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安静地等我一天。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那外面贴了告示,还有你的画像,你要是去了京城,被人抓住了那可怎么办啊?”
“嘿嘿,这你就不要担心了,我刚才偷偷看了一眼那告示,上面那画像比我本人丑多了。别人根本认不出来,再说了,我还可以装扮成道士或者小贩什么的。就像上次咱们混进钧州郡王府那样,不会那么容易被认出来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不会有问题的,我只是偷偷去打听一下消息,要是我爹娘都安然无恙的话,我也就放心了。到时候咱就可以没有顾虑地远走高飞。”柳逸玄好言相劝了一阵,终于说服灵儿不要跟着自己跑回去。因为柳逸玄根本没打算离开太久,带着灵儿多少有些不方便。再说这京城离钧州只有半天的路程,随时都可以赶回来,这客栈里有吃有喝,老板娘又是自己的朋友,正是一个落脚的好地方,只要灵儿不到处乱跑,应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柳逸玄向店小二借来几件破烂衣服,又把头发搞得散乱,只扮成一个折了本钱的落寞商人。柳逸玄又向老板娘嘱咐了几句,让她好生看待着灵儿,不要向任何人泄露自己的身份,那老板娘虽是市井小民,但却也是忠实本分之人,她知道柳逸玄和灵儿都是京城的贵人,又对自家有过恩惠,所以也是心甘情愿地应下托付,好生周到地伺候着灵儿。
闲话不表,单说柳逸玄自钧州北门离开,沿着通衢大道直奔京城而去,一路上陆陆续续见到许多流民从京城周边举家难逃,约摸行了半日便又是日暮黄昏时分,柳逸玄眼看京城就在眼前,却不敢进得城去,因为此时天色还亮着,柳逸玄怕守城的士兵们认出自己,只好等到天黑之后趁着士兵换班的时候才好混进城去。
柳逸玄牵着马在城南荒地上放马,却见不远处的禁军大营里人来人往一片吵杂之声,柳逸玄对这城南大营还是比较熟悉的,他第一次到军营学艺就是来的这个地方,那时大营里驻扎的是刘达开的“勇”字营,后来刘达开被调到洛阳当了守备,勇字营便交给了老将军宗泽。
“唉!也不知宗泽老将军他们怎么样了,好久都没见他们了,还有我那子纯兄弟,还有袁教头、宋提辖、小六子,也不知他们那边是什么情况了!”柳逸玄开始怀念出征河北的那些日子,那时候身边都是自己的好友,一起吃一起睡,夜里一起去侦查敌情,阵前一起叫阵厮杀,没事的时候就喝酒吹牛聊女人,哪像现在这样,要跟皇帝和朝廷里的官员们斗心眼玩阴谋,动不动就会有违圣意落得个罪该万死,柳逸玄忽然感到自己那么的孤独无助,身边连个能商量的帮手都没有,灵儿又是久居深宫不谙世事,啥事也不懂,看来以后什么事情都得靠自己了。
“呱呱!”河岸边的柳树上传来几声凄凉的老鸹叫声,柳逸玄抬头看了看西边的天空,一道如血的残阳渐渐褪去了亮色,柳逸玄又听到军营里传来嘹亮的口号声,知道这是城外的禁军要去城门换防,柳逸玄用泥土抹了抹脸,只扮成灰头土脸的样子,然后牵了马匹,悄悄跟着这队换防的士兵去了城门。
眼下这个时节,宋军不到酉时三刻就开始换防了,最后换防的这队士兵只要再值一个时辰的班,便要关闭城门留在城内,与城内的禁军在城门上巡逻值守,柳逸玄在禁军待过许多时日,知道军士们在换班时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守了一天门的士兵急着要回军营吃饭,而前来换班的人又不想尽快进入工作状态,因此两拨人在换班时往往会说笑打闹一番。
