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稍纵即逝,就算仇人被困,不能脱身,似此相持下去,必将金鞭崖诸强敌引来无疑,为了报仇泄忿,也说不得了。
那赤尸神焰原极厉害,初上来时神光尚能相抗,不减光辉。及至邱槐加紧施为,又相持了一会,光虽不曾减退,已有相形见绌之象。月娇渐渐看出有些吃力,虽知还能支持半日,但知裘元夫妻对于甄济未必不存芥蒂。按理妖光邪气如此隆盛,金鞭崖诸仙神目如电,断无不见之理。相隔这么近,久不来援,必有变故。月娇又想起从前在铁砚峰脱困时,只得上官红、吕灵姑二人垂怜关切。裘元虽也从旁劝说,只对自己感谢,对于甄济,并不十分关切。赠丹赠符,俱出上官红一人所赐。裘元夫妻别时无什叮嘱,也未说到将来有事相救之意。此次回家,未命人来通知往见。种种可疑,万一故作不知,室中三人焉有命在?
月娇心中忧急,便对甄济道:“再待个把时辰,稍觉不妙,乘着灵符不破,神光未被妖焰魔火炼化以前,背了老父突围出园,往金鞭崖赶去。虽然身背有人,不能飞行,步行很慢,一则金鞭崖诸仙远望妖人在山中穷追,恐其多伤生灵,不敢坐视不理;二则只要灵符神光不破,便可赶到崖前,求得活路。妖人见此法无功,别的更难加害,也许追到半途,心生畏惧,舍此而去,怎么也比守在室中坐以待毙要强得多。”
甄济闻言,心神略分,神光便减退尺许。月娇见状大惊,自觉不能多延时刻。但此时便即突围逃出,又恐行路不比打坐,心神难于专一,神光更易消灭。道上又背有一人,甄父虽藏房里,不曾露面,妖人究竟看出与否尚未可知。父子之亲,其势不能舍之而去。
万一救星少时即至,却因胆小先逃,反而铸错,何以挽救?月娇口中虽仍喝骂,中怀胆怯,心如悬旌,摇摇不定。尚幸灵符威力犹在,神光稍减即上,依然强烈。这一来,越发看出此符半仗行法人主持运用,动不如静,益发不敢造次。危机偏又紧迫,眼看外室妖焰邪火越发浓密。甄父人虽旷达,但以生平只此独子,也是惊忧已极,藏在里间内,不住叩头祷告,默祝仙佛保佑。
父子夫妻三人正在愁急无计,忽听震天价一个霹雳夹着无数雷火,自空中打将下来。
月娇知道来了救星,惊喜交集,心神立即大定。回视里间,甄父骤闻雷震,跌倒地上,吓得乱抖。不顾细看房外,忙赶进去,喜叫道:“爹爹请放宽心,金鞭崖朱真人和各位仙长、裘表弟都已赶到,妖鬼少时便要伏诛,不妨事了。”随说随将甄父扶起,请向榻上卧倒歇息,等众仙除了妖鬼,再出相见。说罢不俟答言,匆匆赶出,见甄济已然立起,对窗外望,满面均是喜容。月娇不禁大惊,忙拉他道:“妖鬼怨毒已深,恨我夫妻入骨,志在拼命,邪法厉害,诡诈百出,虽然众仙来援,稍微疏忽,仍能乘隙暗算,你怎如此大意。”甄济笑道:“无妨,神雷一震,妖鬼便已离开。此时灵符神光比前还略强盛,正好看他就戮,胆小作什?”说时,月娇也看出房外红霞越发鲜明,妖鬼烟光已然撤去。
料定妖鬼无隙可乘,才放了心。
夫妻二人并立窗前,朝外观看,见妖鬼已被来人剑光法宝缠住。妖鬼仍仗赤尸神焰护身,一面施展飞叉、鬼箭之类邪法、异宝拼死相持,一面口中厉声咒骂不休。自己这面来援的,一个是表弟妹虞南绮;另一个道装少年,甄济认出是出家已久,幼年曾随老父授业的累世亲友罗鹭,越发喜出望外,忙对月娇说了。方讶表弟裘元怎未见到,月娇道:“表弟妹在此,表弟断无不来之理。如非恐妖鬼逃时乘隙暗算家人,在家留守,以防万一,便是知道妖鬼来去飘忽,恐他遁走,给我夫妻留下后患,在空中埋伏堵截。