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在这里拥有了她从未有过的母爱,可是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呢!不过二十来岁,她还有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做就……
只不知,在这个世界,她是不是能不只是生存……
“其实,你也是个好人……”少女柔软的低语,让林贞娘回过神。
因为她的注视,小花有些红了脸,“我,你……刚才你好像很多心事似的……”垂下头,她低声呢喃:“你比我强,至少,我就不敢那么和醇哥儿说话……”
林贞娘看着小花,目光微闪,却没有说话。
那是因为她显露人前的永远都是犀利与泼辣,没有人看到她夜里难眠的辗转和不知不觉中湿了的布枕……
突然间,林贞娘又想起安容和说的那些话。
那家伙,居然就那样看穿了她,而且还就那样漫不经心地用那样的语气说出来,好像在嘲讽,又好像在笑话她。真是——让人讨厌的家伙。
把下巴枕在膝上,她望着远处渐渐沉入地平线下的夕阳,低声呢喃:“我才不是猫和驴呢!”
马车进城时,正好看到出城的林东。林贞娘就在城门口换乘了驴车,慢悠悠地晃进城去。陶家坐的马车,比林家的驴车要快,不一会儿就拐了个弯。
“小花也是个好人呢!”撩高了帘子的林贞娘嘀咕着,颇有几分感慨。
林东听到,回头一笑,忽然道:“小娘子可还记得咱们家左边的宅子一直是空着的!”
“嗯,说是搬到邻县去了的……”林贞娘声音一顿,惊讶地问道:“莫非那陶家就是租的那栋房子?”
“租的?我怎么好像听说老张家是把房子卖掉的……”
林贞娘眯起眼,虽然心里奇怪,却没有多想。不管是租是买,陶家就搬到他们隔壁是真事儿了。多了小花做邻居,倒是一件好事——她还真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笑容才绽,就又收敛。林贞娘想想之前见过的王氏,很是怀疑她会不会让小花有时间和她说笑。
拐进胡同,还未到门前,就放到停在她家门前的那辆马车。正在抬箱笼的小花和李安看见林贞娘跳下驴车,就冲着她笑了笑。
而在门口看着的陶醇却是一撇嘴,进了院里。
林贞娘绕过马车,往里张望,正好瞥见陶醇正往王氏身上贴,也不知是在撒娇还是在告状。
王氏怀里搂着小女儿,指挥着怎么安放行李,对陶醇便有些心不在焉的。陶醇有些着恼,偏王氏的小女儿蓉姐儿气哥哥过来抢娘,用手掐陶醇搂着王氏的手。陶醇大怒,一巴掌打在蓉姐儿的手上。蓉姐儿吃痛,立刻大哭起来。
王氏气得在陶醇脑门上捅了一指头,又蹲下身柔声哄着蓉姐儿,却不想蓉姐儿还未停止哭泣,陶醇已先号啕大哭。他一哭,蓉姐更是哭得大声,好像谁哭得大声,谁就占着理了似的。
一时间,小院里尽是声嘶力竭的哭声。小花和李安慌忙退出,装着整理箱笼,却好一会都没搬着箱笼走进院里。
林贞娘眨巴着眼,又是好笑又是可气。径直往自家院里走去。直到进了二进门,还能隔着一堵墙,听到隔壁的哭嚎声。
眼见院子里的林静跳着脚往墙那头看,她不由失笑出声。至少,她家小弟还不是个受哭鬼,已经很幸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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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家里纷争
“哟,贞姐儿在屋里头呢!”帘子一撩,如玉笑着走进屋来,眼睛往林贞娘脸上一转,就连声哎哟道:“这帮子心黑手毒的,看把贞姐儿打成什么样儿了……”
林贞娘皱眉,却没有吭声。