此时天色将黑,白天出城办事的人也都赶到这个时间点回城,因此城门口的行人倒也是络绎不绝,这对柳逸玄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他完全可以跟着别人偷偷混进城去,再者说,宋朝的城防盘查从来就不怎么严格,外城门还好,内城门根本就没人看守,平日里看门的士兵只盘查一些过往的客商和形迹可疑的人,因为客商们往往有自己的驼队或者车马,载着大量的货物京城格外显眼,对他们盘查为难一番,就能顺利盘剥些酒肉钱,进了城门往往会有几家像盐铁司、转运司之类的税务衙门的办事处,这些虽税务机关是大宋财政的主要来源,但他们办公的地方也就是沿街的一两间小木屋,按照北宋税务法的规定,各地商旅进了城门,都要先到此类地方登记交税,然后才允许他们的货物在城内销售,不过眼下时局动乱,根本没有多少商旅到京城做买卖,因此这城门口也就冷清了不少。
“哎,你是干什么的!”一个正在吃烤地瓜的年轻士兵发现了柳逸玄的身影,也许是由于他嘴里吃着东西,并不急着换班回营吃饭,便在两拨人马交接的混乱时刻盯上了路上的行人。
“我?”柳逸玄指着自己问道。
“对,就是你!”说着就赶上前来盘问。
柳逸玄见这士兵岁数也不大,一脸稚气,手里还拿着啃了半个的地瓜,柳逸玄笑道:“回小爷的话,小人是城里的客商,上个月出门去做买卖了,谁料买卖没有做成,还把本钱搭进去了,这不,只能乖乖回城了!”
这小兵一脸威福地说道:“噢,这么说你是京城的人士?你家住在哪儿啊?哪条街哪座坊啊?”
“回小爷,小的住在住在朱雀街永安坊”
“永安坊?永安坊不都是京城里当官的住的地方吗?你怎么”这小兵还要盘问,却听到背后有个年长的士兵正在唤他。
“二蛋,还不快走,磨蹭什么呢?”
这二蛋扯着脖子答应道:“哎!我这正在这盘查行人呢!”
“盘查个屁,赶紧回营,回去晚了就没饭吃了!”
“哎!”这小兵连忙答应了一声,急忙转身跟着那队士兵回营去了。柳逸玄瞅准时机,连忙牵了马匹,低头快步往城里走去。
第四十七章 劝父辞官(上)()
柳逸玄悄悄溜进城里,从城南拐了几条街道才来到相国府。柳逸玄离着相国府老远的距离就探着头往府门口张望,却见相国府门外有几个开封府的衙役正在悠闲地走动,柳逸玄知道这些官差肯定是来蹲守的,便悄悄沿着坊间小路绕道相国府的后门。
柳逸玄来到后街,此时街上已是漆黑一片,柳逸玄不敢贸然前去敲门,只在小门附近的一棵槐树下偷偷观望。因为据柳逸玄所知,相国府里的下人们有些是直接雇佣的本地人,这些厨子伙夫们会在做完晚饭之后陆陆续续从小门离开柳府,柳逸玄只需在门外稍等一会儿便可见到有人出来。
约么过了半个时辰,柳逸玄果然听到院门内传来人的谈笑声,柳逸玄仔细去瞧,却见府里的一个小厮打着灯笼正出门来送这伙下班回家的佣人们,那小厮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小跟班发财。
几位厨房里的佣人说笑着出了门来,与发财道了别便各自散去,发财在送完这伙佣人之后便掩门进院,因为按照范夫人的交代,入更之后,各院的小门都要关闭,防止有盗贼潜入府中行窃。柳逸玄见发财正要关门,连忙过来轻声唤道:
“发财!发财!”
那发财打着灯笼,听到暗处有人叫他,连忙探头往黑漆漆的胡同里去瞧。“谁啊,谁在叫我?”
“是我啊,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柳逸玄边说边从那槐树阴里走出来,发财举着灯笼一看,便认出是柳逸玄来。吃惊道:“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柳逸玄嘿嘿笑道:“这话说的,这里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来呢?”又问道:“我父亲母亲可都还好?”
