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笑着点头道:“好,清儿先回去,以后清儿要是没处玩就到‘澄心苑’来找母亲玩可好?”
“真的吗?清儿可以来‘澄心苑’找母亲玩?”清儿一脸的惊喜,眼睛睁的滚圆,不可置信道。
“当然是真的,你母亲也不会骗你的。”纪莫非说着,看向锦书,锦书用力点头,脸上又是一阵发烫。
“清儿,咱们走吧!”纪莫非抱起清儿,向锦书微微一颔首,转身离去。
“哎……小叔……”锦书想起有句话还没说,忙唤住纪莫非。
纪莫非回过头来,眸光清澄若玉灵湖的水,一眼望来,便似波光潋滟,耀的人炫目不敢直视。这种眼神是宣仪没有的,宣仪的眼神总是那样深邃,深沉,偶尔泛起一点温柔也是浮光掠影,转瞬即逝。锦书有一瞬的失神。
“多谢小叔前几次帮锦书解围。”锦书深深一福,这句话她一直埋在心里,只等有机会当面谢他一谢,不管他是有意帮她还是无意之举,她都感激在心。
纪莫非薄唇微抿,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转身,不疾不徐的走着。锦书看着他的背影,白衣飘逸,风姿潇洒,抱着清儿不时的低声说笑,心中忽然多了分感慨:什么时候纪宣仪也能这样抱着清儿,和他说笑,和他玩耍,他们才是父子啊……
第二十四章 今晚我不走了(一)
锦书回到“澄心苑”,刚好厨房送来饭食,三个时令小菜一个汤,锦书随便用了些,便去书房默家规,一直默到太阳落山,大功告成。
小山来传话,说:“二爷回府就直接往‘宁和堂’去了,请二奶奶这就过去。”
锦书慌忙收拾一下,带了话儿前去。这两天纪宣仪不回来吃饭,锦书其实挺为难的,去的早了,老夫人说她记别的不行,记吃的倒有心;去的晚一些,又说她好大的架子都要别人等她;那好,她掐着点儿过去,老夫人还是有话说,踩着点儿来的,吃饭比谁都准时……真是怎么做都是错,也不管有谁在场,想怎么数落就怎么数落,哎!她只能是左耳进右耳出,权当耳旁风,吹过了就算了。
晚饭祖母没有来,锦书觉得气氛不太对,每个人都怪怪的。大爷纪存儒黑着一张脸,接过方晴烟盛来的饭时,也不知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将那玉碗在桌子上顿了一下,把大家吓了一跳,老爷直起眼瞪了他一下,他便说:“手滑了。”方晴烟一改往常笑容温婉的模样,面无表情,大爷顿碗的时候,她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尹淑媛今儿个也是正经八百的样子,默默的用着饭,而纪莫非和清儿对了好几回眼,忽而挤眉,忽而呲牙咧嘴,那清儿笑的很是古怪,这让锦书又想起晌午那一个错抱,脸上阵阵发烫。只有纪宣仪还算正常,一如既往的沉默,也许只有他还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没反应,或者,知道了也一样不会有反应,如果老夫人把这个家交给她掌持,他才会感到惊讶呢!
老爷似乎被大爷那一顿,堵了心,没了胃口,吃了几口菜,便说吃不下了,起身背着手先走了。老夫人追问了一句:“老爷,您这是要上哪?”老爷也没有回答,搞的老夫人的心情也不好了,拿冷眼扫了满桌子的人,把碗一撂,说:“你们慢慢吃吧!”就回房去了。这下大伙都没了胃口,面面相觑。
回来的路上,纪宣仪突然问道:“刚才你的脸怎么红了?”这句话问出口,纪宣仪又觉得郁闷,上回找话题似乎也是这么开场的,真不新鲜,不过她好像很容易脸红呢!这点倒和蔓儿有些相似。
“啊……哦……妾身不小心吃到了辣椒。”锦书并不擅于撒谎,这样说的时候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纪宣仪顿住脚步,盯着她看,目光似寒冬的冷月,让人不寒而栗。
“你一直没碰有辣椒的菜。”他说,语声中有了几分怒意。他只是随口问问,她为什么要说谎?
