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一座二层小楼,样式与左边亮灯的二层小楼样式差不多,只是它的门上方的左侧贴着一幅观音菩萨画像,画像是正方的,高也就十厘米左右,但是却很干净,就像新的一样,看来这房里的主人信佛,而且经常会换这门上的画像。
乐珠转身走上前,走到那扇门的时候停了下来,仔细地打量着门上的那幅画。
画得还算不错,乐珠赞赏地点了点头,目光从观音菩萨的脸上移到了她手中的净瓶上。净瓶上有一个缺口。
乐珠笑了,她伸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门开了一道缝,一个男人从门缝里露出了半张脸。
“你找谁?”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谨慎,也很小声,当他看到乐珠身上的灰色长袍时,眉头不禁轻轻皱起,同时眼皮抽搐了起来。
乐珠再次点燃了一根香烟,冷眼看着对方道:“我来找你。”看来这身衣服很容易让人的情绪不稳定,乐珠不禁在心中冷笑。
“我不认识你!”对方很不友好地将门用力关上。
乐珠发出一声冷笑,她并不着急,她发现看一个人紧张的样子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她再次伸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门再次开了,男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我们来了。”乐珠轻描淡写地说道。
对方狠狠地瞪了一眼乐珠,随手又将门关上了。
乐珠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继续吸着那根烟。
门却在几秒后再次打开,对方的目光变得相当有神采,他压低嗓音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老和尚。”乐珠回答得很干脆。
对方咬紧了下嘴唇,身子似乎有些颤抖,布满血丝的眼睛似乎有眼泪渗出。他看了乐珠足足有一分钟后才轻轻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乐珠吐了一口烟圈,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缓步走进了房间。
房里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只是能让身体稍微感觉到温度。房里没有沙发,只有一张双人床大小的灰垫子横在大厅中央,垫子上放着一堆写满字画满图的纸,还有各种各样的笔。床垫东侧挨着拐角楼梯,从那里可以直接上二层。
乐珠走到垫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垫子很软,乐珠的身子跟着上下颤动了几下。
“你在这里生活得怎么样?”乐珠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不停地在对方身上扫视。
他的眼中布满红丝,看起来一副几天没睡觉的样子。头发蓬松,凌乱地支起,似乎很久没有梳理。脸倒是出乎的白净,尤其配上那副金丝边的眼镜,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书生气。他身上穿着的白色衬衫上沾了几滴油迹,深蓝色的西裤上也多了几个洞眼,总体看上去还是有些狼狈。
“你无法想象这里的生活。”对方看出了乐珠的心思,他摘下眼镜用衬衫衣角擦了擦,然后又戴上,继续说道:“这里根本就是地狱!”
乐珠没有动容,只是摆了一个优美的姿势继续抽着烟。
对方看了看乐珠,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她看起来很从容,他相信她绝对是一个不会受任何人影响的人。
“你怎么会穿这种衣服?”对方目光中透着些许疑惑。
“衣服的主人已经死了,所以我只是借用一下。”乐珠轻描淡写地说道,同时将袍帽摘了下来。
对方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她是个美丽的女人,美得让人窒息,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只是她的行为和言语总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甚至感到紧张。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又接着说道:“我一直在等你们。”
“我们来了。”乐珠重复道。
“我曾经以为自己会死,永远等不到你们来的那天,”对方说到此的时候不禁落下了几滴泪,他不得不再次摘下眼镜伸手抹着眼泪,“但我算是幸运的,我找到了那个来找我陪葬的人,我杀了他。”
“很不错。”乐珠的这句话的确是发自内心的赞赏。
“但是我没有找到你们说的那个女人。”对方有些歉意。
乐珠看得出他受的苦,一个这么文弱的男人能够活到今天不容易,她根本没有抱任何期望,但是他还算成功。能够杀死那个让他来陪葬的人,这本身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会自己找。”乐珠更相信自己的能力。
“你的弟弟呢?”对方重新戴上了眼镜问道。
乐珠皱了皱眉头,她还不太习惯弟弟这个词。
“他知道这些吗?”对方问道。
乐珠摇了摇头,悟觉的确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要去一个可怕的地方,而母亲就被困在了那个地方,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也不能知道,他太单纯,乐珠什么也不能告诉他。
“不管怎么样,有你们在,我心里也踏实一些,毕竟我不再是孤身作战,而且就是我让你们姐弟来当陪葬品的,所以是不会有人来杀你们的,你们可以放心地在这里生活。”对方像是在给乐珠吃定心丸。乐珠却不在意这些,而是伸手随便拿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些房子和路,看起来有些凌乱,而且每一个地方似乎都做了标注。
“这是什么?”乐珠看不太明白。
对方伸手将纸抢了过去攒成一团扔在了地上:“我要了解这里,就要把自己去过的地方标出来,好知道这里的结构。”
乐珠看着对方,他显得泰然自若,脸上一点不安的表情都没有,但乐珠却感觉奇怪,他看起来太平静了,这倒引起了她的疑心。
“以后的日子我会告诉你关于这里的一些事,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你要找的人。”对方避开了乐珠的目光。
“好的。”乐珠站起了身走到门口,“我走了。”她没有回头。
“好。”对方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乐珠笑了笑没有出声,拉开了门。
“咚!”突然一个声音自楼上响起。
乐珠警觉地转过头望向二层,那声音并不大,一般人不会觉察,但乐珠的耳力却相当好,听得相当清楚。
“二楼有人?”乐珠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这里就我一个人!”对方摇着手。
乐珠再次笑了,道:“也许是我听错了。”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当门要关上的那一刹,乐珠回过了头,突然伸手挡住了门。
对方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我只是想问一下你的名字。”乐珠玩味地看着对方。
“噢,我叫施翔。”对方的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但是乐珠看得出他很紧张。
“我叫乐珠。”说完这句话乐珠带上袍帽转身走了,她能听到关门声,甚至能感觉到他放松的呼吸声。
他在说谎,二楼一定有问题!
