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该叫周夫人还是叶夫人呢?”潘建安轻蔑地瞥了许慕莼一眼,很不屑地挑衅道。
许慕莼稳了稳心神,扯出一丝笑容,“潘老板好兴致,怎么想起到我锦囊妙记喝茶了?可惜这里已经不是茶店,潘老板要是喜欢,门口直走,左拐。”
“你还记得这里是茶店吗?这里可是我福瑞轩的店铺,周君玦强抢之后转入你名下,如今该物归原主吧?”
“潘老板真是好记性。”许慕莼看他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端的他是汴梁大商,也是最次的那种,落井下石并非儒商之道。“既然潘老板记得如此清楚,自然不会忘记这间店铺是你输予周君玦,愿赌服输,周君玦将这店铺赠予何人是他的事情,就算他今日不复风光,这里也不会再度成为你潘老板的。难道潘老板是输不起吗?”
“岂有此理。”潘建安为人喜功好利,狂妄自大,经不起别人半点挑衅,一时间从椅上跳了起来,抬腿把椅子也踢倒以表示他的愤慨以及底气不足的虚张生事。
“潘老板,此乃天子脚下,若是潘老板认为这店铺该是你的,尽可向知府大人递诉状讨回即可,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地毁我店堂。如果潘老板不介意,我想想递个状子,状告潘老板毁我店堂,无故惹事。不知潘老板是否有异议?”
“哼,谁不知道你背后是当今的刑部尚书,刑部公堂还不是在你家被窝里开了了事。”潘建安言语轻挑,显然是有备而来。
许慕莼低头沉思,良久之后才抬起头,“潘老板这是怕了不成?想用激将法让我撇清与叶尚书的关系吗?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要是不用这层关系,那我不是傻瓜吗?既然潘老板点醒了我,就该明白一些,把我这店堂打扫干净,该放下银子赔偿的,清楚算一算,以免日后多做纠缠。”
如今的许慕莼已不再是躲在周君玦羽翼下的拉线木偶,她已能巍然屹立临敌,不畏不惧,落落大方,于风轻云淡中将敌人斩落马下。
潘建安忿忿然地扔下一锭银子,仓皇而去。
许慕莼也顾不得收拾,尾随潘建安而去。
他可以不把许慕莼放在眼里,却不能不把赵禧不当一回事。这小祖宗可是八贤王的心头肉,少一根头发都能诛他九族。
临安城内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一个商家怎么能不清楚。
要说潘建安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与锦囊妙记公然为敌,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强大的后台。
跟随着他转入下御街的一处酒坊,许慕莼要了一间他隔壁的厢房,静静地等待。
探身而出,俯视深巷,似曾相识。似乎她经常从这里经过,似乎……
哗啦啦的水声倾泻而下,许慕莼蓦然忆起那一年那一日,她从巷子经过被一盆水淋了一身,而后她到书院被周锦铎诬陷她偷人。
青石板巷落的青苔,潺潺的水声,二楼的厢房是视野极佳的场所,也是最佳的作案地点。
她怎么忘了还有潘建安,要是当年潘建安与周锦铎狼狈为奸,那么背后之人……
“失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之后,许慕莼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声音似曾相识,略微低哑,好象是刻意压低的。
“回少主,她没有被吓到。”
“废物,没有用的东西,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少主饶命,属下已经尽力了。只是许慕莼已不再是当年毫无反抗之力的软弱模样,她已……”
“她变成什么样我比你清楚,不需要你来提醒我。即使她变得再多,终究只是一界女流之辈。”
“少主明查,想当年锦囊妙记开张,我送去一篮白菊都被她一笑置之,成为街知巷闻的笑料。今日砸她的店,公然与她为难,她却也是一笑置之,甚至反讥于我。我……”
白菊!那篮白菊!竟然是潘建安!
许慕莼怒不可遏,握紧拳头准备随时冲出去,此人不除,她难以在临安城立足。她要冷静,要冷静,不可以冲动,与他正面为敌是十分不明智的,况且她并不知道他口中的“少主”是何许人也。
“我要你做的,就是断了她所有的后路,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如此简单,你却是做不到,那我养你何用?”
