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都在。
老头心情不佳;十分钟就被我将死。我笑道:〃今天只下一盘。〃拿出准备好的红包给他老两口;〃千万别气死呵!你儿子可没空和我下棋。〃他不理不采;盯着棋残局。我取出四张百元钞给他孙子说:〃乖孩子;快长快大;将来娶媳妇;别忘了教她也这么骂你爹妈。”
艳艳在把堆积如山的年货往书房里搬;我问:〃买这么多东西干麻?〃她用纱巾把头发扎成马尾;说:〃还不是你那帮狗肉送来的。〃她讲了几个名;大多是我给他们送年货的。我烦道:〃他妈的;明年再也不搞这种交换年货了。〃叫来阿胜帮她搬;这小子是踢一脚动一步的。
〃外公他们明天到。〃艳艳坐下喝水;〃今天在香港;明天下午的火车。我算了一下;我们两部车太挤;你再去和谁借一部。〃我说:〃我不用去了吧!你和妈去;加上他们七个人坐得下的。〃我怕看相隔四十几年的父女兄妹重逢。
艳艳嚷道:〃不行!谁都可以不去;你一定要去;一家之主不去;外公他们怎么想?哪还住得安宁?〃我笑道:〃哈!我几时成一家之主啦?这倒是个新闻。不是我不想去;我是怕你们的眼泪成灾;我又不是抗洪战士。”
岳母从厨房端菜出来也说:〃小文忙;不去也没关系的;别勉强他了。”
〃就不行!〃艳艳不依不饶;〃外公要是只见我们俩;没准还以为我们母女都给人抛弃了呢!〃这种理由出来;我哪还敢不去。
〃不用借车的;车行那边有车;叫阿正开部大奔过来也行的。〃阿胜已经搬完东西;他总算多点话了;但愿别多过头。
公司发薪水和年终奖金;很早我就去上班。保安没睡醒;阿正拼命叫了好久;才有几句咒骂声回应。保安披着大衣慢吞吞地出来;看清是我;急忙点头哈腰;打开铁门。
〃这是保安呀?〃进办公室;阿胜叫起来;〃文哥;你信不信?把他们搬走他们肯定不懂。〃我泡了杯茶;说:〃把保安交给你管;好不好?〃他拍胸说:〃行!我马上叫刚才那家伙滚蛋;重新招人。〃我笑道:〃那叫什么本事?谁也不滚;才叫本事。〃我和老曾当过保安;深知其苦。
阿正不哼声了;我佯怒道:〃答应的事你就给我做;做不好就滚回去修车。〃他忙说:〃我…我做;我这就收拾他们。〃说着扭头出去。才穿西装不久;叫他转回那个脏兮兮的修车行;再傻也不干。
拿出工资奖金表;别的人发多少我不关心;只看李启明他们几个的;我故意让他们自己报上来。听说他们为此事开了不下十次会。还没看完;方姐和老吴来了。
〃领导;你把我们几个的表给我改一下。”
老吴笑得很不自然。我说:〃为什么?〃他挠头说:〃昨晚我们商量;好象太高了;公司多留点流动资金好做事。”
方姐也说:〃是呵!公司钱多;开年我们也做得安稳;就算没多少生意也不怕。有表上的一半;我看也多了呢!才做不到一年;我想都没想过这么多。再说;领导家不是要来好多人吗?负担也重;我…”
我不想听她罗嗦;打断道:〃拿表去发吧!方姐你的嘴巴最好严实点;税务局找你要所得税;我一概不管。〃签好字;还欣赏了一下书法;他们仍旧愣着;我递表的手伸出去好一会;老吴才接过。
〃税务局那边没事的;他们还打算发匾表扬我们。谢谢领导。〃老吴说完;拉了一把还发呆的方姐;〃走吧!赶紧去买两套像样点的衣服;和你去银行我都丢人;还白领呢!〃方姐边走边说:〃是要买的;要不人家老说我是勤杂工。〃看他们的样子;听他们语无伦次的话;我心花怒放;给予别人有时比得到还过瘾。
李启明和会长风尘仆仆地进来;一齐在我对面坐下。
〃他妈的!〃李启明开口就骂:〃歌星有什么了不起;不就卖唱的吗;摆什么架子?电话、电报、传真;费这么大神;才来个经纪人;还一口广东话;说了半天一句不懂。”
会长说:〃拍片就这样;求爷爷告奶奶的;我们见到经纪人算有面子了。领导;这事非你出马不可。”
我奇道:〃怎么回事;还有几天大年三十了;你们还要拍片?〃李启明说:〃我们也不想;市台冯主任说…〃我说:〃等等;是不是那个抽烟有几道工序冯胡子。”
〃就是他;他还说上次和你打网球;你欠他一瓶酒。〃李启明接着说;〃他说;最好在春节期间插播;收视率高。可那经纪人一点不在乎;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刚进门的小云说:〃谁是太监?对啦;我觉得你蛮象李莲英的呢!”