我看妖鬼邪法无灵,仅仗血焰魔火护身,他知金鞭崖离此甚近,强敌已然赶到,夜长梦多,保不住情虚胆怯,想要逃遁。这厮性烈如火,一旦暴怒,便似疯狂,宁死不屈,我们有灵符护身,他又被飞剑、法宝绊住,反正无奈我何,莫如同到外面,再激上一下,使他怒急发疯,挤死之心更切,一心只想报仇泄恨,就不走了。”甄济道:“我们出去,爹爹呢?”月娇道:“我起初也顾忌,恐怕离开老人受惊。现在一看,来的救星实比他强,妖鬼又被飞剑、法宝环绕,只我夫妻防他拼着同归于尽,猛下毒手,我们有灵符护身,决无可虑,他见我们出去,志切报仇,总想乘隙一拼,必不舍走,用以诱敌,再妙没有。
爹爹休说没露面,听他后来咒骂,要往前院杀害全家出气,尚不知里间有人。此时正在紧急,他无心及此,就出去被他看见也不妨事。何况罗表姑舅与表弟妹也决不容他下手。
我已想得仔细,我们就在窗外,不过引他见仇人眼红,并不远离。此室许仍在神光笼罩之下,就有什事,也来得及,决可无妨。”议定之后,同由窗外飞出。
上官红的灵符出自师祖妙一真人仙传,神妙非常,这一离房外出,红霞神光越发上腾,映得园中花草林木、亭馆楼台俱成红色。人在精光影里,看去却是清明,如在镜中,纤微毕现。夫妻二人见身后精室仍在神光笼罩之下,越发放心。立即昂首空中,戟指邱槐,大声辱骂。邱槐本用赤尸神焰将仇人红霞紧紧罩住,以为渐有成功之望,猛听神雷天降,人在血光以外,几乎受了重伤,不由又惊又怒。先还没想把血光撤回,嗣见空中飞来两道剑光,相继现出一男一女,飞剑宝光如电飞来。为首一个少年道士,扬手便是大团连珠雷火,自己迎敌的法宝全吃破去,几乎受伤。邱槐知道厉害强敌赶到,此仇已是难报。但因恨月娇胜于甄济,又见来人是青城门下,并非为首人物,心又略放,暗忖:
“贱婢乃罪魁祸首,远胜甄济十倍,此仇不报,怨毒难消。难得敌人只是两个无名后辈,看去法力虽似不弱,飞剑尤为厉害,只要矮叟朱梅与峨眉派那些敌人不来相助,凭自己也能勉力应付。看敌人来势,也许金鞭崖诸仇人均已他往,不在山中。自己本抱死志而来,对方同是仇人,如能仗着赤尸神焰将小狗男女杀死,一样报仇;即或不能,贱婢和甄济护身红霞已渐减退,见有援兵,必然大意,只要相持下去,仍可伺机暗算;真要两俱无望,也等形势危急之际,再逃不晚。至多拼将肉身葬送,保得元神逃去,另寻躯壳,并非难事,怕他何来?”
邱槐念头一转,勇气倍增,那赤尸神焰立由下面招回,正想朝新来敌人飞去。初意冥圣徐完新传的邪法,决不会是敌人都能抵御,只一上身,便无幸理。却没想到先在铁砚峰遇敌时情急施为,吃上官红之师女神婴易静用六阳神火鉴将魔火血焰消灭了一半,威力已是大减。而且罗鹭近随峨眉派几个同辈至交在终甫山中巧遇妖鬼徐完两个得有嫡传的妖徒,双方斗法,曾经见识过,深知血焰来历,身有破它之宝。早防邱槐要下毒手,因而一面嘱咐南绮放出法宝,一面又把师传炼魔之宝九宫大环连同飞剑发将出去。邱槐先施展的邪法异宝,吃二人宝光、剑光一绞,立即破去,才知不是易与。百忙中忙即飞入血光之中,先仗赤尸神焰把身体护住。心想另使法宝伤敌,身外血光魔焰已被敌人宝光逼紧,连用鬼箭、飞叉,出手即被消灭。情知凶多吉少,有心遁走,又觉此来仇未报成,反损耗了好些法宝真元,恨上加恨,就此舍去,心甚不甘。后见新来仇敌甚强,自己所炼法宝,前后三次遇敌,已然丧失十之七八,不敢妄想一逞,而退又不舍。犹幸血光魔焰还能护身,便改攻为守,消耗真元,忍痛相持。打定主意,决不空退。至不济,也拼了原身不要,与仇同尽,杀得一个是本钱,再多便是利息。