如玉平日一般多是称呼林贞娘“小娘子”的,可今个儿,却是不知怎么的,直接唤了“贞姐儿”。虽然不过是个称呼,可林贞娘却总觉得如玉那笑里透着别的意味。
“娘,既然姨娘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刚儿我说的那事儿,回头再说。”
林贞娘要走,如玉却插话道:“哟,是我打扰到贞姐儿和姐姐说话了?刚我在门口听到贞姐儿说什么钱啊,生意的话,还想着,家里的大事,我也听听帮着出出主意呢!没想到我一来,倒影响到姐姐和贞姐儿了。罢了,我还是先回去的好……”
说是这样说,可是如玉却仍坐在榻上,动都没动。
林贞娘皱眉,心想这如玉仗着林静是林家唯一男丁,这会儿居然还要听听“家里大事”了,从前这些关于用度或是钱什么的,可没她这个姨娘什么事儿。
陈氏垂下眼帘,居然没有顺着如玉的意思让她出去,而是淡淡道:“贞娘,你姨娘也不是外人,你还说你刚才说的吧!不必忌讳。”
林贞娘抿了抿嘴角,瞥了眼竖着耳朵听的如玉,没有继续像刚才直来直往的说话,而是话里带刺地道:“娘,咱们家的开销有多大,您也是知道的。光是姨娘这月例银子,一个月也要五百文了,比女儿的多了可是十倍!照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二十两银子罢了,可加上如玉姨娘的月例钱,那可就不够的!这,还是娘您自己都没拿什么月例钱的帐呢!”
如玉勾了勾嘴角,声音里带出些哭腔,“姐姐,我这月例银子可是大郎在世时就有的,这不也是姐姐和大郎体恤我养着静哥儿不容易,才多给我点钱也好给静哥贴补些吗?”
林贞娘心里不由发笑。说是贴补林静,可林静现在一应用度,哪样不是由陈氏来出的?
“这我是知道的,”陈氏看了眼用帕子往脸上捂的如玉,还是习惯性地安抚,“你放心,这月例银子不会亏你的……”
林贞娘“咳”了一声,“之前不都给姨娘十两银子了吗?这可比一年月例钱都多了,也不知那钱是娘怎么省吃俭用才攒起来的。姨娘也要体恤下我娘才是啊!”
不待如玉说话,林贞娘就道:“娘,今天的情形您是亲历的,而且姨娘也看到我这一脸伤,就是没见着当时的情形,也能想得出来。别看今年的地租钱拿回来了,可明年呢?赵大郎不是个好相与的,还指不定要怎么打赖呢!”
虽然新签了地租,林贞娘也想过只要那安容和仍在衙门里当差,赵大郎等闲不敢再打赖,可这会儿却自然要有多难就说多难。
顿了顿,看看陈氏和如玉都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林贞娘就道:“所以我刚才才说,趁着刚收回地租,有了些钱,不如就做些小买卖,也不用多大本钱,只要造个烙饼的铁铛,我出去摆个摊子,纵是一天只赚个几十文,也强过这样只靠着那一年一收的地租钱——到底,若只有那一个进项,难保不坐吃山空。”
“贞姐儿要做生意?”如玉抢在陈氏之前,笑道:“贞姐儿这是在外头受了气,心里想的多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你一个没出阁的小娘子,怎么好出去当街卖饼呢?”
林贞娘乐了,“姨娘,我在街上也看着过那当街叫卖的女子,或卖些蜜饯,或卖些吃食,又有卖胭脂水粉,针头线脑儿的,听说还有在酒楼里筛酒的……我知道姨娘想说我和那些抛头露面的女子不同。可是又有什么不同?!咱们这样的人家?咱们是什么人家?虽然不是一穷二白,可也不是家有万贯,吃喝不愁的人家。要真是那么有钱,我倒是想也像那些大户人家的娘子一样,只开了铺面,袖手在后面收银子呢!”
如玉脸上发热,撇了撇嘴角,忽地晒笑道:“我知道了,小娘子这是想出去赚钱,为自己攒嫁妆呢!也是,现在嫁女,哪有不陪送个三十几抬嫁妆的?小娘子自己想攒嫁妆,倒也是正理!”
