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兰便跟科主任请了假,然后,领德怀出医院大门,来到三马路北的一家面馆,坐下后就数落德怀说,来城里干活也得穿干净点呀,说完艾兰就拿手扯了扯德怀的衣服领子。德怀笑了笑,没有对表姐的话生气,小了声地说不是没来得及换嘛。艾兰想说,出这么远的门不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哪能走呢?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起身去另一张餐桌上拿来了两个小玻璃瓶,里面分别是装胡椒粉和芥末的。放下时,面就上来了,她要了三大碗马兰拉面,宽条的,冒着热气。艾兰给每只碗里都撤上些胡椒粉,搅拌好之后就让德怀吃。艾兰一碗没吃一半时,德怀的两碗已经吃空了。德怀端起碗稀溜稀溜地喝汤,也不怕烫着。艾兰说再给你要一碗吧,是不是没吃饱啊?德怀将汤喝光之后放下碗,挺了挺肚皮说,好像饱了。德怀一边拿衣服袖子擦脸上的汗水一边说这面真好吃,比俺婆娘做的好吃得不得了。
这里要交代一下,德怀是结了婚的,刚刚结的,还没有娃,来城里之前婆娘给他往短裤里缝了几张钱,全是大面值的,嘱咐他可千万不能给丢了。
艾兰问真饱了吗?
德怀说真饱了,在车上俺将俺婆娘给带的几个糖豆包都吃了。
艾兰结了账,两人往面馆外面走。艾兰说你知道刘民的电话号吗?德怀说不知道,他只是在信上说让俺按这个地址去找他。德怀说着就将信皮掏出来递给表姐。艾兰看了后说在开发区呢,得坐六十路公交车走七站地方能到。
艾兰说要不你先跟我回家,见见你表姐夫,等吃了晚饭再去吧?
德怀说那不成,刘民打信时说让俺尽快地往他那儿赶,说工地上的活不等人,去晚了就没活干了,表姐夫还是哪天再见吧。
艾兰就把他送到了附近的六十路公交车站点,把他送上车又给他买了两块钱的票,才提了两个包裹往回走。两个包都很沉,德怀吃饭的时候跟她说是三姨和述平婶子给他们捎的蘑菇、木耳、土蒜和咸鸭蛋,都是实实在在的山货。艾兰一手提一个包裹很温暖地往回走,她想还是得先回医院,下午还有一个不小的手术要准备呢。
木祥跟艾兰结婚那年回了趟依西肯。
给木祥的感慨是那么穷一个小村屯,怎么就生养出艾兰这么一个大学生呢。除了山就是树,水草泛青的河套和成垛的湿干柴。房子的别致是木祥想象之中的,由墙到顶,都是一根根的圆木垒起来。中间的部位刷了松树油子,结实无比。而且顶也是木头的,使人觉得这地方真是富有,看了那些房子,好像身临某个童话之中似的,不小心就会误以为自己是踏进了精神的故乡。
记得那时候村街上没有几个人,干黄的沙土路被阳光洗得无比的耀眼。周遭木头房子的墙壁是深红色的,被四周围的大山影过,就更加凝重起来。有人胳膊上挎着筐晃荡着赶路,他们的裤角上沾了些草叶和湿泥,也不跟艾兰打招呼,只是朝他们笑笑。木祥在心里想,艾兰才走几年啊,街坊邻居的就不熟识了。艾兰则小声地给木祥介绍,说这位是后街的永祺叔,那位
是菜农田文贵家的七嫂,随着艾兰不厌其烦的介绍,那些街邻们就快速地从木祥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艾兰的家在山脚下,一个木板樟子夹的院落,三间木头房子有一间是石头墙的,看了便知是后接上去的。房檐子底下有小细松木杆排出的雨搭,下面的木头墙上挂满了干辣椒、紫皮蒜和蘑菇串,还有十几条子暗红色的腊肉块子,将靠门的半面墙挤得满满当当的。
