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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金满堂这人虽看起来面相憨实,心思却是异常的狠毒。靠着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做着珠宝生意,却一日也不停歇的想法子排挤、对付别家的商人。若有被他看上的生意,不是强逼着老板以极低的银钱卖给自己,便是使一些见不得光的法子让碍了他路的商人直接消失在这世上,之前苏青渊在福昌驿站附近遭遇刺杀的事情便是一例。
这件事在益州许多商人之间已经传开了,之前金满堂碍于官府的威压不敢将事情做得太过,可是如今他不知怎么竟搭上了城守大人这条大船,一时之间,益州城中的不少商户都开始担惊受恐起来。
……
这日清早,苏家书房,苏青渊将手中的账簿重重扔在梨花木桌上,修长的手指止不住颤抖着,连呼吸也变得异常沉重。
熟悉苏青渊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发怒了。
苏明晖极想替自家老爷端上一杯清茶让他消消气,却在看到苏青渊凝重的面色后压下了这份心思,思量再三,苏明晖方才斟酌着开了口:“老爷,金满堂以嫁女换来了一时的优势,终究站不住脚,咱们不必……”
“不必什么?不必同他计较,不必反抗,不必争斗,任由他将我费了八年时光才拼来的局面毁于一旦吗?”苏青渊甚少用这般严厉的语气说话,此时的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威势逼人的戾气,哪还见得着半分惯常有的温和清润的气韵。
“可,可金满堂到底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原本金家在益州便有百年的根基,与益州城内的许多盘根错节的势力都有纠缠,如今有了晁大人的庇护地位更是不同往日,想要对付他,还需从长计议啊!”苏明晖语重心长的劝道,虽然知道苏青渊不是个冲动的性子,可这次金满堂忽然对苏家多家铺子发难,影响了铺子的收益也就罢了,将一些苏家的老主顾也吓得不敢再同苏家做生意了。
毕竟谁也不敢得罪城守大人,金满堂与苏青渊不对付这事在益州并不算什么秘密,而金满堂最近又成了晁大人眼前的红人,有了这份顾忌,同苏家做生意的人自然少了许多。在这个节骨眼金满堂居然还买通了一些强盗明目张胆的去苏家的铺子里打砸破坏,此举无疑是对苏家生意的一种巨大打击。
难以置信,光天化日之下,金满堂竟有胆量做出这样的事来。更令人不能置信的是,自己明明知道了他是幕后主使,却没有任何办法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苏青渊握紧拳头,喉头慢慢涌起一股腥甜的血腥味。
“账簿上显示,被打砸的几间商铺中,唯独有一间米铺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明晖,你去将那铺子的掌柜唤来,就说我要见他。”勉强压下胸膛中灼灼燃烧的那团怒火,苏青渊又恢复了往常的语调神情。
苏明晖应了声是,很快消失在了苏青渊的眼前。
遵礼,守法,明事理?不争,不斗,不反抗?心头默念着这两句话,苏青渊面上忽然绽出一个极尽嘲讽的笑来。
既然已经决心经商,再苦守着所谓谦恭贤良的君子之道,最终只会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横竖这些年他明里暗里也做过不少不光彩的事情,也不差对付金满堂这一件。
他的目标,是成为蜀国首富!凡是阻挡他达成目的,不论人事,他都不会放过!
第51章 壮士()
苏青渊并未等太长时间便等来了自己想见的人,原来是苏记米铺的田掌柜,尽管他与代管着苏家名下产业的掌柜时隔几月便要聚上一次,对这眼前这人印象却是不深。
同田掌柜客套了几句,苏青渊开门见山的问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为何苏家名下多家铺子,唯独苏记米铺并未受到大损失?此事必定有某种特别的缘由。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及这事,田掌柜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顿时放出了夺目的光彩,“这次铺子受到强盗的侵袭,原本以米铺单薄的人手是难以抵挡那些强盗的,可出人意料的是,铺子上的一个伙计居然单凭一己之力便将那些强盗打得满地找牙,一个一个只顾逃命,他那一手功夫可真算得上是出神入化,动作快得肉眼压根看不清楚。”
自己名下的铺子上还有这样的伙计?苏青渊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分外诧异,单凭一己之力便能将所有强盗打退,这人功夫必然不俗,就是不知……
“那人如今在何处?”苏青渊皱眉问道,若能将这人收为己用,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这次他立的功不小,小的特意将他带来拜见老爷,盼着能替他求个赏。”
苏青渊点了点头,立刻下了吩咐,不一会下人便领了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入了屋。
在见到来人的第一刻,苏青渊已惊得从木椅上站起身来,“江壮士?”