我笑了起来;会长却不笑;燃上支烟说:〃领导;照合同;我们不单做广告还包括办演唱会和销专辑;达不到合同上的数;要吃大亏的。”
我收起笑容;当初是文化局一个副局长介绍来的;觉得不怕;爽快签了合同。可眼下这情形;前期工作做不好的话;他们也无力回天;到头来;还不是老子吃不了兜着走?〃你们在说歌星的事呀!〃小云也参与这件事;〃我正想和你们说说;目前为止已经投下去十几万啦;方姐不肯再给钱;文哥你看着办吧!”
我还没开口;方姐就闯进来叫:〃你们都在这呀!还不快去领钱;我们发…〃我瞪她一眼她才住口;这个快嘴女人迟早会成祸害。
〃经纪人怎么说?〃我问李启明:〃他不让歌星来;我们做什么广告?〃李启明答道:〃我也这么问呀!那王八蛋说;我们可以用歌星的名字和照片做;拍片的话;成了宣传我们公司;要给片酬。扔了一堆照片和录像带给我们;就走了。文哥;这合同签得那个有点走火。”
这还用你说?我气得也瞪他;拿出的烟也折了;狠狠地扔掉;干脆不抽。会长说:〃怪不得领导;文化局牵头的;不好惹。我了解过;这个歌星很有潜质;形象也好;对青少年有吸引力;前期工作做好的话还是有得赚的。”
听他这么说;我平静一点;又问:〃你们要拍多久?〃会长说:〃就一天;人家开口要一百万;还说是照顾合作伙伴了。〃我恼道:〃启明;打电话给那个鸟经纪人;我和他说。想坑我?老子大不了亏点;也要个鱼死网破。”
电话通了;我接过大声说:〃你听清楚;后天早上八点;八点!你的歌星要是不到摄影棚;那她永远也别想进大陆;我非把她的名字搞臭不可。〃对方用广东腔的普通话说:〃你敢!我找文化局局长;让你破产。〃我说:〃随便你找谁;你的歌星死定了!”
〃这么做行么?”
会长吃惊地问。我说:〃你做好你的准备工作;保证来了就能拍。启明;去给'记哥'们放话;他们不来的话要他们好看。〃李启明说:〃这、这…文哥;这不和文化局对着干吗?他们推荐起来…”
〃怕个球!〃我拍桌叫道:〃我们亏了;文化局有什么好处?老子就是带人去砍歌星;文化局一定帮买刀!〃这下没人说话了;各自散开。
阿正和阿胜举着一块会长写的接人牌子;这一壮一胖边上还站瘦高的李启明。他们看见老人就一齐凑过去;使劲瞪人家;唯恐人家看不见他们手中的牌子;不少老人给他们吓得跑开。我和艳艳、岳母站在他们后面;见吓走的老人都不象;也不去干涉。
过了一会;我不耐烦了;抽起烟;问艳艳:〃你没搞错吧;是不是这班火车?〃艳艳象也拿不准;〃应该是的呀!昨天大使馆说是这班的;不会漏车吧?〃岳母也担心;〃不会有什么意外吧?听说香港很乱的;你看电视上香港人都是打呀杀呀!尽是黑社会。”
我听得好笑;艳艳说:〃妈!你想哪去啦;他们穷得叮当响;谁去抢他们?”
