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青城十九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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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_青城十九侠- 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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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竹筒内取些山茶放下,用吊中水泡好,盖上,放在火旁一个铁搁板上。老人说道:“这茶是恶兽由本山绝顶云雾中采来,久服好处甚多,专治瘴毒。味更清香醇美,但须煮它一会,香味才醇。”边说,边把石坑旁堆着的黑石头捡了一块,丢将下去。那石见火即燃,石面上透出一层乌油,滋滋微响,冒起老高火苗,光照全室,晃眼水开。老人又取一大块干鹿脯,用水洗净,挂在钩上,放些山芋、包谷,在火旁烤着。一会工夫,分别烤熟。四人帮着寻来木盘,切的切,剥的剥。老人用短竹筒倒好茶,分请四人同在火坑旁青石条上围坐饮食。灵姑取些生包谷喂灵奴吃,一边听老人拭着老泪述说前事。
  原来老人姓尤名文叔,原是四川成都儒生,本来书香仕族。只因生性聪明,从小好欺侮老实人,又做得一手好词讼,年才二十,便成了乡里间有名的讼棍,外号两头蛇。
  乡民畏之若虎,人人切齿,当面却不敢得罪。到了二十一岁上,娶了一房妻室,十分美貌。第二年又给他生了一个极乖的儿子。夫妻恩爱,家道又好,端的安乐已极。尤妻人甚贤惠,不以丈夫所行为然,时常婉言苦劝。不消两三年,居然将他感动,折节改行。
  乡人也渐渐相安,不甚提起来就咒骂了。
  不料当地有一个为打官司受过他害的仇家,忽然从外省回转,暗中买通一人告他作诗讥刺朝廷。此时正兴文字之狱,官府久已闻他劣迹,立即签拿。幸他以前衙门中人多有勾结,虽不再管词讼,仍旧未断交往,老早得信,知祸不测,忙将家事布置,连夜逃往云南,准备到省城投一世交当道,代为平反。因见缉拿风声太紧,不敢径走官道驿路。
  自恃练过几年武功,文武都来得;平日无事又学过一些土语,颇悉土人风俗;性更喜爱山水名胜,不畏艰苦,便舍了驿道,改走山民路径。独行不几天,便遇一帮往云贵山中采药的药夫子,正合心意,一阵花言巧语,便搭成同伴。以为这么一来,就有时随他们走上大道,也可混迹,不至被人看破行藏;还可借此多历山川,赏玩南疆奇景及珍禽异兽,增长不少见闻。好生心喜。
  谁知造物专与巧人为难。一行走了两月,这一日行至云南万山之中,忽遭大雨,山崩路陷,山洪暴发。乱窜多日,始终没找到出山道路。还算山中禽兽多驯,猎取容易;果实之类往往成林成聚,俯拾即得;尤文叔又工心计,凡事预为筹划;这些久跑深山的药夫子又均携有器械,尚武多力。有了这么一个好军师,不但没显困难,反因入山日深,得了不少珍药、兽皮,什百倍于往年所获,人人兴高采烈,丝毫不以为苦。文叔无形中也成了众人首领。只是那山越走越深,除了禽兽蛇蟒,连土人都未遇见过一个。不知经过多少险阻艰难,怎么也走不出去。
  又走多日,众人渐渐觉得烦闷。俱说:“在有这么多珍奇药材、宝贵东西和蛇兽皮,只一出山,谁都成了富翁,偏生走不出去。秋风已起,万一大雪封山,这却怎么好?”
  尤文叔宽慰众人说:“山势往复盘旋,不能比准一定方向,照直前行。出山一层,暂时虽没把握,尚幸物产众多,不愁吃的,即便交冬不能出山,也不妨事。可在期前寻一好点山洞,多掘黄精野草,多猎羊鹿之类美味,存储起来。索性挨到过年,交春山开以后,再觅路出去。虽受点辛苦,不免家人想念,但世上没有走不通路的,不过多费一点日子,却一出山,立时苦尽甘来,各人回去做富家翁。吃苦半生,受用半生,难道还不值么?”
