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先祖们,新一代格特尔就在你们面前,请各位先祖为她祈福。”
腾空而起的纸符,在半空中扬起细细的灰烟,漫延开来,大殿之中似有轻风吹来,将纸灰卷起,漫布得更加分散,在半空中冥冥而撒,久久不能落定。
这飘洒的飞灰,在空中荡得越久,越是说明先祖给予的祝福越多,眼见着半空中的飞灰显现出一派吉祥之兆,可大格特尔挥手之下,一片纸符的残角随之落在地上。
这一惊非同小可,大格特尔赶紧凑上前,仔细观察那张残片,上面还有清晰的符文。
牧曦在手册中也曾读过关于焚符求福的内容,符未燃尽,则说明祈福之人,命不久亦,不能享受这祈来的福份。
如果还有符文未尽,则说明死期近矣。
牧曦凝望着大格特尔颤抖的手中,那张残片,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最终还是这样一个结局。
她深深吸气,突然感觉世界都份外的清爽自然,一切都不重要了,既然已经知道了结果,无论过程怎样,都已经无所谓了。
牧曦抬起头,欣赏着半空中飞灰组成的淼淼烟云,依旧还在荡漾不落,“难道,虽然结局已定,但是过程依旧很完美吗?”
她自言自语的问着自己。
“一切,都有变数,都不是绝对的。”大格特尔刚刚温和的声音,此刻突然异常的清冷。
“大格特尔,我经历了这么多事,几次死里逃生,无论再面对什么样的意外,我都可以接受。”牧曦平静的向大格特尔说着。
“那你可曾想过,如果,你死了,你身边的这些勇士,也都要受到连累,勇士也有规矩,他们都是格特尔的盾牌,如果你的死期到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勇士先死光了。”
“不可以,太残忍了,可以解散这些勇士吗?让他们从我身边离开!”牧曦紧张的向大格特尔祈求。
“你的手册还没有记牢吗?里面的条款是怎么说的?你自己背来给我听!”大格特尔冷脸斥责,牧曦回想着手册里的文字,失落的背诵:
“勇士为天空中的雄鹰,可杀但不可辱,更不可弃之”
“这是生死与共,同舟共济的关系,岂是像你所说,说散就散,儿戏一般?!”
“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们陪我死,他们是无辜的!”牧曦坚持着。
“格特尔本是保护一方水土百姓的使者,怎能说死就死,你看这空中的符尘,到现在还久久的盘旋不落,这说明先祖们对你给予了厚望,是前所未有的大吉之兆,而这一片残符,必定是另有寓意,代表着什么,我居然感觉不到,大概,是时候将一切交付给你了。”
大格特尔目光盯着手中的残片,郑重的挪到中堂前,小心的呈到香炉边。
“曦格特尔,人间永远都有两种人,一种是善良正直的忠臣,一种是奸诈狡猾的奸臣,你做为所有人的统治者,这两种人,都要用,但是,用法不同,一种是重用,一种则是利用。重用的人,以心相交,以诚相待;利用的人,以威压制,以利诱之,如果仍然做不到忠心,就用你的手段控制他,总之,不能让这种奸臣成为风气的主导,不能让坏人,超出你的控制范围,这,就是驭人之道,你可记牢?”
