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没想到艳艳不但带回她母亲;来连她父亲也来了。出机场时;她偷偷告诉我;是她父亲自己硬要来的。
岳父身强体壮;仪表堂堂;一点不象五十出头的人。和我哥们相称;别人也不会奇怪。说是大学的副教授;教音乐的。岳母花白头发;面容憔悴;话很少。
艳艳讲过;她父母都是第一代知青;父亲回上海就和母亲离婚。
现在的老婆;只比她大几岁。我想叫爸妈;开口却成了伯父伯母。
〃十年前;我来过;〃岳父望着车窗外的市区;大声感慨;〃认不出了;那时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小旅馆;现在女儿却在这安了家;不用找了。〃我开车;岳父坐助手座;我始终保持着笑脸。
〃小文呵。〃岳父把车里的音乐调小声;〃我不想干涉你们年轻人的事;可你们这样做不对;我最反对现在流行的;什么试婚呀、同居呀;对婚姻一点也不严肃。〃开始上课了。
〃爸。你乱说什么呀!〃艳艳辩解道;〃我们是登记过的。〃岳父转头向她说:〃这更不对;登记也不让我知道;把我当什么啦?我是你爸爸;你至少带小文回去给我见一面;学院的同事还以为我女儿嫁个八十岁老头;见不得人呢?”
艳艳嘟嘴不语;我也大气不敢出。
岳父还没尽兴;继续说:〃你看;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小文是什么人?他多大了;结过婚吗?家在哪里;父母是否健在?他有文化吗;做什么工作?等等;等等。你都不说;就说这是文革;文革我是经历过的;没几个好人。〃我有点沉不住气了。
〃别难为他们了;你才来几分钟?这些以后他们会告诉你的。”
岳母帮我们解围;她的声音很慈祥;我愿意叫她声妈。
行李不少;看来是要长住的了。岳父什么也不拿;就进了电梯。
我只好叫来保安肥强;他送到我门外;走前在我耳边说:〃这回你能戒酒了。”
〃房子还不错;〃岳父背手在四处巡视;〃蛮宽敞的;就是酒太多;年纪轻轻喝那么多洒干麻?你这么消沉吗?最好把酒戒了。”
见我手上的烟;又说:〃烟也一样;既伤身体又害别人;也戒了。〃我把烟熄掉;艳艳笑着兴灾乐祸地向我做鬼脸。
岳父指酒巴台说:〃这个拆掉;放台钢琴最适合;将来我教孙子。〃我点头说:〃明天就拆。〃他又指着墙上的美人鱼浮雕说:〃这个更要拆了;有伤大雅;买几幅范曾的国画来挂。〃我又点头;只是范曾的国画我买不起。
〃你讲得轻松。〃艳艳不高兴了;〃这两样就花了几万;你说拆就拆呀!”
我安慰道:〃没关系;反正也旧了。”
〃没关系?〃艳艳大叫;〃你爱卖乖;你和他住好了;我们搬出去住。〃我两头不是人;摊手说:〃以后再讨论这个问题吧?先去吃饭。”
我在〃皇庄〃宴请岳父岳母。
〃小文;不必来这种地方的;自己家人在家吃点就行。〃岳父说着把一块鲍鱼送入口。他吃得可不少;话也没功夫说;正合我意。
岳母很少动筷;我给她夹的菜她只吃了一小半。
从〃皇庄〃回来;岳父问我要手机;进书房打电话去。我和艳艳陪岳母看电视;聊些家常。岳父过了很久才从书房出来;把手机给我说:〃小文呵;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你们主持婚礼的;你们尽快选个好日子;我把你阿姨和弟弟也叫来了。〃岳母流着泪进客房去;艳艳瞪她父亲一眼也跟进去。
岳父一点也不在意;坐到我身边说:〃上海的火车票难买;看你阿姨她们能买到几号的了;一天一夜有她们坐的。〃我问道:〃干麻不坐飞机?〃说完知道多余。
