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声泪俱下的控诉。
纪云亭双拳紧握,姚真,他每次念及都会憎恨的一个名字,此刻像一把尖刀插入心脏,心痛到不能呼吸,他颤声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
云娘眼中含泪,嘴角挂着讥诮的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了你,我姐姐能活过来吗?告诉了你,你会严惩真凶为姐姐做主吗?
不……什么都改变不了,因为你的愚蠢,地府里多了三条冤魂,我就不告诉你,我要你还有那个恶妇徐慧兰也眼睁睁地看着纪家从鼎盛到衰败,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尝尝什么叫欲哭无泪,所以,我等,一等十余年,等到纪家三位爷都娶了媳妇,才开始实施我的计划,好可惜,就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成功了。”
大厅里悄无声息,每个人只听见自己的心跳,那样沉重,真相血淋淋惨不忍睹,这叫什么,恶有恶报?纪云亭已经沮丧的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原来,造成这一幕幕悲剧的原凶竟然是自己……
纪宣仪深喘一息,正色道:“云娘,我很遗憾,对当年发生的事情,如果可以,纪家愿意用一切去弥补,然而,你却采取了最激烈,最不堪的方式来索要你的公道,你心中的天秤已经失衡了,在你下药的那一刻,你心中再无真、善二字,云娘,这一刻的你用再多的理由也无法掩盖你丑陋的内心。”
云娘似乎有些疲累,恍惚着摇头:“成王败寇,我失败了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她眼中陡然闪起一道寒光:“但是,我始终相信,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就算不是假我之手,你们纪家也会遭到报应的。”
她狠戾眼神和话语,让纪云亭为之一颤,心沉到谷底,眼前浮起姚真那双绝望中带着恨意的眼,他还能说什么,什么都说不出来。
纪存儒起身,击了三掌,后堂转出一个人来,纪存儒施礼道:“张巡捕,让你见笑了,这人就交给你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张巡捕看着大家凝重的神情,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只能抱拳道:“纪大爷请放心,刑部衙门一定会秉公办理。”今天纪存儒纪大爷这么夜了还把他请来,原来就为这个。
“很好,我还以为你们会私底下处置了我,也像当年那样,悄无声息的掩盖真相,掩饰你们的丑陋,看来,纪混蛋,你的儿子比你强,可是……我不会去衙门,我死也要死在纪府,那样,我的魂魄就会永远留在纪家,永远缠着你们,让你们永世不得安宁……”说着,云娘下颌用力一咬,口中喷出鲜血。
“不要……”
纪家三兄弟几乎是同时冲了上去,还是没能阻止云娘,眼睁睁地看着云娘缓缓倒下,她满是鲜血的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宣仪的烦恼(一)
这不是纪宣仪要的结果,很多细节都还没有弄清楚,比如,杜若的死……要完成这些事情,又岂是云娘一人之力就足够的呢?那么,府里是不是还存在云娘的同伙呢?她那样猝然的咬舌自尽,是不是为了保护另一个人呢?纪宣仪很不安。
事后,莫非一再问,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事告诉他告诉父亲,也许就会有办法把云娘和其同伙都揪出来。纪宣仪说,不告诉你,是因为你……
锦书知道这件事时候已是第二日,怔怔失语,套用《大话西游》里的一句台词,她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而这个结尾让她心里很难受。以前夫人不管怎样苛待与她,在她心里,夫人只是个势利的婆婆,难缠的婆婆,一个不待见她的婆婆,可现在,夫人成了一个阴谋者,是她亲手导演了十几年前的那场悲剧,导致纪家今日蒙难,她才是罪魁祸首……所幸她现在是痴的,不然,不知道她该以什么面目面对纪家老小。
而云娘,锦书不得不佩服她的坚韧和毅力,为了复仇,在仇人身边强颜欢笑十余年,她在笑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在滴血?然而,她终究不该用无辜者的生命去惩罚有罪的人,
