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些东轩人都收起了弓箭,库乃尔这才带着大家心怀戒意地来到颜恭海面前。颜恭海目光炽炽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冷艳绝伦的大西族美女,然后对她一抱拳:“东轩国南王颜恭海,还没请教小姐芳名?”
库乃尔对东轩礼节向来不感兴趣,再加对东轩语言也不是太熟练,便胡乱点了点头,简单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大西国库乃尔。”
“啊呜――――”狼嗥再次响起,四周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回应。众人一听这狼嗥,不由尽皆变色,听四周这狼嗥声已经不是五六只人狼了,数量至少已经在十只以上。就连夏风也勃然色变,从方才和那只人狼的交手中他已知道,人狼的凶悍和敏捷远不是人类可以匹敌,十只以上的人狼,足以杀掉场中这不到二十人的队伍。
“它们还在呼唤同类,咱们这次真的是无处可逃了!”向导老汉面如土色,不由自言自语起来。颜恭海也不禁把目光转向身旁的沈丹,低声问:“爱妃,你的术法还能支持多久?”
“最多支持到天黑前,”沈丹的嗓音也颤抖起来,边手捏印诀催动圈外那些虚假的火焰,边回答说,“这等障眼法越到后面越骗不过那些聪明的畜生,它们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众人都在为自己性命担心受怕的时候,纪萱萱却沉浸在与夏风重逢的喜悦中,甚至都来不及向他说起自己被绑架的经过,就只悲喜交加地拉着他问长问短,全然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也忘了少女应有的矜持,直到看见夏风神情有些古怪,她才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要重新扳起面孔挽回时,却已经迟了。一看夏风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纪萱萱就知道,自己心底的秘密是彻底暴露在对方面前了。
见纪萱萱突然红着脸闭上了嘴,夏风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脸颊,装模作样地自语:“我突然发觉自己一点也不丑嘛!好像有人还满在乎我这丑八怪的呢!”
“呸!美得你!谁稀罕你这丑八怪了?”纪萱萱握起拳头作势要打,不过终归还是不好意思,只得恨恨地瞪了夏风一眼,心里一分薄怒,两分羞怯,三分欣喜,四分甜蜜,聚在心里令人分不清是喜还是怒,是甜还是羞。
就在二人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的时候,库乃尔已经指挥几个人在众人周围燃起了一圈篝火,以代替南王妃沈丹以心力凝成的幻火。沈丹终于得以收起法术放松心神,顿时疲惫地委顿在地,靠在南王怀中半晌说不出话来。
天色渐渐朦胧起来,众人在火圈中央味同嚼蜡地分吃着干粮,火圈外的树林深处,隐约可见有人狼朦胧的身形在闪动,由于天色渐晚,它们那幽幽的眼眸在黑暗中也渐渐清晰起来,像一对对在朦胧树影中晃动的萤火虫,粗粗一数竟有十二、三对之多。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颜恭海忧心忡忡地望着那些越来越近的幽幽眼眸,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向旁人寻求答案。夏风此刻一门心思都在纪萱萱身上,根本没注意到颜恭海在说些什么,其他随从也不敢轻易接口,只有库乃尔淡然道:“只有先熬过今夜,天亮后再想法往前闯。”
“也只好如此了!”颜恭海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分派自己的武士分批值夜警戒,一旦人狼靠得太近就用弓箭对付,其余人则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以待明天的恶战。只有纪萱萱无心睡眠,甚至对近在眼前也危险也全不放在心上,直缠着夏风要他吟诗给她听。夏风这一路憋了一肚子的诗兴,现在总算有机会发泄出来,自然满是兴奋地把记得不记得的诗都在纪萱萱耳边小声吟了一遍,甚至还耐着性子教会了纪萱萱几首情意绵绵的抒情诗。
这一夜就在平静中渡过,天快亮的时候,人狼终于趁着篝火火势稍弱的机会发起了一次进攻,几只胆大的人狼跃过篝火先后冲进火圈,从众人眼皮底下生生叼走了三名黑衣武士,它们在不远处争抢三人尸骸时的咆哮和利齿咬碎骨头的声音,让幸存的人们听得头皮发炸,浑身寒毛直竖。
“快看!那边有一个人!”天蒙蒙亮的时候,阿莱特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敏锐,翼人只有在白天才有鹰隼一样的目光。众人顺着阿莱特所指望去,只见在远离众人的密林中,一个东轩族服饰的人正在向众人招手,黎明前的密林中有薄雾笼罩,让人看不清对方的脸,不过那肯定是一个东轩族的同类,危急时刻能看见一个同类,这让大家十分兴奋。没人留意到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对人类这种猎物有极端偏好的人狼,没有一只对那人表现出丝毫的兴趣。
“他在招呼咱们!”一个黑衣武士兴奋地指着那人对大家说,“咱们该跟着他去,他或许能救咱们!”