  众人都信服他,一经鼓励,全都无话。不久果然山风转变,天气陡寒。文叔早料及此,忙寻了一处山洞,整日率众游猎,采掘山粮。起初倒也同心协力,一点没有事故。山封以后,躲在洞里,不能出去,日子一久,大家闲得没事,乱子就生出来了。
  这伙药夫子性情都甚野悍,因为深山中宝藏甚多,平日尽管冲风冒雨,饱尝险阻艰难,忽然得到一点机遇,况又都谋后半生温饱,人数既多,人心不一,其中自免不了侵吞藏掖,忌妒嫌恶。不得到东西,或是所得有限,倒还能够协力同心,和衷共济;一有大好处,争端十有八九必起,谋杀暗害,明夺私争,全做得出。起初众人都得到珍贵药物,又在忧患之中,纵然出点例外,有点私掖,谁也无心及此。等到聚居一洞,朝夕共处,各人私藏之物,自然泄露出来。他们又好赌如命,各以所得为注,此是积习,文叔劝阻也都阳奉阴违,只得任之。有此两因,始而彼此生嫌,继则互相蓄念攘夺,静俟途中伺便下手。
  光阴易过,不久交春开山。走了两天,文叔忽然发现不见了两个,连忙分人查找,不但没找着,连去的人也短了好几个。以为迷路,等了一日,一个未归。问那同去的人,多是词色可疑。盘洁稍紧,便现不逊之状。并说出山事大,不能为三五人耽搁。患难同伴失了踪,全无戚色。文叔何等机警,料有原因,当时不说,暗中仔细查看。一行沿途死亡、失踪以外,还有三十多人俱都面带厉容,不是三两人在一处窃窃私语,便是互相背后狞笑嫉视。对于失踪的人,简直视为当然,无一提起。有几个猛悍一点的,背上包囊却大了些。文叔这才渐渐明白。又走了三两日,人又丢了好几个,情知出于谋杀劫夺。
  尚幸药夫子中已有人认明出山途径,再行月余便可走上驿路。文叔暗忖:“照此互相残杀,不等出山,人差不多都死完了。山中蛇兽又多,全仗人多才能脱险。还有这么长一段山路,如何走法?”不便明说,想好一套话,借题发挥,婉言劝告。谁知这一番好心反惹下杀身之祸。
  那谋杀侵吞乃药夫子惯例,照例事不关己,决不过问,却最忌外人知道。见机已泄,又知文叔所投是个官亲,出山恐遭罪累,立生异心,当时假意应诺,背地想好害他主意。
  文叔还在睡梦里。这些人当中,有一小半除得贵药外,还得了些金块、宝玉,因在暗中求文叔辨别贵贱,谁藏何物,文叔俱都知道,也从没给他们泄露过。但他们都担心文叔暗算,害他之心更切。
  第二日,行经一处极险峻的山谷中间,忽有一人走到文叔面前,请文叔给他把背上背子的绳头结好,这原是沿途常有的事。文叔刚把两手往上一伸,倏地一个采药过山时用的索圈,当头套下。随即七手八脚将他拽倒,绑在树上。内中走出一个首谋的人,对文叔述说同行一路,屡次承他出主意帮忙,辨别药物贵贱,本心不想害他。无奈机密一泄,一出山去,难免不受告发,不得不害死他,以除后患。念在同路情义,问文叔家有什么人,有甚遗言,要在死前交代,当为设法代达。并说众人出山,如得了重价,发财之后,每人各抽出十分之一,连文叔自己所得诸药物变了价,一齐送到他家。命却不能饶过。文叔好说歹说,起誓绝不泄露,众人终是不听。反催文叔道:“如再不说后事,那是不知好歹,就动手了。”文叔本有一肚皮坏水,心中痛恨为首诸人,知道他们心贪,惟利是争。因此,再三央求众人在当地多留一日,容他活到晚上,再行杀死。一则好把后事想个齐全,以免遗漏,死有遗憾;二则多吃两顿,做个饱鬼。众人心想他又不要松绑,不会跑脱,竟为所动。
  文叔于是又想了一条火并毒计:假意要众人陪他吃喝谈天,叙个永别,仗着生花妙舌,始而闲谈,引得众人都入耳忘倦,再借故引到本题上去。说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我虽因多嘴而死,但是你们这样暗中害人,也非善法。你们所有私货,都在背地找我问过价钱真假,即使把我害死灭口,但你们在洞中相处日久,难保没有人知道,此去路上仍免不了你害我,我害你,谁都不能自安自保。又不能不在一处同走,你想害旁人,旁人又想害你,每日提心吊胆,这有多么难受?与其这样,还不如当着我这快死人的面,痛痛快快,公公平平,各寻各的对头,分个死活存亡,谁杀了人,就得他的东西。
  杀完,看剩多少人,再把各人东西除原有外,从中取出一半,公平分配。这样既可多得,还省得路上冤枉受了人害,该得的得不到,不该得的却拿了多的去。并且人少东西多,财也发得大些。你们看是好吗?”
