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卒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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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卒崛起-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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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心怀“了却君王天下事”的壮志,却如履薄冰,他无法不流泪。

    但从词作意境清醒过来后,另一种无比快意爽利的感觉,又如潮水般涌来,覆盖了此前的悲伤压抑的情绪,就连此前因发觉遭申家算计利用,暗生的郁闷、愤怒之情,也被一举冲散。

    高守破阵子一出,申家暗地里在中秋诗会上以及对自己将要施行的种种手段和阴谋,不攻自破!

    好一个高子御,可帮上大忙了,太及时了,刚才应该充分相信种彝叔的眼光才是,他虽然太过耿直,但经历多年磨砺,智勇双全,目光如炬,哪里又会轻易被人诓骗?否则自己也不会将他提拔重用。

    章经略大喜过望,越想越开心。

    半晌之后。

    章经略止住笑声,用衣袖拭了拭泪水,吩咐一旁伺候的侍女:“拿酒来!”

    酒宴撤下后,大家现在喝的都是清茶,即便在酒宴上,章经略因身体原因,也很少喝酒,喝酒只是小抿一口,喝到最后,一杯酒还剩半杯。但侍女不敢多问,稍稍迟疑后,就应诺前去拿酒。

    章经略缓了缓,扫视众人一圈,并不说破,只是笑盈盈的把纸张递给忞山先生:“先生请看。”

    这番作态,让不知谜底的人,更是觉得稀奇,特别是申仲勇。

    忞山先生都为玉才的沁园春叫好,诗魁是板上钉钉的事,只等到了时辰,乔怀远等宿老宣布,届时即可向章经略替玉才求官,恰好申家也还有个恩荫名额,只要他首肯,朝廷方面好办,一切尽在掌握,都已在考虑如何庆祝了。

    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以至平日里城府颇深的章老儿,如此不顾形骸礼节,也好,这等疯癫行举,也平添一条编排他的极好罪状,朝廷和百姓肯定不会信任一个不够稳重的边疆大吏。

    “好好好”

    忞山先生眉飞色舞,捋着长长白须,连声道好,到后面腔调竟有些哽咽起来,再看他爬满皱纹的脸上,多了几分红光,热泪盈眶的眼睛,似乎也不再浑浊,异芒闪闪,喜气洋洋,攥着纸张的手有些颤抖,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先生如何评鉴?”章经略问。

    忞山先生摇了摇头,把纸张递给伸长脖子快要按耐不住的廖刺使,深呼吸几口,调整情绪,肃容庄重道:“大师之作,不敢妄评!”

    闻言,申仲勇心中咯噔一下。

    什么大师之作?忞山先生可是公认的西北大儒,理学泰斗,根本不是乔怀远等当地名儒宿老可比,他这个“不敢妄评”,正是至高评价。

    在廖刺使等连连惊叹“神来之笔”,“绝世之作”的唏嘘中,纸张终于传到申仲勇手中。

    他细看一遍,刹那目瞪口呆,瞳孔放大,脸刷的一下变得苍白难看,结结巴巴道:“这是抱,抱月楼”

    “正是来自抱月楼,高守高子御所作。”

    章经略手握酒杯,微眯双目,斜眼瞟了申都监一眼,看到他从得志小人,一下子被打懵成失意傻子,就像是一个正在台上卖力演出的戏子,突然间戏服与面具被剥个精光,赤条条面对台下观众,却仍不得不继续其拙劣表演。

    着实可笑!

    但这次章经略用宽大衣袖遮了遮脸,咳嗽一声,深吸一口气,要强忍下这一股快要把肠子笑打结的浓郁笑意,直憋得满脸通红,但仍难忍住。

    他忙举起酒杯道:“品读这首破阵子,岂能不饮酒,来人,也给贵客呈上美酒,多年未遇如此令人快意的好词,今夜诸位不必拘束,大可一醉方休,不妨也来一个‘醉里挑灯看剑’!哈哈哈”

