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到了。诸位谨记前言,量力行事,但盼得手,还能相晤。愚兄弟五人要去前侧面丙火峰上瞭望,就便为诸位少效绵薄,减轻火势,恕不奉陪了。”说罢,将手一拱,一同出亭,往东南高峰上飞去。
五火使者初开口时亭已停住,火焰顿敛,恢复了原形,面前也换了一番景象。五火使者走后,众人忙出亭外一看,四面高崖环若城堡,崖顶石地平坦,宽约一二十亩。东南崖上孤峰独耸,高约二三十丈;西北崖上一塔矗立,比峰稍矮,遥遥相对。崖中心陷一大坑,坑前有一黑色金字牌坊,上有“神焰灵域”四个古篆,灵焰潭便在其下。俯视青云霭霭,白雾濛濛,望不到底,也没觉出有甚火热之气。回顾身后来路,只见无数峰峦楼阁掩映于碧林红树之间,全景历历在望。最前面又是海天无际,波涛浩瀚,云水相含,一派空灵明丽境界,美观已极。刚才所坐小亭已然不知去向,料已飞回原处,便不去管它。略为观察形势,一齐走向潭边。
陈嫣四顾无人,悄对四人道:“潭中青烟白雾便是真火积英所萃,一经触动,立发千寻烈火,厉害非常。我和冷、桑二位五行生克之术虽非其敌,但也有点用处。以前不知多少有道之士在此吃亏,微有疏忽,丢人事小,还要受它危害。现我和冷、桑二位已看出这里一点奥妙,委实非同小可。为求万全,请石道友执掌天一真水,仍照前议,将我们五人作悔花形合在一起下去,吕道友持五丁神斧居中,石道友殿后,我在前面,冷、桑二位一左一右。姑且先由我和冷、桑二位运用五行生克之妙碰它一下,如若不妙,吕道友再施展神斧威力,辟火而下。我们各有飞剑、法宝护身,略知五行生克,主人又有釜底抽薪之意,下去当不甚难。但是今日所遇五位主人虽极至诚,证以往日所闻,岛上三辈门人大半骄狂量小,哪有如此便宜的事?万一灵蛇出动,全岛门人必定警觉,即使不赶来为难,我们深入重地,虚实莫测,来时所坐小亭已如此神妙,知他还要出甚花样?
我们不得手还不致有甚枝节,如若得手,保不定群起为难。那天一真水关系最重,不到万分危急,还以不用为是,以免在事前为他所党,并为烈火所耗,减了力量。石道友以为如何?”石玉珠点头称善,忙由陈嫣手内接过玉瓶,手持戒备。
五人匆匆议定,正待飞落,冷青虹目光最敏,猛瞥见西北崖石塔顶上有一女子影子,冰绢雾毅,玉立亭亭,身材、容貌仿佛甚美。一眼还未看真,那女子已迎面飞到,明眸皓齿,面带巧笑,朝五人斜睨了一眼,便往离朱宫飞去,来去如电,神速异常。陈、冷二人见由塔上飞来,料是宫中女弟子,方欲为礼,那女子理也未理,便自擦身飞过。吕灵姑失声道:“这位道友怎长得如此美秀?”言还未毕,石玉珠同时惊道:“我们还不快下,不多一会人就来了。”
陈、冷诸人原因五火使者有相助之意,此外更无他人,虽以事大顺手,出于意料,心中疑虑,临事却不甚匆遽。闻言也觉兆头不佳,料定此女一去,定来阻力,尽管法力高强,戒备周密,到底不敢疏忽。无暇多说,互一招呼,各把飞剑、法宝放出,同驾遁光往潭底冲去。刚刚钻入烟雾层中,忽听潭上来路一面有巨钟撞动之声远远传来,料是离朱宫中徒众出动,知时已迫,越发加紧飞降。众人初降时遁光到处,那青白色烟雾宛如波分浪裂般冲荡开去,并无异状,也不见烟中有火。
