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张大哥你不要乱说,当心隔墙有耳”近香忙打断他。说皇上的坏话,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被有心之人听到了,是要抄家灭族的
张敞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就算是皇上,做错了事也一样得承认我正准备上谏,照这样下去,天下就要大乱了。”
近香看他浑身的大义凛然,跟以往的风流不羁浑然不同,心底暗暗生了许多敬佩。她自己是个怕事的人,所以就特别佩服那些勇敢不怕事的人,比如说和姐姐,比如说张大哥。
不过,“你这样冒然上谏说皇上的坏话,会不会有危险?”
“这倒没那么严重。”张敞笑道,“就算危险,也总有人要去做,难道眼睁睁地等着江山葬送,民不聊生吗?”
近香低头不语,这样的大义,不是她可以考虑的。她敬佩张敞的胸怀气魄,并不代表她可以置喙。她现在最担心的事情,是水近清已经十八岁了,依她的性子,被拉出去随便婚配,她还不知道要怎样呢。
张敞继续说道:“近香妹妹年近十七,也不小了,往后的事情,也该提前打算了。”
近香胡乱地点点头,并不说话。再这件事情上,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打算了。送走了张敞,近香就跑去了水大叔家。
开门的正好是水近清,近香忙把张敞的话转告给她,接着道:“大姐,你让大叔大娘赶紧想想办法,不然麻烦就大了。”
水近清听了她的话,却并没有什么反应,脸上依旧淡淡的,只说:“知道了,你回去吧。”
近香还想说什么,只得咽了回去。不论如何,她告诉了水近清,也算尽到做妹妹的责任了,以后的事,她管不着也管不了。
没有任何预兆的,第二天,就有一群人敲着锣吆喝着前来宣告新规定。塘口乡十八岁以上尚未婚配的女子和二十岁以上尚未混配的男子都被赶到了乡口的一块空地上,身后乌泱泱一大片心急火燎的父母家人和看热闹的村民,有悲有喜,各有不同。有年纪大了还娶不到媳妇儿或者嫁不出去的,心中窃喜;有互相喜欢却又不能在一起的,忐忑不安指望着老天成全;更多的是因为各种原因耽误了不想被草草配了人的,这会儿一片的呼天抢地愁云惨雾。当然还有那些看热闹的,跟其中有些人有仇的,都围在一旁,等着看笑话。
近香也挤在人群中,看着这一片混乱。现在她可以理解张敞的举动了,如果这样乱七八糟的规定越来越多,那大家该怎样才能好好地生活下去?事发突然,所有符合规定的人都被赶了来,连个应急作假的时间都没有。水近清跟二三十个十八岁以上的女子挤在一边,另一边是比她们人数两倍还多的男人,有几个怕都有四五十岁年纪了。这样的人大多是泼皮无赖,没有本事娶不到媳妇儿的,谁家女儿愿意嫁给这种人?
负责婚配的那人是个恶趣味的混蛋,似乎特别喜欢把两个天差地别的人配在一起,看他们乍悲乍喜,他就笑得特别开心。不多一会儿,中间就传出来一阵阵凄厉绝望的哭喊声,而人群中却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声,跟负责婚配那人的笑声交相呼应,直气得女子们的家人牙痒痒的,恨不得吃了他们。
“水近清,黄四喜”
近香的心稍稍地放了下来,这总算是不那么离谱的搭配。只是水近清跟黄四喜两个人都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悲喜来。
等所有人都搭配完,剩下的男人被驱散,其他的共计三十二对被当即登录在册,以免反悔,并要求他们即刻成亲,不得有误,否则按欺君之罪论处。
对被错配的那些人来说,这还不是最悲惨的,最悲惨的是十多天之后,即八月十四,朝廷宣布废黜皇帝刘贺,刘贺在位期间的所有法令也全部作废。
就在许多人悲喜交加的时候,霍惟义再一次来到了近香家。
时过境迁,近香看到他,倒不像当年那样暴怒了。而霍惟义,不到一年的时间,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稚气褪去,脸上初现刚毅,举手投足之间,也多了十分的稳重,只有在看到近香时,还是一样的欢喜温柔。
“近香,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是县令了,不用事事都被我父亲母亲管着了。”
霍惟义笑得有些张狂,近香低头笑道:“霍公子年少有为,恭喜霍公子了”
“所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霍惟义突然拉起近香的手,满眼的热切,“我会好好照顾你,好好待你,跟我走吧?”