    章经略再次纵声大笑,没有人知道,他这回其实是在笑申仲勇,有前面的话做铺垫,人们会觉得他是为品读到罕见佳词而振奋欢喜,只是以他这把年纪与地位略显豪迈奔放了些。

    申仲勇早已方寸大乱,顾不上推敲章经略的心思,但章经略的笑声,让他感觉听起来非常刺耳,接过侍女呈上的酒杯,他却无法像别人一样举起酒杯同章经略一起欢庆,为高子御的破阵子欢庆,就等于是为玉才的沁园春祭奠啊,他觉得这杯酒,越发沉重,若有千钧,快把持不住。

    申仲勇手一抖,酒杯晃动,杯中酒洒了出来,淋湿外袍。

    “申都监,这是?”章经略故作关心的问了一句。

    “这,这杯酒我不能喝,不,不是,是因内急,想去茅厕方便,归来再饮,归来再饮。”

    申仲勇语无伦次,急切间找了个借口,告罪避开。

    申仲勇步履沉重,精神恍惚,如行尸走肉般走出经略府客厅,在经略府卫兵的引导下,朝着茅厕缓缓迈步。

    他无精打采,目光发直的瞅着卫兵后背,心下嘀咕,“怎会如此?高守高子御,听都没听过,哪里来的无名小卒——慢着,那个外号小书呆的杂役小卒,也叫高守,那晚他主动出战后,大概查了一下,才记得他名字,不过并不知他的表字,而他与鲁达流窜回渭州,可能与种师道已有过接触”

    申仲勇稍稍清醒过来,“此高守,莫非就是彼高守?但他怎么可能”

    抱月楼,尊文轩。

    “时辰已到,诸公可投票了。”

    乔怀远打破尊文轩中的静默,又提醒了一句。

    投票选诗会魁首的流程并不复杂,宿老对候选诗词详细探讨,各自发表一番看法评鉴后,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自认为可当魁首的诗词名和作词人,折叠起来,放入一个木箱中,进行不署名投票,然后由乔怀远把纸张取出,一份一份的当场念出,得最多票者当选诗魁,同科举的糊名、隔离等措施,看起来是力求公平、公正。

    但这表面上的公平、公正,并不能阻止某些实质性的暗箱操作。

    本来有能力竞争诗魁的,只有刘道江的雨中花,齐盛的抱月楼中秋述怀,以及申玉才的沁园春,诸宿老心中似乎早有定论,虽未明说,却能看出是一边倒的选中申玉才的沁园春,人人笃定悠闲,谈笑风生,只等亥时开启投票。

    可高子御却在亥时将至,作出一首震惊全场的破阵子。

    尊文轩中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无比古怪凝重。

    乔怀远很努力的变换各个角度,带着最审慎评判的态度,精细品味,希望能挑出一两处毛病进行评论,但他发现。

    无可挑剔!

    而且,越品味,越让他惊慌害怕。

    词中透出的凛凛肃杀、浩浩正气,差点就涤荡了他心头的理性。

    但看见申伯德心腹家奴在窗外来回晃了晃后,他的理性战胜了感性。

第062章 风骨() 
乔怀远想到,虽然申二少爷作的诗词,远不如高子御,可是收了人重礼,就得替人办事,这可是官场自古不变的潜在规则,何况,选沁园春固然有许多人不服,声名会大受影响,但至少不会得罪申家。得罪了权势通天的申家,以后别说声名,身家性命都存在危险,甚至还可能累及家族子弟。

    乔怀远从犹豫中解脱出来,打定了主意。

    而可投票的时辰已过甚久,尊文轩内大多诸老,仍举棋不定,叹息声声,迟迟未动笔写下心目中的诗魁。

    因此乔怀远忍不住出声催促,并稍使眼色。

    当然,他不会向卢老使眼色,卢升向明显不是同一路的人。

    对词魁选项毫无迟疑的,也只有卢升向,从他看了破阵子之后哭的稀里哗啦就知道了。

    卢老没有马上做出选择,是在冷眼旁观诸老,心中掺挟气愤、好笑、悲叹等复杂情绪。

    在破阵子未出前,他早已从各人的言语端倪中,窥破这次诗会的内中微妙,心头敞亮,一度有被愚弄的感觉,极悔恨自己同意参加这次中秋诗会。而高子御破阵子一出,石破天惊,震撼人心,自然轻易破了尊文轩一边倒的趋向,他心中无比快活,大为庆幸能亲身参与这次诗会,他要看看这些道貌岸然,盛名难符的老家伙,如何收场。

