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乖清儿,叫祖父抱抱,背三字经给祖父听好不好?”老夫人转手把清儿塞到老爷怀里,转头怨责的瞪了纪宣仪一眼,天底下,把自己儿子当陌生人的也就只有这一个了,真是冤孽啊!
“好,清儿背三字经给祖父听,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清儿乖巧的坐在祖父怀里,眼睛却是乌溜溜一直看着纪宣仪,字正腔圆的背诵起来。
“清儿真是乖……”老爷笑呵呵的摸摸清儿的瓦片头。
“清儿真厉害……”纪存儒冲清儿竖起大拇指赞道。
“清儿比两个姐姐能干多了……”方晴烟也附和着赞道。
“那是当然,我们清儿以后啊,也一定是个状元郎。”老夫人看着孙子,满眼都是笑意,得意的不行。到目前为止,这可是她唯一的孙子,不疼他疼谁?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清儿捧上了天,可清儿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就这样怯生生的看着自己的爹。
锦书见了好不心酸,暗中扯了扯纪宣仪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孩子在等你的话呢!”
纪宣仪抬了下手,就势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喝起茶来,对锦书的话充耳不闻。锦书没奈何,真的搞不懂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正尴尬时,祖母来了,莫非和尹淑媛一左一右的搀着。只听祖母笑道:“你们有心了,还亲自来请祖母。”
“祖母小心门槛。”尹淑媛温柔的提醒着。
大家忙起身相迎,老夫人更是迎上前去亲自搀了祖母坐到上座。
“我道你们小两口怎的姗姗来迟,原来是先去给祖母请安了。”徐氏笑看着尹淑媛。
尹淑媛笑而不答。清儿乖巧的叫了声“祖奶奶”,声音又甜又糯,把老祖宗乐开了怀。
锦书此番仔细打量这位都护之女,生的果然美丽,肌肤微丰,身量适中,脸若银盘,目若水杏,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自红。绾一高耸丹凤朝阳髻,髻上插赤金嵌八宝琉璃石金凤步摇,凤嘴儿上坠东海明珠流苏,摇曳间,光华流转,甚是耀眼,又见其身着缕金撒花绯色绫衣,下系绛紫百蝶穿花洋纱皱裙,腰佩豆沙色玫瑰丝绦,悬一方比目双鱼羊脂暖玉,端的是华丽无比,贵气逼人,让人自愧不如。只是看她一味低眉顺目,含笑默默作恭顺温良贤惠端庄样,总觉得有些别扭,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人都到齐,老爷方叫纪泫歌上来见过两位新嫂嫂,之后才是雨燕雨薇见过两位新婶婶。轮到清儿,老爷指着锦书说“清儿,以后这就是你的母亲了,快叫一声。”
清儿看着锦书,怔了怔,也许是母亲这个词的含义非比寻常,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的叫了声:“母亲”。
这声母亲直拨动了锦书心中最柔软的那跟弦,她素来就喜欢孩子,更何况是这么惹人怜爱的孩子,而且是叫她母亲的孩子,当即,锦书取下颈项上的长命银锁,这长命锁是锦书的娘亲留给她的,对锦书来说是件非常贵重的物件,但是锦书想也没想就把长命锁套在了清儿脖子上,此刻,她只想让这个孩子能开心的笑一笑,随即在清儿香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徐氏看在眼里,很不屑的撇过脸去,就一把破锁也拿来当见面礼,一副穷酸样还现什么现。徐氏讨厌锦书的理由和喜欢淑媛的理由一样充分。
尹氏淑媛笑微微的对清儿道:“清儿好乖,我是你的小婶婶。”
“小婶婶。”清儿照样礼貌的叫了一声。
尹氏送的也是一把锁,却是金镶玉的,金是赤足的黄金,玉是通体碧绿,温润滴翠的上好翡翠,相较之下,锦书送的银锁就显得太寒酸了。锦书淡然一笑,自己心意到就是了。
不过,看着这把耀眼的金锁,有人心里就不舒服了,都是侄子侄女的,可给出的见面礼也差太远了,雨燕,雨薇拿到的是一对玉镯子,那成色虽说还不错,但跟子清的金玉锁相比根本就不够瞧,她可真会挑人奉承,老祖宗,小祖宗一个不落。方晴烟噙着一抹笑意,不悦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快的难以捕捉。
第八章 来要债的
晚饭开在偏厅,下人们早就按桌设椅,摆好了碗碟。正中一红木雕花大圆桌设九座,边上还有一红木八仙桌设了四座。老祖母先上座,然后是老爷老夫人,再是纪家三兄弟,等他们都入座了,泫歌雨燕她们方才在八仙方桌告座。锦书见方晴烟和尹淑媛都伺立一旁,便也走过去一同站着,暗忖:难道做媳妇的还要伺候他们吃饭吗?
