑子！嘿嘿，怎么样，还不错吧！”
黝黑汉子，不，申黑子笑嘻嘻道。
名字，这对于特工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啊。每个任务里，都演着不同的人生顶着不同的名字，时间一久，都忘了自己是谁，更遑论拥有一个经年不变的名字。他很羡慕申17，如今过着与常人别无二致的平凡日子，但他并不想成为申17，只拥有七天的记忆，实在是对过去的一种背叛，纸上得知的与亲身经历的东西，总归是不一样的。
“黑子，你刚刚说撤销了所有安防，那围着镇子的外墙？”
“辰12，你脑子咋和我一样不灵光了呢，当然也撤了。不然，就凭你这块黄牌子，真能进得来？外墙的通行规律早换了。”
第六十二章 消失的日记（恢复更新！）（）
“挺好的。”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零没多话。
如此，那个傻妞到底不会枉死了。
“是啊，挺好的，可惜了那些年醉酒晚归的兄弟。”
申黑子闷闷地应了声，情绪有些低落。
“对了，黑子，把你今年年初到现在的日记给我看下。”
零英挺的剑眉微微皱起，低声道。
学员走失？撤销安防？
不知是不是这些年的特工生涯带给他的神经敏感，总觉得里面有些不可告人的地方。随着时间如黄沙，一一掩过当初的痕迹，许多细节已经藏在过去的时光中，再不可表。如非生活在这里的人，决计感受不到一丝古怪。只是，生活在这里的人，除了受训的特工学员与教练外，也仅有一些特工的家属了，平常人没有那么敏感的神经，自然也感受不到这丝迥异，唯有，申17，这个曾经的特工眼里或许还能留下一分痕迹。
“你要看那玩意？”
申黑子愣了愣。
“嗯。”
零点了点头，很是意简言赅。
“好吧，都在后院的仓库里，我可提前说明，日记又乱又多，你看到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可别嫌我废话啰嗦。”
申黑子挠了下脑袋，嘿嘿笑道。
乱？多？
不知怎的，零的心底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随着申黑子走进后院，偌大的仓库占了整座后院一半有余，迈入其中，果真如申黑子所说般杂乱，不仅是日记，就连东西的摆放也都杂乱不堪。
这并不像记忆中申黑子的作风，按照一个经历过严格培训的特工的习性，绝不会让事物脱离精准控制。不对，不对，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眉头微微皱起，零走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架子，上面密密麻麻摆放了许多厚薄不一的笔记本，随手翻开其中一本贴着「新历16年5月」标记的本子，低头细细阅览。
“那个，辰12，你先在这里看着，我去前面看店，晚上咱哥俩好好聚聚。”
申黑子见状，识趣地没做打搅，憨声道。
“嗯，辛苦你了。”
……
5月1日，星期日。
人：李婶，王贵。
事件：王贵订制了两打酸甜精灵，约定明天来取。李婶在替她家小孙子买柠七时，笑言倘若镇子废了，倒不用担心她家小孙子的安全和出路了。
附注：镇子上的人，既是现有特工的家属，也是特工学员的后背力量，即便日后因为种种原因而不能加入特工，也不能脱离镇子，否则……
思考：这是镇子上的人的宿命，知道得太多，要么如同圈养地活着，要么体面的故去。可，如果镇子真的废了，脱离了这片安息之所，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
5月2日，星期一。
人：王贵，老李头。
事件：王贵订制的两打酸甜精灵已取，钱已全款到位。老李头下午来买彩虹毒药时，我问及镇子的处理决定，老李头讳莫如深。
……
5月7日，星期六。
人：店铺熟客众。
事件：无甚事。
思考：明天又要开始崭新的一天了，这一周依旧平淡。明天的我，祝贺新生！
……
5月8日，星期日。
5月11日，星期三。
人：店铺熟客众。
事件：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总感觉近几天有人在暗中窥伺我。我昨日问老李头，他说安防早就撤了，可是他的眼神分明有些飘忽不定。
思考：如果是暗哨在偷偷观察我，我的身上又有什么值得窥伺的地方？如果不是暗哨，那又会是谁？而如果，只是我的错觉……不，不会是错觉，不管怎么样，我得留心了。
……
5月14日，星期六。
人：店铺熟客众。
事件：无甚事。
思考：明天又要开始新的一天，我决定今晚不给仓库落锁，佯装入睡后偷溜回来。