“牧曦牢记大格特尔的教诲,牧曦明白,您让萧云服下附神蛊就是因此而来。”她恭敬的回应,跟着大格特尔的脚步,向中堂之上供奉的灵牌一一上香,行礼。
“列位先祖,都在见证我向你传授了最后一句箴言,上完这柱香,你可以走了,带上那张残片,门外,有人在等候着你,以后的路,你不仅要规划自己的,还在照顾好你的勇士们,任重而道远,一路走好吧。”
最后一个灵牌,在中堂的最边缘,牧曦不禁抬头看去,居然是个空牌,没有名号在上面。
她迟疑着,手中的香,迟迟没有递上去。
“上香吧,不用害怕,今日的香,只是行拜师认祖之礼,礼成之后,要等我死了,我的勇士才会将名字写到这牌上。”
大格特尔祥和的站在牧曦身边,轻轻的取来那残片,递到牧曦面前。
牧曦赶紧恭敬的上完手上的香,深深行礼后,那张残片,塞到了她的手中,同时,还有大格特尔深情的叮嘱:
“你一直都做的很好,这张残片,是各位先祖给你留下的谜题,尽快找到答案,不要害怕,不要退缩,勇士牺牲是件正常的事,重要的,是他们的牺牲要值得,一个勇士离开了,会有新的勇士出现在你的身边,不要以为,你替别人着想就是对的,如果你受到了伤害,对于勇士们来讲,才是真正的恶梦的开始,去吧,我的好孩子,我会在这里天天向先祖们祈求,保护你平安度过劫难。”
“大格特尔,您不走了吗?新可汗的登基大典,您不出面吗?”牧曦连声追问。
“天下,只有一个,大格特尔,现在,已经有你了,我就不能再出现了,再说,对于祈祷大典,你已经有了准备和计划,而且,一切都在按照你的计划顺利的推进着,不是吗?”
大格特尔笑着,指了指大殿的门,向牧曦温和的点着头。
“大格特尔?”
“你才是,我的大格特尔,记住,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最得意的,没有之一。”
第三百七十三章 泥水无价()
大殿的门轰然打开,牧曦恋恋不舍的向外走来。
门外,一条绿荫的大路弯弯向前,大门在牧曦的身后缓缓关起,剪断了她向大格特尔凝望的目光。
怀里抱着木箱,徐徐一阵清风迎面吹来,带来股股凉爽的树木的芬芳。
牧曦恍然的向天空远望,透过稀落的树枝,依稀看到夕阳正在西下影子。
不知不觉,度过了一个下午,看着木箱上的斗篷,牧曦随手将已经破烂的长衫沿膝扯下,直接露出被荆棘刺得满是破洞的裤腿。
用扯下来的长衫将木箱和斗篷仔细的包裹起来,小心的抱在怀里,眼前的路,与进洞时相比,很安全,很平坦,百转千回,一眼望不到尽头。
牧曦不敢耽搁,一路终于坚持到了路的尽头。
当眼前豁然开朗,放眼看去,居然正是刚刚渡过桥头的洞口之前,泥泞的路依旧还是那般湿滑,只是,没有了她的脚印,被无数杂乱的脚印所取代。
“牧曦!”
这不是羽朗的声音吗?牧曦寻声看去,正是羽朗从林间向她快速的奔跑过来,只见他满身泥水,毫不顾忌,直冲到她面前。
“你没事吧,你遭遇了什么?衣服破成这样?到处都有血迹,你受伤了?还能走吗?你的旧伤还好吗?有没有复发?”
牧曦目瞪口呆的看着羽朗一口气问了无数个问题,直叫她不知该从哪回答才好。
“姐姐!!!”“主子,呜呜~”
两个清脆的声音,小霞也是满身泥巴带着泪水涟涟的金卓从树林另一侧向她连爬带跑的奔过来。
“小霞?你回来了?”
“羽朗,你也回来了?”
牧曦左右看着,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苦苦等不来的消息,此时,却可以同时看到这两个让她牵挂的人。
“说来话长,先送你回去,我还有事要请教于你。”羽朗搀扶起牧曦,金卓接过牧曦手中的包袱,小霞只顾着向牧曦不停的点头,眼睛里也泛起了泪花。
向外走的过程中,依次看到了时艺带着侍卫从林中泥泞的飞奔出来,向牧曦释然的行礼。
客列惕从树枝的顶端一跃而下,落到牧曦身前,不顾地面的湿滑,管不住那张破嘴止不住的喋喋不休:
“哎呀我的主子啊,你终于是给了我们一个向你行礼的机会,我还以为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行这个礼了呢,唉,您这野心跟您这小身子骨可是不搭配啊!如果您要是个武林高手,无论您怎么玩失踪,我们都不着急,关键就是,高手各个都到处小心着,您这可倒是好啊,一消失就是一个下午,整个大辽都快翻天了!唉,您现不出现,林公子就要殉情自尽了!然后,那个景路肯定也要杀一批跟您身边的侍卫侍婢,您想想看,那该是多惨的画面!”