丫头们托着红木漆盘鱼贯而入,立时摆了满满一桌珍馐美味。方晴烟先为老祖母摆好碗筷,又为她盛了一碗貌视酸辣海参羹,尹淑媛则为老夫人忙活,锦书看着,也依样要为老爷来一份。却听夫人厉声道:“锦书,你这是做什么?老爷有痛风之疾,尝不得鱼鲜难道你不知道吗?”
顿时,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锦书的手上,玉碗中已经盛了一瓢海参羹。锦书有些不知所措,她是昨日才进门的,如何知道这些?想向纪宣仪求助,纪宣仪今日却是跟个木头人一样,眼皮也不抬一下,让她陷入孤立无援。
纪宣仪默不作声,心中不悦,这一整日她都做了什么?是个聪明之人早早就该打听清楚二老的喜好,身体状况,即便他不在,话儿映雪她们也是知道的,她的心思都用到哪去了?
“唉!锦书才进门,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锦书,下回要记得。”老爷和声打圆场。
锦书赶紧点头,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脑子飞快的回忆着痛风之症除了忌食海鲜,还有哪些食物也是吃不得的,又有哪些是有益的,可巧前世,她外公也患有痛风之疾,所以,锦书多少知道些禁忌。
趁着锦书怔愣的时候,淑媛笑眯眯的从锦书手中接过碗去“二嫂,还是我来吧!”说接过去还不如说夺过去,只是锦书手松的快,让人看起来一接一送非常的自然。淑媛让丫头换了一只玉碗,然后为老爷添了香干肚丝,宫保鸡丁,尖椒牛柳。纤纤素腕握着一双银筷,如蜻蜓点水,动作优雅,赏心悦目。连老爷也露出赞许的神色。
徐氏不满的瞟了锦书一眼,不温不火的说道:“其实,这跟进门早晚没有关系,关键是看有没有孝心,老爷,您看,淑媛就知道您最爱吃什么,不像有些人,兴许跟她说上几百遍她也未必记得。”
老夫人的话总是句句带刺,抓住由头就不依不饶,锦书很想辩驳她,其实老爷爱吃的那些菜都是不易多吃的,淑媛还夹了那么多,对老爷的通风之疾也是不利的,可是,她说的话有谁会信,人微言轻,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肯为自己说一句好话,她还能怎样?她只好委曲求全以求息事宁人。锦书正要开口告罪,却听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母亲,您这是在说儿子吗?儿子很是惭愧,每年母亲的生辰都是母亲提醒的,儿子总记不住,还好,以后有淑媛帮忙记着。”
锦书抬眼望去,说话之人是莫非,朝阳般明朗的笑容里带了三分不羁的意味,明明是告罪的话,听起来却像是调侃,偏偏又让人生气不起来。锦书再愚钝也明白莫非是在为她解围,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同样不明白的还有尹淑媛,自小要强的她,为了能在纪府三老面前留下好印象,为将来成为纪家的女主人奠定牢固的基石,她可是做足了功课,把三老的喜好习惯是摸的一清二楚,刚才二嫂出错正是她表现的好机会,而且她也抓住了,没想到让莫非这么一搅和,全黄了。心里气恼着,哪有这么不知趣的夫君,二嫂受气二哥都不开口,他来出头,这算什么事嘛?莫名其妙。
徐氏原是把矛头对准锦书,却被莫非横插一杠子,把过错揽了过去,让她一记重拳打了个空门,心中懊恼不已,却不愿当众斥责自己的儿子,知子莫若母,莫非从小就爱抱不平,府里有婆子欺负丫头他要管,街坊的大孩子欺负小孩他也要管,连老爷责骂存儒和宣仪,言重了,他也要蹦出来说上几句不平之语,为此也没少挨罚,罚抄书,罚跪祠堂,禁足,甚至也动过家法,都奈他莫何,他就是这脾气。今日他帮腔帮的还算是隐晦了,你若跟他计较只有让自己更气恼,再则,如今他也是中了状元的,又娶了新媳妇,没得在大家面前驳了他的面子,让新媳妇瞧扁了他,所以,徐氏笑着怨叹道:“你倒晓得惭愧,这孝心是可以替代的吗?都说儿是娘的债,总是我前世欠了你的。”
莫非先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然后做恍然状,漫不经心道:“哦!那来向母亲要债的可不止我一个,还有大哥二哥呢!”