江铁生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神情真挚,动作却透着几分滑稽,显然对行礼这样的事情并不熟练,“在下江铁生,见过苏老爷。”
“上次驿站前匆匆一别,如今已有数日未见……”重遇恩人,苏青渊心中难掩欣喜,胸中的郁气也散去了不少。一时兴起同江铁生说了许多话,倒把屋内的其他人晾在了一旁。
……
同来时的神情不同,离开苏府时江铁生面上已是带了满脸的笑意。
“我倒是没料到,你小子竟还有这样好的造化,居然在贼人刀口下救了老爷的性命。老爷念着你的恩情,提携你做到他身边做事,日后我恐怕还得劳你关照呢。”同江铁生并肩而行的田掌柜亦是笑容满面,只是这笑容中却带了几分示好的意味。
江铁生同田掌柜互相客气了几句,便别开眼开始打量起苏府内的景致来。
说实在话,从前他还未金盆洗手时,倒是去‘拜访’过不少有钱人家,富商、高官皆有,可是苏府内的布置摆设却让他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明明已得了江南首富的名号,可苏青渊其人以及他的府邸都让人无法将他与富商这两字联系起来。不过他可不计较这么许多,只要能让他好生在苏家做份差事安顿下来即可。
“苏老爷的府上可真是不一般呐,这个时候居然有人在弹琴?只是,这琴音……”田掌柜忽然发出一声感叹,两只眼睛四处扫视,最终目光锁定了一座檐角高耸的亭台。
江铁生亦将目光投向田掌柜目光所在的方向,不远处的小小亭台中,一个梳着丫髻的娇小的人影端正坐着,身前摆了一把瑶琴。在那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青色的身影,看身量应是女子。
“弹得这般难听居然也不关在院里弹,还出来……”丢人现眼几个字江铁生勉强忍住了并未说出,这里毕竟是在人家的府上,言辞还是注意些好。
两人一路缓缓行着,不一会便出了苏府。
亭台内的二人正是苏七与先生楚宁。
苏七手仍搭在琴弦上,心却不知飞往了何处,眉宇间沟壑极深。
“学琴讲究吟揉按滑,也讲究天分和技巧,只是这些在我看来却都是次要的。琴者,勤也,你只需勤学苦练,他日定能有所收获。”楚宁边说着边替苏七正了正指尖的义甲,又开始耐心的教学起来。
照楚宁的说法,身为她的弟子,琴棋书画是必须得学的,即便不能精通,也必须得学会识谱弹曲。棋、书、画,苏七都学得兴味十足,可不知是出于何种缘故,她就是对瑶琴提不起兴致来,即便有了楚宁的悉心教导,也只到了勉强能识谱,却怎么也不能弹出能听的曲调的地步。
“特意带了你到这亭中来,便是要让你好生体会弹琴时的意境的,切不可急躁。”楚宁怎会看不出苏七眉眼间的愁绪,当即便出言提醒道。
苏七颔首应是,勉强压下心中的杂念,开始拨弄起琴弦来。
专心练琴的苏七自然不会知晓,在苏家大宅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内,两个丫鬟正将头凑到一处窃窃低语着。
“我的好姐姐,你就允了吧,若此事成了,夫人是不可能少了你的好处的。”说话的人穿着一身三等丫鬟的衣裳,看起来并不引人注目。
紫芝果断的拒绝道:“不是我不愿帮夫人,可最近实在非常时期,清风居中明里暗里的护卫加了不少,原本有翠萝和红萼在整个清风居里的防守都极是严密,小姐的贴身物件都是由她的心腹丫鬟看管着,我哪里有机会在那上头动手脚?”
先开口的丫鬟见自己被拒绝却也不恼,面上反而还浮起一丝笑意,“姐姐别拒绝得这般干脆,你怎就不想想,夫人当初为何会想尽法子将你安插到了清风居?姐姐仔细想想,夫人会安排一个她拿捏不住的丫头到她的对头院里去吗?”
紫芝不是笨人,那丫鬟话音刚落她便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一张小脸上的血色尽数褪了个干净。只是她也明白,此时反抗没有任何用处,夫人的手腕她是知晓的,虽然自大小姐回府后夫人行事不如过去往日精干,可她丝毫不怀疑夫人的狠辣心肠。
“你去回了夫人,这件事我必定竭力办妥,还请夫人不要动我的家人。”
那丫头勾唇一笑,转身走开了。
紫芝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清风居的,遇着看院门的丫头向她打招呼她也并未理会,费了一番心思平静自己的情绪后,她便装作与平常无异的模样,在清风居内外开始忙活起来。
说实话,她是打心眼里不愿去害大小姐的,如大小姐这般待下人亲近如姐妹的主子实在少见,看着大小姐和翠萝红萼举止亲密时她甚至有些羡慕,得知夫人失势她还曾暗自窃喜,也曾不止一次生出过想要投诚于大小姐的心思。
可是如今,她已经别无选择。
第52章 春寒()
夜凉如水。
分明白日里还是晴好天气,入了夜温度却忽然降了下来,与前些日子月明星稀的夜色不同,今夜天际乌云密布,隐隐有降雨的迹象。
在连着打了数个喷嚏后,一连串雨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下雨了?”苏七放下手中的书,接过翠萝递来的绢布擦了擦鼻子,“今日是什么日子?”
不知为何,今日她总觉得胸口有些发闷,这样的感觉已经许久不曾出现。
“今日是清明呢,往年不到清明便会下雨,今年这场雨倒是下得有些迟了。”翠萝温声开口,秀气的眉梢带着浅浅的笑意。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苏七心头不知怎的就现出这两句来,雨纷纷,欲断魂,欲断魂……
“翠萝。”苏七面色隐隐有些发白,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急促,“今日可曾有什么人来过府上?”
