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趴下!”黑袍人左手五指虚张,遥遥罩定了旄马的头。只见它拼命挣扎嘶叫,却始终脱不出黑袍人的控制,片刻功夫,黑袍人脸上便泌出了一层冷汗,而那旄马依然拼命地在原地踢打跳跃。
黑袍人猛然收回手,那马陡然间失去了控制,一下子便向他撞来。只见他微微侧身闪过马头,左手一把抓住长长的马鬃,衣袂响动声中他已跃上马背。那马顿时更加疯狂地跳跃蹬蹄,左右摆动身体。黑袍人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一手抓住马鬃,一手曲起中指,捏成一个奇怪的手势,不断虚击马头,每击一下,旄马浑身便一阵痛苦的颤抖。片刻之后,旄马终于安静下来,虽还在不甘地刨动四蹄,却不敢再做挣扎。
一旁那小贩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大张着嘴喃喃道:“我的妈呀,我还第一次看见一个人可以不用缰绳马鞭就可以把旄马制服。先生您怎么称呼?”
黑袍人咧嘴一笑,这一笑居然是如此阴森,把马贩又吓了一跳。只听他无声地笑着说:“告诉你也不妨,反正你也快要死了。我叫尹寒!”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骚乱从东方传来,无数人在惊惶地呼号。黑袍人循声望去,只见晚霞似血的天空下,一大群白色翼人正展翅向这边扑来,黑袍人微微一笑,喃喃自语道:“来得真巧,倒省了我不少麻烦。”
说话间翼人已如大鸟般扑到了西市广场上空,跟着从高空俯冲下来,几个来不及躲避的百姓被他们用猿猴一样灵巧的脚抓了起来,以他们瘦小的身躯居然可以轻易把人抓到高空,在空中熟练地搜刮抢劫那些人身上的财帛首饰,然后把他们像麻袋一样从高空扔下来。遇到抵抗便一箭射杀。他们居高临下,地上手无寸铁的百姓除了躲避,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马贩早已吓呆了,半晌才连滚带爬地往马棚里钻,尚未藏好身子,陡感一股大力由后袭来,把他从藏身处卷了出去。他惊惶地回头一看,只见那个骑在旄马上的黑袍人五指箕张,正遥遥抓住自己。马贩拼命挣扎,却始终脱不出他的掌握。马贩心有不甘,拼命想问为什么?那黑袍人似乎明白他的心思,只听他淡漠一笑说:“第一,我买不起这匹旄马;第二,你不该打听我的名字。”
话音未落,马贩只感到自己身子陡然飞了起来,一下子飞上了半空,在空中被一个翼人接住,顷刻间便被搜光了身上的钱财,跟着那翼人一松脚,马贩便惊叫着手舞足蹈地掉下来,“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摔得血肉模糊。
一个翼人如老鹰捕兔一般,从后方向那个骑在马背上不知躲避的黑袍人俯冲下去,刚接近他的后背,陡感眼前有蓝光一闪,跟着面门一寒,似乎有一股凉意从头顶贯穿了自己整个身体。那翼人心知不妙,忙扇动双翼强行拉起身子,刚升到数丈高的半空,身子就突然在空中裂成两半,带着一蓬血雨和血肉模糊的内脏直直地掉了下来。
“杀死他!”几个翼人嗷叫着把箭射向黑袍人,不料那些箭在接近目标时像被一道看不见的球形墙挡住一般,纷纷向两旁滑开,根本伤不到那个黑袍人。一个翼人见状不由大惊失色,立刻高声警告同伴:“不好!那是一个暗黑魔法师!别惹他!”