此话一出,正在喝羹汤的老祖母没忍住笑,一口喷了出来,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莫非笑骂道:“这真真是个祸害,来要债的祸害。”
众人闻言更是忍俊不禁。
方晴烟见状忙为祖母揉背顺气,大丫头碧茹忙捧上茶来,冲莫非道:“三爷,老爷可是说过,用饭的时候不许三爷说话,今儿个您怎得又忘了?”
徐氏笑道:“你三爷忘性大,老爷子几天没提醒,便又不记得了。”
莫非没心没肺的笑着,目光似不经意的掠过那抹消瘦的淡紫色的身影,身体里某个部位隐隐的痛了一下。
这下尹淑媛又怔住了,他的夫君居然被老爷禁语,岂不是不受老爷喜欢?他在家中的地位可是直接影响将来她在纪府的地位,不由担心起来,怯怯问了一句:“为什么夫君不能说话?”
向来话语不多的纪存儒微笑着慢条斯理道:“还不是怕他一开口把大家都呛喷了。”
这回,大家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连纪宣仪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锦书被这轻松愉悦的气氛感染,刚才的不快也不怎么在意了,看着大家的笑脸,突然感觉到一种家的温馨,虽然这个时代有那么多的规矩礼节约束着人们的身心,但是并不影响人们感受这天伦之乐。虽然她想融入这个家还有许多阻挠、困难,但是她不会轻易放弃,因为这也是她的家,是她赖以生存的地方,她要想方设法让自己在这个家中过的快乐些。这样想着锦书一扫颓然,心里又充满了希望。
老爷纪云亭终于开口:“好了,食不言,寝不语,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吃饭。”转而又对三个媳妇道:“你们也别忙活了,一起坐下吃饭吧!”纪云亭平日里严厉不苟,今日算是温和了。一是老祖宗难得这么高兴,不想扫了她的兴;二来,也算是成全莫非的那点心思,他知道莫非是喜欢锦玉的,所以当初不同意华家退婚,莫非顾念着那点情分帮着锦书也在情理之中;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不想让宣仪难堪。
第九章 食不言
晚饭,锦书吃的很少,不是菜不够丰盛,而是那些菜里都加了一味作料,辣椒。纪氏祖籍赣州,食物多喜辛辣,简直是无辣不欢。锦书不知道本主是不是会吃辣,反正她是从不吃辣椒。淑媛也不吃辣椒,但是老夫人很贴心的为她想到了这一点,特意让厨房为她做了几道她爱吃的菜肴放在她面前。既然老夫人说了是单给淑媛做的,她自然不好去动那几道菜,所以,锦书只好吃白饭,宣仪似乎也不在意她是不是吃的下,自顾品尝美食。
又是莫非,再次打破老爷子关于食不言寝不语的禁令,笑吟吟的对淑媛道:“你瞧母亲多疼你,知道你不吃辣,特意为你开小灶。”
淑媛婉声道:“夫人待儿媳就如亲娘一般,让儿媳心中好生温暖。”
“那是当然,母亲是最会疼人的,最心善的,不信你随便问府里的下人,哪个不说纪家主母是个活菩萨。”莫非一味给徐氏戴高帽,哄得徐氏眉开眼笑:“就你贫嘴。”
“这哪是我贫嘴,事实就是如此嘛!大哥,二哥,你们说呢?”莫非把存儒和宣仪也拉了进来。
存儒和宣仪当然是连声赞成,谁会说自己的母亲不好呢?