〃唉!〃岳父叹道;〃坐卧铺也不错了;以前我来还是坐硬坐呢!〃我打开包;为赎王一州;取的现金还剩不少;我一起拿出塞给他说:〃阿姨还带个小弟;坐火车不方便。〃他也不推辞;说:〃好!姐夫请弟弟坐飞机;也说得过去。”
睡时和艳艳很动情;虽然害怕声音大;还是死去活来一番。事后;艳艳偎在我肩上突然哭了。我说:〃怎么了?〃她抽泣道:〃我怕你象我爸那样;我不想象我妈。”
我心跳如擂鼓;抱住她说:〃除非我死了;或者你和谁私奔了。”
她踢我一脚;撒娇地闹了一下;又恢复常态说:〃我爸的女人来;不能给他们住家里;那样我妈不给气死才怪。〃我说:〃好吧!我安排;你别管了;你们父女没两句就吵。〃她亲我一口说:〃这还差不多。
”
〃早一轩〃里的服务员;今天话特别多。我留心听了几句;原来都在议论省政府被围的事。早一轩总店距离省政府不太远;来时就碰见不少警车;从我车旁呼啸而过。徐老头他们这帮火轮功;胆子够大的;围报社和电视台还嫌不够开心;前几天是市政府;这两天上省政府来了。小道消息说;连中南海也聚有他们的人。
我要听徐老头的;现在大慨也在那里打坐;没准还是个头领呢!拿着晚报早报;坐在〃早一轩〃总店门外的小树下。想寻找些有关向东的事迹;却一则也没找到。前段时间可是铺天盖地;如今全被火轮功代替了;老记们才是真的唯利是图。
孙市长笑容满面接待外宾的照片;让我多注目了几下。这段时间和他关系不错;一起去钓过几次鱼;在我的调教下他长进不少。
盘新华说;市长天天讲;他退休后可以钓鱼卖了。他们不知道;每次带去的鱼塘;我都事先让养鱼人放进百来斤的饿鱼。不然;凭他们那两下子;也想每次钓上十几斤?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讨好他们;可能讨好当官的是人的天性吧!不过;这俩人是很不错的玩伴;没什么官架子;至少口头上当我是朋友;任由我在语言上拿他们开心。
〃领导!电话。〃方姐在店里叫;我进去她又说:〃是你母亲吧;声音挺急的。〃父亲有病了?不会吧!昨天才打的电话;艳艳还向老娘告我的状;他们一般不会把电话打这里来。
〃小文吗?〃不是老娘的声音;是徐老头的老伴。说是老头又病了;我还以为他在省政府打坐呢!〃没事的;阿姨。〃我轻松地说;〃他功力深厚;过两天就好;你看上回还不这样?”
〃你听他吹牛;上回我不把药溶在水里给他喝;看不要他老命。
你来劝他去医院吧。我一个人拗不过他。”
我想笑又笑不出;叫李启明和我上泥街去。
徐老头两老都是退休工人;是那个年代的计生模范;只有一个独子;在云南当军官;成家后很少回来。
〃是你亲戚呀!文哥?〃李启明对老头的破房十分惊讶;头结结实实撞在门楣上。
徐老头靠着床打坐;脸色发青;两眼无神。我说:〃起来吧!我们去医院下棋。〃他有气无力地说:〃你下不过我;我不和你下;我要练功。〃我不想和他废话;拦腰把他抱起。
〃我不去医院;你这臭小子;想毁我的功力;我死也不去。〃老头个不大;力却不小;李启明来帮手还是没办法弄他出去。正想放弃;他却睡着了。他老伴说:〃我给他下了药。”
医院里的大夫听说是火轮功;直摇头;〃又一个不要命的;你当儿子的要多教育他;管好他;别让他再上坏人的当。〃这话耳熟;以前老师家访和我爸也这么说我。
岳父大人来电话;说是阿姨到了。我急忙回家接他;还交待李启明去为他们订酒店。岳父的女人蛮标致的;年纪和我不相上下;很有点刘卫红的味道;我张口不知该叫什么好。
〃叫我韦老师吧!艳艳也这么叫。〃女人很大方;这气质刘卫红是没法比。
艳艳的弟弟才六、七岁;长得唇红齿白;很可爱。一路上〃大哥哥;大哥哥”
