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全是不堪入目的画面,我发现其中一个光着上身的家伙酷似贺迷,一脸玩世不恭的神情。
我们从海淀桥下高高兴兴地穿过,我指点着苏梳左弯右拐骑到了万泉河边的稻香园,在稻香园号楼有我的寓所。
苏梳锁好自行车,拿着她喜欢的光碟,一只书包斜挂在肩上,书包上还系着一只卡通小熊,走起路来小熊一跳一跳的。
我们从门房老大爷的老花眼睛前走过,苏梳还故意发出清脆的笑声,一边上楼一边感叹:〃稻香园,稻香园,多么美丽的名字啊!〃
〃古时候这里是一片稻田,可以想象稻花飘香,一派田园风光,据说这里是专门为慈禧太后生产稻米的一片田地,因而得名。而最近被北约导弹炸死的驻外记者许杏虎、朱颖夫妇生前就住在稻香园,朱颖的父亲现在还住在我楼上。英雄的事迹经常激励我要好好生活。〃
我费了点劲才打开房门,苏梳跟着进来,那片刻,我显得非常尴尬,陈曼的内裤和胸罩之类的东西挂在客厅的绳子上。
苏梳看了一眼这些女人衣物,对着我笑了笑,进入我凌乱不堪的卧室。她把书包往我床上一扔,坐在地毯上翻看我床边那一大堆光碟。我收集的光碟大部分是摇滚音乐、少量的很难公演的电影,比如张艺谋的《活着》,陈凯歌的《温柔地杀你》,以及一部分低俗的黄色光碟。
我从冰箱里拿出啤酒,打开,递给苏梳一瓶,我自己也拿着一瓶。我想一个清华女孩,喝上一瓶就要主动要求上床了。
她一边翻着光碟,一边漫不经心地呷着啤酒。
〃老胡,你对黄色艺术情有独钟?〃她说。
〃是呀,这是一种生活的趣味,就像抽烟喝酒一样。〃
〃我对那些情意绵绵的流行音乐,喜欢得不得了,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大多如此,这很正常。〃我说,我仰起脖子,连喝好几口啤酒,感觉啤酒依次经过口腔、喉咙、肠胃,清凉爽快,啤酒分子正浸透到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我接着说:〃我几次想放弃写作,去改行唱流行歌,我只要学会谱曲,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随便吟唱。〃
我把我夜里寂寞时写的歌词拿给苏梳看。
我所爱过的姑娘
献给北京的黑夜
我所爱过的姑娘
你此刻正在谁的怀抱撒娇
你甜蜜蜜的情话我倒背如流
你光滑滑的身体我了如指掌
我所爱过的姑娘
你那么狠心又那么温柔
我虽没有多少钱但还有一点点情调
你为何不理我那一套
我所爱过的姑娘
你到底受没受伤
听说你在歌厅抽烟,喝酒
还很放荡
我所爱过的姑娘
你其实并不坚强
就像我在黑夜里哭泣
你也可以大哭一场
我所爱过的姑娘
你是不是迷失了方向
这么多年
你除了金钱还有一对坚挺的乳房
我所爱过的姑娘
我在寂寞中难熬
如果你愿意与我重修于好
就赶快趁早
苏梳看了我写的歌词,暗暗发笑。
〃老胡,你都爱过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姑娘呀?好像把你折磨得不轻。〃
〃瞎爱,从来没有认真过。〃话一出口,我才觉得不妥。
〃唉!〃她叹了一口气,〃想一想,其实恋爱是件挺累的事,太认真还真没必要。〃
〃如果我们能把恋爱变成一件轻松有趣的事就好了。〃
〃老胡,你放心,和我苏大小姐恋爱绝对是件轻松的事。〃
我们听了一会儿歌,觉得不过瘾。
于是我又挑了一盘黄色光碟看起来,是目前香港最红的歌星出道时演的,苏梳凑过来与我一起看得津津有味、脸红心跳。
看到最精彩处,苏梳抱着我浑身颤抖,头上满是激动的汗水。
那些镜头一点也不下流,拍得很美。
可能把苏梳吓坏了,但对她触动很大。