    卢老听到乔怀远出声催促,也看到他朝着其他宿老若有若无的使眼色,哪里还能不清楚他想作甚,心头登时火冒三丈。

    “乔公所言甚是,诸位赶紧投票,皆因此番已绝无悬念,诗魁必定是要给高子御的破阵子。刚才齐盛与刘道江等有名才子,也都为破阵子齐声喝彩,自认不如了。”

    “你”

    听闻卢老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直接站在高子御一边,乔怀远很是恼怒,脸涨得通红,却难以辩驳,因为卢升向说的依据,是事实情况。

    此前,一楼大厅经过一番闹腾,众才俊各自回到座位,尘埃落定之后,不知谁人开的头,为高守的破阵子拍案叫绝,立马引来许多应和,叫好声一度爆棚,风头完全盖过申玉才做出沁园春时的境况,不少成名才子也情绪高涨的喝彩连连,其中就包括齐盛与刘道江等名士,他们甚而坦称“高山仰止”,“自愧不如”,在这文人相轻的世道,极其难得。

    “也未必,自古文无第一,各有所长。”

    声音漏风,咬字不清,不用看就知道是没剩几颗牙齿的秦老秦永正说的话。

    秦永正的话,及时提醒了乔怀远,他面露喜色,点着头,义正严词道:“秦公言之有理,文无第一,各有所长,各人品味也各有迥异,我等评判诗魁,自当从心而论,并以大局为重。”他特意加强了“大局”两字的语气。

    有了‘文无第一’,‘大局为重’这个论调与方向,不仅秦老与乔老达成某种不言而喻的定调,其他宿老也有所释然与醒悟,不再迟疑,纷纷拿起毛笔,沾了墨汁,准备写下诗魁之选。

    卢老脑袋轰的一声,感到一阵窒息,头晕目眩,他气得浑身发抖,双目中像是有两道烈火要喷薄而出,他张了张颤抖的嘴唇,却道不出半句言语,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有用,他清楚乔怀远口中的“大局”,那肯定不是国家的大局,不是黎民的大局,更不是为西北选才的大局,而只是他们自己的所谓大局,

    悲哀的是,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下笔,而他们又没有明说会选谁,自己没有理由阻止与反对,而当魁首投票结束,选出诗魁,一切已成定局。以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他一个人再如何强烈反对,皆是徒然。

    西北文界的沦落比想象中可怕,乔怀远、秦永正等不知廉耻的程度,也比想象中更令人心生寒意,我竟与这等人为伍,哀莫心死或许,惟有一死明志不为别的,只为那一腔刚烈正气,那一身不屈风骨,那一首,悲壮破阵子

    卢老绷紧的脸,松了下来,眉头与眼角上的深纹,平坦了许多,他无比平静的整理了下儒裳,起身走向窗边。

    他视线扫出,落在一楼正中的朱漆大柱上。

    以头撞柱,血溅五步,是最好的选择吧,不能为国为民征战沙场,马革裹尸,那就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激烈方式,给世人一个警醒,反正一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久了,兴许,能唤起世人的一些良知吧。

    卢老嘴角泛起一丝绝望而淡然的轻笑,他已决定,要是沁园春成为诗魁,破阵子落选,他会以死来做最激烈的抗拒,表明那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做下决定后,他无比平静。

    此时,丝竹声忽然静止,歌台上翩翩起舞的舞姬,鱼贯退下,帘幕缓缓降落,帘幕内灯火全熄,一片漆黑。

    关注歌台的人大有不解,因为这一曲才舞一半,并非结束,而像是受到某种授意,生生断去。

    几息后。

    琴音奏响。

    急若繁星不乱,缓如流水不绝。

    起手曲便直击人心,彷如在灵魂深处激荡。

    许多人打了个激灵,肃然侧目而望,屏息倾听。

    随着琴音响起,帘幕内灯火大盛。

    只见火光忽明忽暗之间,若隐若现一名专注抚琴的女子身影,她窈窕身姿如弱柳扶风般轻晃,其晃动节奏与音律的顿挫起伏完全契合,似乎身子与音律也融为一体。

    不少谈论正酣的话题,悄然而止。

    “莫非是梦梵姑娘”

    “嘘!”

