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起身,知道这个消息后,便不吃不喝的把自己关在房间,不肯出来。”
小夕刚刚进入厅堂,正好听到高守问王雪如去向,就语气凄楚的说了出来。她脸上泪渍未干,满面愁容,完全失去早上那种欢乐童真的感觉,不过她似乎并未绝望,望向高守的目光中,透过蒙在美目上的那层汪汪水雾,可以看到一种坚定的期待。
我去,都把我当神仙了?
烧炷香,心理念叨念叨,就能实现愿望?
压力好大的样子。
不过,好像挺有意思。
被人期待,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证明自己的存在感,来到这一世之后,最缺的就是存在感。
是为他们,更是为自己。
尽管放马过来吧,申家那些个叼毛!
老子以你们的祖宗发誓,有机会必定让你们惨到怀疑人生。
高守把前因后果,细细梳理一番后。
觉得眼下情况,并非完全没有回旋余地。
可以确定,是申家故意放出风声。他们要让王家货物,在黑市上卖不出去,更不敢公开兜售。
因为王家的货物要是被官府收缴,申家得不到任何好处,申家这样做,还会被西北商界认为不仁不义,影响他们在西北的声誉。明面上的声誉,他们还是很看重,否则申伯德就不会在脸上贴个“申大善人”的称号,申家一直想往仕途上靠拢,清誉对他们来说,自然很重要。
闯边的走私商,一般是用银子,到周边国家境内交易,因为银子在大宋,不是普遍流通货币,但在西域各国,包括大辽国内,大多是以银子结算。
用大宋少有流通的银子,从西夏买回紧缺物资,对大宋有利,官府都睁只眼闭只眼,西北商界也习以为常,如果申家用走私这个说法,搞死王家,那人们就会认为申家不厚道。
而且王家一旦被抓起来,自然会招供出走私通道,通道正是在申都监之前的管辖范围,申家这样等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们肯定不会那么蠢。
所以,答案就是,申家主要想逼迫王家货物卖不出去,烂在手里,然后申家人趁机催要高利贷,进行威逼压迫,王家临到最后没办法,只能用手中上等货品相抵。
但这个时候,主动权完全在申家,价格他们说了算,王家无法讨价还价,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与选择。
可想而知,王家好不容易运回,准备起死回生的珍贵货物,会贱卖到何种地步,恐怕还不够偿还高利贷。
而申家吃下这批货物后,转手一卖,暴利到手,得来全不费工夫。
压制王家,敲打自己的同时,还能赚取暴利。
而如果自己替王家求情,即便申家暂时答应不强行收走王家宅院,但只要债务还在,货物卖不出去,危机就远远没有解决,治标不治本,自己不仅欠了申家人情,还更受申家要挟。
又是个一箭多雕的好机谋。
他们算出我不会向种家、折家或经略府借钱,因为也不想捅出走私这事,导致王家获罪,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眼光够毒!
是了,刚才在经略府,章经略与种机宜言谈中,隐隐听出,财赋、漕运方面出了些问题,经略府并不宽裕,只能勉强应付军队粮饷。
大宋为防止封疆大臣坐大,经略府管辖不到财赋、漕运等司,等于是经济命脉掌握在诸司手中,互为掣肘。
莫非申家有本事把手伸到西北财赋、漕运等
厉害了!
申家势力比想象中的难对付。
一个经营百年,在西北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地方豪强,有这能力,也不奇怪。
要拔除这样的地方豪强,不是那么简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开始明白章楶章经略的难处。
忽然间,也更明白大宋是如何搞死自己的。
但机会肯定是有,自己也感受到章经略和种师道的决心。
当然,先要渡过眼下这关再说。
第086章 定策(上)()
王家宅院占地颇大,当年买自一渭州富户,富户家中有人金榜题名,举业有成,在京城为官,因此举家搬迁去了汴京,王家当年刚来渭州,资金还算充盈,于是就转下了宅院,修缮一番后,倒也住得舒心。
从第二进厅堂旁侧的回廊,直直向后走,便可看到内院。
进入内院,沿着小圆石铺成的曲径,可通往边侧一个幽静雅致的独立小院,小院里有一栋精巧绣楼,绣楼二层住着的,便是王家大小姐王雪如。
王雪如在闺房中对着梳妆镜台,以泪洗面,不停啜泣。
她只是个小女子,却以单薄身躯,撑起一个家,平日里她不会把柔弱的一面,表现在别人眼前,一直装得很坚强,渐渐的,她也相信自己很坚强,但在此时此刻,私下无人,面对铜镜中无助的自己,少女娇柔易碎的心,终于得以释放。
得知历尽千辛万苦,生死磨难,才得以运回到家的货品,居然一件都卖不出去,明日便无钱买办生活所需,欠申家的高利贷也已到期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大哭一场后,稍稍冷静下来,她想到了罗夫人。
昨夜罗氏答应借钱,可那是以给恩人高守结账的理由,原因正大光明,而昨晚高守一文未花,也就没有向罗氏借钱了。
如今再向罗氏借,原因却是偿还王家高利贷,王雪如自知难以开口。
何况,现在外面在传言这批货物的来历不好,要不是高守等陷阵士在家里,说不定官府要冲进王家抄查没收。
在这种传言下,她没有底气用这批货物做抵押,一旦罗氏也听闻到些许传言,非但借不到钱,还会得罪罗氏,也就等于得罪廖刺使,那可得不偿失。
如何是好?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打断王雪如的思绪。
“夕儿?我说了,什么都不想吃,让我安静一会儿就行。”王雪如叹着气说道。
“大小姐,子御哥哥想见你,他正在门外庭院等候。”
小夕的声音响起,而说出来的话,却让王雪如眼神一阵慌乱。
她一边迅速抹掉脸上泪水,开始补妆,一边轻声怪罪道:“你叫他子御哥哥?不知礼数的丫头,你得叫他子御公子,或子御恩人。”
“是他让奴婢一定要这样叫的,不然”小夕在门外委屈的说道。
“不然如何?”