锦书心头一颤,他有在注意她?有句话说的好,一个谎言就得用一百个甚至更多的谎言来圆,她现在就面临这样的窘境,总不能告诉他今天被纪莫非错抱的事情,除非她是活的不耐烦了,纪宣仪还没有大度到自己的妻子被别人抱吧!尽管这个妻子是他嫌弃的。
“妾身……妾身……”
“你什么?”他低喝着。
“妾身说了,夫君能不生气吗?”锦书心虚道。
“说……”纪宣仪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又回头瞪了小山和话儿一眼,两人识趣的躲的远远的。她脸红的理由还能让他生气,这可是一定要听一听的,却不能叫旁的人听了去。
锦书心一横,不说出个子丑寅卯看来是过不了关了,只好厚着脸皮豁出去了,低低地支吾道:“妾身是看清儿那般可爱,就想着……什么时候也能有个像清儿一样可爱的孩子就好了……”说到后面,锦书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楚,太丢脸了,纪宣仪一定会鄙视她的。
纪宣仪怔愣了半响,倒不是被她这个解释震惊到了,而是……心里有点乱,理不出个头绪来,蔓儿去了以后,他从没想过要和谁再有个孩子,其实这样的要求馨儿也曾提过,还不止一次,而他每次只是笑笑,一直都极小心的做好防备措施,现在锦书羞怯怯的也说想要有个孩子……他在怕什么?闭目,眼前是满床的鲜血和一张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蔓儿……心底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疼痛像一枚针在血管中游走,痛到呼吸都要停滞。
“夫君……”锦书怯怯唤他,他的脸色好难看。
纪宣仪叹了一气,沉声道:“以后不会说谎就不要说。”他看她窘迫的样子,也不忍再多说什么,只是她的愿望,他是无法帮她实现了,孩子,他是不想再要了。
锦书羞愧的低下头,其实她也不想说谎啊!从小就是这样,连善意的谎言她都说不好,刚才那个解释一定拙劣到家了,他要是再问她该怎样回答?心中忐忑,手中的帕子拧成了麻花。
纪宣仪却不再说话,陪她走到“澄心苑”门口停住脚步,锦书以为他要跟她告别了,没想到纪宣仪回过头来说:“今晚我不走了。”
锦书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着不知道是该喜还是悲,难道自己是刚才那个瞎编乱造的理由让他决定留下?
话儿机灵的跑上前来,欢喜道:“二爷快请进,二奶奶早盼着二爷来呢!”
纪宣仪挑了挑眉望来,那神情仿佛在问:“是这样吗?”
锦书汗颜,刚才她已经被一个谎言弄的够窘迫了,没想到话儿又帮她扯了一个大谎,搞得她好像痴情的闺中怨妇似的,锦书恨不能挖个地洞钻了下去。
纪宣仪这句“今晚我不走了”,像一针鸡血,让话儿,初桃她们都激动起来,高兴坏了,忙前忙后的,又泡茶又端茶果殷勤的不得了。
纪宣仪翻看锦书默的家规,问道:“母亲还让你默什么了?”
“暂时还没有。”锦书道。
“明儿个,我去跟母亲说,记下就好了,就不用默这么多遍了。”纪宣仪漫不经心的说着。
锦书忙道:“夫君不要去说,妾身权当练字好了。”
“你倒是会苦中作乐,我记得你上回还觉得挺委屈的。”纪宣仪微微一哂。
“妾身会慢慢调整心态的,妾身希望凭自己的努力让母亲满意,这点责罚妾身还能受的起。”锦书道,其实她知道要做到让老夫人满意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能让老夫人少骂她几句,少罚她几回就谢天谢地了,纪宣仪如果帮忙说话的话,只怕老夫人会更生气,一定会认为是她在宣仪面前哭诉,那老夫人就更讨厌她了。
纪宣仪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他要帮她说话她一定会高兴,没想到她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若真是这样想的,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好,就依你。”纪宣仪笑道:“会下棋吗?”
