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鸡的人直问他,买鸡么?小伟使劲的摇头。手里提溜个编织袋的外观形状在不断变化,很显然,芦花鸡在里面很不舒服,在挣扎。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这时候,多一分钟,就多一分钟被人发现的危险。杜晓蕾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我甚至有些绝望的想,要不就回去吧。可又有点不甘心,从来没干过后悔的事。小伟还在来回的走着,我急的出了汗,棉大衣一直捂着头,加上紧张,不出汗才怪。
我走到小伟的背后,发现他在自言自语,用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在嗓子眼里来回转悠,我贴近耳朵才听清楚,原来是,卖鸡了卖鸡了啊。我怀疑的问小伟,你这是吆喝?小伟说,啊,是啊,你想怎么吆喝啊。一句话,噎的我胸闷。
正想接着质问,杜晓蕾跑过来,喊,朱小欢他们来了。顺着杜晓蕾指着的方向,只见不远处,朱小欢朱小乐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走来。俩人手里拿着一串鞭炮,正一边走一边拆,你一个我一个的往口袋里装。我在心里疾呼,嘛的,真是怕什么遇见什么。天一冷,这哥俩不知躲哪去了,好几天没见到人影,偏偏这时在这个地方能遇见,真是不是冤家也路窄。小伟叫了一声,大事不好,丢下装鸡的编织袋,撒腿就想跑,被我一把抓住。小伟说,哥,你饶了我吧。我说不行,朱小欢他俩还有一段距离,你赶快吆喝把鸡给卖了。小伟说,哥,要不你喊卖鸡。我说,我不喊,你说你要喊的。小伟听了这句话以后,绝望的挣脱我的胳膊,直接跑了,头也没回。天无绝人之路,没等杜晓蕾也跑掉,也没等朱小欢朱小乐走近的时候,边上一位别着两支钢笔的老干部模样的大爷对我说,我观察你好久了,你这袋子里装的什么。我吓了一跳,说,是鸡。
老大爷打开看了一下说,卖不卖。卖!我急促的说,抬头望去,朱小欢朱小乐就要走到眼前,一串鞭炮拆的也差不多了。多少钱?
五块!我干脆的说。
当老大爷把五块钱给我,我把五块钱飞快的装进口袋的一刻,朱小乐先看见了我。朱小欢问我,你怎么也在这?买鸡?我说买你个头,我和小伟走失了,和杜晓蕾在这等他呢。顺手把他手里剩下的小串鞭炮抢过来,说,见面分一半。随后,叫着杜晓蕾扭身就走。一只鸡卖了五块钱,追溯起来,算是我的一次经商经历吧。
20
如果会谱曲,我一定写出人间最美丽的歌。如果会画画,我一定把最美丽的歌画给你。可惜,那年情窦初开的时候,我什么都不会。……
刚上高中,我疯狂的喜欢上了写日记。风也写,雨也写,莫名其妙的记录着每一天。至今,日记里还有很多无法破译的心情,和一些看不懂的文字。对我而言,高中是没有快乐的,做不完的练习题,没完没了的模拟考试。我对陶林二讲,你注意没有,我们好像一不小心就长大了。陶林二说,长大了也没什么不好,如果每次换排的时间短一点就好了。换排,是学校为了防止诸如斜视、不良坐姿等不好习惯,而定期调换学生的座位。通常一个星期一换,也有两个星期一换的。
换排是陶林二的一块心病。高中,矮胖和我分在一班,陶林二去了二班。陶林二班里有一个眼镜女孩,语文课代表,长的纤柔文静。因为换排,陶林二有时会和眼镜女孩同位。陶林二说,和她坐一起,呼吸加快,心跳过速,连黑板上的字都看不清。我说,你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黑板才多远啊,你得晕成啥样才能看不清。再心跳的厉害,小心得心脏病。喜欢人家,就直接告诉她好了。陶林二急的直搓手,连说,这怎么行这怎么行。陶林二也有心跳不太厉害的时候,总会有两个星期,因为换排,把陶林二和那个眼镜女孩分开,一个靠着教室左墙,一个靠着教室右墙。对陶林二来讲,这两个礼拜比阿胶还难熬。陶林二大脸上堆满无辜的表情和我说,完了,哥们,我死定了,我肯定是早恋了。陶林二口无遮拦,心底透明,有什么都会和我说。