“不然不然,要打小婢屁股”
“呀”
王雪如手中眉笔一颤,画歪了眉线。
绣楼前的庭院,整洁清新,弯弯石径把庭院大体隔成两半,两边种植了不少树木花草,在此仲秋时节,依然有不少常青草木,点缀得这个庭院,不似外头那么萧瑟,在颇具匠心的摆设安放下,常青与枯黄反衬之间,竟似别有一番景致,坐在庭院中带着江南风格的石桌、石凳上,便觉赏心悦目。
“雪如,可否仔细讲讲你说的,杏什么园?”
坐在石凳上,高守没有过多寒暄,也不劝慰王雪如,而是直接询问起杏心园的状况。
“嗯?杏心园”
王雪如一脸讶异,她的心绪,还未从“乖”,“打屁股”这些轻薄用词上平复过来,此刻面对高守,她多了一分不自然,然而听到高守说起杏心园,意外之情,暂时压盖下那些忸怩心绪。
她本冰雪聪明之人,知道高守不会无缘无故问起杏心园,尤其是在王家正遭受巨大压迫的时候。
“对,就是杏心园,再说说廖刺使,罗夫人什么的。”
“好的,雪如明白了。”
得到确认后,王雪如隐隐感觉到高守要做一件与杏心园有关的事,她把昨晚杏心园的情况,大致说个一遍,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除了自己当时的心情,以及与罗夫人的私语。
小夕偶尔会插上一声。
高守有时也会问上几句。
王雪如越发惊讶。
因为她清楚,高守问起的,都是精明商家最关注的点。
譬如,“罗夫人这些女眷家境如何,购买能力如何。”
“送给罗夫人的宝石,市价可卖多少钱?”
“运回的宝石、裘皮等货品,本要如何售卖,如今世面价值几何?”
王雪如有问必答,还特意说明,大宋与西夏交恶之际,有些货品公开售卖,本身就有风险,尤其是西夏特产的青盐,盐与酒一样,受到官府垄断,想要卖盐,需要官府批准的盐榷,但盐榷很难取得。
两国交战前,渭州一带对盐管制不算太严格,只要数量不大,并上下打点过,还是可以私下卖的。
但现在不可以了,大多盐榷也被取消,官府完全垄断,以至于盐价飙升,而榷场关闭进入交战状态后,西夏那边流进来的青盐极少,物以稀为贵,品质更好的西夏青盐,价格更是比关内普通盐,价值甚至要高上几倍。
一般走私回来的青盐,惯例只能整批转给黑市商人,虽然走私商人也能赚取很大利润,但肯定不如黑市商人转卖出去赚得多,因为黑市商人掌握渠道,而中间可能又转一手到两手,零售到购买者手中的价格,差异甚大。渭州最大的黑市商人,就是申家,虽然申家人没有亲自出面,是通过下属亲信去经营这些事。
“罗夫人约我的事,我答应了,你转告她,今晚在下将去杏心园赴约。”
高守了解完之后,仿佛胸有成竹,果断的作出决定。
他看到的,是眼前另一个大好商机,综合所有情况,在脑袋中过一遍,分析出最好的解决方案。
如果尝试成功的话,王家欠下的高利贷不足为虑。
而炒菜这块商机,各种条件还一时间还没齐备,比如各种调料、食材的选择与准备,还要一道一道炒出来试验,最后有把握了,才能更佟家谈合作。其它不说,就准备调料和食材这块,就要花费不少时间和钱,而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和钱。
一定要赶在申家到王家催债收房前,赚他一笔。
今天就是最后期限,申家人今天不来,明天应该就会出现。
他们进来按合约要债收房,经略府的人,也不敢说什么。
自己可不想与王家人一起,被申家扫地出门,或到处求接济。
去杏心园,高守心中想的是,在前世商业竞争激烈程度,比现下剧烈无数倍,商家注重商品包装,广告宣传铺天盖地,各种名人代言,各种带着诱惑性的广告词,营销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曾作为消费者,许多手段早已耳熟能详,见怪不怪,杏心园既然是渭州上流阶层女眷们的聚会地,而王家从西夏运回的又都是上等珍稀的货品。
那么,以商人的眼光去看的话,杏心园非常符合王家货品的推广。
第087章 定策(下)()
经过充分了解后。
高守确定杏心园的上流阶层女眷们,正是上等珍稀货品最佳的目标客户群。
上等珍稀货品,就好比前世那些名牌奢侈品,目标定位在那些自以为是站在潮流巅峰的时尚名媛,或拼命希望别人觉得她是名媛,或希望奢侈品能抬高自己身份的那些女人。当然,不得不说,气质符合的女子,配上适合的名牌奢侈品,的确更能彰显魅力。
总之,听完王雪如的讲述,高守认为,他要做杏心园女眷们的生意。