  这伙凶徒虽是合谋害人,彼此之间仍是互相忌妒仇视,都想乘机下手。经文叔连激带劝,几个凶狠一点的明明自己藏私,自恃勇强,还想以力为胜,贪多行强,首先赞成夸好。余人本恨这几个,早有除去之心,也都跃跃欲试。文叔表面一任众人逼问何人藏私,只管誓死不肯明言,却用活旁敲侧击。再不,问得急了,故意喝道:“逼我则甚?
  我已要死的人,哪能死前失言于人?谁想害谁,自己还不明白,何必我说呢?”跟着抽空努嘴,一使眼色。不消片刻,闹得众人互相疑忌,几乎尽人皆敌,齐声欲拼。
  文叔见是时候,又给他们定出章程,看似公允,实则促其两败俱伤。那法子是由文叔公作公断,随意先指一人出场。然后叫他自寻仇敌,点名索斗;或是仇敌不等叫阵,自出相斗。似这样两人一对。等见了存亡,如有仇敌,仍照前法再打。死者之物归胜者自取一半,余者归公均分。多得多取,以强为胜。不过只许一打一,如同时有三四个仇人,也必须打完一个,再打一个,免得吃亏。这伙凶顽之徒好勇负气,利令智昏,以为再好不过,一时全都上当,各寻各心目中的仇人,动起手来。打了个把时辰,伤亡已过一半,便胜的也负了轻重伤。
  文叔正在口里煽动激励,暗中引为得计之际,忽然来了两个白猩子。这伙药夫子还没见过这类恶兽,自恃武勇,立时舍了私斗,合力抵御。人如何是它们的敌手,挨着就被抓死;逃又没得它快。一会工夫,只剩两个被它们擒住,余者全都遇害。
  文叔逃又逃不掉,只好立以待毙。因看出白猩子将人抓死以后,必再拨弄一二次,如见不动,便抛下捉的人,神情颇为懊丧。被捉的两人因已力竭受伤,未敢再抗,仍还活着。白猩子抱在手上,甚是欣喜,看那意思,好似不愿人死。暗忖:“自己双手反绑,挣又挣不脱,时候一久,就不被野兽蛇蟒所杀,也必饿死无疑。好在仇人业已死亡殆尽,剩这两个人受了很重的伤,也必难免,总算出了怨气。与其因饿而死,倒不如被这怪物抓死还痛快些,弄巧还有脱生之望呢。”主意打好,便大声高叫起来。
  文叔先见恶兽凶残猛恶,也甚害怕,不敢出声,只微合着眼偷看,人又不能动转。
  恶兽当他已死,一味追逐生人,没有在意。这时闻声,立即赶来,伸开利爪,只两扯,便将绑索扯断,文叔绑了半日,手足酸麻;兽爪扯绑索,又勒破了点皮。松绑以后,明知逃走不脱,死生已置度外,只顾活动手足,并不想跑。恶兽见他不逃,叫了两声,便伸利爪拉他臂膀。文叔知它爪利如钩,力大非常,不但没有抗拒,反先伸手抚弄它臂上的白毛。恶兽见状,越发高兴,比画着要文叔跟它同走。
  文叔正学它比着手势答应,恶兽爪上本还抱有一人,这人平日最是力大凶横,谋害文叔也是他主谋发难,虽然受伤被擒,心仍想着主意,打算乘隙刺杀恶兽逃走。文叔见他面色不定,偷偷手伸腰后去拔那柄采药用的短刀,又和自己使着眼色,知道此事奇险。
  休说怪物身硬如铁,刀砍不进,适才亲见,非人力所能胜;即便侥幸刺中它的要害,还有一个母怪物在侧,岂肯甘休?这一来,大家都无幸理。惟恐弄巧成拙,又记着前仇,意欲乘机报复。见那人已将药刀轻轻抽出,反手照准怪物软胁就要刺到,忙冷不防抢上前去,伸手将那人的手往外一搬。