月娇见他任凭辱骂,一言不答,眉发皆竖,目眦欲裂,瞪着一双凶睛怪眼注定自己,似要冒出火来。知已上当,犯了天生凶狠刚愎之性,因而越发得意,骂得更毒。又拿话向南绮高声示意,令速下来。罗鹭也看出妖徒怒极犯性,并无退志,恐斗时太久,惊动世俗猜疑,为甄氏父子引出谣啄。便发暗号,令空中埋伏的裘元、纪异、吕灵姑按照预计行事。裘、纪、吕三人见南绮因有铁砚峰妖穴受挫,几为鬼老师徒所辱之恨,不按罗鹭预计,立随罗鹭上前动手。又看出妖徒拼死相持,并无退志。正在不耐,跃跃欲试,一见号令,略为商议,突然夹攻上来。
邱槐连经挫败之余,本是强弩之末,虽仗有妖鬼徐完所传赤尸神焰厉害,不是寻常所能破去,罗鹭、南绮法力又非幻波池易、李诸仙之比,勉强可以支持。但是行使此法,最耗真元,重在速胜。时候久了,行法人元气固要损伤,血光魔焰也要随之减退。加以复仇心切,一味注视下面仇人的空隙,意欲猛然下击,一旦得手,立即遁去,心神分去好些。
吕、裘、纪三人来势极为神速,吕灵姑手中五丁神斧更是左道妖邪的克星,多厉害的邪法也禁不住。灵姑新得不久,虽还不能完全发挥它的威力,用以应付邱槐,却是绰有余裕。
这时邱槐与罗鹭对面相持,南绮在左。邱槐正苦思如何可以先将月娇、甄济杀死,忽听破空之声,忙即侧顾,见有三道剑光,两前一后,由后方晴空白云层里朝自己斜射下来。因破铁砚峰妖穴时,与裘元见过阵,认得聚萤、铸雪二剑;又看出同来的一道剑光功候尚差。匆促之间没防到后面还有一个敌人,误以为是新由别处赶来。邱槐自恃血光护身,似这等青城门下未学新进之士,再多几个也无妨害,又以来人中有一个是祸根大仇,激起报仇之念。所以不特没想到势大孤弱,不宜恋战,反想新来二人不似先斗之敌厉害,打算欲取姑与,故作不支,等到剑光迫紧,冷不防施展邪法异宝,猛下毒手,先除去一两个敌人,然后相机行事,哪知落入敌人算中。
裘元因见罗、虞二人一北一西与敌相持,特和纪异做一路往东袭来,双剑齐施,加紧前驶,使飞剑破空之声分外响亮,以分妖徒心神。同时由吕灵姑暗运五丁神斧去袭妖徒背后,却把遁光放缓,自己和纪异等灵姑相隔妖徒身后不远,然后发动。邱槐刚瞥见二人剑光,灵姑恰好同时到达,在最后一瞬间虽也发觉身后来了敌人,总以为赤尸神焰可恃,仍无遁逃之念。百忙中刚待回顾,已是无及。说时迟、那时快,头才拨转,灵姑已驾遁光,挥动五丁神斧,化作大半轮红日一般的宝光,带着五道丈许长的五色芒尾飞将过来。事有恰巧,破铁砚峰时灵姑是在山阴,后来鬼老伏诛,邱槐临阵见机,先行逃遁,所以这时二人尚是第一次交手。这前古至宝,邱槐还从未见过,不知厉害,先无畏心。只觉敌人此宝精光万道,不似寻常,斧光已冲焰而进,血焰魔火立即飞散。邱槐方才胆寒,斧光过处,肉身先被劈碎,元神也连带受了重创,再想逃遁,如何能够。斧光连连飞舞之下,再吃罗、虞、裘、纪四人飞剑、法宝四面截住,合围一绞,连同那大片血焰魔火一齐搅碎。
罗鹭先以妖徒行踪飘忽,来去如电,自己这面虽有五人,纪异法力,剑术功候尚浅,不能作数,只因他力请同行,不便阻他勇气。算计妖徒不会往金鞭崖逃走,便把纪异安置在去金鞭崖的一面。初意令四人隐在空中堵截,及见南绮不照预计行事,到后随同下手,惟恐空出一面逃路,后将妖徒困住,月娇、甄济在下辱骂,妖徒看似怒极心横,并无逃走之意,心才略放。暗想:“九宫环乃炼魔至宝,只要妖徒不设法突围遁走,血光一破,立可成功。”不料妖徒乍看有些势弱,实是改攻为守,意图乘隙下击,身外血光竟未减退多少,只得发令三人上前。