艾兰跟木祥说,房子是她父亲和二叔、三叔自己动手盖的,乡亲们也来帮忙,房子盖好没几年父亲就得病死了,那会儿她还在欧浦镇念高三呢。正赶上要高考,刚刚报了志愿,母亲没让人通知她,怕影响她复习,就将父亲葬了。后来她拿到省医专的录取通知书方知道,父亲得的是肺气肿,她当了医生以后才知道,父亲的病,在省城的大医院里是能治的。
木祥跟艾兰那年回去,让艾兰的母亲高兴得不得了,问他们都带回去些什么好东西。然后看着艾兰掏在炕上的奶粉、红肠、大列巴面包和各种糖块水果说,快分分,得分十好几份呢,街坊邻居的都得去看看,艾兰小时候没少吃人家东西呢。
带回去的那些东西就分了不少的份,一一送过之后,就剩下几根红肠了,还是艾兰坚持留下给母亲吃的,说是哈尔滨的有名食品。母亲吃过之后说,啥有名的食品,里面的肥肉块还没剁碎呢,不如咱家房檐子底下挂的腊肉香。
在依西肯待了一周,去亲戚和邻居家吃了好几顿饭,忙活人。虽说没什么名贵的菜,却也是七碟子八碗的,很热情。艾兰也很有心计,把医院里的听诊器和血压计带回去了,借串门的机会给村里不少的人做了检查,还将一大包子常用药送没了。
晚上躺在北屋的木床上,艾兰总是热情地抱住木祥,他们听着山风和不远处的松涛做爱,那松涛很像微弱的钢琴曲,给两人免费并且不厌其烦地伴奏。
艾兰羞涩得像那些山民一样,满面红光,用她丰腴的身子迎合木祥,在大山环抱着的依西肯小村的木房子里,他们的欲念是真实的,他们水乳交融,做爱、说悄悄话一直到天亮。
德怀自打去工地后,短时间内没有来艾兰的家。
有一个周末艾兰炖排骨,边吃边念叨着她这个从依西肯来的表弟,说德怀喜欢吃猪排骨。当时木祥在心里想,哪个不喜欢吃猪排骨?但嘴上没说,嘴上说的是,那你就叫他来呀,好让他多吃点。艾兰没吭声,吃过饭收拾了碗筷后就将事先盛出来的一小盆猪排骨拿保温盒装好,去了那家工地。
艾兰回来后跟木祥说,她看见德怀了,在工地上跟几个木匠师傅用电锯破木头呢。她说德怀变瘦变黑了。德怀叫了他光腚娃娃刘民把那些猪排骨一气儿都吃了。艾兰说德怀他们工地的伙食肯定不好,那些民工们真不容易。
艾兰去工地看了她表弟德怀后,回来情绪就有点失落。木祥问过她两回,是德怀有什么事情吗?她没有说,只是摇头。
接着木祥就知道了艾兰情绪不好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她怀不上孩子了。
他们想要孩子已经有快半年的时间了,有了空闲的时间就做那件事,不管白天还是夜晚,艾兰说做爱的频率高,怀孕的几率才大。两人是幸福而愉快的。两人觉得他们不是什么淫荡的夫妻,他们的想法很朴实,就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让双方已日渐年迈的老人享受抱孙子的天伦之乐。
但是艾兰始终不能怀孕,艾兰便去看了医生,看了哈医大二院的专家门诊,结论是她不行。艾兰回到家后哭了,她将拎回来的大包小包的草药扔在桌子上说,秦木祥咱俩离婚吧,你再找一个女人,好让她给你生个儿子。
木祥说你瞎说什么,不就是有病吗?有病就治呀,怎么你一个当医生的对自己还没有信心呢?
