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到随从提起章经略相公的交代,种机宜立时肃容,抬头望了望天色,然后对高守说道:“本官今日要务在身,先行告辞,好在破戎寨即将换防,你们过几日将会调回渭州休整,届时你可来经略府找我,我叫种师道,但此事,绝不可传扬出去,切记!”
种师道说完,递给高守一面篆刻“帅司”字样的铜制铭牌。
他还不放心,再次慎重叮嘱了高守两句,要他一定保密,妥善保管铭牌,凭借铭牌去经略府找他,高守答应之后,他这才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高守没想到,种师道会因他随意在地上划拉抒发感慨的文字,而另眼相看。
是觉得懵逼小兵不应该会写诗词吧,倒是得到一个内部消息,过几天要换防了。
几天?
今晚都过不去,如何等得了几天?
还没来得及诉说今晚要出战送死,那个种师道就急匆匆走了,不过无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反正已有逃命之策。
种师道?
这个名字听着耳熟,好像是个名人,可具体一下子想不起来。
然而,并没有卵用。
哪里还有机会去找他。
今夜即便侥幸不死,还需隐姓埋名,藏身郊野村落,怎能贸贸然跑去渭州?要是逃兵身份让人识破,必将被当场逮住,按律逃不过斩首示众之刑。
因此,去渭州经略府找人,就等于是找死。
高守很快将刚才际遇,抛诸脑后,回到逃生计划的步骤——登后山瞭望。
破戎寨附近山峦起伏,植被繁茂,生长着大片油松、山杨,不少榆树林和银杏林掺杂其内,也有野枣树、槐树等点缀其间。相比其它草木的枯黄,银杏在这个时节最是吸引眼球,夕阳下,银杏满树的金黄叶子,就如同被时光巨轮碾碎的阳光残片。
只是高守不是游客,并无半分雅兴去欣赏这些。
他踩着一地金黄或枯槁,迅速登上山岗,举目四望,细细观察,默默记下附近山川地势,谋算逃亡路线。
不知是现下年纪变小记性好的原因,还是谋算方法妥当,没过多长时间,高守脑海中有了较为明确的逃亡路线图。
这让他稍有些底气,就等子时出战,逃出生天。
不过在没准备好之前,自己还需扮演好“小书呆”这个角色,不可徒生事端。
生死在此一夜,大意不得。
因而回破戎寨之前,还得真打上一担柴火。
身上的柴刀,是在离开马厩后领用的。
高守挥动柴刀,熟练的砍断低矮树枝与干枯灌木,不到烧开一壶水的功夫,便打好一大堆柴火,他用树藤分两捆绑扎,另拿了一根粗枝,砍去分杈,削尖两头,当作扁担,只要把这些柴火挑回镇戎寨,今日打柴任务就算完成。
高守打柴之所以如此熟练顺手,大部分应“归功”于大膀子,大膀子非但把粗活全都推给他,为了表现给上头看,还要他限时完成,慢一步轻则挨骂,重则挨打,甚至会挨砍。
他绝不会忘记,就在这后山,有一次打柴晚归,大膀子饮酒后冲到后山,操起刀满山追杀,若非那次跑得快,或许当时就被砍死了,饶是如此,小臂还是被大膀子划出一道血痕。
高守揉了揉小臂上的疤痕,对大膀子的憎恨又加深一分,虽然并非他亲身经历,却能感同身受。
思绪飘扬中,高守腹中开始咕咕作响,饥饿感从腹中泛了上来,他才记起从早上昏厥起,到现在一口食物都没入嘴。
此前可能没往那边想,老乡民往他怀里塞烧饼时,也没感觉饿,如今做了体力活,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他从怀中取出带着一丝体温的烧饼,啃上一大口,油香四溢,烧饼中放了少许碎肉,吃起来相当美味。对于饥饿难耐的人,普通食物也能成为上等美味。
吃过两口后,高守把烧饼放回怀中,并非他食量少,是因为他想到今夜要逃亡,还不知要在山里奔行多久,最好存些能抗饿的食物,虽然现在山上野果子不少,可毕竟不及面食长力气。
忽地,随着一阵冷风从耳边拂过,高守听到一声似有似无的异声,似乎就在他左手边相距六七步的枯草丛里传出。
有野兽!
高守心头一凛,警觉地拔出柴刀,严阵以待。
正思量是否要赶快离开时,他又听到草丛传来的声音。
这次听得更加清晰一些,那声音断断续续,逐渐微弱,听起来很像是某种小兽的哀鸣。
受伤的小野兽?