那发财一边帮柳逸玄牵了马匹,一边叹道:“唉,别提了。老爷他今早已被皇上罢了相位,回府之后一直在书房里闭门谢客,老夫人她一直担心您的安全,这一天都在屋里流泪伤心呢!”
柳逸玄听了这话,也知道自己这次闯的祸不小,连忙进了后院去见他母亲。升官掩门之后上了门闩。急忙打着灯笼往范夫人房中报信,此时的范夫人正在房中流泪伤心,一听丫鬟们来报自己的儿子回来了,反倒是不信,直到看见柳逸玄一身褴褛的进了房门。这才相信下人们的话,急忙抱住儿子大哭起来。
“玄儿啊,你怎么还敢回来啊,这府门外可都是开封府的衙役,你这时跑回来为何啊?”
柳逸玄含泪言道:“娘,都是孩儿不好,连累您为我担心了,孩儿这次闯下大祸。又不想连累您和父亲,这才跑回来看个究竟,若是皇上把你们二老给关押起来。我就上殿去自首,换回你们二老!”
“傻孩子,跑都跑了,还回来干什么啊,皇上不会把我们两个老骨头怎么样的,我与太后娘娘是表姐妹。即便皇上要来抓我,太后也不会同意的。倒是你父亲,他已被圣上罢了相位。光降三级,这会子也正为你担心呢。”又言道:“玄儿,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假传圣旨,要不是太后向圣上求情,我想我们柳家这次可就遭了大殃了!”
原来昨日柳逸玄劫走灵儿之后,那张邦昌火速回京向钦宗禀报了此事,钦宗闻言大怒,下令御林军前去追捕,无奈柳逸玄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御林军只在城外转了一圈便无功而返。钦宗责问柳安国是否知情,柳安国便将昨夜家中绑子之事说了一遍,又把柳逸玄破门而逃的情况做了个说明,钦宗闻言,便知此事并不是柳安国蓄意安排,无奈太师朱范与张邦昌在一旁煽风点火,要求钦宗治柳安国之罪,并说子不教父之过,要让柳安国代子受罚。
钦宗无奈,只得要将柳安国打入大牢,却不料太后及时派人去见了钦宗,太后得知灵儿被柳逸玄救走之后,便对钦宗言:“此正是老天之意,柳公子与灵儿本来就有婚约在身,那柳逸玄舍命铤而走险,正说明他对灵儿感情至深,不应该过多加罪于柳家。”钦宗本来也不情愿将妹妹嫁给金国皇子,见到柳逸玄劫走自己的妹妹,便也相信这是天意,也狠不下心来治柳逸玄死罪,便领了太后的旨意,只将柳安国官降三级,贬为礼部侍郎,并让刑部画影图形,说要四处追拿柳家公子。
柳逸玄来到书房去见柳安国,此时的柳安国正一个人呆在暖阁里唉声叹气,他恨自己养出这么个不听话的儿子,但他也为自己儿子的这次出阁的举动感到佩服,柳安国倒是不在乎自己被免了官,他只担心自己的儿子今后又该如何生存,他本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帮助儿子一把,至少在仕途上让他少走一些弯路,毕竟望子成龙是每个父母都会怀有的梦想,谁知今日他儿子竟敢假传圣旨,自己葬送了自己的仕途,现在儿子成了朝廷的钦犯,过起了四处流亡的生活,他作为一个父亲,怎能不跟着担心。
“父亲,我回来了!”柳逸玄对着灯下的柳安国轻声唤了一声,却见柳安国泪眼模糊面色憔悴,双鬓的白发竟比平日多了不少。
“玄玄儿?”柳安国以为自己老眼昏花思念儿子时间太长眼睛出现了幻觉,连忙将桌上的烛台举起,以方便自己看清儿子的面容。
柳逸玄连忙走上前去,又唤道:“父亲,是我,我回来了。”
“你你怎么回来了?”柳安国的反应和范夫人几乎一模一样。
“孩儿不放心您和母亲,这才跑回来看看。”
这柳安国放下烛台,长叹道:“还回来看什么,在你眼里,哪还有我们这当爹娘的?”