翠萝不明所以,仔细回想了一番才道:“今日,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人来过府上,只是听说清早时老爷见了一个苏家铺子上的掌柜,哦,还有一个铺子上的伙计。”
听到伙计二字的苏七如醍醐灌顶,忽然猛地站起了身,将一旁的翠萝惊得止不住低呼一声。
“快,快寻个人信得过的人带上上好的伤药去苏记米铺附近的醉荫亭!”此时的苏七一张小脸哪还见半分血色,她怎么就忘了,今日是个什么日子呢?她怎么能忘……
没等翠萝反应过来,苏七又道:“就派你的堂兄去,越快越好!”因着同翠萝关系密切,苏七自然也知道了翠萝家中的境况,翠萝父母早亡,无甚亲戚,唯独有个在外院干些粗活的堂兄。正好她手底下缺个能跑腿办事的男子,瞧着翠萝的堂兄既能干心性又好,便时常派他做些跑腿的活计。
见着苏七意急心忙的模样,翠萝并未多问便拔腿跑了出去,显然是领了苏七的吩咐去办事了。
看着翠萝离去的背影,苏七方才抚着胸口缓缓呼出一口气。前世她就是在清明时分,一个下着雨的夜晚遇着了只剩一口气的江铁生。那日她是替苏芳鸢出府打探消息的,因为有事耽搁便误了时辰,没曾想却会在经过醉荫亭时看见倒在一片杂草中的江铁生。
当时她是实实在在的只有八岁,竟也有勇气将江铁生连拉带拽的拖到了苏记米铺门前求助,冒着雨敲开了苏记米铺的大门,让米铺中的伙计将他连夜送去医馆,这才救下他的一条性命。
自从自己重生后有许多事情已经变得与前世不同,也致使苏七险些忘了这事,如今乍然想起,她却是没有半分迟疑的便吩咐了人去醉荫亭,盼着能救他一救。若他无事倒也罢了,若他有事她只怕是难以过了自己心头这一关,毕竟前世江铁生可是帮了她不少忙。
因为忧心着江铁生的事,苏七久久无法入眠,到了夜半,索性睁开了眼睛盯着床顶的幔帐发起呆来。
苏七自己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那声音极轻极轻,轻得只要稍稍不注意便会听不到。
今日值夜的是青栾与红萼两个丫头,两个人是轮流值夜的,位置也是在屋外,可是听着这声音倒像是在屋内。
难不成是老鼠?这个念头才一出现便被苏七否决了,老鼠的声音她还是识得的,屏住呼吸又仔细听了一会,苏七越发觉得惊疑。
怎么竟像是有人在府中行走?苏七微微侧过头,竟然透过幔帐的缝隙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熟悉身影。此时她正弓着腰、极慢的在屋中行走着。
苏七将手缓缓伸到枕头下,握住了一把冰凉的匕首,这把匕首她早就备好了,为的就是在出了意外之时用来自保。
这个时辰,屋中忽然出现紫芝的身影,苏七可不觉得这事会是巧合。
紫芝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借着一盏微弱的灯光,苏七看清紫芝在她的衣箱子前蹲下了身子,又转过头朝四下里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动静才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物件,对着衣箱上挂着的铜锁伸了过去。
估算了一下自己与紫芝之间距离,确认紫芝正在聚精会神的开锁而没有注意到自己所在的方向,苏七才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动作自然也是极轻的。因为担心屋外还有紫芝的帮手,苏七并未直接扑到紫芝身边去,而是猫着腰偷偷踱步到了她的身后。
“别动。”伴着这一声不带感情的低喝,苏七手中的匕首也已经抵上了紫芝的脖颈。
紫芝的身子剧烈的颤了一下,手中的物件也滑到了地上,苏七这才看清那是一把钥匙。
“想活命的话,最好不要出声。”苏七冷冷开口,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声音也可以这般冰寒刺骨,“我知道是芙蕖堂的那位派你过来的,不管她对你开出了什么条件我都可以双倍开给你,若她是胁迫了你的家人来逼你办事的话,我可保你全家无虞,甚至可以让你脱离奴籍重获自由之身。”
紫芝心头一凛,苏七的这段话比她忽然用匕首抵住自己的脖子更让她吃惊,她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怪异至极的感觉来,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裳暴露在那人眼前,仿佛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那人的眼睛。
紫芝的身子止不住发起抖来,可因为怕身子抖动会撞上颈上的匕首,她愣是生生忍住了。
“把你的计划告诉我,你最好不要动其他的心思,否则不仅你会死得很惨,就算许莲允诺会护着你的家人,我也有一万种法子可以让他们活得比死了还要痛苦。”
用别人的家人去威胁一个人,往往比威胁这个人本身还要有用,苏七猜想许莲极有可能也是以紫芝的家人威胁。
紫芝心头最后一丝光亮都被浇灭了,这个大小姐也太过邪门了些,怎么就……
“我也是做过丫鬟的,所以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