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周君玦微蹙了蹙眉心,“东凌,我名下还有几名房产?”
“倒是有很多,看你喜欢哪里。”倪东凌扬起袖口挥散四下的灰尘,嫌恶地撇了撇嘴。老板要讨娘子开心,辛苦的却是伙计,哪有老板连自己名下的房产都忘记的。
“可是,你送我作坊,我哪有那么多的单子可以作?”手中不过是百来个的荷包香囊,做成这些她还如何维系这个作坊。
倪东凌捂着鼻子,忿忿地说道:“有了作坊自然会有店铺,有了店铺自然就不愁没人买,更何况是上御街的铺子。”
许慕莼惊讶地望着她的相公,等待着他的答案。
“东凌说的没错。上次你不是帮我斗赢那个福瑞轩的老板吗?我只收了他在上御街的商号,现在你可以随意使用那个店铺。”
“真的?”斗赢就拿着商号似乎有些不太地道,只是斗茶这些门道她都不懂。那日是她见过周君玦最为傲慢自信的一次,隐约中她有一丝的骇人,成为周君玦的敌人是一件至恐怖的事情。
“你是我的娘子,我娘子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你想靠自己的双手赚很多的银子,我会尽我会能去帮你。这些作坊和店铺就当是我借予你的,等你赚了钱可是要还给我的。”许慕莼的自尊心甚强,他已有所了解,万事皆安排得妥妥当当,让她易于接受。
“作坊的一切杂物都让东凌去办,招募织女和绣娘的事情也由他一力承包。这段日子正值新婚,不宜过于操劳。”周君玦朝捂着鼻子站得老远的倪东凌挥了挥手,“东凌,你觉得如何?”
“嫂子,要我说,这地方养点宠物之类的是再好不过子。这里清幽不受打扰,想干什么都行。”倪东凌有轻微的洁癖,对脏乱的地方犹为不适。一大清早被老板喊到这里,早已是一肚子怨气。再看着他二人卿卿我我,如胶似漆的模样,更是悲从中来。老板,麻烦你关心一下属下的人生大事,可不可以?老是四处奔走,是讨不到媳妇的。于是,当下又恨又恼。
“养宠物?”许慕莼不解地重复道。
“是啊,养某种叫小白脸的宠物。”倪东凌笑得极猥琐,一点都不在意会被扣工钱这回事。
他不在意,并不代表他的老板会忘记。“倪大公子,您这个月的工钱吧……”
倪东凌立正站好,笑容一转,“我说我自己是小白脸,老板。”
“噗……”许慕莼被他谄媚的假笑给逗乐了,“相公……”扯了扯周君玦的袖口,噘着小嘴挤眉弄眼。
周君玦叹了一口气,“好吧,看在我家娘子的面子上,姑且饶了你这次。你把作坊的杂物准备准备,这里好了之后你就去建州。”
“什么……”倪东凌双拳紧握护在胸前,眼睛一眨一眨煞是委屈,“老板,不是说好你去的吗?”
“我这新婚呢,不太方便。”
“您哪不方便?”倪东凌心中郁闷,昨日刚看上一个小姑娘,刚准备拿根棍子往她脑后一砸,扛回洞里当媳妇,谁知道……这万恶的周子墨居然让他去建州。
“腰不太方便,你懂的!新婚嘛……”周君玦笑得极张扬,简直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一个成了亲的男子在一个未成亲的正常男子面前如此卖弄成亲后的暧昧欢愉,这叫人情何以堪。
倪东凌泪流满面地挥着小手,“老板,您吃饱了,可我还饿着呢,不带如此欺负人的。”
许慕莼同情地看着倪东凌风中凌乱的表情,被周君玦强行牵着小手走出小院。
“娘子,以后重活累活你都支使他去干便成。不要担心,随便用,还不用多给工钱的,很划算。”
有什么比奸商更能精打细算?那就是儒商……象周君玦这种披着儒雅风范的奸商,是看不到奸商的本质。
♀♂
回到周府已是晌午时分,周老太太正瞪着饭桌上的酥糖眼神飘浮,身后的方嫂则是时刻紧盯着她的手,以防她趁人不备抓一把藏在袖中。
而坐于她身旁的周佑祥则是黑着一张脸,吹胡子瞪眼,眼看着全身的血气就要冲至头顶的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对新人翩翩而至。
“祖母,娘,三叔公。”
周君玦挨个问候,先唤了自家的娘亲,后才是周大族长本尊,俨然让没有涌上头顶的血液再一次拨高。
“哼,成何体统。”周佑祥忍不住发难,似乎忘记这是周府,不是他可以随便发威的地方。或许在他的心里觉得这里除了周君玦之外,其他均为老弱妇孺,不足为惧,甚至忘记这二位曾经的当家主母在没有男人主事的时候是如何强悍地支撑着整个周家。
周老太太两眼顿时发亮,板起脸问道:“莼儿你来,你方才出去可有带东西回来?”眼神还是忍不住地飘向那盘酥糖。
“三叔,是我让莼儿出去的,没有请安,补上便是。有何体统不体统的,都是自家人,要那些规矩做甚?”