雨燕还是没能救回来,挺了三日,去了。方情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病不起,纪存儒也很是痛心,一蹶不振,多亏了魏姨娘悉心照料雨薇,安抚纪存儒,
老祖宗的情形也很不好,大夫说,很可能挺不过这个冬。这样的纪家,被厚重的愁云惨雾笼罩着,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抑郁。淑媛干脆又回娘家去住,纪莫非也随她,反正两人在一起也总是吵。
相比之下,二房算是最庆幸的了,清儿在渐渐的恢复中,纪宣仪和锦书经此一劫,感情越发深笃。老祖宗说,现在,只有看到二房,心里才有那么一点安慰,才不会那样绝望……这样的话,真叫锦书难过,祖母的心情,一定是无奈又悲凉。
一连串的投毒下药事件,让纪云亭心有余悸,干脆吩咐各房另起炉灶,平日里自己房里的人要吃些什么,饨些什么就自己动手,这样责任到人,万一出什么事儿也便于查证。
锦书对这样的安排是喜欢的,终于要吃什么可以自己做主了,纪宣仪却不太高兴,这样一来,一家人聚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很多,感觉像分了家一样,变相的分家。锦书能理解,安慰他:“现在是非常时期,老爷这样做也是为大家的饮食安全考虑,等以后风平浪静了,再恢复如常也不是不行。”
纪宣仪叹息:“现在还是盛夏,我怎么感觉像秋日般的萧条。”
锦书笑道:“可不?这口气听起来像个老人家。”
纪宣仪也不恼,拉住她的手,轻轻一带,将她揽入怀中,抱着她,就往她胸前轻嗅。
锦书忙推他,窘迫道:“别,都是汗呢!”
纪宣仪不退反伸了手进去,抚上她的丰盈轻轻按揉,眼含春色,低笑道:“哪有汗?玉骨冰肌,温香滑腻,销魂的很……”
锦书慌道:“大白天的,让人看见不好……”
“怕什么?丫头们都晓得规矩,进屋先通报,没人敢随便闯进来的。”纪宣仪不以为然,解开了锦书的衣襟,隔着肚兜含住凸起的花蕾,舔砥着。
仿佛是最致命的弱点被人把持住,浑身酥软,没有半分挣扎的气力,锦书只能抱着他的头,喘息着,任他的唇舌肆虐:“小心清儿又跑进来……”
纪宣仪含糊着:“只要你不喊救命,他不会进来的……”
锦书大窘,去捏他鼻子:“纪宣仪 ……你好可恶……”
“啊…是啊… 我是可恶的老人家 …… ”纪宣仪嘿嘿笑道。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闹了,我得去看看绿豆汤煮好没有……”锦书好不容易收住心神,忙要逃开去。
“不许走,绿豆汤自有初桃看着,哎!说真的,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纪宣仪圈住她不放。
锦书低头整理衣裳:“你说……”却半天听不到声响,抬眼看纪宣仪皱着眉头,很为难的样子。
“怎么了?”锦书不免紧张起来。
纪宣仪抿了抿唇,踟蹰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锦书笑。
“那我说了你不要生气。”纪宣仪先打埋伏。
“你说……”锦书讨厌他的故弄玄虚,指不定又想捉弄她。
纪宣仪略一迟疑,道:“锦书,自从和你在一起,我……我就没有再碰过馨儿……”
锦书心一紧,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锦书,我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锦书极力淡然:“我并没有拦着你,你想去只管去。”然而心里五味杂陈,一直都在逃避这个问题,却还是逃避不了。
“我不是说我想去,问题恰恰是……我不想去……”纪宣仪郁郁道,这个问题已经让他纠结了很久,特别是出了姚真姨娘的事情,更让他担心,他从来不羡慕什么左拥右抱的艳福,相爱的人,一个足以,他没有多余的感情给另一个女人,连敷衍都难以继续。
“那……你想我说什么呢?”锦书低低问道。
“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想听听你的意见。”
