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说,宫里的环境本就艰难,若是再让大姐分心,岂不是更不好了?
求老太太看在孙女们的薄面上,就让太太在屋里礼佛吧。
老太太,您不是也说了嘛,都是一家人,何必分的那么清呢?”
贾母闻言,大为动容,她转头看向薛姨妈,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么多孙子孙女,论起来,就我这三丫头最好,我最疼的却不显……
也是奇了,她的亲母和她胞弟是一个样子,她竟又是一个样子……”
薛姨妈闻言,心知这件事算是过去了,赔笑道:“老太太说笑了,三丫头固然极好,可环哥儿也是好的。”
贾母闻言哼了声,道:“他好什么呀?看似清楚,不过是个糊涂虫。
不懂得为人处世,什么都看得清才是糊涂的,一点子见识还不如他娘……
比我的三丫头更差的远了。
罢了,既然三丫头都这么说了,我就给她一个面子,太太在自己屋里礼佛吧。
我那边的晨昏定省就先免了……”
那一边,贾探春又扶起了王夫人,王夫人回头看了眼探春,虽然目光淡淡,没什么感激,不过,却也没有看向赵姨娘和贾环时的厌恶……
贾探春俊眼修眉,目光澄净的看着王夫人,轻声道:“太太,谢谢老太太吧。”
她原也没想着收获谁的感激,只是依礼而行罢。
王夫人闻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目沉如水的贾母,垂下头,屈膝道:“媳妇遵命。”
“哎呀呀,到底是老太太,持家清正公道,我……”
王子腾夫人许是见风头过去了,脸色恢复了些,小心的看了看堂内之人后,赔着笑脸恭维道。
“哼!”
只是,话未说完,却被贾母一声冷哼给打断了,贾母沉着脸对贾环道:“你也是个没用的,被人如此算计,一点子动静也没有,这才让人家又挑唆上门,有了今日之事。”
此言一出,王子腾夫人的脸色一下涨的通红,随即又变白……
贾环没所谓的笑道:“孙儿当初不也是看在大姐姐和二哥的面上,才没去理会那些魑魅魍魉的小人嘛。
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也无能的东西。
谁曾想,不去理会,竟还愈发蹬鼻子上脸了,呵呵。”
“那你现在怎么办?”
贾母不高兴的问道。
贾环看都没看后面唬的面无人色的王子腾夫人一眼,而是看向了荣禧堂外,轻声道:“算时间,也该到了……”
众人不解其意,贾母正想再问,忽地就听到堂外传来一阵较重的脚步声。
众人回头看去,却见贾政、贾琏并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一起走了进来。
三人一起向贾母请了安后,贾政和贾琏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是贾母的脸色不大好,里面王夫人和王子腾夫人的脸色也都不大好,他们便没有多言,站在了一旁先看看……
那魁梧男子,给贾母行完礼后,又走到了贾环跟前,躬身一揖,礼道:“下官王子腾,见过宁侯。”
这一个动作,让许多人都看直了眼……
即使是家里寻常足不出户的姊妹们,也多认识王子腾。
她是王夫人的亲兄长,便是家里姊妹们的舅舅。
在这个“天大地大,娘舅最大”的时代,可以算得上是至亲,不用避讳。
而林黛玉、薛宝钗和贾探春等人,也都是去过王家做过客的。
那个时候,王子腾位高权重,威仪深重,与亲眷见面,别人与他行礼时,也不过点点头罢了。
十足十的大人物派头。
可是此刻,却躬身于贾环前,甚为谦卑……
甚至,贾环没有应声,他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起身。
懂时事的聪明人啊。
贾环心中一叹,而后居高而下的看着王子腾,冷淡道:“王大人,你夫人跑到我们府上给你跑官来了。
跑官不成,就在后面教唆挑事,闹的我们府上不得安宁。
她这一套,都是你教的吧?”
王子腾闻言,苦笑一声,保持着姿势摇头道:“宁侯,下官再不堪,也不至于行此等妇人手段。
实乃贱内狂妄无知,惹得宁侯耻笑了……”
贾环点点头,看着王子腾轻笑一声,道:“确实不像你的手段,你做京营节度使的时候,兵练的不怎么样,手段却很高超,很是培养了不少心腹。
韩德功叔叔上位后,一时间还调不动他们。
我也懒得和他们费工夫,就让韩叔叔把那些人打包起来,一股脑的都送到了西北去,呵呵。”
他看着王子腾的目光玩味……
贾环说的轻松,王子腾闻言,却面色一变,嘴里有些发苦……
这就是命,没法子……
任他手段高明,可奈何人家一力破十会,以绝对暴力碾压,让他一点周旋的力气都没有。
荣国一脉,在军部势力实在太大了。
方南天破局了十几年至今都没有办法,更何况是他……
贾环似乎也看出了他的不甘和无奈,冷笑一声,又道:“那你夫人指使从你王家出身的李嬷嬷,当初告我忤逆,位列八宗罪之一,你也不知?”