近香一惊,慌忙挣开他的手,退后两步,敛了笑道:“霍公子请自重”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没想到霍惟义竟然立刻就赔礼道歉,近香又是一惊,接口道:“霍公子如果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你不愿意?”霍惟义盯着她,目光灼灼。
近香轻声道:“霍公子前程似锦,近香粗鄙无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近香高攀不起。”
“如果我说这一切都不重要呢?”霍惟义盯着她,“如果抛开这些身份地位呢?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你今天就给我一句话,你喜不喜欢我?我不奢求你能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只要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就愿意为了你赴汤蹈火”
近香以为他的喜欢只是年少轻狂不懂事,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是这样。这样一个翩翩少年郎站在她面前,对她诉说情深无悔,她心里怎么能没有一点感动?可是她清楚他们身份悬殊,不可能有好结果,于是抬头看着他,然后坚定地摇头,“对不起。”
“我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霍惟义苦涩一笑,“不过我不会放弃的。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反正你还没有嫁人,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的。”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支玉簪递到近香面前,“这支玉簪是我前年去长安之前就买好的,本来那时候就要送给你,没想到一直都错过了机会。我没有别的要求,你收下它好吗?”
近香依旧摇头,“对不起,我不能收。”
“不过是一支玉簪,你收下了,我也不会有其他想法,你就当我是个多年的老朋友,久别重逢要送你礼物,这下总可以了吧?”
近香看他满脸的乞求,心有不忍,差一点就伸手接下了,可是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朋友之间,不需要这些虚礼。”
霍惟义失望地离开了,近香还没来得及感伤,家里就又来了客人。
这次来的是张敞,也是一脸的春风得意,见了近香就道:“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张大哥怎么来了?什么好消息?”
“有两个,你要先听哪一个呢?”
近香笑道:“既然是好消息,哪一个都一样,你说吧,都是什么?”
张敞笑道:“那我先说第一个。大汉朝马上就要有新皇上了”
近香扑哧一笑,“这个所有人都知道了,张大哥还是说说第二个吧”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敞摇摇手指笑道,“这个新皇上你认识的”
“我认识的?”近香大吃一惊,“皇上高高在上,我怎么会认识?张大哥你真会开玩笑”
“你确实认识,你的平君妹妹的儿子的父亲,你说你认不认识?”
“是他”近香惊呼一声,随即想起去年许平君跟她说过刘病已是皇族的事。
“是他,他在民间多年,深知民间疾苦,一定会是个好皇帝”张敞十分高兴,“你说这是不是好消息?”。。。
第一o二章
“果然是个好消息”近香笑道,“那平君不是要做皇后了?这是不是就是第二个好消息?”
“那倒不是。”张敞自己捡了条板凳坐下,笑着对近香招呼道:“赶了这么久的路,近香妹妹也不赏碗水喝?”
近香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啊呀,不好意思啊张大哥,你一进门就说有好消息,我急着听好消息竟把这事给忘了你等等啊,我这就给你端碗水去”
近香急冲冲地跑进灶房倒了碗水,走了几步又回头去干脆把水壶也一起带上了。出门把水递给张敞,一边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么大热的天,我竟忘了给张大哥倒水了,张大哥你别怪我啊。”
张敞端起大碗大喝一气,然后把空碗放在一旁,拿袖子拭了拭嘴笑道:“第二个好消息是我的,我被擢为豫州刺史了,过两天就要去豫州赴任。”
“真的?”近香打心底为他高兴,“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让我猜猜,刘公子要做皇上了,所以要重用像你这样的贤良”
张敞笑道:“这你可猜错了,你张大哥就不能靠自己的能力得到提拔?”
近香自知失言,忙道:“是我乱说话,张大哥能够升迁,自然是正言上谏,于社稷有功。”
“知道的还挺多”张敞笑着起身,然后突然正了神色,认真地对近香说道:“我有件事情想要跟你商量一下。”
近香被他突然一本正经的样子弄得满腹疑惑,笑着问道:“什么事情?”
张敞答道:“我知道这两年你发生了很多事情,你在这里也……怎么说呢,不大好讨生活了,所以我有个提议,你跟我去豫州,给人梳头或者开个店铺,一切重新开始,不是要容易很多?再者你也不小了,换个地方也许能找到你的缘分呢。你看怎么样?”
近香听他说完,也敛了笑,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能离开这个地方,那当然是最好,于是连忙谢道:”谢谢张大哥想得周到,不过我还要跟我阿爹商量一下才行。
话音刚落,就听到水二叔的声音在院子门口响起:“有什么事情要跟我商量?”
近香忙迎过去接过他背上的竹筐放在一旁,给他介绍道:“阿爹,这是张大哥。”说着又对张敞道:“张大哥,这是我阿爹。”
张敞忙行礼道:“大叔万福”
水二叔打量了他一番回道:“我记得你,你以前来过吧?不过有些年头了。”
近香笑道:“是啊,那时候我还小呢。不过张大哥又来过几次了,只不过阿爹你都恰好不在家,所以没见着。”
“张公子是哪里人家?有无婚配?”
