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仲勇眉毛一挑,声线转高:“怕啥?大哥无需多虑,几个无用弃卒罢了,进了咱渭州,还怕他能逃得出手掌心?我随意拟一潜逃之罪,就能让他们死无全尸!”申仲勇目光中狠厉杀气,喷薄而出。
申伯德点点头:“那倒也是,小卒当然不成气候,主要还是要注意经略府动向,目前能看出迹象的,只在折彦野与种师道身上。”
“大哥说得是,要我换防说不定正是种师道出的诡计,那天他打着替经略相公巡视的名头,来到我破戎寨,亲自通知我换防,态度傲慢,实在气人,种师道与折彦野既是驳损了我申家,总要让他们吃点苦头。”
“还未到撕破脸皮之时,眼下事态复杂,且待父亲回来后,从长计议。这样吧,我们先来个釜底抽薪的老办法,从军饷粮草上制约经略府一番,明日我便传书给转运使手下办事的四堂弟。另外,西夏那边的路子,先停一停,我这边把粮米、绢布、药材等价格抬高,多少弥补些损失。你趁这段时日,多多扩充兵卒,讨要粮饷军械。”申伯德望着门口的雕花梁柱,微微晃着脑袋,说出心中定计。
申仲勇想了想,眼中杀气稍稍缓和,点点头:“还是大哥思虑周到,好,就按大哥意思去办。”
“对了,愚兄还有件大事与你相商。”申伯德脸上泛起神秘笑容,目光转到申仲勇脸上。
“大哥尽管说来。”
“愚兄近年,一直在为玉才寻觅出仕良机”
“说起那不肖儿,我就来气!整天不求上进,只会渔色耍玩!”
“二弟稍安,你被调回,却也带来个好机会,愚兄将计就计,已铺好玉才最佳出仕之路,且听我道来。”申伯德抿了一口茶,望了望左右,俯身过去,把心中计策,在申仲勇耳边细声道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034章 面见种师道()
经略府乃渭州重地,气势恢宏,不难寻到,高守手持经略府上官铭牌,守门卫士不敢怠慢,立刻进去通报种师道。
不一会儿,高守在守卫带路下,见到了种师道。
见面后寒暄两句,高守开门见山,把那天见面后,如何出战,如何应对,如何回来,大致说了一遍,过程中种师道公务繁忙,不断来人,有事务要他处理。
因此高守只说事情经过,而自己怎样用计,怎样指挥偷袭,包括一击格杀敌方上将等细节,大都略过,倒是鲁达等人的武勇,他着重提了一下。
因为他今天主要目的,不是来为自己邀功,而是要安置鲁达、杨九指等人,为他们寻一条好出路,如果他们不想一同去江南,希望种师道能收留庇护他们。
而他自己,在事情了结,盘缠攒够后,会尽快回江南,这里没有他想要的生活。
当种师道听到,高守等人,发现西夏暗藏的屯粮大营后,脸色大变,马上放下所有公务,命令卫士与随从,不准任何人进他房间。
而听闻,高守仅凭十个大多老弱的陷阵士,利用毒烟和火攻,破了西夏粮营,种师道大惊之余,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态,时不时的发出疑问,因为他得到的战报,是西夏那边只燃起了山火,很快就被扑灭,西夏未造成多大损失,无人员伤亡。
当然,战报是破戎寨申都监发回来的,不一定可信,但是,他与高守也仅有一面之缘,只是怜惜他颇有文才,不想他白白死于疆场,顺手帮一把而已,也谈不上有多大信任。
对于高守所言,种师道不敢轻信。
种师道收到的破戎寨战报,申仲勇每每以陷阵士夜袭西贼,还不时有所斩获,完全不似高守所说,陷阵士多为老弱病残的弃卒,夜袭等于送死,每次俱是有去无回。
而且仅凭十名弃卒,焉能烧破西夏粮营,立卓绝大功而回?