这一点我没有陶林二好,在陶林二面前,我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破事,真正的心思,则一直努力的隐瞒着。为了不和眼镜女孩在学习上,有太大的差距。在很短的时间里,陶林二的语文成绩突飞猛进,陶林二幸福的说,再这么用功学习,我的眼镜也该近视了。成长总会有烦恼的,就象脸上的青春痘。没等陶林二得上近视眼,那个眼镜女孩因为父母调动工作,去了另外一个城市。陶林二伤心的和我讲,别了,我的初恋!我说算了吧,你和人家连话都不敢多说,手也没牵一下,哪来的初恋。陶林二说,初恋其实就是心恋,藏在心里的恋爱。听了陶林二这句话,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小学那次经历之后,心中对陶林红存有的异样感觉,突然发现,心顿时也跳的厉害起来。那是不是我的初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陶林二说的还真有道理。初恋就象春天里的第一场小雨,不会轰轰烈烈,却一直淅淅沥沥。在漫天飞舞中浪漫,勾引你走出来,吮吸细细的雨丝,湿润年轻的心房。眼镜女孩走了没多久,陶林二就从所谓的失恋中解脱出来,这从他又能轻松的胡说八道,和吃饭时良好的胃口就能一目了然。
陶林二就是这样一个人,心思如春天的云,春风中,来去匆匆。在陶林二身上发现一些奇迹,就象夏日雨后,只要上山,你就能拣到蘑菇一样容易。陶林二总会在山清水秀的时候,找到一条适合他自己走的路。没过多久,陶林二的英语成绩进步显著,走路时带起的风都洋溢着得意。一问才知道,原来陶林二班里的女英语课代表,又因为换排换到了他的边上。我把这个令人振奋的现象告诉矮胖,矮胖乐的直蹦,说,要是把全班的课代表都喜欢一遍,陶林二非长出一对小翅膀不可。
21
还有半年就要高考的时候,陶林红突然得了慢性胸膜炎,不得不休学在家治疗。我借口找陶林二,去看了陶林红一次。陶林红的房间变化不大,不同的是书架上多了很多书。我随意的看了看,发现有本《第二次握手》,我说,这本书不是你借的么?陶林红一笑,你拿走以后,我自己又买了一本。看着陶林红因病而变得雪白的脸,想逗逗她的念头刚一闪现,就被我打消了,只说了一句,这本书就这么好看啊。陶林红说,不好看,你那本书能被老师没收了啊。我脸一红,想起那年课堂上,两个粉笔头之后,书就被老师没收了。好说歹说,一顿保证,才把《第二次握手》从老师那里要回来。陶林红说,陶林军去西营房卫生队拿药去了,等一会才能回来。你先坐,我给你削个苹果。我连忙站起来,冲着陶林红直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吃苹果不削皮,不信你问陶林二。陶林红说,没吃过就削一个尝尝,说着,拿出一把水果刀和一只苹果。没等削,陶林红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和我说,陶林军都这么大了,你还叫人家陶林二?我嘿嘿一笑,习惯了,这么叫着亲切,再说,陶林军也不介意。陶林红说了一句,你们这些人啊。便不再言语,低头削起苹果来。我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陶林红。陶林红靠着床头,用纤细的拇指和中指,轻轻的捏住苹果的两端,熟练的用着水果刀。很快,整个一只苹果,竟一刀削下来。长长的苹果皮,打着弯儿,象弹簧一样,在陶林红的手里微微颤动。陶林红递给我苹果的时候,我有点走神,没拿住,苹果啪的掉在了地上。陶林红说,没关系,我再给你削一个。我连忙拣起来,说,不要紧,洗洗就干净了。说完,转身往外走,要去厨房。没成想,又被椅子拌了一个踉跄。
陶林红格格一笑,又没有人撵你,摔了算谁的。我赶紧说,算我的算我的。
在厨房用自来水冲洗苹果的时候,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真没出息。然后狠狠的咬了苹果一口,接着调了个个儿,又咬一大口。就这样,没等出厨房,一只苹果就被我三下五除二的给消灭了。回到屋里的时候,陶林红惊奇的问我,苹果呢?