声音听起来危险不大,如果能抓到它,就有了肉食,逃命路上更多一分保障。
高守屏息静气,壮着胆子轻轻迈步过去,一手慢慢拨开草丛,一手扬起柴刀,以防野兽蹿起伤人。
ps:种师道名字问题等与史实不符之处,诸位方家请勿取笑。这是一部小说,嗯,只是小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005章 出战前夕()
高守拨开草丛,定睛一看,提起的心立马放了下来,只见草丛下蜷缩着一只瑟瑟发抖的毛茸茸小狗,比自己胳膊大不了多少,这荒山野岭的,不知道从哪里跑来此处。
小狗纯色白毛上鲜血淋漓,面部与腹部各有一道伤口。面部已开始结痂,没有大碍,腹部是致命伤,犹在流血不止,看样子小白狗随时可能死去。
把这只小白狗烤做食物,可以让自己在奔逃时有更充足的力气,只是奄奄一息的小白狗,发出阵阵微弱哀鸣,令人闻声起怜,小白狗可能也感觉到异样,它无法动弹,只是艰难睁开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瞅着高守,目光中似乎带着畏惧与哀求,像一个落难无助的天真孩童。
高守心内一软,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也因他觉小白狗与自己的境遇有几分相似,它可能是被抛弃,孤零零的乱跑到这里,然后被某种动物抓伤,而他曾被大膀子打伤,如今又被定位成弃卒。由此,他对小白狗,产生些许同病相怜的感觉。
高守决定先不杀它,且顺手帮一帮它,不过小白狗伤势过重,活命的希望不大。
他在附近找来一种形似芒箕的常青草叶,放嘴巴里嚼烂,然后铺在小白狗的腹部伤口上,再从身上衣裳上撕下一块布条,把伤口包扎起来。
这些方法是略懂歧黄之术的李瘸子教给他的,他小臂上被大膀子划下的伤口,正是用这种方法治愈,效果不错。那苦涩无比的草叶子,混合唾沫嚼烂后,有凝血化瘀,消肿止痛的功效。
他不确定这种用在人身上的方法,用在小狗身上是否管用,可是他只会这种方法,姑且一试。
整个过程挺顺利,小白狗没有丝毫抗拒,仿佛知道高守是要帮助它,目光中畏惧警惕之意大减。
这只小白狗,肯定不知人心险恶,之前自己本想把它烤成食物,而且子时出战后,自己会转回来瞧瞧,如果它还是死了,依然要成为食物。
反正,尽了人事,且看造化。
高守想了想,觉得有些可笑,自己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却还出手救这只小白狗,也是醉了。
天色渐暗,再不回去,破戎寨的人可要怀疑自己逃跑。
高守挑起柴火,刚迈出两步,却又转了回来,拿出烧饼,撕下一块丢在小白狗嘴边,而后摇了摇头,自嘲一笑,这才快步离去。
回到破戎寨,高守把柴火交给帮厨之一的李瘸子后,才发现,自己已错过用餐时辰。
好在李瘸子给他留了饭食,还比往日多出两块面饼和一大块干肉,干肉已有些发臭,隐约可见霉斑。
前世这样的肉没人吃,肯定是丢进垃圾桶。但是在这补给困难的征战之地,普通兵卒想吃到这样的肉,可是一件很奢侈的事,高守此前的饭食中,已一个月多月不见油星。
李瘸子说,今夜出战的陷阵士每人都有肉,他把最大块留给了高守,两块面饼是申都监吃饭剩下,他私自藏身上,带出来给高守。
高守心生感动,在这冷漠的破戎寨,惟有李瘸子能给他一丝温暖,李瘸子一直无私的关照他,这次还冒着罪责,偷申都监的口粮给他。要知道,破戎寨阶层森严,像面饼这样的精细食物,只有申都监等少数军官才有资格吃,擅自偷拿上官专用粮食是一种严重罪行。
虽然严格来说,高守只算是今天刚认识李瘸子,但长久以来的这份恩情,他也感同身受。
他很想说声谢谢,但这又不符合小书呆一贯以来的性格,因此只能装作木讷的接受。
高守不动声色,把面饼纳入怀中,其它饭食一扫而空,除了发臭的干肉。
这块散发着一股腐坏味的干肉,他难以入口,虽然这干肉是申都监特意恩赐给陷阵士享用的奢侈食物。
换做破戎寨别的兵卒,见到肉,哪管有没有味道,早已狼吞虎咽起来,可是二世为人的高守不一样,他除了介意肉的臭味外,更严重怀疑干肉已变质,强行吃下去可能会拉肚子,坏了肠胃,那样的话,这块干肉对自己有害无益。
当然不能表现出对这干肉的嫌弃,这非常不符合他目前的身份。
高手打算干肉先收着,等出了破戎寨,把干肉上的霉斑拿水清洗干净,再用火熏烤一番,应该会清除大部分霉菌,实在饿得不行时,再拿出来食用,说不定还能救急。
圆月不知不觉已升上半空,清冷月光从草棚缝隙透入,洒落在高守略带稚气的脸庞,而他如瀚空天星般的深邃眼神与脸上的稚气,并不太相称。
高守躺在床板上,刚把逃亡计划梳理一遍,虽然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可是前路必定会有许多无法预测的磨难,性命还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等待子时的到来,最好能够睡一觉,这样体力和精神会得到很大恢复。
高守正待闭眼,一阵冷风陡然卷入棚屋,有人打开门进来了。
是大膀子!
夜风晃动了松油灯火,也晃动了高守的心神。
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大膀子走到高守旁边,高大粗壮的身躯,制造出大片阴影,罩在高守身上。
高守觉得大膀子这次有些反常,没有一进来就大呼小叫,骂骂咧咧,只是站在一旁,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迟迟不开口。
莫非在这相当于生死诀别的最后一晚,大膀子突然良心发现,想对我说些歉意的话语?