问个不停;我送他们到酒店他还想跟我;他母亲生气;才作罢。
我有点气闷;开车去儿子家;躺地上让儿子往身上爬。刘卫红问:〃老丈人和丈母娘对你满意吧?〃我说:〃一个老丈人却有两个丈母娘;差点要我老命。”
我和她讲了一下艳艳家的情况。陈姨说:〃这有什么?那天你媳妇是一个公公两个婆婆;还不一样?〃我举起儿子大笑。不敢呆太久;艳艳回来后;我是匆匆来;匆匆去。
家里人口增多;麻烦的是并不和谐;连吃饭也分上下半场。我成了唯一服务员;上窜下跳地伺候着。艳艳也不开心;为了不让她母亲被岳父一家刺激;有时她去学校上课也把岳母带去。
随着王一州在他那块地上大兴土木;〃早一轩〃的第三间分店也提上了议程;我也暂时扔下繁琐的家务事。
〃这事还是归启明管吧!〃在家听惯使唤;我终于可以享受一下发号施令的乐趣。
李启明在一边切卤菜备晚饭;吃惊地抬头望我。出事后他卖命许多;话也少了;珠珠来找过他好几次;他也躲着不敢见。
方姐说:〃这样好;启明去到哪边;那个骚货也找不到他;启明;那边日本妞多;找个日本妞给我们看看。〃老吴也笑说:〃日本妞可没有那么高的。〃李启明一脸窘态。
艳艳和岳母突然进来;我大感意外;〃你们怎么来了?这里乱七八糟的。”
方姐忙去搬椅子;李启明去拿饮料。艳艳嚷道:〃来不行呵?你在这里干什么见不得人地事?〃岳母说:〃是我想来看看的;你一天没回去了;我怕她爸又给你找麻烦。〃岳母还真象心疼我。
〃干脆;都在这吃饭吧!回去还得做;启明;你叫四川添几个菜。〃我也不想回去给岳父一家当服务员。艳艳也赞成;〃我要吃对面酒店的白切鸡;叫你买点回去你就不买。〃老吴说:〃我去买;正好他们还有帐没和我结。”
对面酒店的白切鸡皮厚脆口;肥而不腻;还宣扬说可美肤美容;我就气不过它这点;被艳艳唠叨了好多次。
开饭不久;门缝伸进一个头;竟是潘大山这只疯狗。
〃贼头贼脑的;想干什么?〃我骂道;艳艳吃过他苦头;白了他一眼不做声。
潘大山一溜烟进来;拿过我的碗筷坐下就吃。大家不认识他;奇怪地望;他停下喝酒;见大家都不吃。朝岳母点头笑说:〃不好意思;太饿了;一块吃。一块吃!〃嘴里的菜还没吞完;说得含糊不清。我说:〃你才从牢里出来呀?”
潘大山吃完两块白切鸡;才答我;〃也差不多;这帮老不…〃他看了眼岳母;〃这帮火轮功;想造反了;围了省政府几天;我陪他们到现在。路过;看你在不在;嘿、嘿;还真让我混上一餐吃!”
〃谁在这里混吃了?〃又有人来;身着警服;全副武装;是盘新华。身后竟还跟着孙副市长;我连忙起身相迎。潘大山没动;边吃边嚷:〃我得吃快点;市长局长大概也是来混吃的。〃孙副市长和盘新华都大笑。
艳艳说:〃我们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我给孙副市长介绍她们母女;他和岳母拉了几句家常;对艳艳笑道:〃弟妹走啦?不怕我把文老弟灌醉?〃艳艳说:〃那他才高兴!能给市长灌醉他不吹上半年才怪。我要和我妈回去看电视。”
她说了声〃拜拜〃和岳母离开。老吴和方姐也借故走了;剩李启明一人在给我们斟酒添菜。
〃文老弟;好福气呀!娶了个通情达理的媳妇。〃孙副市长对艳艳称赞不已。
盘新华说:〃你岳父岳母从北来;过得还适应吧?〃我叹道:〃他们是适应;倒是我都不敢回家了。〃我把岳父进门就要拆这拆那和他们说;个个都笑。
孙副市长说:〃看来不单我们市里闹老人灾;你家里也在闹。”
潘大山也停下筷;说:〃老文;你最好介绍他们去练火轮功;他们一定不再烦你。”
〃少出馊主意。〃盘新华骂道;〃还嫌围省政府的人还不够多吗?”