捂着嘴,她吃吃笑道:“我听说江浙一带,有些穷家女为了攒嫁妆,还自典为妾呢!”
如玉本是顺口嘲讽,可不想她的话才说出口,陈氏已经一扬手把手里一直没放下的绣绷子砸了过去。
那秀绷虽然是竹做的,可分量却不重,打在身上也不甚疼。可饶是这样,如玉也骇了一跳。她嫁进门来也有七八载,何尝见陈氏这样大发雷霆。别说拿东西丢她,就是重话都少说。
“姐姐,你这是……”
她才说了半句话,陈氏已经截住她的话头:“你出去——”厉声喝着,陈氏冷冷地看着如玉,“若要再让我听到你说那样的混帐话,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如玉先是一怔,继而觉得大失颜面,不好再辩,只得掩面出门而去。
先是被陈氏突来的脾气震到,看到如玉出门,林贞娘才醒过神来。弯腰捡了那绣绷,捧着送到桌上,林贞娘笑着赞道:“娘好威风!”
她是真觉得陈氏这一砸太让她痛快了,却不想陈氏抬头看她,竟没半分痛快的意思。
林贞娘抿起唇,坐在榻上,不吭声。
陈氏默默地打量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问:“贞娘,你真想出去摆摊子?!”
林贞娘点头,张口欲言,陈氏已经摆手道:“你先别说了,让我再想想——你自己也好好想想这事儿……”合了下眼,陈氏面现倦容,“贞娘,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事情都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娘活了半辈子,没出去摆过摊卖过东西。可是娘知道,不管是开店做生意,还是摆摊赚个小钱,都不容易……”
“你从前,随娘呆在家里,哪里知道外头的事情呢?”陈氏抬手捋了下林贞娘的头发,柔声道:“娘知道,你爹还有白家的事儿让你最近很不好受,所以事事要好强争胜。可是这世上的事儿哪是好强就能成的叫?就说今天这事,你知不知道,若是那安押司是个坏心肠的,咱们娘俩儿别说要不到地租,可能还要吃上官司!”
林贞娘扬起眉毛,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只是闷声道:“是我害娘受了委屈,娘本不用那样大礼相求的……”
听到林贞娘如此说,陈氏就皱起眉来,知道女儿并没有完全把她说的话听进去。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拗呢?从前虽然也不是个没脾气的,却没有这样的烈……
摇了摇头,陈氏轻轻拍了拍林贞娘的手,温言道:“就听娘的,你再好好想想,想通了再来和娘说。”
林贞娘咬着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不作声地抹身走了出去。
走上正房,眼一扫,就见着西厢门上的帘子还在晃动,分明是有人刚进去。
心里怀疑如玉刚在外头偷听,林贞娘不由哼了一声。
没有回东厢住处,她直接跟进了西厢。坐在榻上的如玉身子一扭,低下头去咬手中的线,好似正忙着,没瞧见林贞娘进门似的。
林贞娘也不出声,目光扫过,只觉这间西厢的摆设比起正房陈氏的屋也不差多少,甚至有些东西还显得更新些,显是陈氏早前有的,如玉后来也照样置办了。
不等如玉招呼她坐,林贞娘自己过去在榻上坐了。如玉手中那件还没缝完的浅色肚兜,绣的花纹是一柄如意,不像是女子爱的图案,想是给林静缝的。
也六、七岁的孩子了,还戴什么肚兜啊!
林贞娘牵了下嘴角,到底没有说这话,只是淡淡道:“姨娘,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她说话,如玉才似刚知道她进了屋似的,扭头看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道小娘子有什么话要说!”
林贞娘垂下眼帘,倒琢磨出来了:如玉想表示她自己是长辈时就想唤她“贞姐儿”,这话一要说疏远离,就称“小娘子”了。
“姨娘听到小弟读书的声音了?”