高守本不想搭理大膀子,可是大膀子站在身边瞪着,他也难以入睡。
“何事?”高守不冷不热的问了一句。
“快把你那块肉匀些出来,一个多月没尝肉腥味,嘴巴要淡出个鸟来了。”
大膀子舔了舔嘴唇,铜铃般的眼睛,紧紧盯着高守放在身边的干肉。
高守暗骂一句,心底顿生无名之火。
还以为这恶徒良心发现,念着近一年的相处,知道今晚出战有去无回,会对自己稍好一些,最不济也该说声珍重,不料,他只想分肉吃!
明知这肉是陷阵士的最后晚餐,他也不放过!
且大膀子语气中依然同往日般强势,一副理所应当必须把肉给他的恶劣态度。
破戎寨里都知道,选入陷阵士已是将死之人,大膀子却还要再欺负一回。
看来仍是低估了人性的丑恶。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006章 意想不到()
这块干肉看起来有些变质,可处理一下还能食用,万一在山中奔逃长时间找不到吃的,这干肉对高守来说,或许就是能救命的食物。
而且大膀子如此盛气凌人的逼迫姿态,让高守无比反感与愤怒,近几个月以来备受欺辱的回忆,又一一浮现在眼前。
“不给!”
高守强压怒火,断然拒绝,一手抓起干肉,紧握手中。
“你这小书呆,左右都要死,吃肉是白费!”大膀子恼火的叫道。
听到大膀子话语风凉,高守忍不住回道:“给你吃也是白费,我若先死,你也活不了长久,小爷会在黄泉路上等你。”
“呸!敢咒我?这块肉吃定了!”大膀子大怒,牛眼一瞪,甩开胳膊就来抢肉,一手抓住高守的手腕,一手要强掰手指。
高守眼睛都快喷出火来,这畜生不如的冷血无赖,非但打扰自己休眠,还要动手抢相当于自己用命去换来的干肉,果然是弱肉强食。
奈何如果硬是不给,少不得一顿厮打,要是身体受伤,势必影响今夜逃跑大计,还有胸口藏着的烧饼和面饼可能会在撕扯中掉出来。
这样想着,他只得无奈的把手中干肉抛了出去,再怎么样,让这厮去地上捡,也比在自己手中抢去要好。
黑红色干肉脱手抛出,飞到棚屋角落。
忽然!
呜地一声,草棚角落破洞处蹿出一条小白影,一口叼住那块干肉,津津有味的“啧啧”猛吃起来。
扭在一起的两人,顿时愣住,动作定格,张着嘴,睁大眼睛,惊诧的盯着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高守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那只小白狗吗?给它绑扎的布条还挂在它身上。
它之前只有一息尚存,行将死去,这还没两个时辰呢,就活蹦乱跳?
好顽强的生命!
而它又是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狗与生俱来有追踪气味的能力,它应该是循着我气味找过来的。
于此同时,大膀子目光一凝,松开高守,随手抓起一根短棍,轻步走向吃得正欢的小白狗。
高守抢前一步,拦住大膀子去路:“作什么?休想伤害它,我的肉给狗吃也不给你!”
大膀子低声怒喝:“你懂个鸟,这哪里是狗,分明是一只夜月狼崽子!”
“夜月狼”高守心下一惊,看向那外形可爱毛茸茸的小白狗。他从没真正见过狼,狼崽子和狗崽子更是分不清楚。
大膀子又说道:“只是没听说过有纯白的夜月狼,可能是异种,因此被狼群抛弃。管他娘的,快让我敲死它,煮上一锅好肉,打打牙祭。”
小白狗几口便把干肉吃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的舔舔鼻子,跑到高守脚边,亲昵的蹭蹭嘴巴,呜呜叫上两声,萌态可掬。
高守从小白狗身上收回目光,坚定的看向大膀子,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不行,它是我山上救得,不能杀!”
高守说完,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块,与大膀子对峙。不管是狼还是狗,都不能让大膀子得逞,要杀了吃也轮不到大膀子。
“你救过它?”
大膀子有些意外,他看了看狼崽子身上的布条,又瞧了瞧高守身上缺了一块的衣裳,才确信高守所言不虚。
小白狼似乎也感受到大膀子的杀气,躲在高守脚跟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警惕的盯着大膀子。
大膀子不知想起什么,摇了摇头,不甘心的骂了一声,离开棚屋。
高守松下一口气,大膀子可能是忌惮自己手中石块,或是怕事情闹大对他不利,这才做出退让。
这也是大膀子第一次退让,高守心头有一种恍然释放的畅快。只要能豁出去,心无畏惧,大膀子就不敢轻易欺辱,不过,不能保证他不会想到别的办法后再回来。
高守蹲下身来,轻抚很可能是狼崽子的小白狗,沉吟道:“你在这里很危险,去吧,回到山林中去,别被人发现,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小白狼似乎通点灵性,像是能听懂高守说的话,对着高守叫唤一声,又用舌头舔了舔高守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