“少主,请少主三思。蒙古大军已将兵临城下,你也将回到耶律大人身边,恢复你王子的身份。耶律大人是不可能让您带她投入大汗麾下,您的妻子将会是任何一位蒙古亲王的女儿,这对您有百利而无一害。”
“你以为我稀罕做这个刑部尚书?潜伏中原二十余载,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恢复我契丹已是飘渺的梦,叔父有生之年已经不敢再想,更何况是我。”
许慕莼呆愣在当场,握紧的拳头攥得死死的,骨节突出狰狞。他是叶律乾……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那个她曾经深信不疑的叶大哥,那个陪伴他起早摸黑的叶大哥,那个……
不可能,不可能……
许慕莼撩起衣摆,抬腿就要冲出去一窥究竟。她要亲眼确认,确认隔壁厢房的男子,是不是她认识的叶律乾!
一股力道挟带着寒意向她袭来,揽在她的腰间用力将她拉回。
那臂弯里的触感,那鼻尖下充斥的气息,身后胸膛里熟悉的温度……
许慕莼蓦然回首,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如画般描摹在眼前,“相公!”
周君玦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拉着她坐下,侧耳倾听隔壁厢房的动静。
隔壁房中的人低声交谈了一会,便匆忙地离去。
周君玦走至临街窗边一望,确定他们已经离去,才坐在呆若木鸡的许慕莼身侧。
她的眼眶蓄满泪水,一眨也不眨,泪水便这样在眶内打着转儿,楚楚可怜。她不曾想到会以如此突然的方式遇见周君玦,千头万绪她已忘了身在何处,该如何继续,甚至诉说。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声不响,不喜不悲,不怒不闹,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她的眼中看到的全是那个一身凌乱不堪,却仍是俊朗非凡的男子。
“你都知道是吗?”她闭上眼睛,任眼泪静静地流淌。
周君玦倚在窗外,双唇一开一合,复又不语。
“你知道一切,却瞒着我。”
周君玦仍是闭口不答,任窗外的冷风拍打,无法逃开。
“这就是你把我扔给叶律乾的原因?所谓的引蛇出洞?”
周君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是,这是一个意外,我不知道叶律乾真正的身份,只是碰巧。”
“有这么巧的事情吗?你周君玦会有不知道的事情吗?”她声声质问皆因她知他甚深,他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甚至她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她甘心为了他而苦苦守候,等他做完所有的事情之后接她回家。
只是这一次,比休了她还让她心寒!
“子墨。”这是她第一次唤他子墨,“我们就到这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许慕莼混混沌沌地回到府中,依旧孝顺周家二老,对当日之事绝口不提。
一个月之后,蒙古大军兵临城下,宋廷仓皇南迁,留下偌大的临安仍是熙熙攘攘。
朝中大臣都随之南下,众人终是奇怪,为何刑部尚书叶律乾不愿随同前往。后来,才渐渐有人传出叶律乾就是契丹最后一位王子,真名叫耶律乾,终生跟在叔父耶律楚材的身边,一生未娶,他至死都仍思念在生命中留下灿烂笑颜的女子,至死也还在思考为何许慕莼不再叫他“叶大哥”。
所有的大商都随之南迁,逃是逃,死的死,能侥幸生还的都躲在南部偏安的泉州城,依靠刺桐港的万国商人,继续他们的营生。
这一年,周府付之一炬,人去楼空。
周君玦翻遍方圆数百里,仍是遍寻不到许慕莼的身影,只是后院池塘处被挖出了一个偌大的洞。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相信许慕莼一定还活着,为了这些金子,她也会坚强地活下去。
很多年以后,赵禧一副乞丐的装扮辗转来到泉州,于开元寺门外看到一对卖茶叶蛋的夫妇,象极了周君玦和许慕莼。
“相公,你说那是不是我喜儿妹妹?”
“有点象,就是太瘦了。”
“赶紧,把砖给她一块,她连家都没了,肯定吃不好睡不好。”
“你想让顾小七把你吞了不成,她千辛万苦接的这趟镖,运到泉州,你就这样送人不成?”
“那是我喜儿妹妹,不是别人。”
“我可不想回家被顾小七咆哮至死,你去吧。”
此时,赵禧又看到了一个她日思夜想的男子——倪东凌,他狂躁地蹲在茶叶蛋摊子的旁边,低吼道:“老板,您快回来吧,我有好多年没休息了,您行行好……”
“倪叔,”一个大胖小子从许慕莼身后探出头来,“您要是休息了,我爹就不能休息,您还是认命吧。”
倪东凌抓起那小胖孩儿咬牙切齿,“周谨虞,从现在开始我要挟持你,直到我能休息为止……”
在万国商人云集的刺桐港,有这么一些人恣意洒脱地活着,不为名与利,只为一生相携……
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大结局了。
所有的番外将另外开文。
下个月将开新文《风骚局》,程小三与顾小七的JQ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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