周老太太算起来是他的长嫂,所谓长嫂如母,虽二房之间向来不亲,但辈份摆在那,你就算想上房揭瓦也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大嫂,我们周家向来是……”周佑祥拉长声调,正准备长篇大论一翻。
“行了,三叔,这会是吃午饭的功夫,别坏了食欲。”周老太太厉声道,毫不给这位大族长面子。这是周府,不是他放肆的地儿。
“大嫂……我们……”
“来人啊,上菜。”柳荆楚眼神一挑,赶在周佑祥发声之前截断他的话,大声吩咐下去。
“祖母,娘,我吃不下了,方才相公带我去吃了好多小点,如今……”许慕莼在回来之前已被周君玦灌了个饱,眼下正值饭点也只好望洋兴叹。
周君玦高挂儒雅淡然的笑容迎向周佑祥愤然的目光,眼底余光一扫,却不见周锦铎的身影,心下一颤,说道:“娘子,我陪你四下走走。”
周佑祥见老太太和柳荆楚已动了筷子,也不好发作,只好忍下满腔怒意和长久以来积蓄的嫉妒,食不下咽。
午膳一过,许慕莼便偷偷摸摸地揣着几块酥糖行至老太太的房中,放在她的念珠旁边,悄悄退了出去。
念及几日来忙碌大婚的事宜,不曾去母亲房中探望,便迈着轻快的步伐朝袁杏居住的院落行去。
一来要告诉母亲她可独立开作坊的事情,二来也要请教母亲织布的技巧。袁杏曾是临安城有名的织女,一手织布的技法名贯全城,只是后来嫁与父亲为妾,渐渐被人们遗忘。
“走……现在就走……”
刚跨进院子,便听见袁杏虚弱的吼声,带着严厉的哭腔,凄厉绝望。
“娘,子期不走。”
“这里是周家,你不要脸,你姐姐还要脸呢。你在此胡闹,叫你姐姐如此面对周家众人。”何时听过袁杏如此怒不可遏地训斥,子期是她的希望,肩负重托。
“子期走了,谁来伺候你。”
“不用你伺候,你滚,马上就滚……”
听得另一个急切的声音响起:“二娘,你别怪子期,都怪我不好。”
许慕莼探头一望,只见许慕闵与子期十指交握正跪在袁杏的床榻前,二人四目相对,款款柔情不似兄弟那般,更似……
“娘,子期,发生什么事情了?”心下一慌,许慕闵终日留连在子期的床榻之前,伤时未觉得有何不妥,仔细想来子期的伤已好了数日,许慕闵却鲜少回许家,终日和子期厮混。原想着兄弟二人感情好,如今却有着那么一丝的不妥。
相扶 第五十三章
“莼儿,你来了。你把我和子期送回许家去,周家毕竟是大户人家,你留着娘家的人在这,会遭人闲话的。”袁杏眼色躲闪,倚在床头别过脸去。
许慕莼当下一愣,留下娘和子期在府中是她的私心,周府尚有几处院落无人居住,柳荆楚和老太太也不曾为此为难过她,她也便放心让娘和弟弟住下。娘的病、子期的伤,都是她的一块心病。留他们在身边,曹瑞云便没有了机会虐待他二人,在她的照顾之下,吃得好,睡得香,还有下人们在跟前伺候着,比在许家能过得安逸一些。
曾经的她为了让他们过得好一些,起早摸黑,日夜辛劳。如今,她刚嫁入周家成为周君玦的正妻,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可是娘却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跪在床前的二人四目相对凄凄切切,眼中有说不出的纠结。
“娘,回许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的病还需要多调理一阵子。子期的伤也是如此。要是许家来要人……”许慕莼低头望见许慕闵与子期紧握的手,眉心微微一蹙,“我想,他们是来要大少爷的吧?大少爷,您是不是该回家了?”