王子腾闻言,面色陡然再变,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扭捏不安的李氏,拳头攥紧,他咬牙道:“宁侯,我王子腾对天起誓,若曾行过此等下作之事,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贾环笑了声,道:“也是,若是你来行此事,定然不会让那李嬷嬷还活着,此事暂且不提……
那么,你夫人拿着十几万两银子巨款,东家串完西家串,忠顺王府送完尚书府送。
这总该是你的意思吧,嗯?
王子腾,呵呵,你王家,真是好本事啊!”
王子腾闻言,面色彻底苍白,却是连站都站不住了,他撩起衣袍前摆,噗通一声跪下,沉声道:“宁侯,下官纵然再痴蠢,也看得出那边早已成了强弩之末之衰势。
如何还敢再行此不智之事?!
实乃贱内昏聩,擅自行事。
但下官亦不敢相瞒,事后,下官还是知道了。
只是为时已晚,再想追回银子,撇清干系,已是不能……
是以,下官才妄想亡羊补牢,求助于贾家。
却不想她竟如此糊涂……”
贾环嘿了声,摇头笑道:“你确实精明了得,城府够深。
你想亡羊补牢,可这是亡羊补牢的事么?
若只是羊圈破了,堵起来也就是了。
可是,你王家在这个关头,居然还敢往那边蹿,竟给人送了那么多银子……
你可知这个时候,陛下手里有多缺银子?
他现在最见不得的,就是有钱人,哈!
偏你家还往那边大手笔的撒银子……
连我都知道了,你以为还能瞒过谁?
真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行了,王大人,将你喊来,就是让你领你家夫人回去吧。
我也懒得和她计较,没必要多此一举……
而且,看在曾经世交的份上,我还可奉劝一句……
王大人,记得回去后,多吃点好的,再多备一些干粮和保暖的衣服,路上好用……
你去吧。”
一番话,说的王子腾汗如雨下,面色惨然。
如果是之前,他还在京营节度使的位置上时,或许还不会把这番话当一回事。
那时他看隆正帝和忠顺王之间的斗争,还真说不准谁就一定能胜。
他以为,就算恶了隆正帝,也可以投靠到忠顺王那边去,照样受到重用和礼遇。
所以,不曾将贾环放在眼里……
可是,自从从京营节度使的位置上下来后,尤其是赋闲之后,他冷眼旁观,以他的才智,竟渐渐发现,那边看似威势高涨,其实早已迈入了无解之局。
多少大臣,都已经进了死地……
太上皇,这是在拿大半数朝臣全家的脑袋做磨刀石,来磨隆正帝的帝王心性啊……
王子腾越看越胆寒!
反倒是忠顺王,虽然跳的最欢,可却也最好解决。
只要太上皇和皇太后在一日,隆正帝就不能将忠顺王怎样。
哪怕太上皇和皇太后都死了,只需留一道善待忠顺王的遗诏,忠顺王照样可得善终。
但其他人呢……
越是看清这一点,王子腾越发觉得推测无错。
天家果然无情。
想起隆正帝刻薄寡恩的性子,以及暴烈的手段,王子腾只觉得浑身发冷。
贾环到底还是年幼,他是以他和隆正帝的相处经验,来判断王家的下场,还能落个流放的结局。
可在王子腾看来,日后一旦隆正帝执掌大权,以他酷烈的性子,算起旧账来,王家的结局,必定惨不忍言!!
一个压抑了二十多年的人,有朝一日一旦爆发,其结果将会是何等的惨烈……
想想都令人遍体生寒!
王家危矣!
而如今,能帮他解开这个死局的人,唯有贾环。
上一回,贾环就和隆正帝一起做了一个大局,将满朝文武都装了进去。
而后,他还敢在御书房里和隆正帝大吵一架,然而圣眷非但没有衰减,反而愈盛……
王子腾这段日子里冷眼旁观,却发现,今日之朝争,和上回,多有相似之处啊……
所以,事到如今,能救他,能救王家的人,只有贾环。
可恨他之前一时心软,顾及夫妻之恩,在李氏来之前,只再三叮嘱她,要好言相求,多说好话。
却从没有把实情告诉她,不想让她白白担受不安之罪。
谁想,她竟又跑来挑唆王夫人……
这个贱妇,善作主张下,竟将王家带入了死局!
恐惧之极,再想起往日里李氏的张扬自主,王子腾真真是恨入骨髓……
但是,此刻却不是发恨埋怨的时候,他不能束手待毙,他要求救,为王家谋一条生路。
念及此,王子腾垂头匐地,竟在荣禧堂大堂上“砰砰砰”的磕起响头来。
他对贾环泣求道:“宁侯,还请看在贾、王两家世代交好的面上,救王家一救,宁侯,王某日后,必定鞍前马后,誓死效忠啊……”
其他人有些麻木的看着这一幕,都失去了言语,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们之前大多都认识甚至熟悉王子腾,知晓他是一个威仪甚重的大官。
何曾见过他这般作态过?
