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夏风,是亚辛表哥的朋友。”纪萱萱忙道。老者闻言恍然大悟,对夏风点点头:“你就是夏风?我曾听逃回来的兵将说过,是你和亚辛保着瑶姬公主去了晋城,怎么又在半道被人把公主劫走了?亚辛呢?”
夏风见他是亚辛的父亲,也就不加隐瞒,把这一路的经历和亚辛的下落跟他草草说了一遍。一听说儿子尚在波塞东,亚伯都不由跺脚叹道:“公主已经被边统领救了回来,亚辛怎么还留在敌国,这可如何是好?”
夏风一惊,忙问原由,亚伯都正要细说,却见不远处有不少人正向这边走来,他忙拉起二人低声道:“咱们先到驿馆再说,现在晋城不平静,你们千万别到处乱跑。”
夏风也注意到了那些披着白色斗篷的半大孩子,只见他们人人都把脸藏在斗篷内,还都低着头,稀稀拉拉却又目标明确地向一个方向而去。夏风心中有些奇怪,总觉得这情形有些怪异,尤其他们走路的姿势,总有些不太正常,似乎有点吃力的模样。
“喂,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天生的好奇,使夏风忍不住拍了拍经过身旁的一个孩子,那孩子没有回答,只稍稍抬头冷冷地扫了夏风一眼,夏风一愣,这孩子居然有一双大西人的碧蓝眼眸,甚至比大西人的眼睛还要湛蓝。
这一愣神之间,那些孩子已经走远,夏风心中的好奇无以复加,顾不得理会亚伯都,只对纪萱萱一挥手,“走!咱们跟上去看看。”
刚追出没多远,就见那些孩子似乎得到了什么暗示,突然间全都脱下身上的白色斗篷,露出紧贴在背上的一对肉翼,跟着向前助跑几步,然后展开巨大的双翼,贴着地面向前掠去,同时抽出腰间的箭搭在弓上,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翼人!是翼人!”亚伯都大惊,一看那些翼人的目标,是前方一幢气势恢宏的府邸,只见他们从高高的墙头轻盈地一掠而过,转眼间就消失在高墙之后。亚伯都又是一惊,失声道,“那是烈王府,他们是要袭击烈王府!”
几乎就在同时,东轩国的王宫那金壁辉煌的金銮大殿上,一场关系国家前途和命运的争论正在进行。烈王蔺啸宇正在大殿上对虞帝慷慨陈词:“如今叛贼颜恭海已经不足为惧,相信很快就会束手就擒,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望陛下一定不要错过。”
龙座上年轻的虞帝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色煞白,神情犹豫,一副优柔寡断的模样,跟烈王的刚毅和自信形成鲜明的对比。见烈王在直直地盯着自己,他只得把困难推给下面那些大臣:“众位卿家,你们有什么看法?”
百官交头接耳片刻,终于有人大着胆子越众而出,对虞帝一拜:“陛下,这是拿整个江山社稷去冒险,万万使不得!”
“冒险?难道坐看机会溜走就不是冒险?”虞帝尚未回答,烈王已冷冷地盯着那人质问道,“如果等大西国彻底击败塞姆人,再回过头来对付我东轩,到那时恐怕就是不想打仗也由不得咱们了。”
“有铜陵天堑,大西人也只有望山空叹。”
“天堑?世上没有绝对不可逾越的天堑。再说东轩还有千里海岸线,可供登陆的地点也不在少数。”
“咱们有鱼人之助,不怕大西国水师!”
“鱼人?”烈王勃然而怒,“咱们为了维持与鱼人的盟友关系,每年都要给他们数之不尽的财宝,再说把自身安危寄托在异族身上,这本就十分凶险。咱们能用财物买到鱼人这个盟友,大西国也能!”
那位官员无言以对,大殿中沉静片刻,只听另一个将领小声说出心中的担忧:“虽然大西国发兵二十万西征塞姆人,但在国内仍有近六十万大军,而咱们举国之兵也不过才二十余万,何以对付数倍之敌?再说咱们又如何越过铜陵天堑?”
“是啊,”另一个将领也接口道,“大西国铁甲军威震天下,战无不胜,而咱们只有革甲轻骑,何以为战?”