“姐……”子期惊讶地抬头,清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失望。
许慕莼并没有漏掉他此时的神情,子期一向不愠不火,对人对事向来凉薄至斯,何曾有过如此欲言又止的表情。
许慕闵不象他的娘亲那般飞扬跋扈,势利刻薄,待人接物一向秉承他那一份谦逊有礼,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大少爷能与人为善,悲天悯人,自是难得。对待他三人也不曾刻意为难,对待子期更是温柔疼爱,如同一母同胞的兄弟一般。
记得有一回寒冬腊月,那一年她十三岁,许慕闵十二岁,子期十岁。天上飘着鹅毛般的大雪,后院的房子阴冷潮湿,他们没有银子多买些木炭取暖,只能三个人抱团取暖。多亏许慕闵偷偷把他屋内的木炭拿给他们,子期才没有伤风体热,安然一冬。
只是那一年的寒冬,许慕闵一直鼻涕不止,咳嗽连连。曹瑞云因此责罚在他屋内伺候的丫头,又追加好些木炭、棉被取暖也不见好。最后曹瑞云索性请了道士在许家作法,怀疑她的宝贝儿子被厉鬼缠身,搞得许家上下全是鸡血画的符咒。
许慕莼清楚地记得,曹瑞云宁愿花大把银子请道士作法,也不愿意匀下一些木炭给他们。同时,她也记得许慕闵看见子期安然过冬时脸上流淌过的一丝欣慰与温柔。
“不知道大少爷意下如何?”即使许慕闵对子期再好,许慕莼都甚少给他好脸色看,母债子偿,她认为许慕闵对子期好是应该的。如今却成为一大隐患,娘脸上难以启齿的尴尬,他二人眼含的温柔期待……
临安城内盛行男风,她早已有耳闻,更亲眼看到深巷之内毫无避讳的淫|乱,都让她的指尖微凉,忍不住地胡思乱想。思及那一日遇到子期时的情景……
是的,她的弟弟长大了,粉嫩清爽的脸上多了几分忧郁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疏离,松散的发丝沿着他瘦削的脸颊垂落,斑驳光晕在颈间散开,莫名中浸透着一股绝世禁欲的清冷孤傲。
“姐,子期的伤还没有好,不妨让我留下来照顾他,待他伤好时,我自会离开。”许慕闵没有反驳亦没有接受,他心中自有一番思量,不为谁而改变。
“你和子期一起走,都走……”袁杏眼含泪光,掩饰不住的怒意跃然而上。
“娘……”许慕莼从不曾见过袁杏有过如此失态的表情,自小见她娘亲都是一副平和的模样,即使被曹瑞云苛责辱骂也只是淡淡的一笑而过。“子期还小,您就别生气了。子期,快回屋去躺着,春寒入体,一会又该伤风体热。大少爷,麻烦你扶子期回屋。”为免袁杏气极伤身,许慕莼朝许子期打了个眼色,客气支使许慕闵。
许慕闵很有眼见地扶起许子期,朝袁杏说了声:“二娘,好好歇息,请多保重。”便退了出去。
许慕莼为袁杏掖好被角,带着柔和的笑容坐在床沿,“娘,子期还小,有些事可以慢慢教。”
袁杏这才略微松了松纠结的眉心,叹了口气说道:“莼儿,你把子期送到书院去,别让他回许家,可以吗?”
“可是你方才说?”