雪越下越大,乐珠已经感觉到路越来越难走,她缩着身子凭着记忆沿着原路往回走,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上去仿佛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声音响起了。
感觉上声音似乎很遥远,仿佛是天籁之音,但似乎又在慢慢逼近,直至耳畔。
那到底是什么声音,乍听像是铃铛在响,但仔细听又似乎比铃铛发出的声音清脆缥缈,甚至还带着一丝凄凉之意。
带着一丝疑问,乐珠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当她终于找到声音的源头时,她站在街道中上下打量着那座房子。
它很漂亮,乐珠不得不承认,它看上去是透明的,房顶呈弧形,从外面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茂密的植物以及花草。里面亮着灯,这是乐珠一路走来看到的第二间亮着灯的房子,而且声音也是从这间房里发出来的。
乐珠推门走了进来。
两个人同时望向乐珠。
乐珠看着这两个身穿灰色外衣的男人,心中已明白他们是这里的人。
两个人只是看了一眼乐珠后又低头继续干着手上的活,一个人蹲着,一个人站着,站着的人手上正摇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铃铛一样的银色东西,只是那东西看起来似乎比铃铛更大,而且下部的开口并不是向外而是向内缩了起来,乐珠猜不出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会在摇晃中发出这样的声音,但是她对这个能发出类似铃铛声的东西已经不感兴趣了。
地上有两具尸体,他们的身子已经被塞进了像睡袋一样的黑色塑料袋中,袋子上的拉链还没有拉上,脑袋还露在外面,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人。
老人头发花白,从乐珠站着的角度还可以看到他额头上的那几条有年头的皱纹。他的脸上有血,像是溅上去的。年轻男子嘴巴大张,眼睛直到现都没有闭上,虽然身体被袋子包着,但是依然能看到大量的血迹。
他死得一定很惨,乐珠心中猜测,嘴上却没有出声,拾起地上的一把板凳坐了下来。
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乐珠抬手看了一眼表,四点整,她没有出声,继续观看着二人。
摇铃的人再次看向了乐珠,他道:“你不走?”
乐珠摇了摇头,平静的脸上有着自然的表情,就像是在观看一场街头普通的棋赛。
“这没有什么好看的。”摇铃的人冷冷地说道。
“他们是陪葬品?”乐珠终于开口发问。
“是。”摇铃的人回答得很简洁,另一个人则正蹲着收拾尸体,仿佛根本没听到二人的对话。
“他们是怎么死的?”乐珠问道。
“年轻的人找来老人陪葬,可是在杀人的时候失手,反被老人给杀了。”摇铃的人如实地回答。
乐珠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老人怎么又死了?”
“自杀。”
“噢?”这倒出乎乐珠的意料,她以为老人是在搏斗中伤重而亡,“他既然已经杀死了让他来陪葬的那个人,为什么还要自杀?”
