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她这位任务目标,到底值不值得这毫不相干的人,以灵魂相护。
少府监吵吵闹闹十分混乱,有眼神好的远远看着领导来了,慌忙提醒了一声,全场瞬间安静了一瞬,在最中间和人讨论的正起劲儿的穆尧,也感觉到气氛骤变,并没有当回事,拉着人继续,每次他过来林瑞都会搞突袭恶心他一下,他都习惯了。
“见过定远侯。”林瑞的见礼终于把穆尧的注意力拉回了他身上。
穆尧回头,看到林瑞身边还站了一个人,拍拍身上的灰尘,起身走近。
萧清总算知道穆尧为啥这么不招人待见,他这笑容,实在是敷衍的有点过分了。
“林尚书,宁尚书。”穆尧点头称呼一番,算是回礼。
明明是挺普通的称呼,从他嘴里蹦出来,就是带着点嘲讽的意味,大概这也是天赋异禀了。
没出什么幺蛾子,工部毕竟是林瑞的地盘,说清楚之后很快调了十几个技术很好的匠人给萧清,穆尧打完招呼就回去接着忙自己的事,完全没有多交流几句的意思。
萧清看了一眼,那做出来的模型明显是弩箭的样子,想来就是一年后那种新型弩箭的原型。
萧清将人带到户部,专门圈出一块地方当实验室,拨出很是充足的资金,支撑新技术开发。
造纸术不仅能作为一个新的产业,更关系文化流通,教育,科举,对方方面面都会产生重大的影响。
大魏现在的科举制度是一个畸形的怪物,竹简为书,知识传播不便,读书识字的寒门子弟更是少之又少,大部分被权贵豪强垄断,以科举光明正大的为子孙后代谋福利,可以说,科举已经完完全全变了样。
像宁箫清这样真正的寒门子弟成为金科状元的情况,可以说是一个奇迹。当时是有幸遇上了方丞相亲自督察的那届科举,当真是给了没有背景的考生一条生路。
但即便有最清廉的督察官,寒门子弟想要真正出头依然是难上加难,书太贵,买不起,饭都要吃不饱,谁还有钱读书?
想要给大魏死水一片的官场重新注入活力,就必须让科举能真正选拔出人才,那么她萧清就是在权贵口中夺食,她必须打破知识垄断,而白纸,是一切的契机。
次日,朝议。
景帝虽然极其不靠谱,可他确实是一个勤劳的皇帝,该他做的工作一样也不偷懒。
萧清就看到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的的皇帝陛下,黑着一张脸看着朝中大臣,也不说话。
气氛很是尴尬。
须臾,景帝开口:“河东群守刘远急奏,河东出现蝗灾,已有三县受灾。”
群臣一片哗然,怪不得皇上脸色这么难看,河东郡是大魏的粮仓,每年关中粮食十之八九都是河东郡贡献的,河东一出问题,牵扯的是整个大魏的粮食储备。
更为关键的是,蝗灾一向是代表上天对人类君主的警告,如同大旱,大涝,彗星降世等等,都代表了极度的不详,老百姓可不管那么多,反正出了问题就是皇帝的错,要不是你景帝德行有缺,这灾害怎么就来了?
萧清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依她对景帝的了解,现在皇帝陛下那难看的脸色百分之九十是因为一旦蝗灾没控制好,让这种言论流行起来,会大大威胁到他的统治基础,给百官攻击他不仁德的借口,君权与相权可能被打破现在微弱的平衡。
至于百姓死活,谁理他们?
一年后北牧能够长驱直入,甚至京城都没有收到急奏,敌人就打到了皇宫门口,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这些措手不及的背后,与这次的蝗灾可谓是息息相关。
现在景帝也料想不到,这次的蝗灾极其严重,不仅是河东郡,因为控制不当,管控不及时,蝗灾几近蔓延到整个大魏境内,今年的粮食收成一塌糊涂,百姓民不聊生,发生了好几起造反事件,大魏国内乱成一锅粥,才被别人抓住机会,一击必杀。
而起因就在这次派去赈灾的官员身上。
“众卿可愿为朕分忧?”
本来大家都不愿意去,互相举荐,互相推脱,差事最后落到了御史大夫田中头上。
田中虽然是一个靠笔杆子吃饭的文化人,但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走了一趟河东郡,赈灾款项花的一干二净,写回来的奏折也是花团锦簇,可他根本就是毫无作为,贪了好大一笔款项,公费旅游一番,回来继续享福。
眼看着众大臣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互相谦让,当真是其乐融融,一派和谐之景,萧清不能等了。
景帝很烦,这些人平时吵吵嚷嚷就算了,他就当看戏打发时间,这会能不能有个干正事的?当真要他平白送给方敬儒一个把柄?
萧清前迈一步,所言在一众乱七八糟的推诿中尤其突出。
“臣愿为君上分忧,出使河东郡,赈灾救民。”
景帝眼睛一亮,很是满意,看来这偌大的朝堂,也不全是废物。
“宁爱卿甚好,朕赐卿天子节,代朕巡查审视河东,若有不测,可凭天子节调动边防大军。”
“臣领旨。”
“朕再赐宁爱卿一项权力,可选一人与你同往。”
请不要把分权和制衡说的好像是为我好一样!