前面三个活宝也累了;都叼上烟蹲下。从车站出来的人大多是背大包小包;穿着土气。我说:〃好象九七后;香港同胞没有沦落成这样呀!〃李启明转头说:〃我问过了;正好有趟四川车;香港车马上到;嫂子记错时间了。”
果然;一支烟功夫;出来一群穿着怪异;趾高气扬的人;那三个活宝马上往前去。
一个高个中年男人在牌前驻足;李启明问:〃你认识宋老先生吗?〃岳母姓宋。那人说:〃我是他儿子;你是…姑爷吧!我是大舅呀!〃岳母和艳艳扑了上去。
〃大哥;是你吗?〃岳母叫道。男人说:〃你真是我小妹?怎么都…老了呢?〃兄妹俩紧紧抱在一起。岳母问:〃爸呢!爸在哪?〃她看四周;我感觉有点不对了;大舅身后只有四个小孩和一个中年妇女;没有老人。大舅从包里拿出一个方盒;哽咽道:〃爸…爸在这里…〃我看不下去了;往后退。
岳母凄惨地哭叫声传出;引来不少下车的港客注目;有人还议论。
〃印尼返来;老豆死佐。〃〃一定是旧年暴乱打死的;丢那马;印尼人是畜牲。〃〃有什么办法?我们又不是美国;要不肯定去炸雅加达。”
一个年青点的港人;望着大舅的女儿说:〃死老豆算什么;我看几个靓女仔一定给强奸过。〃我上去就是一巴掌;李启明他们一下围过来;阿胜又打了几巴掌。
艳艳叫道:〃你们干什么?过来拿行李。〃她没看清我们在干什么。我忙说:〃放他走。〃三个家伙放完人;把行李一抢而光。
大舅说:〃这才是姑爷;我刚才认错了。〃我过去叫声:〃大舅好、舅母好!〃四个孩子三女一男;大女儿十八;小的男孩才十岁。天很冷;一家人穿得很单薄;孩子们嘴唇都已变紫。我说:〃上车去吧!天冷。”
给外公做家祭;少不了又是一场哭;过后才有点团聚的欢喜。艳艳在回家路上已为大舅全家添了冬衣;我原安排去外面吃饭;大舅坚持在家里;只好让李启明叫酒店把菜送来。
〃出去四十几年;没想到回来还要外甥给我路费;离开时扎小辫的妹妹;变成了白发苍苍;大梦一场呵!〃大舅喝了几杯感慨万分。我看他却不大见老;甚至比我那位岳父大人还要青春;要说是岳母的弟弟别人准信。
艳艳问:〃你们在那边这么难干麻还不回来?外公是怎么回事?〃大舅答道:〃不是不想回;说到底还是个面子。这一次;我也不打算回来的;听到你妈妈的声音我受不了。说起你外公;他身体一直很好;他和我讲;等超市好一点就把你妈妈接去。正打算回来找你妈妈;街上乱了;开始没伤人;那晚;你外公担心;去超市守夜;哪想这帮畜牲居然放火…〃他说得以泪洗面。
岳母也跟着抹泪说:〃他逃出去想躲运动;到头来还是躲不过;命中注定…”
大舅仰起头;象在控制眼泪;长叹道:〃惨呵!我不知道国内运动是什么样子?有那情形一半已是地狱了。我亲眼见;离我可能就十几米;那群畜牲在糟蹋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妈妈;妈妈'一直叫到没声息。我躲在垃圾桶里只能哭…天呵!我们华人造了什么孽么?〃他说得老泪纷飞;一桌人都发出抽泣的声音。
我眼睛也湿润;扭头点支烟;艳艳居然也不干涉。我搂着小男孩问:〃你怕么?〃男孩说:〃我不怕;我有刀。阿珊姐怕;她还剃光头装男生呢!〃他是说他大姐;我也注意到阿珊的头型很怪;还以为又是什么新潮;原来是这样。
阿珊说:〃谁不怕;我们班死了五个女生;有一个肚子开了耶。〃她双眼通红;惊魂未定。
我怕气氛再度紧张;急忙说:〃大舅;你们不如回来定居吧!那边既使好转;谁知道还会不会再来;怎么说都不是自己的国家;别人动不动就拿你们出气。”
大舅道:〃国内不乱么?听说学生常闹事;前一段好象又打倒什么'火轮功';外边的电视、报纸都说;杀了许多无辜的人呢!”
〃乱讲的!〃艳艳说;〃我们怎么不知道?学生闹事是抗议美国炸大使馆;'火轮功'不就是一群老人吗?文革和一个头目还是棋友;人家还不过得好好的。外国记者我接触过;他们自己都讲;说中国好话读者观众不爱看;真是怪事啦!”
我说:〃是呵;大舅;你自己去看看;照我说;国内这些年;大家都忙找钱;谁有心思去闹事。我们这幢楼住有不少港澳回来定居的;你就是赶他们也不走。”
大舅沉默不语;斟酒喝。男孩拉我的手说:〃姐夫;你们这有学校吗?我一年没上学了;姐姐她们也是。〃舅母解释说:〃没有办法;住朋友家里;帮人做点工换碗饭吃。再说;给他们去上学我们还点害怕。”
岳母对大舅说:〃你们留下来吧!在那边提心掉胆的也不是办法。〃大舅还在自斟自饮;〃我留下能干什么?人生地不熟的;一家大小总不能让你们养吧?”