而这一幕落在王夫人的眼中,更是让她彻底死了心。
连她素来倚之为靠山的兄长,此刻竟都匍匐在这个庶孽的脚下,乞求为王家讨一条生路。
她竟还妄想,日后靠他来压制这个庶孽,帮宝玉一把……
看着腰背笔挺,站立如松,目光霜寒的贾环,侧目冷笑看着王子腾的模样。
再看一眼贾母身旁,垂着脑袋,神思不属,一脸不耐烦的贾宝玉,王夫人只觉得一阵无力……
但王子腾夫人李氏却不甘心,甚至还觉得王子腾太过丢人了,她连行几步走到王子腾身边,伸手想将王子腾拽起来,气道:“老爷,你这是做什么?真是丢……
就算不求他,咱们也有旁人可求。
我回头就给哥哥写信,实在不行,老爷咱们就去蜀中,照样能做官,哪里就用的着如此?”
王子腾闻言,双目隐隐赤红,他转过头,露出额头上的青紫,对后面一些的贾政道:“妹婿,借笔墨一用。”
……
(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六章 最后一次警告()
贾政和王子腾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因为两人本就是文武殊途。
再加上,贾政独宠赵姨娘后,经过了赵姨娘的枕边风,婉拒了几次王夫人提议给王子腾加“担子”的请求,两人再见面,就有点尴尬了。
其实主要是贾政自己觉得尴尬,以王子腾的厚黑,并没觉得有什么,所以才有了开口相求笔墨之事……
而贾政虽然觉得王子腾此时跪拜贾环之举,太过不像,有失体统,有辱斯文。
可是多少开始关心点朝政的他,也能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因此,他没拿乔什么,就让王夫人一旁的彩霞去旁边小书房里去取。
待彩霞取来笔墨纸张,垂着脸走到贾环身旁时,众人这时才看到,彩霞右脸上刺眼的五指印……
彩霞屈膝福下,将笔墨交给了王子腾,婉言不敢当谢后,就要再回到王夫人身边时,贾环却忽然开口,声音清冷道:“之前是你去喊我娘过来的?”
彩霞闻言一怔,眼神有些忧郁,看着贾环,轻轻颔首道:“是,三爷。”
贾环冷笑一声,寒声道:“好的很……先去外面侯着,一会儿再说。”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女孩子们自然都极不赞成的看着贾环,不解其意。
也有人担心,再掀起波澜,惹怒了王夫人。
然而,出乎她们所料的是,王夫人只是淡淡的看了眼彩霞,却连一句话都没说。
贾母亦是如此,在她想来,方才之事,总要给贾环一个交代。
只要他不再抓着王夫人不放,就算打死个把个奴婢,又算得了什么……
倒是赵姨娘身边的小鹊,看到彩霞一脸雪白的怔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贾环,眼神让人心碎,忍不住站出来道:“三爷,不是的,刚才是……”
小鹊的话没说完,被贾环冷眼瞪断,喝道:“哪个让你多嘴的?”
小鹊见状,面色顿时一白。
方才贾环审问王子腾的气势犹在,小鹊一个丫鬟,敢站出来说话都鼓足了勇气,此刻哪里还敢再顶嘴。
而赵姨娘虽然想出来骂人,却被贾政用眼神止住了,只能将“仇”记在心里,等回头再算账……
“没听到我的话么?”
贾环无视彩霞如雪的脸色和她脸上刺眼的耳光痕印,冰冷无情道。
彩霞闻言,身子都晃了晃,然后轻轻屈膝一福,道了声“是”,而后,便一步步的走出堂外,在庭院当中木然跪了下去,就连挨打时都未曾流下的眼泪,此刻缓缓落下……
姊妹中,别人看到这一幕虽然生气,却也还能忍住。
可是史湘云却忍不住,站出身就要指责贾环。
只是,却被感受到身后动静的贾母给拦住了,贾母用罕见严肃的眼神逼视着她,让她没有张开口。
不过,虽没能开口,可史湘云还是气得快要炸了,用愤怒的眼神“凌迟”了某三孙子……
“老爷,要写信咱起来回家去写就是了,你何必在这……休……休书?!王子腾!你疯了!!”
贾环身旁,王子腾匍匐在地,握笔书写。
而李氏起初并未注意他写的什么,只以为王子腾是在给她兄长写信。
可是,当她趴近细看,看到纸张开头那两个刺目的字时,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歇斯底里的吼道。
王子腾却理也不理,挥笔急书:
立书人王子腾,系金陵应天府人,从幼凭媒娉定李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休书是实。
隆正十九年五月十六日
手掌为记!
书罢,王子腾将笔锋往手掌上一抹,在李氏目眦欲裂中,印了下去。
古人休妻,就这么简单……
按完掌印后,两口子就算是离婚了。
王子腾将休书递给李氏,面无表情道:“从今日起,你我和离,听凭改嫁,再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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