“因为当老人杀死年轻人后发现了一件事。”摇铃的人倒是很耐心。
“看来老人发现的这件事一定很有趣。”乐珠笑了,只是那种笑看上去有点狡猾。
“的确有趣,因为老人发现年轻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乐珠的笑容猛地僵住。
7.悟觉的第一天
雪停了,有阳光从房顶碗口大的洞眼射了进来,同时也有阵阵清风吹了过来。
悟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比较白净,面颊上覆有一层红晕,那是被寒风吹的,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寒冷,也习惯了炎热。一年四季不管什么时候,他每天都做着同样的事情,对于外界风雨的变化,他早已不闻不问,只求心中平静。
“咚咚……”有人敲门。
悟觉猜不出对方是谁,在这个地方没有他认识的人,除了乐珠,也许是乐珠来找他。打昨天晚上分开,他一直在猜测着她住在哪里,现在不用猜了,她先找到了他。悟觉边想边站起身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门外没有人,只有一股雪后的寒气。
悟觉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有人,有的只是一条街道和一些房子。这里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一切都很正常,看不出有任何的特别, 惟一让人心中有些不安的就是这里没有人,起码到现在为止悟觉还没有看到其他的人。大白天这些人都去哪儿了?那些房子里没人住吗?悟觉心生疑虑,但他并没有多想,他认为自己也许是听错了,想到此悟觉缩回了头打算将房门关上,却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放在地上的东西。
地上放着一个褐色木制托盘,托盘里面放着一碗粥和一盘肉。粥看起来比较稠密,黄色颗粒,是小米做成的。肉则肥油油的,表皮光亮而诱人,看起来像是炖好的猪肉。
是谁送来的?悟觉猜不出来,但他相信一定是一位好心的人送来的。
悟觉根本不去理会那盘肉,将粥端起来拿进房里。
粥喝起来虽然有点淡,但是悟觉却很喜欢它的味道,只一会儿的工夫就将其喝光,然后将空碗放回到那个托盘里。托盘里的肉已经冻上,厚厚的一层油已经凝固。
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悟觉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关上门重新坐在了垫子上。
早餐结束。
悟觉继续抚弄着念珠,外界对于他没有任何的吸引力,即使他知道自己已经身在一个不同的环境里,但也不愿意走出去观察周围的环境,他总是想如果有事会有人来找他的,这就是他现在的想法。
午餐时间到了。
门外准时响起了敲门声,悟觉并没有立刻起来,而只是抬眼看了一下那扇门。他在想如此准时应该是那些身穿灰色长袍的人,也许这是他们这里的规矩,每天都坚持给“陪葬品”送食物。
悟觉打开门的时候果然又看到了午餐,和早餐一模一样,一碗粥、一盘肉,热气腾腾的显然是刚出炉的。悟觉依然拿起了那碗粥回到房里吃完,接着又将碗放回原处。但这次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蹲在地上扒着厚厚的积雪,从中找到了一块略微发尖的石头,然后在地上写了四个字:我是和尚。
午餐结束。
依然是敲门声。悟觉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色已黑,他猜现在应该有七点了。再次推开门的时候又看到了同样的托盘,只是里面的饭不一样了,没有了肉也没有粥,只有一大碗清清淡淡的热汤,汤里漂着几片零星的菜叶和几块白色的豆腐。汤的旁边还放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大馒头。
悟觉满意地笑了,这才是他渴望吃到的饭,他毫不犹豫地端起托盘起身走进了房里。
汤略微有一点咸,但是口感相当好,悟觉本来并不饿,但是汤的香味却对他有了些许诱惑,他从生下来到现在还没有喝过如此好喝的汤,他不得不佩服厨师的好手艺。
悟觉将馒头撕碎扔进汤里,然后拿起汤勺搅拌了几下,立刻端起碗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非常饿了。
当最后一滴汤流进了悟觉的口里时,他脸上露出了知足的笑容,他伸手抹了一把嘴,起身将托盘端到了门口,同时又拿起了中午发现的那块石头在地上写了两个字:谢谢。
深夜十二点。
敲门声又响了。
这回悟觉有点发愣,一日三餐都已送完,难道还有加餐?
门外有跺脚的声音,忽快忽慢,敲门声继续响起。
悟觉迷糊了,难道这次是有人找他?会是谁?是那个要杀他的人吗?悟觉站起身走到了门口犹豫了一下后拉开了门。
是一个女人。她看起来很冷,头低着,两手在耳朵处摩擦着,浑身上下都在哆嗦,脚底还在不停地踩雪。她的个头不高,也就一米六左右,上身穿着一件蓝色羽绒服,下身则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裤,半长的黑色高筒靴突显了她腿上的线条,细长优美。
“施主,有事吗?”悟觉看不出来这样的一个弱女子会来杀他,他相信自己一定是误会了。
女人听到悟觉的声音后猛地抬起了头,道:“原来你是和尚。”
“是的,在下自小出家,的确是个和尚。”看来这个女人并不认识他。
“是不是和尚无所谓,但我老公有事找你。”女人看起来很是着急。
“你老公?”悟觉一愣,他在这里应该没有认识的人,怎么会有人找他?
“是啊,他让我来找你,而且让你马上去。”女人更加着急,还没等悟觉反应过来,已经伸手拉起他奔向了街头。
悟觉有些发慌,脸上立刻现出了红晕,他礼貌地甩开女人的手,道:“男女授受不亲,请施主不要再拉,我跟着你就是了。”
女人无奈地看着悟觉,她没想到这个年头还有这么死心眼儿的人,她便也不去理会,自己走在前面,让悟觉跟在后面。
一路上,悟觉都没有出声,他只是低着头跟着女人,甚至连四周的景色看也不看,只是看着地面。地面很平,透过厚厚的积雪可以隐约看出是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