〃我这是一次看黄色东西,其实平时也有很多机会看,我们宿舍的女孩经常看,但我就是忍着不看,她们说看一次黄色光碟就真正长大了,今天看了才真正懂得人体是那么美,女孩还可以那样疯狂。〃
〃不会毒害你吧?〃我假惺惺地问。
〃毒害不了,除了我自己想变坏,没有谁能使我变坏,你一盘小小的黄色光碟就能把我怎么着?没那么简单。〃
过了片刻,她又说:〃她们的歌唱得那样纯真,原来还能拍出这样的暴露镜头。〃
〃明星嘛,拍点激情戏小意思,一个妓女要装成村姑也很简单,不过现在的城市妓女都来自纯朴的乡村。〃
〃老胡,你他妈的真深刻。〃
我们接着把啤酒一饮而尽。
苏梳转眼就显出醉态,但她脑子里还在想着黄色光碟,她吞吞吐吐地说:〃你说她们真那么疯狂吗?一个女孩不可能……不可能那样接连不断地……来来来高……高潮……〃
〃那肯定是假装出的高潮,但现实生活中她们可能比光碟中还要疯狂。〃
她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真的?何以见得呀?〃
〃明星明星不就是明着搞吗。〃
那天苏梳没有回学校,没有想到一瓶啤酒一盘光碟,就把苏梳弄成了这样。
她羞涩地对我说:〃我在你这里过夜。〃
〃欢迎你在这里过夜。〃我说。
〃我能抽根烟吗?〃
我给了她一根烟。〃火,给我火。〃她说。
我把烟给她点燃。
她抽了一口,咳嗽起来。
〃你不能抽得这么猛,更不要把烟吞下去。〃我给她示范,〃就这样轻轻咬着,放在唇边,稍微用气吸一下就成。〃
她照着我的方法吸了几口,样子还很优雅。
她抽了一根又要了一根,〃你说我会上瘾吗?〃
〃没有那么快。这要看你以后对烟是否真正有兴趣。〃
我们抽着烟,漫无边际地说着话。
渐渐地,苏梳倒在我的床上睡着了。
好像是半夜,我从睡梦中被窗外的雨声惊醒。
我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灯光下,苏梳睡得正香,脸色粉红,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她好像身体燥热,衬衫也被她自己解开了,露出黑色丝质文胸,她的乳房洁白如雾,像两座山峰,但我觉得它们还在睡梦中不停地生长,看得我眼花缭乱,难以自持。
房里的暖气特别大,我推开窗子,外面正下着初春的一场夜雨,夜风吹来好不凉爽,望着床上的睡美人,我心潮起伏,浮想边翩。
我想起古代文人骚客所吟唱的〃小楼一夜听春雨〃、〃红杏枝头春意闹〃的诗句。
不远处四环高架桥上有夜车零零星星地疾驶而过,汽车的尾灯与夜空中的颗颗寒星,让我产生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而月亮则像女孩的一瓣嘴唇,在下半夜欲语还休。
其实,在这样的夜晚,又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呢?这月亮妹妹,也真是传统。
还没有苏梳能说,她在梦中窃窃私语,我凑拢去,把她热乎乎的身体抱在怀中,这年轻女孩的身体就是如此热血沸腾。
亲爱的读者朋友,你们猜我听到了苏梳说什么,她喃喃自语:〃我……我要做爱……〃
我还以为,以为我听错。
我胸中一股热流涌过,好不感动。
古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把苏梳紧紧抱在怀里,但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干。
春夜如古诗词般美好,伴着苏梳的春梦,我很快又睡着了。
醒来时,苏梳已不在身边。
床上还保留着她新鲜的体息,地上是空空的啤酒瓶和烟蒂,一切都是那样真实。