这下徐氏更加心花怒放了,这个莫非,一会儿能把人气死,一会儿又能哄的你开心,滑头的很,这脾性不晓得像谁。
“咦?二嫂,你怎么不吃菜?”莫非话锋一转看着锦书问道。
他问的突然,把锦书吓了一跳,慌张抬头,正对上莫非那双黑亮的眼,心里像是藏了一面鼓,被人轻轻敲了一下,“咚”的,声音很轻很轻,她却有些懵了。又一道目光犀利的像两道利箭向她射来,是老夫人,锦书一振,忙解释道:“我……我不饿。”
“哦!我知道了,二嫂是扬州人,也不会吃辣,对吧!”莫非笑吟吟的看着锦书。
锦书素来不喜欢说谎,被他一语中的,想否认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欲语还休,弄得自己好像是被虐待的小媳妇可怜兮兮,看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冷,锦书暗暗着急。
纪宣仪起身,慢悠悠地从淑媛的特别待遇里夹了好多菜过来放进锦书的碗里,柔声对锦书道:“是我疏忽了,忘了告诉母亲你不会吃辣。”随即又对徐氏说:“母亲,以后就让厨房做两份不辣的菜肴,也不用特别的,弟妹吃什么,锦书也吃什么。”纪宣仪不太说话,语声淡淡,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度。锦书有些意外的看着纪宣仪,她以为纪宣仪是不会帮的,没想到……这样的他,温柔的让她有种被疼爱的感觉,可是之前他冷酷的就像冰,千年寒冰,她不懂,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纪宣仪忽略锦书错愕的目光,他不是没注意到锦书吃不惯辣味,他也知道母亲偏心,本想等席散后找母亲私下里说的,莫非却来多管闲事,不管怎么说锦书是他的妻子,莫非这样做有越俎代庖的嫌疑,当然他不会往深处想,好抱不平是莫非的本性,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尹淑媛端着玉碗勉强保持着微笑,心里却似被虫蚁咬噬着一般难受,觉得自己被出卖外加被羞辱,出卖自己的是自己的夫君,他的心思似乎都不放在她身上,不为她铺路搭桥,不为她锦上添花,反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别的女人说话,那个差点毁了他前程的华家的贱女人,更气人的是,二哥就这样动了属于她的饭菜,给那个贱女人享用,尹淑媛立时没了味口,这饭吃不下了。心中有百般不快,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不但如此,她还必须保持她高贵的,温婉的笑容,以示她的大度,她的亲善、温和。
“就这么办吧!晴烟,你记下了。”纪云亭怕夫人拧巴着不应承,抢先吩咐下来,两个媳妇,心有偏爱情有可原,但是表面上还是不能做的太过,厚此薄彼落人口舌。
“是,儿媳记下了。”晴烟起身一福。厨房里的事,这几年一直都是她在打理,今天老夫人吩咐下来给尹淑媛另做几道她喜欢吃的菜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二弟妹也是需要另做的,但是老夫人不开口,她也没必要操这份闲心,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她那不受待见的二弟妹是不是有扭转乾坤的手段,而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三弟妹又是否真是个厉害的主。她帮着老夫人持家不是一年两年了,按理说她是长媳,这个家由她掌持名正言顺,理所当然,但是老夫人一直不肯松口,老夫人的那点心思她是一清二楚,一是因为她的肚子不争气,没能为纪家生出个孙子来,老夫人心里不满意;二是她娘家这几年都不太景气,父亲仕途不顺,大哥又犯了小人惹了官司,老夫人是个势利眼,渐渐地也就不看重她了。老夫人是想等三个媳妇都进了门,然后再挑中意的。若是将来纪家主母的位置让旁人抢了去,那她在纪家的地位就要一落千丈了,所以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这件事。
徐氏见老爷开了口也不好再做他言,却是狠狠地剜了莫非一眼,这小子原来一开始就在给她下套,什么最知道疼人,最心善,无非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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