艾兰说这要是在她们农村,她就会被乡亲们说成是一个不会下蛋的鸡,是会受到鄙视的。
木祥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说,就是你永远不生孩子,我们也不分开。
木祥的话把艾兰说得哭声更大了。
还有一件让艾兰情绪不好的事,前段时间她三姨夫来城里了,说总是胸闷,三姨便把三姨夫这么多年上山伐木头挣下的钱给他揣上,催他来城里找艾兰去医院检查一下。而检查结果却是心肌梗塞,需要手术。三姨夫带来的那点钱哪够手术费用啊。艾兰找了院办负责的罗主任,商量后也只能减免病床的费用,手术费还是得要一次性拿的。
艾兰和木祥商量了一下,家里所有的存款都拿出来,也凑不够手术的费用,还是要差上几万块呢。没办法,三姨夫只好打了火车票回了依西肯。三姨夫笑呵呵地说先不急,先回家去,看能不能把给儿子存的盖房的木料卖了再来治。可回去后就没有了音信。直到半年后,娘给她们捎来口信,说艾兰的三姨夫去了。
艾兰说,木祥咱就是太没有钱了,只能眼看着咱家的亲戚有难处而帮不上手。
有了这两件事以后,艾兰的情绪是一落千丈,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每天一包的草药汁,喝得她嘴唇都变了色。
木祥只好用体贴的话安慰她。
德怀第一次跟光腚娃娃刘民去泡脚房子是一个下雨天,雨中的城市将什么都遮蔽起来。雨是突然而至的,一些楼房都成了灰蒙蒙的影子。街面上也是飘云荡雾的,将行色匆匆的人赶走。
德怀是晚饭前被刘民叫出工棚的。因为下雨施工提前停了,民工们都回到了建筑工地后面的工棚里歇息,等着吃晚饭。刘民跟德怀出了工棚后,两人拐到胡同口的一个小酒馆里,刘民说咱俩喝点酒暖暖身子,今儿我请你。刘民就要了一盘尖椒炒干豆腐和一盘熘肥肠,外加一瓶庆安产的烧刀子。
两人很快就菜尽酒光,又每人吃了一碗大米饭,才结了账出来。
雨还是没有停,只是弱了些,刘民就说天头还早,带你去逛逛吧。
德怀也觉得回去是早点,还不到睡觉的时间,就随了刘民,奔街的深处走。走着走着就拐进了一条窄胡同,然后跟着刘民进了一家窗户上亮着彩色灯管的浴足房。
进了浴足房后,刘民便叫来了两个年轻的女孩,拽着德怀进了一个小包间。刘民说让妹子给你洗洗吧,就七十块钱,很便宜的。
德怀说七十块钱都做啥?
刘民打着酒嗝说,做啥?啥都能做,问你的妹子,她会教你做啥的。
刘民说完便拉着一个女孩出去了,将房门给他们关上了。
屋子里顿时就黑了,好半天那盏小灯泡才让德怀的眼睛适应过来。他发现那女孩已经在解衣服的扣子了。德怀便说你别急,咱先坐下说会儿话。
那女孩是个矮个子,小嘴巴,眉目倒是清秀,只是脸上隐约能看出有几粒小雀斑。
女孩说我给你洗洗脚吧大哥,喝过了酒泡脚能解乏的。
德怀说怎么个泡法,你倒是给咱说说。
女孩指了指地中间的一个圆木桶说,在那儿里倒上热水,再放些草药,泡一阵儿,再给你搓揉按摩,要三十分钟呢。
德怀说那不跟在家里洗脚一样吗,这就收咱七十块?
女孩扑哧一声笑了,说这样子只收三十块,你要是再加四十块的话,我可以让你近我的身子。
德怀听完女孩的话吓了一跳,他知道近身子的意思可能就是弄那件只有跟婆娘才能弄的事,他暂时还不想。
两人唠了半天,德怀死活都没有让那小姐给他洗脚。德怀说一个大老爷们哪能让比自己妹子还小的女孩给洗脚呢。德怀倒不是心疼那三十块钱,他是觉得自己的脚丫子已经有一个月没洗一回了,脱了袜子会让人家城里的女孩笑话的。最终那女孩就推门出去了,女孩说跟你说话费劲。
德怀便也出来,坐在外间屋的一个长条木椅上等了半个多小时,刘民才打着哈欠出来。两人往回走时,刘民说德怀你就是个傻帽儿,三十块钱洗脚那是个幌子,再加上四十就能像跟你婆娘那样睡上一觉。男人吗,就得隔三差五的出来放松一下,要不早晚得把裆下的玩意儿憋出病来。
德怀没做,他想自己是有婆娘的人,怎么可能那样呢?再者说了,掏七十块钱就能近人家女孩的身子,他是多少有疑问的,人家可是城里的女孩,年纪轻不说,脸蛋还漂亮,咋就说碰就能碰呢?德怀虽说是不信,但他也多少在心里知道刘民那小子不撒谎,说不定真就把那女孩给日弄了,要不他怎么都出来两年了,就不想婆娘不回家—趟呢?