羽朗无声的向他冷眼瞪去,客列惕不服气的回瞪起眼睛,但是,嘴上却立即转换了话题。
“牧曦!”
来到开阔处,景路远远的呼喊着向牧曦快步跑来。
牧曦环顾四周,她身边的众人皆是泥水满身,迎面而来的景路,一尘不染,依旧是那般衣冠处处,但在牧曦的眼里,此时的泥水,像大自然赐给她的试金石,回想起大格特尔的话,“人,分两种,一种重用,一种,利用。但要在她的控制之内。”
“牧曦,你这是怎么了?伤成这个样子?还好我带了御医来,快到车上,让御医给你看看有没有危险,一听说你失踪,我就赶过来,一个下午,我已经翻遍了这座山,那个萧曦然,只说你是从这里进去的,但我派人进去,又说里面空无一物,唉,终于回来了,你安然回来就好,没受委屈吧!”
景路将牧曦从羽朗的手中扯到身前,顺势用身体挡住羽朗,引着牧曦向前方的马车走去。
“我没事,曦然呢?她在哪里?”牧曦想起还有这个姑娘的存在,可惜,刚刚忘记了向大格特尔询问这个姑娘的来由。
“那个歹人,长着一副仙女的相貌,却有一副妖魔的心肠,我将她关押起来了,交给你处置。”景路恶狠狠的说着。
来到车前,牧曦转身阻拦着:“放了曦然,她没有恶意,而且,正相反,她是好姑娘,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把她带来吧,我喜欢她。”
“她没有害你?”景路表情复杂的问来。
牧曦点点头,坐在车边的马凳上,伸出手递向站在一旁不敢说话的御医。
那御医会意,赶紧递上腕垫,又无声的凑上前,像个做了错事的贼人一样给牧曦探脉。
“她自然没有害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而且,那个病重的婆婆还很大方,给了诊费和礼物。”牧曦自然的回应着,不远处,侍卫带着曦然来到她的面前。
曦然脸上满是愤怒,目中带火的向景路瞪着。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王爷无礼,你若再如此粗鲁,我便由着侍卫再将你关起来去。”
牧曦威声之下,曦然顿时收了脸色,气势弱了下来,低下头,嘴角依旧不服气的撇着。
御医探完脉象,又无声的退到一边,向景路悄悄的看过来。
“怎样?牧曦的身体如何?”景路关切的追问过去。
“略有湿寒之象,呃”
“好了,回去喝点汤药就没事了,在这里再待下去,湿寒就更重。”牧曦打断御医拖沓啰嗦的话头,直截了当的说去。
曦然似乎很是中意牧曦说话的方式,不禁微微笑着,向牧曦投来敬佩的眼神。
这眼神,与牧曦正是四目相对,牧曦从中捕捉到了一个灵感:“你喜欢医术吗?”
“喜欢,我爹爹就是种药草的。”
“那你可学过?”牧曦再问。
曦然摇摇头,“没有,爹娘早就不在了,我自己生活,靠打猎为生,能活着都是靠左邻右舍的关照,没有机会学这些。”
“那跟在我身边吧,我教你医术。”牧曦满意的点点头。
“真的?神医肯收我为徒吗?为什么,就为了我帮助这个老婆婆吗?但是,我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像是与婆婆相处很融洽的感觉,你为什么还要收留我呢?”