  说来也巧,白猩子周身刀枪不入,单单胁下有一片软骨,是它要害,平日遇敌,也最留神防护。这时因文叔体会它的意旨,心中喜欢,只顾扬爪胡乱比画,心神疏忽,毫未防范,不料敌人乘虚而入。那药刀锋利非凡,刀尖已然刺进肉里,若非文叔阻拦,必受重伤无疑。那白猩子一觉胁下伤痛,瞥见那人用刀行刺,手臂已被文叔搬开,还在挣扎,立时暴怒,猛吼一声,伸开利爪,便朝那人头上抓去。恶兽天生神力,猛如虎豹,哪禁得起它一抓,人怎承受得起,一声惨号过去,行刺那人头脸立被抓烂,连眼珠都被恶兽一齐抠出,死于非命。
  另一个药夫子被母白猩子夹在胁下,本和先死的同伴打着同样脱身主意,窥见同伴发难,身畔佩刀还未及摸出,母的听见公的怒吼,发觉有人行刺,立即暴怒,发了野性,怒吼一声,那条夹人的长臂只紧得一紧,那药夫子腰间似被铁箍紧紧一收,叫都未叫出,只鼻孔里惨哼了半声,手足上下一伸,满腔鲜血顺口鼻等处直喷出来,立时毙命。母的也不管他,仍还夹着,一两纵,便到了公的面前。就这一瞬间的工夫,那公的已把先死的掷在地上,重又抓起;母的恰也赶到,由公的手里抢到一条大腿。双双怒吼连声,各自往回一挣一夺,竟把那人的一条右腿齐胯骨扯断皮肉,血淋淋撕落下来。公的前爪仍握着死人一条已断还连的左腿,连同上面的半截尸体,大发凶威,一阵乱抓乱甩,血似雨点一般,四下里乱飞。
  母的刚把撕落的人腿甩出老远,飞纵上前,打算再拿公的所甩打的半截残尸泄忿,忽然想起胁下还夹有一人,低头一看,见已死去。照着素常习惯,死人本不再要,也是恶人该遭恶报,这两个主谋的药夫子为人凶狡,用心狠辣,受祸独惨。偏遇上母的同仇心盛,见公的几被人刺中要害,一时迁怒、以为人都是它仇敌,叫一声,伸左爪朝那死人胸腹间一抓,直插进去,恶兽的爪利若钢钩,又是猛逾虎豹的神力,腹破肠流自是不成问题。无奈平时人见白猩子十九吓死,一死它便弃而不顾,从没人敢和它对敌过,它也绝少这样至死不休的举动。恶兽只顾抓裂尸首泄忿,动作又猛又暴,却忘了人心最热,比火还烫。它这兽爪又非常之大,插进那人胸膛里去,恰巧把心脏抓了一满把,等到觉着奇热,狂吼一声,连忙抽将出来,已是无及。那颗人心恰又被抓到兽爪当中,血淋淋连肠肚五脏拖带出来。人心着肉,立即粘附,不易脱落,烫又烫得难以形容,恶兽出生以来,几曾吃过这样苦头?急得咆哮不已,丢了右爪残尸,扬着左爪乱甩。肠肚五脏嫩弱,倒是一甩便掉,血肉横飞,淋漓满地。那心仍紧紧粘附爪心,急切间甩它不脱。恶兽又急又怒,凶焰暴发,直似疯狂一般,一路乱跳,厉声怪吼,满山飞驰乱窜。只激荡得山风大作,沙石惊飞,木叶萧萧,枝柯断折,声势极恶,远震林野,令人目眩心寒,不敢逼视。
  尤文叔本在白猩子身前,仅母的初发凶威时退避了几步。一见二恶兽同发野性,比起先时追杀众药夫还要凶恶十倍,虽然自分无幸,死生已置度外,由不得也是胆怯心悸,惊魂都颤。文叔正害怕得不得如何是好,公的见母的忽然这样,反把手持残肢丢去,朝着母的吼叫了十几声。母的经过一番跳跃飞奔,人心的热已然冷却,心也被它在山石树干上刮裂了去。可是附肉一层尚有好些粘附爪上,尚未刮落;掌心也被烫伤起泡,火辣辣奇痛非凡。后来纵到一条小溪旁边,伸爪下去,经山泉一浸,当时刚觉着好些,猛听出公的在怒声叫它回去,忙即纵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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