林静的房间就在如玉隔壁,若是坐在这屋里不出声,就能听到林静读书的声音。之乎者也的,也不知如玉听得懂听不懂,可是只是听着,如玉嘴角也不由露出欣慰的笑意。
看着如玉嘴角的笑,林贞娘也笑了,“姨娘,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无非是觉得小弟是林家唯一的男丁,连带着你这生母也尊贵起来。可是,你别忘了,你再尊贵,也不过是个妾!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小弟的母亲只有我娘——就是他日后真中了举得了官,这受封诰命夫人的人,也是我娘,不是你……”
如玉脸上的笑瞬间垮去,抬起头,她看着林贞娘,眼里难掩愤怒与怨恨之意。
林贞娘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仍然淡淡地道:“不过,这都是后话。我现在想和姨娘你说的却不是这个。姨娘,你不是个聪明人,若是聪明,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想着揽权。需知,小弟纵是男丁,可他现在才那么一点,懂什么呢?我之前就说过,林静想有出息,还不得靠我娘?!要是你惹恼了我娘——哼,林家现在这样,也不指望着有人真能光耀门楣……”
“你……”不知想到什么了,如玉腾地一下跳起身,脸色铁青,好像要吃了林贞娘一样。
与此同时,屋外突然传来陈氏的叫声:“贞娘,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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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受训
听得出陈氏的声音里似乎有强压下的火气,林贞娘皱眉,却还是立刻出了西厢,径直跟在陈氏身后进了上房。
没有回陈氏的房间,就在客厅里,陈氏看着林贞娘进屋,立刻低声道:“关上门……”目光在面色发沉的陈氏脸上一扫,林贞娘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关门,又返身站在陈氏面前。
这样的气氛她有些熟悉的感觉。前世里,在孤儿院,若是犯了什么错,就会被老师叫到教导处。那时候管她们的一个老师就喜欢板着脸,盯着她们看,等着她们主动承认错误,再说自己该受什么样的惩罚。她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尤其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出现在她和陈氏之间。
“娘,”林贞娘唤了一声,陈氏却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回应她。而是突然抬手指着正对门口的供桌,“跪下,在你爹的灵位前跪下!”
扭头,看着供桌上那块黑底金漆字的灵位牌,林贞娘没有动。
那块灵位牌自林父仙逝后就一直摆在那儿。林家人早上香晚上香,甚至陈氏每天擦拭灵位时还会和那灵位说话,仿若林父仍在生。可对林贞娘来说,那只是一块牌子……
看林贞娘不动,陈氏真的火大了,疾行几步,就奔到了供桌前,“你不跪,我跪!女儿不孝,是我这个做娘的错,我给你爹赔罪!”
虽然倔强执拗,可是林贞娘却如何能看着陈氏下跪,几步追上,她一把挽住陈氏的手臂,“娘不用跪,我跪——”
“扑通”一声跪在供桌前,她盯着那块灵位,抿着嘴唇就是不说话。
林贞娘不服气,陈氏也看得出。可是这会儿她却是狠下心来,只当没听到林贞娘膝盖碰在青石板地面上那“咚”的一声。
“你真要害静哥儿?”
林贞娘皱眉,“我何曾要害他?”
“那你是想过要害他?”
“没有!”林贞娘咬住唇,突然抬头叫道:“娘,你为什么要这样想?”
看着林贞娘红了的眼圈,陈氏反倒松了口气,面容有所松动。可是,却仍没有让林贞娘起身,“既连想都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要对姨娘说那样的话?你可知道,你刚才那一句话就会让她误会你要对静哥儿使什么坏,因此而对你怀恨在心。”
“她要恨不恨呗,我又不在乎。”林贞娘不以为意地说着。
因她这一句话,陈氏反倒更急了。蹲下身,她抓住林贞娘的手臂,叫道:“贞娘,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别人说你闲话,你不在乎,娘怜你惜你,也觉你这样反倒更开心些。可是你怎么能轻易就说出不在乎人恨你的话呢?而且,还是一家人恨你你都不在乎……”
“一家人?”林贞娘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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