众人纷纷站起来,凝目望向那人,只见他果然在冲众人招手,明白无误地要大家跟他前去。颜恭海和库乃尔对望一眼,显然二人都没有摆脱人狼的好办法,只好遵从大家的意思。库乃尔还想征求一下夏风的意见,不过看他还在专心致志地教纪萱萱吟诗,根本没心思理会自己,她只得悻悻地转开头,对两个幸存的同伴霍里和罗纳一挥手:“咱们跟着他去,大家路上定要小心,留意人狼可能的偷袭!”
“我还可以以幻火保护大家,大家不用担心。”经过一夜的休息,南王妃沈丹的法力又恢复了一些,当即手捏印诀,在众人周围幻起一圈火墙,众人这才跨出篝火圈,挤在一起向密林中那朦胧的人影靠过去。
那人见众人跟上来,他便在前面为众人领路,与众人不即不离地保持着十多丈远的距离。颜恭海几次出言相询那人俱充耳不闻,只默默地在前方带路,时不时停下来等众人片刻,待大家要追上他时,他又加快步伐把众人甩开一段距离。
虽然他的举动透着几分怪异,不过在周围人狼紧追不舍的威胁之下,大家也无暇理会这怪异,只跟着那人望没有任何道路的密林中摸去,只有颜恭海示意一个随从沿途在树干上留下记号,以免迷路。途中人狼克服对火的本能恐惧,发动了几次小规模的突袭,又有两个颜恭海手下的黑衣武士被几只人狼叼走,它们为争抢那两个武士而发生搏斗,总算让众人暂时缓了一口气。
树木渐渐变得稀疏起来,人们跟着那人渐渐向一座平缓的小山攀去,山上林木稀疏,野草灌木也十分稀少,到最后竟寸草不生,只剩下一山的嶙峋怪石,这在南荒这片原始丛林中,是个难得一见的怪现象。
“看!前边还有人!”目光敏锐的阿莱特第一个发现山上那些稀稀拉拉的人影,有东轩人,也有大西人,甚至还有黑皮肤的塞姆人。只见他们在嶙峋乱石间或坐或立,似乎在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什么,又或者完全无所事事,远远见到众人时,他们都站了起来,殷勤地冲众人招手,然后也开始望山上而去,边走边回头等候,似乎在殷勤地为众人领路。但奇怪的是,他们没一个人过来招呼大家,更没一个人说一句话。
这情形透着几分诡异,库乃尔和颜恭海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回头看看又追上来的人狼,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只得暗自警惕地跟着那些人往越来越荒凉的小山上攀去,没走多远便注意到,在山腰处那光秃秃的岩石上有一个巨大的岩洞,最先到达的那些人就等在洞口,远远地冲众人招手示意。
这座小山从半山腰开始就光秃秃不长一草,颜恭海和库乃尔登上这里后意外地发现,那些人狼追到这没有草的地方都停下脚步,在山脚灌木丛中踯躅不前,暴躁地来回踱步,却不敢越过那些不长草的岩石。似乎不敢再前进一步,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去,只远远地瞪着众人低声咆哮。
山上没有林木荒草,清晨的雾气就稀薄了许多,前方那些领路的人影就越发清晰起来。阿莱特突然指着他们恐惧地大叫道:“不对!那些人走路脚不沾地,他们的脚离地面始终有一两分高,他们······他们是飘在空中的人!”