当然,客户不嫌多,越多越好,等下还要交鲁达、马兴等,把自己今晚将出现在杏心园的消息,宣扬出去,让杏心园的人多一些。
还有一点,刚才据孙伯说,今天来拜访自己的人,络绎不绝,单单佟掌柜就来了两次,有些是渭州名望家族、乡绅名流,也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武夫、儒生慕名而来。
自己去杏心园参加一下聚会,也等于是后世的记者发布会,免却后续各式各样的人,前来试探、攀交情和问七问八。一次性解决最好。
“子御公子,并非罗夫人约你,是廖刺使的邀请。”
王雪如觉得高守说法不太对,略显浮浪暧昧,刻意轻声纠正了一下。
“都一样,在别人面前,当然我会说是廖刺使邀请,但实际上,做主并提议的,不是罗夫人吗?”
“嗯,这样说,倒也对。”
王雪如点了点头,她发现今天高守变得更加能言善辩,言语也多了不少,虽然他还没明言要去杏心园的真正目的,但她预感到,与售卖王家货品有关,而她知趣的不追根究底,因为她知道,高守想说的话,等下自然会对她说出来,也只能凭他安排了。
她转头对小夕说,“夕儿,你去一趟吧,告诉罗夫人与廖刺史,就说子御公子,晚膳过后,会去杏心园赴约。”
小夕歪了歪脑袋,冷不丁问了句:“子御哥哥,那今晚不去抱月楼吗?佟掌柜来了两回,说韩梦梵与柳青玉两位名姬,都在抱月楼,等你相见呢。”
“有这等事?怎么不早说,那我再考虑考虑。”高守故作醒悟,深有意味的笑了起来。
“夕儿”王雪如眉头一拧,略显嗔怒的瞪了小夕一眼,借着整理鬓边青丝,抬手遮了遮脸,张口动唇,无声说了句话。
小夕与王雪如相依多年,情同姐妹,心意一点就通,她一下就看出,王雪如那句话的的口型,是在说:“就你多嘴,还不快去!”
“噗哧”小夕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捂了捂嘴唇,俏皮的朝着王雪如挤了下眼:“那我走了。”
高守的来到,冲淡了王雪如与小夕的凄楚低落情绪,小夕表现的特别明显,刚才还哭哭啼啼,现在却已快乐的像一只小鸟,或许,潜意识中,她觉得高守肯定能够帮助玩家度过难关。
小夕离去后,庭院中就只剩下高守与王雪如两人,两人是第一次单独相处,在大宋这个年代,未婚男女单独相处,于礼数不合,被称作私会,有可能被人说闲话,特别是对于待嫁少女来说,清誉将受损。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子的清誉有时候影响她一生。
王雪如心里自然清楚,可不知为何,她没有再去唤个人过来作陪,也没有起身离开,今日不知怎地,在高守面前,她的心就乱了,不再如以往那般冷静灵动,思维也变得迟缓起来,她低垂着头,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话是好,更不敢与高守对视,她第一次如此被动。
两人相对无语,气氛略显窘迫。
而高守不说话,是觉得王雪如今日给他的感觉不一样,少了些往日的强势爽利风范,多了些少女细腻腼腆风情,他望见孙伯在庭院外探了探头,脸上似乎升起几分喜色,然后很快缩回头去。
高守想叫唤孙伯,想了想,没有叫出口,他转回头仔细看了几眼,面前这位秀丽非凡,柔美端庄的王大小姐,嘴角微微弧起。
“算了,今晚还是先去杏心园,抱月楼明天去吧。”
王雪如面色一喜,但很快隐去,微微抬起头来,温婉的说了声:“但凭公子做主。”
她目光还是不敢正视高守,生怕自己催小夕去杏心园的小心思被高守发现。刚才高守犹豫的时候,她很担心高守反悔,重新选择去抱月楼见韩梦梵与柳青玉,因此她用眼色与口型,让小夕先去杏心园,这样的话,高守也许就不好意思再选择抱月楼,虽然她也知道抱月楼高守迟早要去。
高守没有叫住小夕,王雪如便知道,十有八九还是选择杏心园,不过听到高守亲口说出,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其实之前早就有人告诉高守,关于佟掌柜的留言,不过想到杏心园的商机后,高守就没有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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