话音未落,只见黑袍人已伸手虚抓向他,那翼人立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在空中不由拼命挣扎,可任他如何扇动双翼也没法挣脱黑袍人的掌握。不多时便见他捂住脖子吐出舌头,在空中慢慢耷拉下双翼,最后像一只被放了血的鸭子一样软软地一动不动了。竟被黑袍人遥遥扼杀在空中。
其余的翼人见状不由一声呼哨,尽数飞向东方,转眼间便消失在天边尽头。直到翼人们去得远了,黑袍人才微微舒了口气,右手指尖上那一点蓝芒也才渐渐隐去。
淡漠地环视了一眼血肉模糊、尸横遍地的西市广场,黑袍人拉拉身上的长袍,轻轻一磕马腹,旄马立刻迈开四蹄,带着黑袍猎猎如死神般的暗黑魔法师,以远超常人想象的速度,悄然消失在长街尽头。
东市的情况比西市还要糟糕,翼人们从空中扑下来的时候,几乎无人能反抗抵挡。只有亚辛和纪萱萱可以对翼人构成点威胁,不过没有强弓劲弩,结果连一个翼人都没伤到,还好他们的悍勇还是让翼人有所顾忌,加上还要急着去洗掠西市,因此翼人也顾不得与亚辛和纪萱萱纠缠,自然也就没给他们多少表现的机会。
被拴在木桩上的夏风目瞪口呆地目睹了翼人洗掠的全过程,简直就像是奇幻电影里的经典镜头!来去如风的翼人们呼啸而去后,广场上便空空荡荡只剩下一片狼藉,除了伤者和死人,就只有几个被绑在木桩上的奴隶安然无恙,在这次灾难中居然都毫发无损。大约是知道奴隶身上都没有一个子儿,又或者是被绑着,对翼人们构不成任何威胁。因此他们那些箭居然没有一支招呼到这些奴隶身上来。
夏风知道,翼人是为满足人们飞翔欲望而在这个虚拟世界中的特殊设定,没有不菲的资金是不能享受到展翼飞行的乐趣。看到他们搏击长空的矫健后,夏风暗叹,要是这次选择做个翼人,要找杜马斯也容易许多。
直到翼人带着胜利的呼啸扑向西市后,躲在两旁屋子中的人们才惊魂不定地慢慢出来,开始清理、救助那些受伤的同伴。这当儿亚辛只顾着招呼大家救助伤者,没心思理会夏风。只有纪萱萱慢慢地来到自己的货物跟前,犹豫再三,终于把栓夏风的铁链从柱子上取下来,拉着夏风来到亚辛面前,赌气地把链子往他面前一扔:“给你!拿去讨好你的瑶姬妹妹吧!”
翼人的袭击让整个东陵城惊恐起来,虽然他们只是洗掠了城中的两个市场,但他们造成的骚乱就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的涟漪波及全城,即便是处在防卫森严、门户重重的城主府邸,也能感受到这骚乱的涟漪。
“听说,今日有翼人洗掠了东西两市?”倚在碧霞楼那红木雕栏的窗棂上,瑶姬木然望着暮色四合的天空,嘴里虽然在问,不过却显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一旁奉茶的丫鬟忙上前一步,大惊小怪地回道:“是啊!来了好多翼人,抢了好多钱,还杀了不少人,好像当时亚辛少爷也在东市。”
“他······去那儿干什么?”一说到亚辛少爷,瑶姬的声音便有点不自然起来。丫鬟抿嘴一笑,但立刻又露出同情和无奈之色,呐呐回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和纪姑娘在一起。”
“哦!”瑶姬木然望向虚空不在说话,神魂似乎又游荡天外。这时只听楼下有婆子高声禀报:“瑶姬姑娘,亚辛少爷前来求见!”
听到这禀报,瑶姬空泛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但跟着就黯淡下来,然后像在自言自语,“还来做什么?”
“瑶姬!”楼下响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瑶姬神情微变,尚来不及回答,就见一身戎装的亚辛已大踏步进了月门,不过却在楼门外被两个士兵挡住。他只得立在楼下昂头望着瑶姬,眼里有希翼,也有无奈。瑶姬一看到他的目光,心中不由一软,只得向楼下挥挥手:“让他进来吧。”
大步上得楼来,二人默默相对,半晌,亚辛才抱拳向瑶姬行礼:“亚辛拜见长公主。”
“公主?”瑶姬一愣,跟着苦涩一笑说,“十多年前若不是亚伯都城主冒险收留襁褓中的瑶姬,我只怕已被乱党所杀。又若不是我哥哥虞王继位,恢复了父王的正统,瑶姬只怕至今仍是寄人篱下不敢露面的逃犯。”
“如今公主能恢复身份,也是件可喜可贺之事!”亚辛言不由衷地应道。
“这身份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这样的身份。”
“······”
二人再次默然,半晌后瑶姬才幽幽问:“你又来见我做什么?”