过了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两人又去了家小烧麦馆喝酒。
这回轮到德怀请客。两人喝完白酒又喝啤酒,就喝多了点,出酒馆刘民便提出去洗脚房歇歇乏。德怀便跟着去了,还是那条胡同,还是那窗上有彩色灯管的房子,德怀被那矮个的女孩再一次领进了一个小单间,进屋后女孩就将门闩上了。
女孩说,这回大哥你还只唠嗑不做吗?跟你直说了吧,咱可是没时间的,要做就快点,客人很多呢。
是女孩的咱字让德怀感到了一丝亲切,他想怎么就是同样的乡音呢?他就跟女孩说,陪咱待会儿,就是不做什么咱也会给你些钱。
然后德怀问女孩是哪里人?女孩说韩家园子人啊。
德怀便拉了女孩的手说,韩家园子哪儿?
女孩说韩家园子北边小林海人啊。
德怀便激动地说,不远,咱们离的不远,咱是依西肯人。
女孩听了一愣,脸上就有了一丝惊喜,但很快就消失了,女孩便又开始解衣服扣子。
这回德怀没有拦她,德怀想在离家千里之外,竟然碰上老乡了,他便脱鞋上了床。
女孩让德怀躺下,就开始解裤带。德怀结结巴巴地说,不洗洗脚吗?女孩转过头来看着他说,洗脚多没劲啊?直接玩得了。德怀来的前两天是洗过脚的,而且是仔仔细细洗过的,可真正进了洗脚房,又很巧的碰上个老乡,人家却不给他洗了,却要直接进入主题。德怀便躺下了,自己脱了衣服,两人搂到一起好半天,他才有了感觉,进入女孩湿滑的身体里没几分钟他就射了。之后,无论他怎么抚弄都没再英雄起来,女孩便抱着他说,咱离得真是不远,要是念高中的话,估计都得去大乌苏上学。
德怀说是呀,咱读书不行,只念了两年小学,就跟大爹学木匠活了。
女孩笑了笑说,大哥咱说句实话你别生气,你木匠活也不咋的,钻眼的活差得远了。
德怀想跟女孩掰扯他木匠手艺的好坏,却在一瞬间反应过来,女孩是在拿话影射他弄那件事不行,就暗自羞红了脸。
德怀想翻身骑上女孩的身子,再弄一回,但女孩却爬起来说大哥到钟点了,咱得穿衣服了,你要是有空闲以后再来。然后飞速地套好衣裤,拎起小包走了。
德怀闭眼睛躺了一会儿,想,怎么还到钟点了?原来干什么都得有时间限制啊。他坐起来想,女孩真就把身子给他了,自己本来就是想洗洗脚的,没想弄那件事,只是听说那女孩是自己的老乡才动了念头的。
德怀想女孩肯定是家里遇到难处了,要不那么小的年纪怎么会出来做这个,自己的七十块钱是花给老乡的,觉得还是值。
德怀下地穿鞋子时就又想,这钱花的也不是很值,这样反复一想,就连他自己都矛盾了。说值是他来城里做木匠活已经半年多了,就没碰过女人的身体,确实是想婆娘了。说不值是花了七十块呀,没怎么折腾够呢就完事了,钱是白白地打了水漂。德怀最终想,不怨人家女孩的,是你自己不争气的,好歹是老乡呢,自己吃点亏就吃点亏吧。他穿好衣服跟刘民碰到一起,往吧台上交了钱,便往工地回。
后来又陆续地跟刘民去了几次,德怀觉得自己行了,跟那女孩一次能做十几分钟,而且让他吃惊的是女孩子教会了他好几种以前他不曾熟悉的姿势,那可是他跟山里的婆娘从来没体验过的。
对于德怀来说,解决了身体上的需要,就有精力干活了,也就不那么想家了。但是有一个问题却缠上了他,渐渐地让他心慌起来,那就是他从家里带来的钱是越来越少了,婆娘给他缝在内裤里的那几张大钱,转眼间就剩了十几块。他问过刘民,刘民说他已经没钱了,还借了另外的老乡几百块呢。
德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