阿珊说:〃爸;我不回雅加达了;好不好麻?天天门都不敢出。〃男孩也说:〃我也不回了;我要上学;姐夫;你借点钱给我上学好吗?我会还你的。〃我笑道:〃一言为定;你可要记得还的哦!〃听他们浓浓的台湾口音;我也受感染。
在穿衣镜前系领带;不知怎么惊醒了艳艳。她斜眼看钟:〃你发神经呀!才七点就穿这么整齐;成工作狂啦?哦!我知道了;是不是要去会那位欧阳小姐?〃我说:〃你快成醋缸倒是真的。你老公今天要去拍片做导演;不整齐点让歌星看扁了;也丢你的脸。〃她一跃而起;〃我也去;你这家伙越玩越疯了;几时拍起片来;拍片的有几个好人;没准你也干出什么坏事来。〃我苦笑道:〃好吧!太后;不过你要快;赶时间的。”
在客厅喝了牛奶;大舅一家已过来;问过早;我说:〃对不起;大舅。今天有事;不能陪你;我妈带你们四处看看。”
大舅说:〃没事;你忙你的;我在附近转了一圈;你们这也挺不错的;不比雅加达差。小文;听你妈讲;你和艳艳都做老师;可我看你们有两部车;房子也不差;国内老师收入有这么高吗?在雅加达也算中上了。”
我只好把实情和他说;他连连点头。几个小孩抱出两个小人来;小人也好奇地望他们。〃快叫阿多舅舅;哇!他对我笑呢!〃大舅的男孩阿多;不停大呼小叫;他们的班辈不小。阿珊说:〃吵什么?人家还没睡够呢!小乖乖;你好可爱好可爱的耶!〃阿珊有岳母家的美人基因;就是一口台语我听了肉麻;阿多还稍好一点。
过七点半了;我朝房里叫:〃快点!大小姐;我约好时间的。〃艳艳还是过了好一会才露面;已是光彩照人。
〃哇!姐姐。〃阿珊这种惊叫实在吓人;〃你比大明星还靓耶。〃艳艳说:〃我老了;你姐夫拍片都不想带我去。喂!你拍什么片?你真做导演呀?〃阿珊又来了;〃哇!姐夫是导演耶。〃我真受不了:〃听你姐姐胡说;我跑龙套都不够格。”
简单地和她们讲了一下歌星的事;阿珊又〃哇!〃起来;我真想堵住她的口。〃带我去好不好麻?姐夫;人家好喜欢美美的。”
阿胜敲门进来;〃文哥;可以走了吗?启明来电话催了。〃和大舅告别;多多也要去;只好带上他们姐弟俩。
出门阿珊又盯着阿胜叫:〃哇!姐夫;你的司机酷呆了。〃我差点昏过去。上车我就说:〃阿珊;你的口音能不能改改;这台湾腔我听得气都喘不过来。〃艳艳笑道:〃别理他;我爱听;他自己还不是南腔北调的;也从不见改。”
〃文哥;你再不来;'记哥'们非把我吃了不可;我不敢乱说;一问三不知。〃李启明兴匆匆给我们开车门。从车里出来;记者一拥而上;我急忙又钻进去。对李启明说:〃你是傻的呀!把实情详细说了;装无辜点;打起精神来;你是经理;去吧!〃他扯扯领带;咳嗽几声;昂首阔步迎向记者。
我叫阿胜把车开到一边去。阿珊说:〃哇!姐夫;你是黑社会呀?记者也叫人帮见。〃阿胜听了直乐;我懒得理她。艳艳说:〃乱讲话!什么黑社会;这里又不是台湾;你姐夫是怕他长得丑;让人见了笑话。〃阿珊说:〃没有呵!姐夫也好酷的呀!〃我怕她了;车停就下去。
多多在车边看了又看;东拍拍;西摸摸;不停摇头;一副老成的样子。〃姐夫;你的平治呢?〃我想了一下;哦;他是说奔驰。我说:〃接你的车是借的;我没平治。”
潘大山带着一个人跑到我身边;凑我耳边说:〃那事快搞掂了;算你有两下子;过两月我就走。〃他指帮他办出国的事。〃给你介绍一下。老苏。这是我常和你说的坏蛋;文革;都是哥们了;有什么事说一声;老苏你千万别和他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