萧清默默无语,有心试探之下,一个名字蹦了出来。
“臣愿与定远侯穆尧同往,望君上准奏。”
一片寂静。
第13章 心怀天下的官员(五)()
景帝也沉默了一瞬,看了宁箫清一眼,神色莫测,最终准了。
穆尧接到圣旨的时候,虽然一派从容淡定的模样,其实心里一脸懵逼,他和户部尚书什么关系,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见面能好好打个招呼已经是很给彼此面子了,这种情况真是刷新了穆小侯爷的认知。
作为天子钦定的使节,宁箫清和穆尧对河东郡的蝗灾事宜甚至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穆尧自然是要骑马的,他一向坐不惯马车,之前被长公主拉着坐过一次凤驾,全程腰酸背痛骨头疼,然后就对车架敬而远之了。
萧清可绝不会委屈自己,原身作为户部尚书,家里的摆件都价值连城,车架更不会少,有各种风格任君挑选,萧清毫不犹豫挑了长途奔袭最稳的“双子燕”。
“双子燕”车身以黄花梨打造,这种集材质细密与纹理柔美于一身的顶尖材质,在花费足够的金钱之后,经大师之手成为现在萧清所乘的高端座驾,舒适度和稳定性都绝对顶尖。
时至五月,天公不作美,一路上烈日炎炎,着实让人头大。
萧清撩起竹帘,看向右前方马上的身影,单薄的衣衫已经印出了点点汗渍,背影却依然挺拔。
萧清皱了皱眉,她眼神好,能看到那人握缰绳的手已经浮起了用力过度的青筋。虽说天气炎热,但依照穆尧南征北伐的体质,绝对不应该这样,看来,有人早就对他下手了。
招呼过来一个随行的小仆,吩咐了几句,放下了竹帘。
那小仆腿脚机灵的跑到穆尧身侧,神色恭敬的说了几句话,就见穆尧挂着他标准形的笑容,翻身下马,几步就走到了萧清的车架。
萧清示意车夫停下,让穆尧进来。
车内空间不小,萧清随意的坐在左边的塌上,中间长案隔开,上面摆放着两杯茶,几盘水果点心,精致小巧,茶香悠然。
穆尧撇撇嘴,不客气的坐在右边的塌上,直言:“宁尚书有何指教?我坐不惯马车,早点说完我好下去。”
萧清习惯性以商业互吹起手:“在下佩服小侯爷为人,行路遥远,不如结交一番?”
穆尧:“……”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蜜汁尴尬。
穆大帅完全不知道这人想干嘛,他又懒得敷衍,问道:“我说宁箫清,有话直说不好么,不必用你对别的官员那一套应付我。”
这回换萧清无语了,这人身在朝堂,风光无限过,被众人冷落过,大起大落一遭,怎么说话还是这副德行?
萧清也不拐弯抹角了,状似无意的说:“身中剧毒还强撑着一路骑马,我该说不愧是穆大帅么?”
萧清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对面这个人,从原来毫无攻击性的气场瞬间切换,眼神锐利的仿佛一道剑光,直叫人睁不开眼。
“你是什么人?”
萧清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回答不好这个问题,这个人绝对不介意让她再也无法开口。
穆大帅可以被针对,冷落,但是绝对不能出事。
穆尧的存在就是大魏边疆安宁的基础,谁想毁了这个基础,穆尧绝不介意先下手为强。
这段交谈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没人知道穆小侯爷和当朝堂堂二品大员户部尚书说了些什么。
没人知道穆尧和萧清达成了什么协议。
但风平浪静之后,穆尧安安稳稳的躺在右边软塌上,没骨头一般懒懒散散的,和刚才马背上挺拔如松的背影判若两人。
“穆云钦,庐山云雾。”
萧清脸色不善的把一杯茶推过去,不情不愿的。
穆尧,字云钦。
“宁大人费心了。”穆尧摇摇晃晃坐起来,毫无一点劳别人费心的羞愧,喝茶吃点心,神色惬意,压根看不出这人之前理直气壮的说坐不惯马车。
萧清牙痒痒,恨不得把刚才掏心掏肺的交流都吞回肚子里,当做没说过。
这人也太没脸没皮了些,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
舟车劳顿,整整十天,天子使节终于莅临河东群。
河东群守刘远,都尉赵亭,早早派了心腹在河东边境候着,等到人就一路护送,直达安邑县,河东郡治所在。
可奇怪的是,这两人居然分别在各自的府邸设了宴,同时邀请天子使节前往。
虽然早就听说河东郡,郡守都尉不合,但没想到连面子工程都不愿意做,直接斗到了他们面前。
这已经有些折宁箫清和穆尧的面子,再怎么说他俩都是代表皇上巡查来的,平时怎么斗都无所谓,但不能摆到台面上,遮羞布是一定要有的,这么玩,就是不讲规矩了。
萧清和穆尧兵分两路,穆尧去了都尉宴席,萧清则负责会会这个郡守。
穆尧对这些事完全提不起兴趣,全程挂着他招牌式微笑,该有的礼数却分毫不损。
郡守府,宴会设的相当气派,给足了他这个使节面子。萧清有心试探,奈何这人相当圆滑,七扯八扯,转移话题能力满级,全然不提一句正事,吃喝玩乐到是排的满满当当,可谓安排的极其贴心。
当天晚上,萧清委婉的拒绝了郡守送过来的两位美女,秘密派出了带来的手下。
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凭借她的身份就能让郡守坦诚相告。这一趟,可谓提前做足了准备。
翌日,听着手下打听来的消息,果然不出所料,起码在郡守呆的地方,安邑县一片和谐。
萧清也没指望能一晚上就发现猫腻,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直到第三天,打听周边县城的手下回来复命。
虽然知道不能高估官僚的下限,但她还是太过小看他们。
“蝗灾起于一个月前,当地官员并没有及时把控,致使灾情严重,属下去了闻喜县,灾情明显,当地百姓大多形容枯槁。而且,整整一个月,郡守都没有开仓放粮。”
“蝗灾极其严重,百姓家无存粮,粮价每天都在疯涨,很多人只能用树叶草根充饥,周边县城一片混乱。”
萧清听完这些,没有愤怒没有感慨,面无表情问道:“刘远为何不开仓赈灾?”