烈王傲然一笑,“本王若无法越过铜陵天堑,也不敢要陛下下旨出兵,这些年来本王苦研破铁甲军之法,若无心得也不敢冒险。大西国之兵虽号称百万,但最精锐的二十万机动兵力已抽调西征,剩下的又分散在全国各地,如一盘散沙。再加大西国内多为我东轩族人,只要我东轩出兵,定然应者如云。本王只需以十万精锐,避强击弱,声东击西,定可纵横敌国,收复失地!”
见众人还要说什么,烈王已抬手阻止,只见他转身向虞帝一拜:“陛下下旨吧,如此机会千载难逢,若等大西国击败塞姆人,咱们也就只有任人宰割了。”
虞帝见百官在烈王淫威下尽皆哑口无言,只得无奈道:“好吧,照烈王意思办就是。”
“不能啊,陛下!”一老臣越众而出,突然拜倒在地,“战火一起,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陛下乃仁德之君,岂可行不仁之举?烈王乃一臣下,岂能胁迫国君?”
“迂腐!”烈王厌恶地撇撇嘴,对虞帝一拜,“这等无知无礼无德之辈,该架出去重责二十杖!谁敢再言不战,都该像他一样!”
虞帝无奈,只得对一旁的廷卫摆摆手,“架出去重责二十杖,谁也不得再言不战!”
那老臣顿时被虎狼般的廷卫架了出去,凄厉的叫声远远传来,殿上众臣顿时噤若寒蝉,没人再敢开口。就在这时,只听殿外有内官高声禀报:“启奏陛下,禁卫营有紧急军情禀报。”
拱卫京师的禁卫营突传军情,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虞帝忙道:“快宣!”
一个禁卫营将领在内官带领下神情慌乱地来到大殿,对虞帝一拜:“方才有翼人突袭烈王府,王府神机营和弩弓手不及抵抗,被他们抢走了阿莱特王子。”
“什么?”烈王面色一寒,一下子抓紧了剑柄。
“走吧,没啥热闹可瞧了。”夏风隐在烈王府外不远处,见冲进去的翼人虽然不少,但飞出来的却不多,且都是带伤而逃,显然没占到什么便宜,估计没啥可看的了,便招呼纪萱萱和亚伯都离开。见自始至终,亚伯都都没有让自己的护卫上王府帮忙的意思,只抓着纪萱萱不让她再跑,夏风就感到有点奇怪。
与纪萱萱一起来到亚伯都下榻的驿馆,这才听他说起来晋城的原因。原来他是听说瑶姬公主被掠,儿子追去大西国后就了无音讯,而外甥女又跟他是一路,不由担心起二人安危,便带上几个最得力的手下,准备潜入大西国寻找二人,不想在路过晋城时,先是听说瑶姬公主已被御林军边统领救回,接着又与纪萱萱巧遇。
夏风见他如此关心纪萱萱安慰,倒也不好再要她跟自己一路去南荒冒险,只得与亚伯都告辞,分手时见纪萱萱撅着小嘴满脸的不乐意,夏风心中也不禁怅然若失。
慢慢回到自己住的客栈,夏风径自来到后院。由于带着库乃尔这个大西族人,怕在晋城遇上不必要的麻烦,他包下了客栈整个后院。有麦克雷准备的丰厚盘缠,这一路上他也从不委屈自己,就像平时的习惯一样,走到哪儿都是住最好的店,吃最好的东西。
天已完全黑尽,后院一片朦胧,由于事先跟老板打过招呼,小二轻易不上这后院来,所以后院一直都静悄悄了无人息。但夏风跨进后院时,却隐约听到一旁的草丛中有轻微的呼吸声,心中好奇,便小心翼翼地过去查看,刚拔开乱草,却见一道寒光刺了出来,夏风忙闪在一边,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像大鸟一样从草丛中飞起,挣扎着要向墙外飞去,不想在越过围墙时,却无力地从墙头摔了下来,倒在地上直喘粗气。夏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身上中了一箭的翼人,只见他面色白皙秀美,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和一头金色的卷发,像极了大西族孩子,只是他的眼睛是深深的碧蓝色,在月色下显得尤其幽暗。
“嗨!鸟人,要想飞也等伤好了再说啊!”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观察一个现实中从未有过的生物,夏风不得不惊叹设计者想象力之丰富,虚拟技术之高明,那肉翼,那身材完全符合空气动力学原理。知道翼人除了会飞,也都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因此夏风对他们并无偏见,也从没把他们当成异类。