“会一点点。”锦书点头,前世她的围棋水平是业余五段,但在这异世从没下过棋,古人都讲琴棋书画,围棋是上流社会,文人雅士钟爱的娱乐活动,就是不知道下法和规矩和后世学的一样不一样,还有,自己业余五段的水平跟纪宣仪下,会不会不堪一击?纪宣仪的棋艺一定很好吧!
“那就来下一盘试试。”纪宣仪道。
纪宣仪亲自摆好棋盘,问:“你要白子还是黑子?”
锦书前世都是执黑子的多,黑子先行,有一种一马当先的气势,但是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规则是不是一样,便道:“妾身要后行。”
纪宣仪怔了怔,随即明白,她这是想要看他棋路呢!便道:“那你执白子。”说着把装了白子的棋奁推到锦书面前。又道:“第一次下,我就不让子了。”
“夫君不要让妾身输的太难堪才好。”锦书心里没底,讪笑道。
纪宣仪笑笑,拈起一枚黑子落在右上角。在现在围棋中,这是谦虚礼貌的表现,好让对方下他的右下角。锦书心一宽,看来纪宣仪也是个谦谦君子,应该不会太咄咄逼人。
第二十五章 今晚我不走了(二)
纪宣仪对自己的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在大康,棋风颇盛,被文人雅士誉为最能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的艺术,朝廷每三年派专人到各地平下棋人的等级,共设九品,能入品者,整个大康也就三百人,而他被定为七品,已是相当的了不得,要知道九品目前只有三人,八品九人,七品一十六人,在大康,能下得过他纪宣仪的也就十二人。所以对付锦书,随意就好了,打发时间而已。
所以,初时纪宣仪下的很随意,那些边边角角的有利地形就任锦书占了。锦书则是全力以赴,使出浑身解数。不多时,纪宣仪发现情势不对了,锦书那些杂乱无章的棋子渐渐的或成坚实堡垒,或成圈套埋伏,杀气渐露。纪宣仪剑眉一杨,这可不是会一点点的人走的出来的布局。
“你可曾定过品级?”纪宣仪问,在大康女子入品也是有的。
锦书抬头,茫然道:“什么品级?”
纪宣仪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她未曾去定品,不过就看她这一手布局已经够入品了,只是能入几品,还要看她后面怎么下。纪宣仪身子往前倾了倾,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再不能随意应付了,不然他这个七品败给无品的,传将出去,有失颜面。
纪宣仪开始认真起来,锦书就感到吃力了,脑子里努力回忆着各种致胜的招术:金柜角,一石三鸟,千层宝阁,倒垂莲,金井栏、穿象眼……有些手忙脚乱起来,不多时被纪宣仪提了好几处子去,额上微微渗出汗来,睨眼瞧纪宣仪手托着下颌,双眼紧盯着棋盘做深思状,心里顿时释然,能下到让纪宣仪认真对付,就说明自己还不是很差劲,这样就够了,输赢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此想着心倒是静了下来,脑中清明如镜,不贪胜,彼攻顾我,弃子顾我,舍小就大,逢危须弃,动则相应……越下越顺手,小小棋盘上硝烟弥漫,搏杀激烈。
切、断、兜、劫,气似有还无,双方棋子皆命悬一线。白棋吃死了黑棋的一朵“梅花”,但仍做不眼来,此时若是白棋收气吃黑棋,势必变成“花聚五”,若不去收,被黑棋反收,就会形成一个“拳头六”……
锦书笑道:“妾身敌不过夫君,妾身输了。”
纪宣仪微微叹息:“此局已成打劫,我未胜你,你也未输。”
“不是的,若不是夫君先前让着妾身,妾身早就输了。”锦书赧颜道,确实是如此,如果纪宣仪一开始就占目,结果必然不是这样,而且自己所学是后世众多职业高手倾其毕生精力总结出来的经验,自然是占了很大的便宜。
“那好,咱们就再来一局。”纪宣仪兴起道。有道是“棋逢对手”乃人生一大幸事,纪宣仪喜欢下棋,但对手很少,偶尔下下,随便应付下也能赢,没多大意思,而刚才与锦书下棋,下的痛快淋漓,而且锦书用的一些招数他从未见过,这对于一个爱棋之人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如同发现了稀世棋谱,怎能不一睹为快?没想到自己这个毫不起眼的娘子竟有这等棋力,纪宣仪突然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
“好。”锦书欣然应战。她也是爱棋之人,刚才对弈一局,她知道纪宣仪的棋力在她之上,但也不是差太远,这样的对手是最能激起求胜的yu望的,当然,现在她的主要目的不是赢他,而是……拖延时间。他说今夜不走了,那么今夜,他们就要同床共枕了吗?她有些害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他的人,害怕这个过程,也害怕在这以后,她还能不能维持现在的心态去面对他。锦书看了看壁角的沙漏,现在应该有亥时二刻了吧!再下一局,起码过子时了,那时纪宣仪一定很累了吧!