柳逸玄听了这话,心里无限愧疚,言道:“都是孩儿不好,让父亲受了连累,可是孩儿也是没有办法啊,我与灵儿情投意合,实在难以接受让她嫁给什么金国皇子,我之所以冒险假传圣旨,是因为我知道即便灵儿嫁给了金国皇子,也救不了大宋的江山,金国人亡我之心早已路人皆知,何必又要拿灵儿前去陪葬呢,孩儿此举,实属万般无奈啊,还望父亲能体谅孩儿。”
柳安国听了此话,倒也坦然接受,也只是长叹一声,并问道:“那公主现又在何处,你把她从半道上劫走,不好生保护她,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
柳逸玄道:“父亲不要担心,我已把灵儿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安全的地方?哪里是安全的地方?公主打小就在深宫里长大,吃饭睡觉都要人伺候着,你若不在她身边,她哪有什么安全?”
柳逸玄便把钧州鸿来客栈一事告诉了柳安国,又言那张三夫妇都是些老实本分的百姓,值得自己的信任,这柳安国才勉强放心下来。柳逸玄又对柳安国言道:“父亲,如今圣上已罢了您的相位,您今后有何打算?”
柳安国一听这话,心里倒是吃了一惊,平日里都是老子问儿子今后有何打算,不想今日竟反过来了。“有何打算?还能有何打算,你此次犯下的罪过本是死罪,那朱范等人一心要让圣上把我抓进大牢,幸得太后求情圣上才饶恕老夫的罪过,只让我做个礼部侍郎,待朝听政而已。”
“父亲,依孩儿看,罢了您的相位反倒是件好事。”柳安国听了这话眉头一皱,瞪了柳逸玄一眼,想听他把话说完。
“您想想看,现如今这局势都到了什么地步了?金国人在西线破了洛阳俘虏了肃王,东线又包围了济王,我看这大宋也撑不了几天了,这宰相就是让您接着干,也没多少日子了!”
“放肆!又胡说这些无厘头的混账话!”
“父亲,您先别着急啊,是,儿子说这些您肯定不爱听,但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啊!您看看现在的朝廷都成什么样子了?金国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有人高喊着要议和,还有人做梦一样祈求金国人撤兵回国,父亲,您想想,如果您是金国的元帅,您会在这个时候撤兵回去吗?
不说眼前,咱就数数这一年来宋金两国发生的事,年初的时候金兵围攻太原,王太尉带了十万大军前去救援,可大军还没到太原呢,就被金兵给打残了,紧接着那完颜斜渡河南下,我们咬牙死守了半个月,才保住了汴梁,可这次情况却大不相同,金兵东西两路足足有二十万大军,他们没有直奔汴梁而是先与山东、关西一带的兵马决战,目的就是消灭京城之外的有生力量,等外围兵马清理干净之后他们再来包围京城,到那时我们的皇帝除了开门投降,绝无其他的路可走。
再来看看这朝里的大臣们,除了整天斗嘴根本拿不出一点可行的方案,您当宰相这一年多来,跟您的那些政敌费了多少口水您比我清楚,可是结果又如何呢,您给圣上提的建议他又采纳了几条?现如今儿子犯了事情,您也被降了职,索性您就辞职别干了,跟着孩儿逃得远远的得了!”
“混账话,老夫岂是那种遇事退缩之人?”柳安国见江山有难,并无辞官之意,连忙厉声斥责。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劝父辞官(下)()
柳逸玄费劲口舌想劝说他的父亲辞去现在的官位,因为他知道北宋朝廷存在不了几天了,若是自己的父亲还在朝中任职,少不了会跟着徽钦二帝被金人俘虏,柳逸玄没有改变历史的能力,他只能尽力让他的家人少遭受一点战争带来的痛苦与折磨。然而柳安国作为一朝老臣,对国家的命运还多少保留一些希望,虽然自己被罢了官,但他却不愿意轻易离开自己的君主,在这个“学而优则仕”、“达则兼济天下”的时代,没有哪个读书人真正能放下功名利禄,更何况还是国家危难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