我问他们这件事怎么处理?孙市长笑而不答。盘新华说:〃一大群老头老太太;总不能抓去看守所吧!还怕他们饿了;病了;中暑了。我们这两天是在伺候他们围攻省政府。〃他说完自己喝了一大杯。
潘大山也端起酒杯;说:〃你没见这两天拿摄像机的鬼佬特别多吗?美国佬的卫星可能正看我们喝酒呢!有点风吹草动;明早全世界都开锅。”
我说:〃西方传媒确实是变态;恨不得花钱去让你干出点什么来;这样他们就能充好人了。”
孙副市长笑说:〃不要想那么远;家务事;别管人家怎么看。我们要学文老弟;把他们当岳父岳母来伺候。”
三人胃口都不错;李启明又添了只白切鸡;加了两次卤菜。饭后;他们没有马上走的意思;李启明泡上茶来。
〃孙市长还有什么节目?〃我隐隐感觉孙市长和盘新华不象是来混吃的。
潘大山说:〃你做东呀?我也沾沾光。”
〃算了;〃孙副市长摇手;〃今天大家都挺累的;就在这聊天吧!文老弟;最近和王大老板一起玩吗?〃看来又要和我说王一州。
我瞪潘大山一眼说:〃我怕有人说我傍大款;不敢主动高攀;那家伙有新奇的玩意才叫我去见识见识。〃潘大山得意地对我笑。
孙副市长又说:〃听讲他的那块地建设进展很快;以为你知道随便问问。”
盘新华说:〃我也听说了;来了不少日本人;那一带成日本街了。
我底下分局三天两头和我要日语翻译;说是日本人引起的纠纷越来越多。”
潘大山兴奋地叫道:〃这下好玩了;鬼子又进村了;明天我赶紧去看热闹。”
〃你好象巴不得天下大乱才心甘。〃我觉得他们话里有话;〃不至于杀人放火吧?小日本玩女人是少不了。”
盘新华皱起眉头;〃玩女人是一回事;可把好几个女人弄进了医院;喝醉了;闹得四邻不安;有人出来讲几句就被打个半死。唉!要不是孙市长说先缓一缓;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他妈的;这不是鬼子进村是什么?〃潘大山大喊大叫;〃老文;你要帮那狗汉奸说话;我让你的'早一轩'臭名远扬;你信不信?〃这疯狗还真的敢那么做。
李启明比我还急;〃潘记者;潘‘‘潘大哥;我们文哥和汉奸势…势不两立;他…他爷爷死在鬼子手里呢!〃我笑骂道:〃一边去;这只疯狗敢咬我;我也咬他;老子造个人咬狗的新闻。”
孙副市长也笑了。盘新华却说:〃你可要小心;你准备在那边开分店;店里女孩子不少呵!〃我紧张起来;〃那…那你们不打算管了吗?”
〃管是要管的;〃孙副市长收起笑容;〃你朋友是个大户;而且我们了解过;他岳父在日本还是大财阀;和日本首相有不浅的私交。昨天市里开会讨论这事;都认为关键在他本人的态度。〃他停顿一下;看我接着说:〃如果太过分了;新帐老帐一块算;该抓的抓;该罚的罚;该驱逐的就驱逐;甚至收回土地;关闭他的公司也在所不惜;毕竟国格高过一切。”
听明白了;叫我去警告王一州。这小子也太过分了;是该警告。
他们走时;盘新华落后;对我说:〃这回你又打算给他出什么主意?〃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走远。
神情恍惚地回到家;岳父三口子居然还在;现在这个家属于他们。
艳艳跟她弟弟玩得正欢;岳父和那位韦老师并排而坐;岳母自然已躲进客房去了。
〃这么晚才回来。〃岳父的脸色不大好;〃听说你们市长去你店里啦;怎么不介绍我认识一下?〃我换拖鞋;想着该怎么答他。
他又说:〃我要和你们市长讲讲;为什么剧院里尽是乌烟瘴气的节目?女演员穿的和没穿一样;男演员头发又长得象女人;什么现代舞、摇滚乐?这也叫文艺?话剧;芭蕾、交响乐都到哪去啦?你们这个城市呀;经济不错;就是太庸俗。〃韦老师说:〃你才去几个地方;就乱下结论。”
我喝了杯水;说:〃这里庸俗的东西确实多点;不过;雅的也有;改天我带你们去音乐厅听交响乐;据说这段时间还有个俄罗斯的芭蕾舞团也要来。〃我不想再和他纠缠;说要洗澡;就进房去。
艳艳也跟进来;把门关上;〃这样也不行的;他们老过来;我妈住得都不安然;迟早要发病。〃我躺到床上应:〃她老人家不发病我也要发病了;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翻脸把他们赶走吧?〃她枕在我身上;又猛地站起;〃不是有什么几日游吗?对!叫他们旅游去;等他们回来就打发他们走;也仁尽义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