话儿和初桃不住对锦书挤眉弄眼,意思是让她不要再下了,她们心里着急的很,二奶奶是怎么回事?二爷好不容易留下了,两个人竟然只顾着下棋,正事倒放一边去了?二奶奶居然还同意再下一局,刚才都下了差不多快两个时辰,再来一局岂不是天都要亮了,这么好的机会,二奶奶怎么一点也不珍惜啊!白白错过,下回知道二爷什么时候会再来?
锦书只作不晓得她们的心思,莞尔道:“话儿,初桃你们先去歇着,不用候着了。”
纪宣仪点头道:“小山,你先去歇着吧!到时候再唤你。”
三人都很不乐意,苦着一张脸,悻悻的走了出去。
锦书收了棋子,两人重新开战,这次纪宣仪可不再怜香惜玉,手下留情,锦书也不再战战兢兢,畏首畏尾。两人直杀的昏天暗地,难解难分,更鼓敲了三响的时候,纪宣仪以多出三目胜出。心里那种痛快,难以言喻。
锦书竭尽全力只负了三目,心里也很高兴,这样的输对她而言虽败犹荣。
“夫君好棋力,妾身输了。”锦书心悦诚服,期冀的看着他,盼他说再来一局,可想想明日他还要早起去太常寺办公,又觉得不妥。
纪宣仪的目光带着三分诧异,七分赞赏的望着她,缓缓道:“你的棋力也不低,为何不去定品呢?若是定品,最少也是六品了。”
“妾身只是下着玩的,没有想过定品。”锦书听他这么说,心里明白几分,大康也和后世一样,会给围棋爱好者定品级段位。他说她能定六品,那他应该是五品还是七品,不知道大康的品级是如何排序的,这句话不好问,若问错了,会闹笑话的。
“嗯!你这份淡然,我却是欣赏的。”纪宣仪第一次当面夸奖了她。
锦书听的面上一阵发热,她哪里是他说的那样淡然,前世的她,可是参加了一次又一次的评定,其实参加评定也是学棋的一种动力,评定了,进步了,方能向更高的目标努力,虽然这样的努力对于她这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命不长久的人来说没什么意义,但她自己觉得这样过的很充实,人活一世,不论长短,总是要想法子向前走的,需要一些东西来肯定自己,证明自己,满足自己。
她的脸又红了,真是个容易害羞的人,纪宣仪心道:刚才在他的逼迫下,让她说出想要个孩子的那番话真的是很不容易了。
纪宣仪看了看窗外如墨的夜色,道:“三更天了,歇息吧!”
锦书面上的绯色深了几分,脑子里嗡嗡一片,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纪宣仪叫了声小山,立时三个人都涌了进来。纪宣仪怔愕的看着他们:“你们都没去休息吗?”
下山耷拉着嘴道:“二爷和二奶奶都还没歇着,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敢偷懒啊!”
锦书不好意思极了,道:“辛苦你们了。”
“二爷,二奶奶,热水一直备着呢!请二爷二奶奶赶紧梳洗了歇息吧!”话儿笑道。
锦书和纪宣仪简单的梳洗一番,除了外衣准备就寝。锦书本就紧张,看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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