我发现桌上,有她从《许国璋英语》上撕下的一页纸,上书:〃昨晚你是否与我做爱?我想知道答案,如果做了,请选译A,如果没有,请选择B。〃
她在那道英语选择题上画了几个圈圈。
我当然选择B。
因为我确实除了亲吻她的胸部,抚摸了她的私处,再也没干别的。
自那夜之后,苏梳还到我这里来过几次。
她似乎特别想与我做一次爱。
我看得出这个女孩的心思,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她会有这样奇怪的心思。
但不幸的是,我们有一次正在一起亲热,陈曼开门进来了。
我不知陈曼什么时候有了我的门钥匙,她开门进来时,我正解开苏梳的乳罩。
陈曼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有缓过气来。
等她缓过气来,我已把苏梳的乳罩扣上了。
我看到陈曼的泪水夺眶而出,我看到陈曼的手颤抖着慢慢抬起,然后闪电般抽在我的脸上。
接着,我看到苏梳惊恐的脸上也模糊着泪水。我不知道苏梳为什么要哭。
几个月后,陈曼彻底离开了我。
她找了一个机会去哈佛念博士后。
那时春天已经过去,夏日的热浪正扑向京城。我穿着陈曼原来给我买的T恤,头发乱蓬蓬的,散发着一身的汗味。
在北大校园的蝉鸣声中,陈曼最后一次吻了吻我的嘴唇。
在未名湖边的石凳上,陈曼沉默了许久,她叹息着问我:〃胡春,你相信爱情吗?〃
我无言以对。
〃你记不记得我们在这里曾干过些什么吗?〃她忧伤地看着我说,〃我一直想离婚,然后与你生活在一起,虽然我明白你是一个不适合婚姻的男人,甚至我知道你是一个只能做情人,不能做亲人的人。我是不是很傻?〃
那天我们在湖边坐了很久,我一言不发,但头脑里像放电影一样回忆起与陈曼在一起的场景。
〃好,就这样吧,我明天就要走了。〃她拉着我的手,〃以后你就得与别的女人相处了,但你要记住,与她们做爱时,不许叫我的名字,千万不要叫我的名字啊!〃她最后加重语气说。
〃我知道了。〃我说,〃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说:〃我不会给你打电话的。〃
〃为什么这样绝情?〃
〃因为我想忘掉你胡春。〃
二天我匆匆忙忙赶到机场时,远远的我看到陈曼在安检口与一帮人在道别。他们是杨丽娜、李宝国、贺迷、马致远,甚至还有木瓜等人。
而我不敢走近。
我看到其中一个男人最后与陈曼拥抱在一起,那个男人是陈曼的老公宋秋波先生。这是我二次看到她,一次是在北大南门外,他开着车,那也是我一次遇见陈曼。
陈曼在机场好像哭了。我不知她是离别祖国而伤感,还是因为我而哭泣。
我听到一架一架飞机腾空飞起的轰鸣声,陈曼走了,带着我两年来与她的一切。
我的心空落落的,机场真他妈的是一个伤感忧郁的地方。
我打了一辆车,走在回城的机场高速路上,看着高速路两边的广告牌一闪而过,突然觉得我从来就没有好好爱过陈曼,而只是把她当作寂寞青春中的一个过客,车过收费站时,有一股悔恨袭上心头,我的眼泪刹那间流下。
陈曼,我远去的陈曼!我就是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做爱时也会叫着你伤心的名字。陈曼,我远去的陈曼!
从机场回来后,在热烘烘的出租屋里我睡了一天一夜,身上的臭汗干了又冒出来了,肠胃里的前一天独自吃下的酒菜也早已消化得一干二净。
醒来后,我直挺挺地坐在床上,像一个陌生人似的面对整个世界。
我这一觉醒来,想必陈曼已经在哈佛大学的学生宿舍里摊开被子开始了她的异国美梦。
接下来的那个夏天,对于我来说就是烦躁,就是失落。
我不知道我要去干什么,才能填充内心的失落,陈曼在时,我从来没有觉得生活是多么充实,但她走后,我突然觉得生活中缺少点什么。
我的生活中到底缺少什么呢?