我说吃了。
陶林红眼睛眨巴眨巴的,吃惊的看着我,好像在说,真的假的啊。陶林红的神情,让我想起第一次看到她和陶林二的情景。五岁时,母亲随军,带着我和弟弟走进红砖红瓦的部队家属大院。刚去的那天,老陶请我们全家吃饭。陶林二梳着个壶盖头,在一边嘻嘻哈哈的闹个不停。陶林红穿着一件粉色的花布小褂,梳着羊角小辫,很文静的坐着,一动没动。不知为什么,连鼻涕都擦不净的我,扒拉完一碗大米饭后,没干别的,大人们在聊天,我却眼睛只盯着陶林红。陶林红和陶林二说的一句话,到现在都香喷喷的在我耳边回响着,“陶林军,这孩子怎么总看我啊”。那就是我第一次见陶林红时的傻样。陶林红不会想到,一只掉在地上的苹果,让牛顿发现了牛顿第三定律,却让我想起十几年前的事。我对陶林红讲,高三的学生中,我有很多认识的。你如果需要复习题和参考书什么的,我去帮你借。陶林红说,不用了,谢谢你,我今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参加高考的。我急忙说,能!病一好,你就可以参加高考了。陶林红笑了,我也没说不考啊,看把你急的。我有点不自然的说,你好好养病吧,有时间我再来看你。走的时候,陶林红想起来送我,我没让。刚走到门口,陶林二回来了,我听到身后陶林红房间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了。陶林二奇怪的问,怎么我一不在家,你就来找我。我说,我就不能来问你一道题。陶林二兴奋的说,问我题?好啊好啊,什么题?快点让我来告诉你怎么做吧。三个人中,矮胖学习最好,我次之,陶林二最末。就算是问题,我也只会去找矮胖。问陶林二题,那是陶林二想得美。我假装冲陶林二脸上捣了一拳,说,哥们,对不起,不问了,我会做了。
22
每次在大院里,看见杜晓蕾带着一群女孩跳皮筋,看见她梳着陶林红一样的小辫子,在风中来回摆动的时候,我都会唏嘘不止。杜晓蕾也长大了,已经是初中生的她,出落的亭亭玉立。再和小伟他们在一起,明显有一些回避。老杜和王阿姨,还和我们家“亲家亲家”的叫着,杜晓蕾每次都会阻止,只要她听见。当看见小伟依旧会和杜晓东,朱小欢朱小乐带着一群更小的孩子,一起玩“不许动”的时候,我都会在远处或者更近的地方,贪婪的偷窥。每当这时,心里都会酸酸的,翻江倒海的不是个滋味。我很羡慕小伟,他总有贪玩的心态。和学龄前的孩子一起和泥弹玻璃球,他都肯。当我已经不喜欢看动画片的时候,小伟依然会在电视屏幕前,守着动画片乐得不行。杜晓东永远都是小伟的战友,就象陶林二和我。杜晓东有着老杜一样的性格,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主见。即使是选择叛变这件事上,杜晓东也有自己的见解,之所以叛变,是因为我要选择光明。言语间,当年小伟一伙俨然成了黑暗势力。朱小欢朱小乐依旧神出鬼没,在哪个地方发现他俩都不奇怪,总是两个人同时出现,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也难怪,双胞胎之间本来就是有灵性和默契的,朱小欢和朱小乐将这份灵性与默契,演绎的出神入化,出神入化的一塌糊涂。在朱小欢朱小乐终于联袂打下一个麻雀的时候,麻雀已经翻身得解放的被平反为益虫了。麻雀吃粮食,麻雀更吃虫子,吃虫子比吃粮食多,道理就这么简单。朱小欢朱小乐听话的把弹弓收了起来,虽然他俩对麻雀的威胁,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换了小伟或者我,即便是陶林二也不会这么做。长大了的杜晓蕾,不再央求陶林二给她讲故事,除去因成长而带来的“陌生感”外,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是,这时,她已经很难在大院里看见陶林二了。祸不单行。在那个女英语课代表,也因调换座位不再和陶林二同位的时候,陶林二高大的身躯有了很多落寞。再次在心里“失恋”的陶林二,整天发奋的学习着,披星戴月的过了一段时间,他的眼睛真有点近视了。