“那是当着慕闵的面说,要不然他非翻了天不可。你不要看这孩子平时谦逊有礼,温文尔雅,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动气。一旦要是触及他的底限,他可是会记一辈子。就象他父亲一样……”思及许茂景的绝情绝义,袁杏不禁悲从中来,倘若任由两个孩子继续亲昵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娘的意思是……”许慕莼一辈子最在乎的就是娘和弟弟,只要是为了他们好的事情,她一定会去做,毫不迟疑。
在袁杏屋内待了一会,安抚好她的情绪,并服侍她喝了药,看着她蹙着眉心闭上双眼,这才放心走了出去。
子期就住在袁杏的隔壁,拐个弯就到。以前周君玦喜好清静,这个院落只得他一人独享。许慕莼进门后,他便喜欢和她腻在一起,如今成了亲更没有道理搬回来,照他的说法,他喜欢他们洞房的院落,要一直厮守到老,不愿挪地方。因此,这个院落便成为袁杏和子期静养的地方,平常下人们走动也少,只余三餐、煎煮药材时才会前来。
袁杏和子期也不是娇惯的人,在许府的时候一直就备受曹瑞云的欺迟,如今不必看人脸色,也过得塌实安稳。
今日袁杏下床走动时,正好撞见子期和哥哥搂搂抱抱,脸颊相贴,状似狎昵,吐纳间粗重的声响,并不是一般兄弟间所会有的澎湃汹涌。
袁杏下当又气又恼,气的是子期的不争气,恼的是为何偏偏是自家哥哥。不管是谁的错,这都是不应该发生的。当下之急,唯有将他二人分开,不再朝夕相对,不再同进同出,甚至不再相见。毕竟他们年纪尚幼,很多事情只是一时的冲动与错觉。
许慕莼还在思忖着如何与子期商谈送他回书院的事,不曾想方拐了个弯便朝见叶律乾器宇轩昂地立在院中,凌厉的眸子似乎更显锐利与阴鸷。几日不见,似乎清减了许多,眉眼间略显寂寥萧瑟。
“叶大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思及之前叶律乾对她种种的明示暗示,许慕莼堆起一脸的笑,轻松地调侃道。
叶律乾回眸一望,凌厉幽深的眸光似蒙上一层轻纱,稍稍愣了片刻,眼前的女子已是妇人打扮,几日不见却恍如隔世,熟悉的眉眼,陌生的美好。“子期遣人送了封信给我,说是要回书院住,让我务必亲自过来一趟。”
子期竟已想好退路,先下手为强。“这怎么好意思劳烦叶大哥。”许慕莼心中甚是疑惑,却仍不忘客套一番。昨日之后她便是周家的主母,不能再象从前那般孩子脾气,一生气就往书院跑,坦然地接受叶律乾的关心。
唇边扬起苦涩的弧度,目光落在许慕莼身后,不去看她此时因别人而绽放的芳华。“你我之间还需客套吗?”
“叶大哥!”许慕莼轻轻唤了一声,低头垂眸,不知该如何应对。
“以后要是遇到困难,你还是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全力以赴。”说话间,目光停留在拐角处藏在阴影时渐渐拉长的影子,瞳仁猛地一缩,“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千万不要忍着,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他的脸上似罩上一层寒霜,隐约透露着阴狠。
许慕莼低头绞着帕子,微微点了头算是回答。
“子期的事情我不会象上次那般草率,答应让他去茶馆跑茶,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会加倍小心。你就放心吧!”对于子期被打伤一事,叶律乾也颇有懊恼,子期跑堂一事原是他从中调和,却没有料到茶馆之中三教九流,防不胜防。
“那就麻烦叶大哥多多照顾子期。”子期自己能有此打算,也算是长大了。不管以后如何,功课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荒废。跟在叶律乾身边,也能多学点东西。
叶律乾顿了一顿,眼尾略过拐角处,淡然地说道:“要是我不在书院,子期要是愿意也可跟着我。”
“恩?”
“开春之后,我或许会在刑部当差。霁尘兄弃院而去,我也不想久留,等新的掌院到任之后,我会另谋他职。到时候……”把子期带在身边,就有机会可以见到她,就算只是一面也好。
许慕莼急急打断了他,“叶大哥高就,怎好让子期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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