是缺少爱情吗?我看那也未必。是缺乏友情之类东西?也不是,关心我的狐朋狗友一大群。那是不是缺少生活的激情?理想?梦幻?但这些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并不是我想得到就能得到的,况且,这也不是我最需要的。
记得八十年代有一位朦胧诗人写过这样一句并不朦胧的话:当你得到时,你不知道珍惜;只有当你失去时,你才会感到痛心。
我想这句话并没有过时,把它用在我和陈曼的身上,非常贴近。
说来说去,我发现陈曼的离去,确实让我变得沉默,变得伤感。我想一个任性的男人,只有当他喜欢的女人离开他时,他才会意识到情感的可贵,他才会变得成熟。
陈曼走后,有时我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走进北大,晃晃惚惚的就走到了北大楼,这幢陈旧的学生宿舍,在过去的两年中,我不知有多少次光顾。
在这幢宿舍里,我一次和陈曼做爱,一次和她吵架。总之,在这里,我和陈曼由狂热到分离,两年时间的非正常交往,但现在人去情空,一切都变成了美好的回忆,变成了忧伤的回忆。
在宿舍外的大树下,我徘徊了至少一个小时。这些树木枝繁叶茂,生机勃勃,我不知它们见证过多少北大恋情。
我清理了一下杂乱无章的记忆,这宿舍外的几乎每一棵大树下,都曾留下过我和陈曼的拥抱或亲吻,但草木无情人更无情。陈曼已身在异国,她告诉我要把我忘了,并且还不准我与别的女孩做爱时叫她的名字。
我不知陈曼能不能做到把我忘了。
但要我与别的女孩做爱时不叫她的名字,这点我不知能不能做到,反正我没有试过。不过,人的习惯有时很难改变,尤其是这样一个持续了两年时间,在我的生活中已成为相当重要的习惯。
令人费解的是,陈曼为什么不许我与别的女孩做爱时叫她的名字,其实这种担心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是嫉妒我与别的女孩做爱吗?我想陈曼也不是那种狭隘的女人,她可能是一想到我叫她的名字时那种情形,就会伤心。
那天我忍不住走进了陈曼原来的宿舍楼。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在门房停顿了片刻,那位门卫大娘正在打盹。如果她是醒着的话,我真想对她倾诉内心的痛楚。她曾经像对待小偷一样盘问我,后来习惯了我深夜的造访,清晨的离去,对我和陈曼的非法关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能够长达两年的默许实在是一种难得的美德。
我把宿舍门一推,门居然开了。
陈曼那张床上空空如也,铺盖已经卷走,但我与陈曼曾经亲热的气息还在,床板上还有点点血迹清晰可辨,我知道那是陈曼留给北大最动人的纪念。
床板上还丢着那本厚如砖头的《经济学》,以及那本花里胡哨的《乳房保健指南》,前者我没有兴趣翻阅,但它曾被陈曼砸在我脸上,后者我倒是利用半个下午仔细拜读过,获得了这一辈子已经足够的关于乳房的知识。
我再次翻看《乳房保健指南》,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仿佛是陈曼乳房的香气。记得我曾在这本书的扉页:〃祝你永远丰乳肥臀!!宋秋波〃的后面加上过〃胡怀春〃,但扉页已被撕掉了。
谁知道陈曼为什么要这样干,她为什么要丢下这两本书?她难道知道我会返回宿舍,睹物伤情吗?
我在那张空床边坐下,点燃一支烟,是那种我与陈曼一起抽过的〃中南海〃,默默地一口一口吸着。我可以发誓,那是我这一辈子情绪最为低落的时候。
就那样沉闷地呆了好久,我才注意到陈曼的室友张秀枝的床上还一切如故,显示出有一个女孩在上面睡觉、看书、做梦、做爱、手淫等等痕迹,但张秀枝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是不是去和导师偷情也不得而知。
自从那次重返陈曼的旧宿舍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北大楼。别了,楼!别了,张秀枝!
那个忧伤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