我劝陶林二经常在大院里走走,适当的和弟兄们沟通沟通。陶林二瓮声瓮气的说,考不上大学咋办。我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一颗小树上吊不死你陶林二。矮胖的爸爸郝医生又在张罗转业的事情,说矮胖的奶奶老的都走不动了。他说什么也要趁老人在世的时候,回去尽一个儿子应尽的孝道。郝医生说,等郝卫东考上大学,他就打转业报告。矮胖这次没有哭,他说爸爸的选择是对的。奶奶已经失去一个儿子,爸爸如果不在身边,奶奶很可能突然有一天,孑然一身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另一个儿子也不在。矮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有点红。我握住他的手,说,好兄弟,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不会忘记我们曾经生活过的所有日子。回头看我们的生活,是那么的清晰。只要我想,耳边总会响起大院的孩子们喧闹的声音,和来自山南海北的阿姨们,在傍晚用不同的方言,喊自己孩子回家吃饭。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们都会长大。长大之前发生的故事,就象一本小人书。任凭你小心翼翼的一页一页翻看,也总会有看完的一天,无论其中的连环画有多么精彩。在我的想象中,我们的故事结尾会有一场大雪。似乎发生在北方的故事,就应该在满天飞舞的雪中结束。终于,这一场大雪来了。而且,一下,就是三天三夜。
23
老爸当上副团长那年,我考上了警官学校。这是和小伟一起,用被子蒙着一台被淘汰的12英寸黑白电视,偷看《便衣警察》的结果。当一声“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在闷的出汗的被窝里,悄然而悠扬响起,我和小伟陶醉的泪光闪现,紧握拳头,激动的心脏几乎都支离破碎。
一时间,我对破案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直接导致后来对当警察的热爱。走路全用余光看人,看谁都象特务。一件并不笔挺的小风衣领子,被我直直的竖着,屡倒屡扶。虽然,那时候还没有“酷”这个形容词。我对小伟说,我去当警察,你将来当兵。小伟说,军人的后代,选择应该更军人一些,干练,果敢,忠诚。
不要考虑太多,热爱什么就选择什么样的职业,选择什么样的职业就热爱什么。
无意成熟的小伟,竟说出如此成熟的话,象摘抄的语录。同样面对选择,陶林红却有很多的无奈。陶林红一病就是半年,痊愈的时候,已近高考。陶林红平时在家里一直坚持学习,可是没有学校的学习氛围和老师的指导,这种学习和学校里的学习状态并不同步,当然不会有好的效果。陶林红想参加高考,又担心成绩不理想。
老师说,与其考不好,或者考的不理想,被自己不喜欢的学校录走,还不如不考。
你年纪小,明年还有机会。于是,陶林红哭着没有参加当的高考。在班主任老师的建议下,陶林红又复课了一年。陶林红复课这一年,对我来说,是既高兴,又惋惜。高兴的理由不必多说,惋惜的是,三年寒窗换来一年复读。一年光阴,用来重复做一件事情,实在残忍,需要很大的忍耐和毅力。在我心目中,陶林红似乎不应该受这样的历练。对陶林红,我始终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这是大院里的独特经历,和一个孩子在无忧无虑年代里的成长,以及陶林红身上独具的气质所赋予的。这种情感曾经天真,一直纯粹。其实,大院里的女孩子很多,可只有陶林红完成了我对异性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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