锦书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唇,迟疑道:“宣仪,说实话,我不愿意和别人分享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才是两个人的爱情,我心中渴望的爱情,所以,我能保证的,就是不会去为难柳姨娘,尽管我心中有千般不愿。”心跳的很急,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坦诚不公的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既然要面对,那就坦诚的面对。
纪宣仪怔怔地望着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啊!这才是完美的爱情。但是,馨儿能接受吗?他不想伤她,可却从一开始,他就已经伤了她,他无法把心交给她,和她在一起,更多的是为了满足他对蔓儿的思念,以及一个男人正常的需求……不能否认,他是自私的……可是,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对馨儿的伤害会更大,甚至还会伤害到锦书……
他该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宣仪的烦恼(二)
吃过晚饭,纪宣仪出来散步,说的确切是出来散心。
白天和锦书这么一说,害的锦书闷闷不乐,都不怎么搭理他,说什么,这事还是由他自己定夺,无论怎样,她都支持就是了。还能怎样定夺呢?她已经把自己的立场表达的很清楚,她不喜欢和别人分享,但对于这个已经事实的问题,她能做的只是不去为难馨儿……够了,这样就足够了,他得感谢她的坦诚,而不是像其他女人那样,当面温柔的说……只要夫君喜欢就好……背地里却斗的你死我活。可是,他还是拿不定主意,平时他也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主要还是觉得亏欠了馨儿吧!那样的狠话,说不出口。
走着走着,居然走到了“绛芸轩”,想起三弟,纪宣仪又忍不住叹息,当初还以为三弟会是最幸福的,没想到……
纪宣仪上前扣门,出云丫头来开门。
“三爷在不在?”纪宣仪问。
“三爷……三爷独自一人在“抱月亭”喝闷酒呢!”出云怏怏道。
纪宣仪扭头向东,果然“抱月亭”上有个人影。纪宣仪道:“麻烦你再准备两壶酒来。”便信步朝“抱月亭”而去。
出云懊恼着,早知道不告诉二爷了,这下好了,三爷又得喝的醉熏熏。
“三弟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二哥来陪你喝一杯。”纪宣仪笑呵呵地在莫非对面坐下。
纪莫非笑道:“我喝的本来就是闷酒,一个人喝才能更好的品尝寂寞的味道。”
“哈哈,那你借酒品寂寞,我借酒消忧愁,正好……”纪宣仪毫不可气的取了个杯子,自斟自酌起来。
“二哥有什么好忧愁的,难道跟二嫂吵架了?”纪莫非挑眉问道。
纪宣仪仰头闷了一口酒,又满满斟上:“没有,你二嫂那脾气,想和她吵架也不容易。”
纪莫非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笑道:“是啊!要不怎说二哥好福气,娶到二嫂这样好的女子。”
“可麻烦就出在这。”纪宣仪叹道。
“二哥,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什么麻烦出在这,出哪儿了?”
纪莫非又紧张起来。
纪宣仪望着月下泛着粼粼银光的“玉灵湖”,喟叹道:“三弟,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二嫂了……”
纪莫非愕然,听到这样的话,他应该很高兴才对,这样锦书才会幸福,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是酸酸的滋味……
“蔓儿走了,几乎带走我全部的热情,那些日子,我过的跟行尸走肉无异,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芶延残喘而已……是你二嫂让我活了过来,真的,我没想过,这辈子,还会有这样的幸福……”纪宣仪痴痴道。
“这样不是很好吗?”纪莫非同样痴痴,却是黯然神伤的痴惘,二哥,真羡慕你,重新拥有爱情,而我的爱情,永远只能是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一个连说都无处可说的梦……
“可是馨儿的存在……我不知道要怎样解决这个问题。”纪宣仪惆怅道。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纪莫非问道,按说,锦书是个好脾气,她是不会去为难柳姨娘的,而柳姨娘……似乎也还安分,不是一直风平浪静吗?二哥还愁什么愁?