“对了,我给你买了件礼物,你一定会喜欢!”亚辛说着向楼下拍拍手,一个打扮模样都有几分怪异的年轻人立刻被两个兵卒带了上来。
夏风好奇地四下打量着,只见这城主府邸的后花园那楼台亭阁,刁斗飞檐,看起来居然有几分熟悉,很像东方的古老建筑,他心里不由暗自嘀咕:咋那么像在拍华语古装片呢?
他手上的镣铐早已经解开,完全可以借隐身披风逃脱,可他听说这瑶姬公主是东轩国有名的美人,便一时好奇想亲眼看看,看看这个世界中的美人和现实中有什么不同。跟着丫鬟上得楼来,夏风只觉眼前一亮,脸上懒洋洋的笑也不由收敛起来,只见一个白衣少女懒慵地靠在窗前,说不出的清雅脱俗,似不沾人间烟火的瑶池仙女。夏风愣了片刻,不由在心中暗叹:《红楼梦》里的林妹妹,大概就是这模样吧?
只扫了夏风一眼,瑶姬就对亚辛皱起眉头:“他是······”
“哦,这是一个会吟诗的奴隶,不比那些吟游诗人差,”亚辛忙解释道,“我知道公主十分喜欢诗词,所以我就把他买了来送给你解闷。”
“奴隶也会吟诗?”瑶姬有些诧异,跟着撇撇小嘴,“大概是些俗不可耐的顺口溜吧?”
亚辛脸上一红,他对诗也没什么研究,只是觉得夏风那首《情人》“吟”得十分好听,一时冲动就买了下来。如今见瑶姬这样说,多少有点心虚,便示意夏风:“把你下午作的那首诗吟给公主听听。”
夏风本不想吟什么诗,不过美女的轻视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暗道:我要不能用情歌打动你,也白做了二十一世纪的前卫青年,白听了小半辈子的流行音乐。
想着便左右寻找道具,见桌上有个陶瓷花瓶,瓶中插有鲜花,一旁还有一根玉如意。他便过去把这两样东西都拿起来,先取出鲜花,然后用玉如意敲敲花瓶,由于瓶中有水,这敲击的声音就十分悠扬悦耳。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二人笑道:“先前那首诗不适合公主此刻的心情,我还是另作一首吧。”
夏风的举动早激起了瑶姬的好奇之心,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从容的奴隶,自然就把注意力完全落到夏风身上。只见他稍作调息,便轻轻敲着花瓶合着节奏,用忧郁缠绵的声音轻“吟”起来:“请你再为我点上一盏烛光,因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掩饰不住的慌张,在迫不及待的张望,生怕这一路是好梦一场。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随着那忧郁舒缓的旋律,瑶姬的目光渐渐朦胧起来,直到夏风把一首《情网》唱完,她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歌词和旋律中。
“太优美了!”半晌,她才像小女孩一样闭着眼把双手抱在胸前,一副陶醉模样,“小时候亚伯都城主曾带我听过那些吟游诗人吟诗,好像也没这么好听。这是你作的吗?”
夏风只犹豫了一下,便恬不知耻地点头回答:“当然!”
“还有没有?”
“只要你想听,我随时都能作!”夏风成竹在胸,一脸轻松。心中更是得意地想:我记得的流行歌曲没有一千也有三、五百首,一个天才诗人一生中大约也就写这么些诗吧?
“那好!你再给我吟一首!”听夏风这样说,瑶姬不由一脸喜色,倒把亚辛晾在了一旁。就在这时,只听楼下有兵卒高声禀报:“亚辛公子,城主要你立刻去见他!”
亚辛见那是父亲的贴身随从,只得向瑶姬告辞,把两个沉浸于吟诗的诗人留在原地。
匆匆忙忙来到父亲书房,只见肃穆威严的父亲早已等在那里。父子二人见过礼后,东陵城的城主亚伯都立刻示意随从们离开,直到房中只剩下父子二人,他才盯着亚辛声色俱厉地问:“今日黄昏时分,翼人何以能进入城中抢掠?”