河东坐拥根仓,湿仓两大粮仓,常年储备数百万石粮食,没道理会出现这种情况,事态严重闹到京城对刘远有什么好处?
手下刚才回答的口齿清晰,这个问题却支支吾吾,好像自己都不相信这个答案。
“据说……因为闻喜县是都尉赵亭的家乡,郡守和都尉不和,所以……
所以郡守下令,他不想在闻喜县看到一粒属于两大粮仓的粮食……”
萧清摆手让他下去,不发一言。
搭在扶手上的右手因为用力过度,蹦出一排青筋。
第14章 心怀天下的官员(六)()
听起来荒唐无比的理由,萧清却信了八成。
郡守和都尉争斗,百姓不过是他们利用的棋子罢了,刘远不及时开仓放粮,即便被都尉赵亭参一本,这种错误也根本不足以扳倒一郡太守。
所以赵亭根本就不会做这种无用功,他在等。
刘远拒绝开仓赈灾,如果赵亭真的在意百姓死活,他完全可以用军粮赈灾,上报京城之后,户部自然会补足军队花销,都尉是有这个权利的。
可赵亭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眼睁睁看着闻喜县,甚至周边更多的县城被蝗灾祸害,百姓流离失所,他在等这些百姓撑不下去的一天。
只要百姓活不下去了,迟早会发生饿死,人吃人,甚至易子而食的惨剧。这种时候,老百姓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造反!
太守掌民政,都尉掌军事。因为郡守办事不利,没有及时开仓赈灾,导致民众造反。
这种罪过,性质就大不一样。别说一郡太守,就是官位再高一级都没用。
赵亭看戏看的那叫一个惬意,就等着刘远把自己给作死。
刘远眼看着套路不到赵亭,以他的精明,怎么会把自己陷于不利的境地?
果断上报朝廷,这样顶多是一个办事不利的责罚,对他这样的一方大员来说,不痛不痒,最多罚个俸禄而已。
萧清心思一转,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她最讨厌沾手政治斗争,因为实在是心累,每次置身其中,都恨不得马上抽身出来。
这次,是不沾都不行了。
……
郡守府,刘远书房。
“大人,一切如您所料,这位使节确实派人外出收集情报,闻喜县的情况,怕是那位已经知道了。”
刘远面色变换不定,神色却莫名透出一股狠辣。
当晚,郡守府飞出一只信鸽。
这些天萧清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她把很久远的记忆努力巴拉出来,勉强总结出几条灭蝗策,拿给刘远试用,在专家的改良之后,效果相当不错,起码将蝗灾控制在了河东范围内,没有继续扩散的趋势。
也正因为她这一副公事公办解决蝗灾的态度,才让刘远不得不警惕。
次日,萧清明确的与郡守摊牌,要求他开仓赈灾。
刘远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信誓旦旦保证道。
谁曾想,一个消息惊雷般炸响,让萧清打碎了自己本就不多的天真。
两大粮仓同时失火,上百万石粮食几乎损失殆尽。
看着刘远依然赔笑的样子,萧清心里一寒。
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彻底想明白了河东的情况。
郡守,都尉确实势同水火,但没有永远的敌人,关系到利益,他们完全可以亲密合作。
官商勾结,倒卖国家粮食!
根仓,湿仓里怕是早已空空如也,一旦开仓放粮,什么都瞒不住了,这才是死活不赈灾的真正原因!
而现在,眼看上面派来的使节无法收买,赶在暴露之前,一把大火,让所有证据付之一炬。
这样说来,如果不是蝗灾蔓延到了周边郡县,俨然瞒不下去,怕是那所谓的八百里加急奏折,也不会出现在景帝的桌子上。
萧清第一次有一种无力感,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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