众人仔细一看,只见那些领路的人走路姿势果然有些怪异,像是轻飘飘地在地面飞行,他们的脚浮在地面一两分高,完全不像正常人那样走路!
“快看这边!”众人正感奇怪,却又听最前面一个武士一声大叫,声音抖得完全变了调,众人赶上两步,顺着他所指望去,只感到心猛一下抽紧,浑身冰凉彻骨,全都愣在当场。
身旁众人的异常反应终于把纪萱萱的注意力从夏风身上引开,不由问了句:“那是什么?”说着把目光也转向众人凝视的地方,不以为意地淡笑道:“原来是一堆骸骨。”接着猛然省悟过来,一下子躲到夏风怀中,惊恐万状地重复了一遍:“一堆······骸骨!”
那可真是一堆骸骨,就在山腰那山洞前的山坳中,层层叠叠不知有多少,最上面那层还带着凝固的血污,却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皮肉内脏,只是一具具残缺不全的骸骨。
“是巴虎!”领路的谷峰老汉面如土色,一下子软倒在地,“咱们······咱们到了巴虎的地盘,全都要被它吃掉,一个个都要变成像那些人一样的······虎伥!”
“原来那些人是······虎伥!”颜恭海的声音也完全变了调,面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原来它们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种冥灵,难怪走路脚不点地。快退!大家快退回去!”
话音刚落,就见一只巨大的虎爪从山洞中探了出来,越过几丈距离一下子拍在人从中,两个没来得及躲闪的黑衣武士顿时被拍得血肉模糊,只见那只虎掌肉垫中缓缓探出两根巨大虎爪,像两柄尖利的弯刀,轻轻戳在地上那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像叉子一样把两具尸体叉了起来,然后悠然地送进山洞。片刻后就有两具血淋淋的骸骨被抛了出来,扔进山洞前那山坳中,成为那堆骸骨中最新的两具。
众人见状发一声喊,惊恐万状地向山下逃去,一路上连滚带爬,全然顾不得山脚下那些依然还守在灌木丛中低声咆哮的人狼。如今在众人心目中,与其不明不白地成为巴虎的点心,还不如跟人狼决一死战,好歹那还有一点活命的希望。如果面对巴虎,光那只一爪拍死两名武士的巨大虎掌,就能让人失去一切斗志。
山并不高,从山腰到山脚也并不远,众人转眼便到,还惊喜地发现巴虎并没有追出来。众人拿起兵器,打算一冲到长有灌木的地带,就跟那些依然还守候在那里的人狼做殊死搏斗。但奇怪的是,那些人狼并不做任何拼斗的准备,依然在不甘心地来回踱步,对越来越近的人们完全不加理会,只是馋涎欲滴地瞪着众人,眼里满是那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垂涎表情。
众人已经快逃到山脚,脚下在飞奔,地面在飞速后退,但众人渐渐发现,自己始终到不了那一条长有荒草的分界线,从那里往山上是光秃秃寸草不生的嶙峋乱石,往山下是草木茂盛的荒草地和原始丛林,那些人狼就守候在草丛和灌木中,没有一只越过界线半步。
夏风也拉着纪萱萱在逃,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永远到不了山下了。无论自己如何飞奔,脚下的地面如何在飞速后退,但自己与山脚下那条界线的距离,始终不见缩短一分。明白这点后他干脆停下脚步,不再做无用功。只见南王妃沈丹也跟着停下了步伐,拉住依然在逃的颜恭海苦涩地说:“王爷,是‘画地为牢’,我实在想不通巴虎怎么也会用‘画地为牢’的法术来拘禁它的猎物,咱们不用逃了,没用的。”
颜恭海依言停下脚步,惶然无依地追问:“爱妃,咱们怎么才能破这法术?”