此话一出,近香跟张敞两个人都呆住了,近香羞得直想躲起来,忙拉着水二叔的袖子压低声音说道:“阿爹你问这些做什么,这又不关我们的事,”
“怎么不关我们的事啊,阿爹这也是为你好”水二叔深深觉得女儿不懂事。
近香急了,只得一再跟水二叔交代不要乱说话,水二叔拗不过她,只得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张敞看她们父女两个悄悄话,还不时地拿眼睛瞟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窍,掩嘴窃笑。
近香一回头正看到他偷笑,瞬间更加尴尬,羞恼地对着水二叔直瞪眼。水二叔不理她,走到张敞面前笑道:“这个丫头不懂事,外面这么热也不知道请张公子进屋去坐。张公子屋里请吧,屋里凉快。”
近香哪里不知道阿爹的心思,又不能当面揭穿他,只能暗暗祈求他不要说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话来。
于是近香去做饭,水二叔陪着张敞说话。近香一边忙活一边那耳朵竖得尖尖的,生怕阿爹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只听水二叔在外面乐呵呵地跟张敞一阵打听,连祖宗十八代都问了,急得近香直想抓狂,没想到张敞竟然好脾气地一一回答了。
终于把饭菜备好了,近香把东西都摆上桌,一边拿眼睛警告水二叔不要再乱说了,一边对张敞笑道:“我阿爹话多,张大哥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他就是这样,随便说说就算的。”
—文—张敞倒是从善如流,笑着回道:“没事的,正好我也喜欢说话,不然闷得慌。”
—人—水二叔笑着招呼道:“快吃吧,别饿坏了。”
—书—张敞笑道:“正好尝尝近香妹妹的手艺。”说着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然后大赞道:“近香妹妹好手艺啊”
—屋—“她就是手巧,善解人意,也没有别的好处了。”水二叔笑呵呵地应和着,近香特别想死,直拿眼睛去看张敞,生怕他误会了,那样的话丢人就丢大了。
吃饭吃到一半,近香停下筷子对水二叔问道:“阿爹,你想不想换个地方生活?”
水二叔想都没想,直接摇头道:“我们家世世代代都在这里,要换到哪里去啊?”说完了才想起来问近香,“你想换到哪里去?”
近香摇头道:“我就这么随便一说,能换到哪里去啊?”
虽然一直跟水二叔不甚亲近,但是他的心思近香却是最清楚的。他留恋故土,更指望着有一天阿母会回来,所以他不愿意离开。
饭后近香送张敞离开,到门口的时候对他说道:“我阿爹不想走,我也不能一个人离开。阿爹年纪大了,我不能离他太远。还有我阿爹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阿爹现在就是这样,看到个年轻人都要追根刨底地问半天。”
张敞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多心,不就是随便说说,我哪里能放在心上呢?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现在暂住长安,过两天就启程前往豫州。要是什么时候大叔改变主意了,你还是可以来找我的。要不然干脆你认了我父亲母亲做他们的干女儿好了,他们没有女儿,巴不得有个女儿呢”
近香笑道:“张大哥有心了,近香不敢高攀,请张大哥代我向伯父伯母问好吧。”人家看得起,不代表她就可以妄自尊大,何况做了人家的干女儿,就要有做人女儿的样子,她现在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做这些,只想先过好自己跟阿爹的小日子。
“哈哈,那就这样吧,我走了啊”
张敞走了,水二叔走到近香身边,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叹气道:“你个傻丫头,这个年轻人正派稳重,家世又好,难得对你也好,你拦着我做什么”
“阿爹”近香直跺脚,“你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啊,你也知道他家世好,那是我们高攀得上的吗?再说了我跟张大哥是好朋友,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你这样弄得我多尴尬啊”
“不懂事”水二叔叹口气进屋去了,留近香在原地生闷气。她好不容易有了个投缘的朋友,可不想因为阿爹的胡搅蛮缠给弄坏了。
水二叔又出门了,近香在灶房里刷锅洗碗,突然又想起水二婶来。她现在总是很容易想起水二婶还在家的那些日子,那些日子快乐又简单,就算跟大娘一家人的打打闹闹,想起来也很亲切。自从水二婶走后,就再没有了消息,她其实很担心她,她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那个她从来没见过面的哥哥,会不会对她好?她跟水二叔一样,盼着她有一天会回来。
“香香,我刚从集市回来,看到这个果子又鲜又甜,就给你买了一些。我放在这里了,你等会儿记得吃。”
温柔的声音在门边响起,近香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只说道:“你拿回去吧,我不喜欢吃。”
阳成选依然柔声道:“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的。”
“我现在口味变了。”
“那你现在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选哥哥”近香终于回头看着他,有些恼地说道:“选哥哥你以后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我不会收的。”
阳成选一脸的落寞,“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你要什么时候才能不怪我了呢?”
近香不知道第多少次地重复道:“选哥哥我不怪你了,真的,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我理解你的做法,我不骗你。”
阳成选不相信,“那你为什么不收我的东西?”
“选哥哥你已经成亲了,嫂嫂不会喜欢你整天往我这里送东西的,我也觉得很困扰。我会一直记得我们小的时候那些快乐的日子的,你也跟我一样好吗?”
“说到底还是不肯原谅我。香香你等着,梁县令前段时间犯了事,很快我跟梁从飞就可以各过各的了,到时候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好吗?”
近香彻底无语了,她不明白选哥哥怎么就想不明白,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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