吕灵姑见陈、冷、桑三人全神贯注外围,手捏灵诀,准备应变,面色甚是严肃,暗忖:“此时已下有百丈,除却烟雾浓密而外,并不觉热,怎大家说得那么厉害?”几次想问,俱被冷青虹摇手止住。灵姑听上面钟声撞了十九下止住,那烟雾好似稀薄了些,方料快到潭底,猛瞥见陈嫣扬手发出一股黄烟,疾如电掣,直往脚底烟雾层中飞去。同时冷、桑二人也面带惊惶,双双把手一扬,先是一片银光飞起,展布开来,连五人的遁光一齐包没,不露丝毫缝隙,跟着又是一片青光包在银光外面。忙打手势,催动遁光,加紧下降。灵姑忙看下面,淡烟影里现出一片薄如水泡的青灰色的光网,将下降之路隔断。光面上稀落落冒起数十股青烟白气袅袅上升,约有三数十丈方才散开,互相盘绕。
初下时烟雾甚浓便由于此。
说时迟,那时快,就这转瞬之间,陈嫣所发黄气已然冲入下面青灰色光网之中,那光网看似极薄一层,无甚异处,哪知此乃真火精英所萃,黄气才一接触,立似沸油着火,轰的一声,全都爆发。青光闪得一闪,化为千百丈烈火朝上涌来,同时来处那些青白色烟雾也一齐点燃。当时全潭上下成了火海,只听呼呼之声,衬上四壁回音,天摇地撼,声势猛烈,无与比伦。休说是人,便是一块精铁,只要挨着,也必化为溶汁。
众人幸是早有戒备,护身宝光而外,又有陈、冷、桑三人五行妙用,身被三层光华包着,暂时不甚觉热,依然在千寻烈火之中往下降落。只因火势上冲,阻力绝大,飞降却是不快。石、吕二人初遇时虽然心惊,还以为人言梢过,凭着飞剑、法宝,五行真气护身便可无妨。陈、冷、桑三人却是内行,知道此火与常火不同。尤其陈嫣前生吃过少阳神君大亏,深知厉害。见火力太大,下降渐迟,五行真气不能持久,全宫敌人已然察觉,天一真水须要留备出去时应急之用,不敢妄费。灵姑五丁神斧虽极神妙,但是道力尚浅,潭中埋伏出乎预料,火势猛烈,恐其难以持久。还是只有降一段是一段,等五行真气快要耗尽,相隔潭底不远时再令施为,以免为火所逼,时久难支。却没料到初下时有五火使者暗助,五人阴受其福,火势虽烈,比较往常还不能算是极盛。这时火行者等全体宫众已与五火使者相见,知道来人不特有武当门下在内,并还在上面看出陈、冷、桑三人路数也似夙仇。两下里争论了一阵,五火使者业已袖手不管,改由火行者等主持,火势立即大为增强,陈嫣盘算未终,已经发动。五人正降之间,猛觉火势转强,红光转为白光,势如狂潮,猛涌上来,上下四外的烈火也都变成银色。尤其下面火力奇强,往上猛冲,众人立被冲荡起了十余丈,下降之势愈难。紧跟着一片白烟过处,头层青光先已消灭,忽然火势炙人,奇热难支。
陈、冷、桑三人见状知道不妙,忙从里面放出一片黄光,略减火势。方想若让灵姑上前,这等奇热决支持不住,意欲借那神斧一用,未及开口,灵姑早就跃跃欲试,一见身外青光散去,热得难受,心里一急,也没和众人商量,便把五丁神斧突然伸将出去。
陈嫣方恐破了五行真气,将火引人,慌不迭回身阻止,并加强运用真气时,斧光已冲宝光而出。大半轮红光夹着五色奇光到处,身外本来为其包紧,没有一丝缝隙,现在竟被荡开,现出丈许空处。以前不知此斧有五行妙用,功能辟火,想不到如此神奇,不禁心中大喜,连忙住手。灵姑一看有效,也极高兴,跟着挺身将斧舞动,四外烈火立被荡散。
陈、冷、桑三人知火虽不致烧人,但上下四周都是烈火,烤炙久了也难禁受,惟恐有失,一面令灵姑改作前锋,用五丁神斧冲开烈火;一面加强癸水真气之力,护着五人身体往下速降。等到相隔潭底灵焰阁数十丈高下,阻力已去,晃眼便穿透火层降落。
众人见那潭底地面比上面潭口宽大得多,正中心建着五层楼阁,通体高约三十丈,广只亩许,造形精丽,穷极工巧,通体玄色透明,非金非玉,不知是何物质。除环楼有半亩来宽一圈浅堤岸外,四外皆水,宛如一片湖荡中间建起一座楼阁,堤上满植来时所见的火珠树。水泛银色,无风自浪,波涛奔腾,击石有声,撞到堤岸上,不时飞激起一两丈高的银花,云涌珠喷,精光四耀。仰视火层,离楼顶约有二三十丈,势正猛烈,火云千丈,乱卷如飞,虽然悬罩顶上,并不下压,看去也颇惊人。