重要！我看到暗中窥伺我的人了！他……
……
零微微抿唇，这一页的末尾被人刻意撕去了，后面接着的是星期天，申黑子记忆清零从头开始的日子。
5月15日，星期天。
人：店铺熟客众。
事件：早上醒来时，我按照床头贴着的便签提示来到仓库，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找到16年5月这本，然而昨夜日记的一角已经被撕掉了。
思考：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撕掉的，但根据前面的内容来看，我似乎掉进了某个不知民的漩涡。
……
扫过仓库的每个角落，日记杂乱丛生，从15日那天的日记来看，显然花时间找日记这件事是头一次发生。也就是说，在那天晚上前摆放整齐的日记被人蓄意破坏掉了。
等等，如果那天夜里的日记内容被人破坏，那之前的呢？申黑子说有人在暗中窥伺他，会不会就是冲着日记而来？
思及此处，零连忙又翻找起今年的其余日记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头，饮料店的店门前却来了一名不速之客。那是一名穿着白色休闲装，扎着长长马尾的姑娘，黑亮柔顺的青丝，看呆了申黑子这个常年身处小镇审美严重匮乏的大老爷们。
“姑娘，你从哪儿来？黄牌子是镇上居民的身份证明，然而，我确定没有见过你。”
申黑子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咧嘴笑道。看似温和的八颗大白牙下却藏着几丝冷冽寒气，他柜台后的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地搭在了抽屉下的暗格，里面安置着一柄森冷的黑管子。
镇上的暗哨虽然撤了，但若是连这点自保手段都不留，恐怕他也对不起过去的身份。
虽然不知道申黑子在柜台后的小动作，可作为一名心理医师，又如何看不出对方温和笑意下的戒备之色呢。
庄芷萱一路行来，这儿倒果真如零所说，是座平平无奇的小镇呢，倘若，抛开外围的哪座金属高墙，只是，她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镇子上的居民真低估了去。毕竟是特工训练的大本营，危险兴许早已接近。
“老板，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人，瘦瘦高高的，皮肤很白，长得也很俊，大概比我先进镇子20来分钟，按理，他会经过你这。”
白衣姑娘露齿微笑着，人畜无害地善意在她脸上展露得淋漓尽致。
申黑子只觉得隐约中，仿佛有种源自母亲怀里地暖意重重包围了他，眼前的景像瞬间色调更替，温暖和煦，整个人如同沐浴在最干净明媚的晨光里。耳边，如同阵阵春风拂过，他不自觉就放松了下来。
“噢，原来你是来找辰12的。”
申黑子耷拉着眼，突然觉得今天下午的阳光特别温暖，特别适合睡觉，他即将坠入昏沉的睡眠中。
“黑子！你的今年年初的几页日记被人撕了，还有备份吗？”
后院里，传来一句嗓音清澈的话语，音落，店铺后面的布帘，被人骤地掀开。
（恢复更新，暂定一日一更，枷锁在此拜谢依旧在支持本书的读者大大们~！）
第六十三章 一点不成熟的小手段（）
“是你？”
随着布帘的掀开，零看着身前不远处的白色人影眯了眯眼。
“你进来了。”
“嗯。”
庄芷萱轻轻点头，零随即也微微颔首。两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提中间消失的近半小时里，对方人性的挣扎与思索。
“日记哪还有备份的。”
申黑子嘴里嘀咕道，转而，他回过神来，侧头看向布帘，晃了晃脑袋，憨声道：
“辰12，你出来啦，刚刚我还想着你自个儿在里面无聊，给你端杯饮料进去呢。”
昏沉的睡意由于零的到来而打断，申黑子陡然精神了不少。可紧接着，他又是一愣：
“奇怪了，刚刚我怎么会那么想睡觉？”
疑惑地目光漫无目的的四处打量，最后定住了庄芷萱的身上。
“是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申黑子的眼睛瞪得老圆，黝黑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怒色。
“别紧张，很快，你就会忘记这点不愉快。”
露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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