“我没办法再和馨儿在一起。”纪宣仪道。
呃……莫非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二哥是有些喜欢柳姨娘的。
“你别那样看着我,我知道这样说很自私,可我真的没有办法,因为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个人,就没有办法再容下别人。”纪宣仪郁郁道。
纪莫非沉吟道:“我能理解,当心里被一个人填的满满的,就没有空隙再容纳另一个人……”这样的感觉他也有,他已经很努力的去接纳淑媛,可是,一直很失败,他和淑媛走到今日相敬如冰的地步,并不是淑媛一个人的错,他也有责任,而淑媛小产是导火索,将这个矛盾扩大到两个人都无力收拾的地步,淑媛心中的恨、怨,他已经无力去包容。
“二哥,我知道,你觉得对不起柳姨娘,毕竟是她陪你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光,但是,如果你真的无法再接纳她,无法做到平衡,那你只会伤她更深,二哥,我送你两句话,第一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第二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纪莫非郑重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纪宣仪默念着,心中豁然开朗,是啊!这样拖着只会让事情变的越来越糟糕,长痛不如短痛,他会给馨儿做好安排的,起码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三弟,谢谢你,你这两句话醍醐灌顶啊……我这就去办。”纪宣仪喜道,喝干杯中的酒,就与莫非告辞。
恰好,出云送酒来,见二爷要走了,赶紧道:“二爷不喝了呀!
那我把酒端回去。”
“哎……送都送来了,就放这吧!二爷不喝,我三爷喝。”纪莫非连忙阻止道。
纪宣仪笑道:“你也少喝点,别越喝越寂寞了,出云,拿回去吧!”
出云朝三本做了个鬼脸,忙端了酒下了假山。
纪莫非只能无奈摇头,抬头望着残月一轮,就像他的心,残缺了一块,但是月逢十五又圆,他的心却是再也补不齐了。
纪宣仪径直来到“馨香苑”,如梅见到他来,跟捡了元宝似的,开心的叫道:“柳姨娘,柳姨娘,是二爷来了……”
柳馨儿闻声出来,见到纪宣仪,就怔愣在那里,弄不清是真的还是幻觉。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吗?”纪宣仪柔声道。
“哦……二爷……里面请……”柳馨儿有些仓皇,还是不敢相信这个自己时时刻刻念着的人真的站在面前了,还是这样的笑,这样温和的声音。千百回的想,他要是来了,她一定不理他,这样薄情寡义的男人,可是看见了,心里只剩一个念头,他终于来了……
还是那样殷勤,比以往更小心翼翼,甚至都不敢往他身上贴了,低垂着头,老老实实地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那个爱撒娇的馨儿,粘人的馨儿,不见了,是他让她变得这样战战兢兢,这样楚楚可怜 ……
纪宣仪心中的愧疚感又增了几分。
“馨儿,你也坐呀!”纪宣仪尽量把语声放柔和,今天要和她好好谈谈。
柳馨儿默默的在一旁坐下,以前,两人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她搜肠刮肚,找不出一句说辞,可是,心里明明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啊……
“馨儿,近来还好?”
“嗯!”馨儿点头,心里却道:我还能好得了吗?
“你也知道,最近府里办了好多事情……”
“嗯!馨儿知道。”
“馨儿……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心骤然急跳,不详的感觉,他多久没来了,一来就一本正经的要和她说话,他要说什么?馨儿慌忙起身道:“你看我都高兴糊涂了,还没给二爷沏茶呢!”
“馨儿,不用了,我说完就走的。”纪宣仪觉得自己真的很冷酷。
“哦!那也请喝杯茶再走吧!”柳馨儿的心拔凉拔凉,他要说的,怕是她不能承受的吧!
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