    “禁声!”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与之前的弹奏比起来,有云泥之别,虽无佟掌柜宣布,但只要稍懂音律的人,听了起手曲,便知是韩梦梵在抚琴。

    诗词本身就是作为歌唱之用,根据诗词平仄押韵的韵律,以及词句中表达的欢乐、幽怨或哀愁等思想情感,谱成曲子,是为协律,因此,擅长诗词的文士,基本也略通宫、商、角、徵、羽。

    而最上乘的谱曲,必须是曲调、词意与韵味能够紧密相连,诗词歌曲融合在一起。

    但这奇难无比,不仅要深谙音律与乐器弹奏,对诗词也要造诣非凡。

    大宋能有这等能力者,超不出三人,而韩梦梵正是其中之一。

    一般艺姬,能依照别人给的曲调,或弹唱,或起舞,让人赏心悦目,博些喝彩不难,但要想打动人心,成就名气,就非常不易了,除了面貌、身材、嗓音等先天条件,还需要对诗词音律有深刻的研习和理解。

    例如,脂玉坊花魁柳青玉,她能成为西北数一数二的名姬,必然是她的弹唱、舞姿能打动人心,才能从千百个青楼姬女中胜出,一枝独秀。然而,天下三大名姬之一的韩梦梵,在音律上登峰造极,不仅弹唱一绝,还可创作上乘曲调,非柳青玉可比,而且据说她貌若仙子,气质无与伦比,只是不轻易显山露水,即便上场弹唱,也大多只闻曲声,不见其貌,正如此刻一般。

    起手前奏的美妙,让乔怀远也听得如痴如醉。

    他在京城当官二十年有余,常伴笙歌雅乐,却从未听闻如此动人心魄的琴音,直教人感觉每个毛细孔,都在跟着韵律舒展或闭合,愉悦之极,他眯起眼睛,微微晃头,看起来完全放松了身体,飘飘欲仙,相当享受。

    直到,韩梦梵唱出第一句:“醉里挑灯看剑”

    乔怀远猛然惊醒,眼睛一睁,嗫喏道:“她安敢”

第063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乔怀远与秦永正等面面相觑,感到了一股无形压力凭空生起,心中又是恼怒,又是忧虑,也有些汗颜五味杂陈。

    佟掌柜开场说过,诗魁才有韩梦梵亲自谱曲并弹唱的殊荣。

    韩梦梵没等尊文轩宿老宣布结果,就为破阵子谱曲弹唱,等于是明白告诉所有人,在她心目中,诗魁已定,非破阵子莫属。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在对迟迟不宣布诗魁的尊文轩施压。

    一曲唱罢,掌声雷动,喝彩如潮。

    亦可见抱月楼里有许多人已转而支持高子御,或许是觉得诗词作完了,魁首也出了,反而少了争竞之意,更能沉下心,欣赏妙不可言的韩梦梵琴曲唱音。

    众人听完意犹未尽,就觉得,也只有韩梦梵谱的曲,能配得上高子御的破阵子,而破阵子有了韩梦梵的谱曲弹唱,更是天作之合,极其完美,以韩梦梵婉转幽扬的女子唱腔,竟也能把那酒后的如梦如幻,壮怀激烈,肃杀奋战,演绎得淋漓尽致,最后一句时,曲调陡然急转直下,以极低沉幽咽的嗓音,悠长震颤的琴声,唱出那最为点睛的五个字“可怜白发生”。

    悲凉惨淡的英雄迟暮之情,再次油然而生。

    许多志士又一次,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其中,就有卢老卢升向。

    卢老眼角余光瞥过,看到几名宿老暗中抹了汗水,把写好的纸张,揉成一团,然后又默默换上一张白纸,或是挠首,或是摸须,长吁短叹,就是不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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