那个翼人紧紧攥着一柄匕首,慌张地向后躲闪,不过夏风的眼光让他稍微镇定了一点,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的不是过去那种与生俱来的敌意,而是一种带着微笑的温暖和同情。
“认识一下,我叫夏风。”出于好奇和人性的本能,夏风向那个翼人伸出手,见对方依然没有放下戒心,夏风只得收回手笑道,“你要不想在这儿躺上一夜的话,最好是相信我。”
那翼人犹豫了半晌,终于用生涩的东轩语小声说:“阿莱特,我叫阿莱特。”
夏风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摸摸他的身子,“嗯,我从来没跟你们鸟人疗过伤,也不知行不行,要是没治好你可不能怨我。”见对方渐渐平静下来,夏风这才轻轻把他抱起来,缓缓走向自己的房间。
“是一个翼人!”听到动静的库乃尔也过来查看,刚好看到夏风把那个受伤的翼人放到床上,她立刻“嗤”一声拔出了星流剑,夏风见状忙喝道:“你干什么?”
“翼人都是天生的强盗,你为何要救他?”库乃尔手持长剑,一脸诧异,显然对夏风的举动全然不解。
“强盗?强盗也是人啊!再说你不是很有武士风度么?向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敌人出手,难道是你星流剑派的作为?”夏风不满地瞪着她。最后这个问题让库乃尔有些尴尬,但她依然反驳道:“对强盗不必讲什么风度。”
“这他妈什么逻辑?”夏风不禁吐出一句粗话,“只要把别人说成是强盗,就可以不讲任何风度,是不是这样啊?星流剑派的高人!”
“没错,我们是强盗,”阿莱特眼里露出愤懑之色,突然插话说,“我们被你们夺去了一切,只有靠抢劫过活,所以我们天生就是强盗。”
房中顿时静了下来,夏风见库乃尔的剑渐渐垂了下去,也就不再理会她,转身为阿莱特拔去肉翼上的弩箭,然后把伤处用布条紧紧扎好。阿莱特看他忙完,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救我这样一个天生的强盗?”
夏风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你是强盗也罢,土匪也罢,现在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受了伤需要救助的人,仅此而已。”
阿莱特碧蓝的眼里润起了一层蒙蒙的水气,默然半晌,涩然低声道:“你是第一个如此对待翼人的陆地人。”
“你也是我第一个救助的鸟人啊!”夏风笑笑,示意库乃尔把剑收起来,库乃尔也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见到一个翼人,完全不是想象中那么凶残,甚至还长得有几分可爱,心中的敌意不由少了几分,终于把剑缓缓收了起来。
“其实我们以前并不是强盗,”目光落在虚空,阿莱特碧蓝的眼珠显得愈发幽暗,“我们的祖先以前也曾生活在这个大陆,他们靠捕猎为生,比起不会飞的陆地人来,我们是天生的猎手,地上的獐羊鹿兔全都逃不过我们的追捕,因此陆地人对我们总是充满嫉妒。相比陆地人,我们也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但陆地人也有他们的长处,他们力量远比我们大,可以开荒耕种,还可以挖掘矿石冶炼金属,砍伐树木修建房屋。这样,他们的科技水平渐渐超越了我们,他们无限制地开发荒山草原,使我们的食物来源渐渐稀少,只得靠猎杀陆地人饲养的家禽牲口过活,陆地人与翼人的矛盾渐渐激化,最后爆发了战争。刚开始双方还互有胜负,但随着陆地人科技水平的提高,武器的越加先进,我们最后彻底战败,被赶出了这片大陆,不得不在北方的冰雪不毛之地建立新的国度。严酷的生存环境,使我们愈发怀念这片天堂般的大陆,因此常有族人冒着生命危险回到这个大陆,他们除了抢劫,没有任何求生之道。”