因和灵姑同门初见,不曾想到五丁神斧如此神奇,一到便即奏功,心中大喜。惟恐血焰魔火消灭未尽,残魂余气重又凝聚,命众停手。将手一指,九宫环宝光立即舒展开了,将空中残烟剩缕一齐围住,再往小处收束,意欲化炼。南绮笑道:“何须如此费事?”弹指一团烈火往圈中飞去。罗鹭一面放入火团,也把神雷往圈中发去。一片雷火闪过,收宝一看,妖魂邪焰齐化乌有,只是微闻奇腥恶臭之味。再施法力一逼,也就散向高空。众人见已无患,方始一同下降。
甄济夫妻见大功告成,永除后患,早把灵符神光收去,扶了甄父出来,互相述说,庆幸不已。一见众人降落,忙即分别长幼,礼见称谢,并邀进室中款待。罗鹭谨慎,因和妖人在空中斗有半个时辰,虽然离地不高,又在山野,外有密林遮掩,但甄氏父子和月娇被困是在地上,远近居民难保没有发现,尤其妖人来时,全家人等俱知此事。甄父正当忧谗畏讥之际,惟恐世俗惊骇传说,引起谣啄。因此罗鹭一落座,便命甄济将全家上下人等召至面前,告以妖鬼本要为害一方,现经诸位大仙除去,已然永绝后患。但是天机不可泄漏,如有人问,只说是日晴空,忽有雷电交驰,半晌方住,不在当地。不可说出实话,口稍不慎,立有奇灾,甄父待人甚厚,家人都受小主人叮嘱,俱在近处觅地潜伏观变,仰望空中烟光杂沓,电闪星驰,略有人影隐现其中,一会消散。不等呼唤,全试探着赶来后园,见老少主人无恙,来的仙人中还有两位是主人至戚,俱都欣喜非常,纷纷拜伏在地,同声应诺不迭。罗鹭料不至于走口,才命退出。重聚别况,谈了一阵。
甄父本欲盛宴相款,因裘元急于返家禀告父母。罗鹭也说:“此来无多耽延,并还有一位同门至交现在裘家守候。”坚欲同回。甄父知这五人俱是修道之士,不能以俗礼相待,但又不舍就别。好在妖鬼就戮,问知甄济、月娇后患已除,无所畏忌,便和众人商议,将宴席移向友仁家中,一同会集,作一良晤。罗鹭等五人应诺,作别先行,同驾遁光往友仁家中飞去。
到了园中精舍一看,因尤璜自五人去后,便飞身空中遥望,看出妖氛尽扫,众人往下飞落,已告知友仁。料定裘元不会在甄家耽延,事完必陪罗鹭等回转,早吩咐家人,在园中备下盛宴款待了。裘元见了父母,告知详细经过,并说:“铁砚峰妖鬼师徒日前几乎全数伏诛,只妖徒邱槐一人漏网,现既除去,永无他虞了。”
友仁夫妻闻言,益发欣慰。因和罗鹭至交至戚,情分深厚,久别重逢,见他已似飞仙一流,不禁想起妹子芷仙自被妖风刮走,便无音信。后虽听罗鹭说芷仙被峨眉仙人救去,收为门徒,现在凝碧仙府修炼,只是从未见她回家。后命裘元访问,答话也不似真确。心疑罗鹭恐自己思念妹子,设词安慰。否则同是有法力的仙人,连爱子小小年纪,修道不久,俱能时常抽暇还家省亲,妹子天性甚厚,骨肉深情,岂有忽置之理?况又听说峨眉、青城谊如一家,妹夫是多情人,出家便为了妹子,同道相见,自必容易,怎也不说见过?忍不住问道:“大弟这些年来,想与舍妹时常相见吧?”
罗鹭叹息道:“哪有如此容易。峨眉教规甚严,外人不易轻涉仙府;芷妹向道精诚,用功既勤,所掌事务繁琐,不能离开。家师两次去见齐真人,小弟均值奉命他出,未得随侍,错过了机会。我想了多少法子,托峨眉同辈道友致意,并去相访,先后共只见到两次。我看出她对我情深意厚,只是不愿再践前约。连第二次相见,也是小弟觑着教祖他出,亲往凝碧仙府相访,坚持不见到人不去,芷妹无可奈何,又经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