曦然虽然咄咄的问着,但脸上的喜悦,已经告诉牧曦,她是很想留下来学这门本事。
“你这一身的泥水怎么来的?”牧曦突然看到她满身泥水已经干涸。
“我见你进去久久不出来,心里着急嘛,就爬进去找你,也没找到,就被这个笨蛋拉出来关起来了。”
曦然又是不屑的向景路瞪去一眼。
“不得无礼,这是景路王爷。”牧曦轻声斥责。
“无妨无妨,小姑娘,还不懂事,既然现在是牧曦的徒弟了,有牧曦的调教,肯定会很快规矩起来的。”
景路突然接过话头,主动为曦然开脱着。
牧曦向他冷眼观望,未来得及向大格特尔询问的问题,此刻,已经有了满意的答案。
第三百七十四章 细述真情()
在众人的催促下,牧曦一行人等,浩浩荡荡的回到别院,按景路要求,本是直接回到皇宫,但牧曦执意不回,一来想着别院还有百姓在等着她,二来,牧曦还有些事情需要在别院完成和交待。
自然,景路是顺应牧曦的心意,一路护送她回到别院,又是深夜,景路安排布置好众人,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小霞和时艺一定要保护好牧曦,说了许多牧曦再出类似状况就如何如何处罚的话,才策马快速的回宫。
小霞伺候在牧曦身边,金卓见小霞回来,也是份外的亲切,不停的说长说短:
“太好了,都回来了,太好了,霞姐姐,你不知道,你私自跑出去,主子说要去你抵罪呢,害得我怕得半死。”
小霞手中握着毛巾,正准备递向牧曦,听闻金卓的话,不由得‘扑腾’跪在地上,“姐姐,小霞错了,我擅自行事,太鲁莽,太自私了,没考虑到,会连累你,小霞知错了。”
牧曦的破衣料衫还没换下,见状,微嗔着向金卓瞪了一眼,无声的斥责,甩开金卓递来的衣服,扶起小霞:
“起来吧,听你这话,定然是文立训斥你了,文立还好吗?她到底遇到什么事?快来说说这些重要的事情,什么错不错的,到此为止吧,以后记得遇事,提前告之就是,我们自然是有难要同当的。”
“嗯,我娘很好,她让我转告您,她很好,也没有危险,只是暂时不是离开大营,怕是还要这样坚持一阵子。”
小霞愧疚的站起身,继续递出手中的手巾。
擦着脸上的灰尘,牧曦示意所有的侍婢尽数退下,只留下小霞一人在身边说些贴心的话。
“你娘都说了什么?”
“我娘,我娘说她是刽子手,她没脸见您,不是王爷不让她出大营,而是她自己不想再出来见人,甚至,连时总管也不想再见,姐姐,我感觉,我娘很不好,她不是身体不好,还是,我从来没有看到她如此的低沉过,她瘦了好多,很是憔悴,我第一眼见她,都不敢相认。”
小霞默默流下泪水,不时的用袖口擦干。
是什么事情,能让文立这样身经百战的常胜将军不肯见她最亲近的爱人,让她自闭,让她消沉?
牧曦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且作罢,继续问去:“你娘有向我转达的话吗?”
“有,我娘说,请你照顾好同王子,说同王子太可怜”
文立的话,前后内容转换如此之大,让牧曦始料未及,“还有呢?”
“没有了。”
“就这一句?”牧曦半信半疑的问。
“就这一句。”小霞肯定的回答。
同儿,为什么文立自己消沉不肯见人,心里想着的,却是与她关系不大的同王子?
文立到底是怎么了?她到底在想什么,她想做什么?牧曦恨不得立即快马奔向大营,去向文立当面问个清楚。
但是,刚刚从大格特尔的山中回来,牧曦再想出门,绝非易事。
“姐姐,师兄有事想见您,在院外候着呢,说你什么时候合适,便让我出去唤他。”小霞左右望着窗外没有闲杂人偷听,低声向牧曦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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