亚辛一怔,尚来不及回答,亚伯都已一拍书案:“都是因为你!神机十二营,每营轮换守卫城防,一日一换。作为值星官,你居然记错了日子,指派另有任务的神机三营防守东城,结果三营无法按时赶到,让翼人钻了空子,从毫无防备的东城冲入了城中,造成百姓数十人惨死。你说你该当何罪?”
亚辛面色一变,顿时说不出话来。见儿子面如土色,亚伯都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最近魂不守舍,做事心不在焉。不过我要提醒你,瑶姬不仅已经恢复了公主的身份,更被新登基的虞帝许配给了烈王。这次虞帝能以太子身份登上王位,正是得了烈王之助,并且烈王是所有分封诸王中势力最大的一个,不仅咱们得罪不起,就连虞帝也要让他三分。所以我不管你有多喜欢瑶姬,都不能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虽然东陵远离京师,但作为已经踏入仕途的官宦子弟,亚辛完全明白事情的原委。十多年前,正德帝被弟弟勇王弑杀,子女也为叛军追杀,有忠勇的大臣保着年幼的虞王和瑶姬公主兄妹逃出了京城,虞王最后为烈王所藏,而瑶姬公主则被父亲悄悄收留。如今篡位的勇帝驾崩,烈王趁机拥立虞王为帝,瑶姬自然也就恢复了公主的身份,不再是自己家中那个来路不明的妹妹了。想到这些,亚辛只得黯然点头:“我知道。”
“还有,后天咱们就要送瑶姬公主去京城,我本不想委你护送。不过这次去京城,烈王听说你曾独力斩杀过一条海蟒,所以点名要见你。这是结交烈王的好机会,你不能错过。如今新君登基,朝中形势大变,若咱们不早做准备,恐怕就会成为新君清洗的对象。”说到这亚伯都突然走上前执起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孩子,咱们一家大小的前途都在你手上,你不能为一己之私惹恼烈王,葬送咱们一族的性命啊。”
亚辛神情越发痛苦,不过依然咬牙点了点头。父亲心中有些不忍,劝道:“孩子,我知道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送人会有多痛苦。不过你要记住,真正的英雄能忍常人所不忍,做常人所不做,行常人所不行!”
“父亲放心,儿子记得。”亚辛面色终于平静了些。亚伯都见状点点头,拍拍儿子肩头:“我会让你的老师阳昊与你一起去,一路盯着你。另外,你路上要当心。如今并不太平,除了亡命天涯的匪徒、来去如风的翼人、大西国的内奸,就连许多诸侯王都不干净。路上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省得。”亚辛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一天后,护送瑶姬公主进京的队伍开始启程,由西门开拔,望东轩国京都晋城进发。路上由东陵神机三营护送,统领是阳昊,副统领则是东陵城城主亚伯都的儿子亚辛。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家都还记不住名字的小人物,神机营那些兵将们只知道他是个卑贱的奴隶,同时又是一个出色的诗人。
夏风对别人怎么看自己一点也不在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杜马斯的任何消息,不过相信以他的能耐,定会在短时间内成为这个大陆上有名的人物。到消息灵通的东轩国京城,或许可以早一点得到他的消息。反正是顺路,不妨跟着大军走,也免了没钱没身份证明的窘迫,有隐身披风,随时想离开就离开,再说无论亚辛还是瑶姬,对奴隶都还不错,甚至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并不像传说中那些奴隶主,动辄对奴隶非打既骂。夏风对自己目前的状况很满意。
其实夏风不知道,是他那些“诗”为他赢得了特权,同时也赢得了瑶姬和亚辛的尊重。
路上没用多久,夏风就与神机营那些官兵混熟了。现在神机营一千多名官兵,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个随和懒散的年轻奴隶和诗人,并且他的一些即兴诗作还在军营中传诵开来,像什么:“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还有“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或者“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等等。大家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这些诗的意思,不过照着它一吟,人顿时就精神起来,连行军的步伐都轻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