陈嫣道:“我们下来的难关已然度过,这里便他们自己人也轻易不敢下来。闻说阁中尚有埋伏,正好从容行事,就便稍为歇息。到手以后,再同奋力上升,只要不惊动两条火蛇,或是能够抵御过去,一到上面,就不怕他们了。”说罢,一同查看好了形势,悟出阁内外许多妙用和出入方法,然后一同由正面第一层楼下走进。
那楼阁每层本只一大间。这头层楼内并无甚华美陈设,只当中放着一张龙须草编成的短榻,环榻三面立着三十六根质如黑晶,二尺方圆,一尺多高的矮墩。因地面也是质如晶玉,与墩同色,直似天然生就,不见人工痕迹。陈嫣看出这里是少阳神君会集嫡传弟子传道炼法之所,中间短榻乃是师位。那三十六个矮墩参伍错综,并非作三行排列,连同中央师座与三阳火位,腹度相合,其中必有奥妙。尚幸自己累劫修为,深悉先后天五行生克及宫位躔度秘奥,又有这柄前古至宝五丁神斧相助,可以无虑。如换旁人,即便能够冲破火层,下落潭底,这五层楼阁各有机密禁制,厉害埋伏,处处都是网罗陷阱,触一发而全身皆动,稍失机宜,不但灵药得不到手,弄巧还要陷身在内,当下唤众人暂缓前进,并请灵姑手持五丁神斧,由冷青虹指点,运用接应,以防万一有甚大变故。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将这主持埋伏的矮墩破去,以免失陷。
陈嫣嘱咐停当,然后手掐灵诀,按着火、土相生法则,运用五行真气,放出一片黄色烟光笼罩全身,照三阳火官方位蹿度,由东北方最末一墩跳将上去,试探着一步一墩纵将过去。似这样五方绕行,将三十六墩踏遍。最终绕到正南方丙火方位,到了当中短榻前面,知已无害,心中大喜。忙就墩上朝短榻拜倒,向神君致谢默祝了几句,便又绕退回来。
那三十六墩疏密相间,近者二三尺,远也不过丈许。众人在后谛视,见陈嫣并非顺序跳去,忽东忽西,忽南忽北,纵横往复,左右回旋,只没跳过重的。先跳的几墩并无异状,五六跳以后,每换一处,身一落到墩上,必要冒起一股烟雾,烟色各异,或青或白,或蓝或红,多是淡烟微袅,略现即隐。中有一次是突然浓烟暴发,将人围绕在内,几乎不见一点形影。灵姑心疑有变,冷青虹俏说:“无妨,此是五行生克反应,必是陈姊姊拿不一定主人埋伏是否在彼,有心试验。等将这三阳阵图走完回来,就全探明白了。”言还未毕,果然陈嫣又由烟中纵起,落向邻墩。似这样又经过了两次,终于成功,平安回到原处。
石玉珠笑问:“埋伏厉害么?”陈嫣咋舌低语道:“无怪少阳神君为一派宗主,果然法术高强,幸我不曾造次。这里布置竟是三阳烈火大阵。如是不知底细的人,只知他藏药藏珍之所在最高一层,为图省事,不由此入,径往上层寻取,因是无法擅越雷池,走不进去,但只徒劳,还不妨事;若是仅具一知半解,或以客礼自谦,由此头层依次上升,前往五楼藏珍之地,除照我这等走法,谁也休想成功。那三阳烈火好不厉害。这头层楼便是一个火窟,这些墨玉矮墩俱是三阳真火凝炼而成,每一发动,有似万千迅雷同时爆发的绝大威力,除此五丁神斧而外,任何神妙法宝均难抵御。不特头层如此,全楼均是真火凝结,架空建立,真阳内敛,反现为阴。虽在漫天烈火笼罩之下,以火制火,两两相抵,倒不觉炎热,但哪一处的埋伏发动俱难禁受。只是头层阵图所在乃全楼枢纽,威力更大罢了。