“我破不了,”沈丹苦涩一笑,“这是东轩玄门一种非常高深的法术,我都只听说过,从来没见过。”
片刻后众人先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一些人是明白了其中关节,知道逃也没用。更多人是实在跑不动了,不得不停下来,一下子倒在地上直喘粗气。就在这时,只听山腰的山洞中传出一声闷雷般的咆哮,震得众人耳鼓发痛,远处的树叶也簌簌发抖。跟着山洞中探出一只巨大的虎爪,优雅而舒缓地踏在山洞前的乱石上。依然围在山脚下的十几只人狼一看,惊恐地往密林中就逃,转眼间便逃得无影无踪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只虎爪探出山洞,然后是巨大如一间房屋的虎头,粗阔如巨树的虎腰,长有数丈的虎尾。最后,巴虎那巨大的身躯也完全跨出了山洞。只见它足有数人高,体型超乎想象的庞大,即便大象在它面前也显得有些渺小。
众人惊恐万状地盯着巴虎,只见它懒洋洋地舔着嘴唇,那上面还有新鲜的血迹,然后它像猫一样在山洞前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接着开始像猫一样活动着爪子腿脚,巨大的岩石被它像球一样拨拉滚动。跟着它又在乱石嶙峋的山上缓缓巡视起来,像是骄傲的帝王在巡视它的国土。到目前为止,它都还对落入它地盘的众人视而不见,甚至根本就没正眼看上一眼。
众人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呼出一口,暗自祈祷别让巴虎看到自己。这时,巨大无朋的巴虎突然一个虎跃跳到众人面前,灵活得像一只猫。在众人慌忙四下逃开前,它已一爪拍死一个反映稍慢的黑衣武士,然后趴在地上,用两只前爪抱着那武士津津有味地啃食起来,全然不顾其余众人的感受。直到把那具骸骨啃食得干干净净,它才从口中吐出一个形若虚幻的人影,那人影落地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依稀是方才那名黑衣武士的模样。做完这一切,巴虎才伸着懒腰缓缓踱回山洞中,对众人全然不加理睬,似乎完全清楚这些猎物再逃不出自己的地盘一样。
山洞前的虎伥又多出了几个,从服饰打扮依稀能认出就是方才被巴虎吃掉的那几名黑衣武士,此刻只见他们混杂在其它虎伥中间,模样和生前没多大区别,只是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他们茫然地守候在山洞前,像在等候着什么,又像全然无所事事。
怎么办?剩下的幸存者面面相觑,互相用眼神询问着,希望能从他人的眼中找出一丝希望。但大家都失败了,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恐惧和茫然,在用了片刻功夫走遍这座光秃秃的小山后大家就都明白,“画地为牢”的法术没给他们留下任何缺口,他们无法离开这小山重新回到那危机四伏的丛林,现在他们反而怀念起这片近在咫尺可望而不可及的危险丛林了。
“我试着把你们驮出去!”阿莱特从空中扑下来,跃跃欲试地向大家示意。众人一阵欣喜,可惜还没高兴出来,就听南王妃对阿莱特苦笑道:“你自己试着先飞出去看看,‘画地为牢’的法术不光能禁锢地面的动物,就连空中的飞鸟也飞不出它的范围。”
阿莱特将信将疑地展翼而起,向山下飞去,这小山并不大,在平时该一振翼就飞出去,但今天连续振动双翼,却怎么也飞不出它的上空。落在地上众人眼里,就只见翼人王子在拼命扇动双翼,却像一只被拴住了的大鸟,始终飞不出这小山的上空,那情形显得十分的怪异。
“大家不要慌,我还有办法!”夏风说完拉起披风罩住自己全身,然后念起“隐身咒”,他的身体突然就在众人眼前凭空消失,众人正惊诧莫名,前方不远处传来夏风袅袅的声音:“我去巴虎的巢穴看看,你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众人依言躲在一堆乱石后,然后使劲向方才夏风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却怎么也看不到夏风的半点踪影。
山腰处那山洞异常巨大空旷,躲在隐身披风内的夏风悄悄来到山洞前。总算有机会在近距离观察那些虎伥,也只有在这样近的距离,才能看出它们与真正的人完全不同。它们其实只是些虚幻缥缈的影子,足不点地地飘浮在空中,就像是全息电影的影像,一阵风吹来也能让它们的身体泛起阵阵涟漪,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