“不对啊!”夏风疑惑起来,“我见过翼人抢劫,他们好像只对钱财感兴趣,对牲口粮食什么的,反而没什么兴趣。”
“那是因为有人会把粮食牲口卖给我们,甚至还有武器。”阿莱特淡淡道,“如果没有陆地人的暗中支持,我们其实很难在这个大陆附近生存。”
“闹半天是有人在暗中搞鬼。”夏风恍然大悟。
“我的族人也不是全都靠抢劫为生,”阿莱特眼里泛起一丝骄傲,“我们虽然生活在条件异常艰苦的冰雪之国,但大多数族人依然谨守着祖先留下的美德,只捕猎动物,从不抢劫同类。”
阿莱特的话让库乃尔眼里的敌意完全褪去,甚至隐隐有些愧疚,不由倒了杯热水,默默递给了他。
“谢谢!”阿莱特忙撑起身子伸手去接水杯,却牵动伤口,不禁“哎唷”一声摔倒在床上。库乃尔一看,本能地扶住他的肩头,把水自然而然地喂到他的嘴里。阿莱特那张秀气娇美的娃娃脸,总是让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好了,你放心在这里养伤,我们明天把你带出城去。”夏风拍拍阿莱特的肩,正要出去叫店小二送点吃的来,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仔细一听,却是御林军搜查到了这小店中,眼看就要搜进来。库乃尔忙对夏风说:“我去挡住他们,你带他快离开这里。”不等夏风回答,她已经拔剑冲了出去。
门外几个御林军正往后院而来,迎面见一个大西族女子提剑出来,几个人一愣,忙喝道:“干什么的?站住!”
库乃尔的东轩语并不流利,干脆也不答话,只冷冷堵在后院门口。几个御林军武士一看,不由调笑道:“定是大西国奸细,没找到那个翼人王子,抓个漂亮的大西国奸细回去也是好的,没准还可以······嘿嘿!”说着伸手就要去摸库乃尔的脸,不想刚一伸手,就感到面前冷风一闪,带着“唰”一声轻啸,胸前一阵凉意袭来。低头一看,只见皮甲连内衫全部裂开,从脖子一直裂到裤腰,露出白白的皮肤,却没有见一滴血。
“我的妈呀!”那武士提着裤子慌忙后退,几个同伴愣了一瞬,跟着就拔剑围上来,谁知尚未看清对方兵刃,就听几声“唰唰唰”几声轻啸,伴随着毒蛇吐信的“咝咝”声,几个人身上皮甲均被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一时不由怔在当场。
“趁我现在不想伤人,还不快滚!”库乃尔一抖长剑,那剑身便如蛇信子般在几人眼前颤动起来,众人慌忙乱叫着退了出去。心知他们这一走马上又会有人来,这里已经不能久留,库乃尔收剑正要回去看看夏风是否已经带阿莱特离开。却听外面传来一声从容淡定的喝问:“是谁这么嚣张?”
库乃尔缓缓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身形笔挺如枪的中年男子正缓步过来,看他的打扮也是御林军军官,不过地位显然比先前那几个高多了。几个败退而逃的御林军武士顿时挺直了腰杆,躲在那人身后指着库乃尔禀报:“大人,就是这大西国女奸细!”
“是个女人?”来人皱起眉头,转头对部下一声呵斥,“住嘴,御林军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说完打量了库乃尔腰中长剑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惊异,“是大西国星流剑击传人?”
“不错!”库乃尔眼里也闪过一丝惊讶,能从自己那与其它西式剑模样相差无几的剑鞘上看出自己的流派,看来这人对星流剑派也相当的了解。
那人听到库乃尔的回答后,眼里顿时寒芒一闪,但跟着又恢复如常,只淡淡道:“目下我正在搜寻一逃犯,暂时不问你是否大西国奸细。待我公务一了,定要向你讨教贵派这星流剑击。”
“随时奉陪!”库乃尔冷冷站在原地,并没有让路的意思。那御林军将领见状不由皱起眉头,“现在我要搜查这后院,请你让开!”
见对方不为所动,那将领不再说什么,只慢慢脱下披风,扔给一旁一个武士,然后缓缓拔出了腰中长剑,遥遥向库乃尔一指,“请赐教。”
库乃尔也拔出长剑,竖在嘴边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