“闻说神君昔年炼此灵药,本为自用,因剩余甚多,炼时受尽艰危,既想以此救济真正修道之士,又不愿使其得之大易,才把它收藏在这丙火阳精集结之所。潭中千寻烈火、两条灵蛇已是够人受用,怎这里还有如此厉害禁制?照此情形,哪还有人能够取得药去?不特有违初心,也未免使人有吝啬量小之讥。
“适才五火使者只说此潭难下,中间烈火厉害,并未说到别的,而这阵图胜似来路烈火十倍。我想以前幸得神君许诺入潭的人,必还传有入楼之法。看初下时上面呜钟聚众,情势颇急,多半拿我们当作敌人,特将埋伏发动也未可知;否则看五火使者别时神情,如有危机,万无不言之理。即使主人把我们当作敌人,我们既已能悟彻机密,可以循此而上,主人决出意外。正好将计就计,缓缓一步一步从容试探前进,一点不触动他的埋伏,使他疑我们不是失陷,便是徘徊犹豫,无门可入。等将灵药取到以后,再相机行事,冷不防冲将上去,抽空遁走,免得伤人树敌。我们已然成功,神君本有任人来取前言,我们循例取走也无法见怪。话虽如此,初入虎穴,身在重地,是否还有别的奥妙尚不敢定。还请诸位道友暂随妹子身后,看清下脚之所。等将这三十六墩走完,二层楼门阶梯必要现出。此楼埋伏与上面必有关联,我们如始终不去触动,他们必不至于觉察。
敌人虽然个个可以自行上下,闻说神君严厉,门下弟子不奉命不许妄入,料他们不敢。
只要无人来,就可无虑了。”
陈嫣说罢,又将阵图机宜一一指点。然后领头前行,照旧往墩上纵去。等陈嫣跳到别的墩上,再由石玉珠第二,桑桓第三,吕灵姑第四,冷青虹殿后,一个接一个,紧跟陈嫣挨墩纵去。灵姑以为这样矮墩,又不触动禁制,必定容易。陈嫣因是领头,所以审慎迟缓。哪知上了头一墩还未觉出异样,再往前跳,便听同行四人一齐嘱咐:“灵妹留意,不可冒失,更不可沾地。跳时务使身体凌空,如黄鹄摩云之势,觑准前路落脚之处再下。”心方警惕,果然觉出难来。第一是脚底上似有极大吸力,如以寻常跳法,决跳不过;第二是三二尺之隔,竟似甚远,如非眼到心到,便会过头不及。连跳了十来个墩,方始悟出轻重远近,有了准头。
陈嫣自是轻车熟路,一会便领众人走完三十六墩,到了短榻前面丙火正位,重又率众行礼通白,照着预拟,手指处,一道黄光飞出,罩向榻上。忽然烟光迸射,黄光立被挡开。一会,那榻渐有移动上升之势。陈嫣刚觉预料有误,心中惶急,不知如何是好,见榻一动,榻下似有一股彩气连榻上升,猛地触动灵机,心中大悟,不暇多说,忙喊:
“快随我来!”当先纵向榻上。众人刚刚随着纵上去,榻上烟光已聚成一股,往顶冲去,榻面离地而起,由缓而急,往上升去。同时烟光直冲之处,楼顶现出一个与榻相等的楼门。短塌升到二层楼面,便即停止,不大不小,恰巧将楼门填满,四外浑成,和生了根一样。
众人下地一看,那二楼没有墩,除原乘短榻之外,四外另有四榻,似是主人炼丹之所,每座榻前各有一座三尺来高的丹炉。余者俱和头层相似,只四壁上满画着无数大小火焰,色红如血,隐幻奇光,生动逼真。五榻、五鼎之中,一个二尺方圆的太极图微微隆出地面,看不出何处可以上升。陈嫣虽知头层阵图为全楼埋伏枢纽,大难关已然度过,但照二楼形势,也极险恶,一个不巧,误触埋伏,四壁所画火焰齐化真火围攻,如用五丁神斧抵御,便须通体破毁始能上达,就不将上面强敌引来,也必结仇更深。正在审慎查看,冷、桑二人也和陈嫣一样,四下寻找上升道路。
桑桓偶然抬头仰望,看出楼顶板上隐隐约约有火圈虚影,与当中太极图上下相对,只是要大出十来倍。起初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