岂不自相矛盾?
再者,大宋自十几年前永乐城大败,西北精锐死伤惨重,元气大伤,近两年来,才逐渐恢复,却也胜绩不显,如果真是破了西夏粮营,那这绝对是几年来首屈一指的卓越战绩,其最大意义是纵深影响两国战势,对大宋极其有利,是个绝佳战机,所有战略,都要赶快重新商议与部署,大可全面由防转攻。
然而西北几十万大军,上千将佐,都得不到如此大胜,十名老弱小卒,如何能办到?
这不是夸口,又是什么?
可能是高守等畏死,到了西夏领地,随意放了把火后就逃回来,怕受责罚,便虚构粮营,谎称破敌。
可是,观其坦坦荡荡的神态,听其对答如流的言语,种师道又感觉高守不像是在撒谎。
因此,惊疑未定。
高守察言观色,知道种师道难以相信自己说的话,这也很正常,自己口说无凭,而身居要职,阅历丰富的种师道,怎可能一轮言辞之下,就能相信才见第二面,没有深交的小卒。
当下他也不多言,下次来把鲁达手中物证,陈列出来,他的话就能得到佐证。这方面还是鲁达、杨九指等有经验,死活把野猪皮囊带了回来,这是最有利的凭证。
野猪皮囊中装满的耳朵,西夏将领的首级,当然还有那把西夏将领佩剑,希望鲁达等人没有把佩剑卖了。
反正这事对他来说,并不着急,他这次来,主要是先探个路,确认种师道是否真愿意帮助他们。
种师道的怀疑态度,并无不妥,反而可以看出他行事谨慎,从不虚言,换句话说,种师道是个可以信赖的正直之人,鲁达等人投靠他,自己可以放心。
虽然高守现在的身份,是一介小卒,种师道比他高不知多少阶层,也颇有不怒而威的强大气场,给人感觉如同一柄磨砺十年,锋锐森森的利剑,但高守并不自惭形秽,畏畏缩缩。
二世为人的高守觉得,两人身份再如何悬殊,究其本质,不过是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的交流,生命本身没有高低之分,之所以身份有高低之分,无非就是因为别人或自己如何看待,况且不论高低强弱,生命终归一抔黄土,又有多大区别?
所以,活在当下,把有限的生命,活得有滋有味,逍遥自在,是高守这一次生命新旅程的理想。
但要实现这个理想,还需努力,首先当然是回到安定繁华的江南水乡。
鲁达等人不知回到王家没有,明天一早,再带他们来见种师道,这家伙,带着一大袋血腥人耳和人头去逛窑子,口味也太重了。
“叨扰种机宜了,”高守拱了拱手,想要告辞回王家睡大觉,困乏已久的身体急需补充优质睡眠,咱还处于发育成长期,搞太累,发育不良可不好,“在下明日带上鲁达等所有人,再来拜见,他们手中有凭证,种机宜到时自会明了,在下先行告退。”
陷入沉思中的种师道,眉头皱成了川字形,听到高守告辞,抬眼望了望窗外降临的夜幕,面色凝重:“事关重大,他们今日为何不来?”
“这几日太过疲惫,重伤的袍泽兄弟还需要照顾。”其实只留了一人照看医馆中的郑老七,不过足够了,医馆中有两个老郎中和众多学徒负责医治,总不能明言鲁达他们去逛窑子,喝花酒去了。
“也罢,天色已晚,本官也还有要务,此事明日再议。你放心,若有明证,经略府必定还你公正,记你功勋。”
种师道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定定的投向高守的眼睛,捋了捋颔下杂有几根霜色的长须,面色舒缓下来,和颜悦色道,“你应本官召见,远道而来,今晚又是中秋佳节,岂能不留下多叙叙?本官还想聊聊你所作的精妙诗词,且今晚恰逢渭州三年一次的盛举——抱月楼中秋诗会,西北才俊共聚一堂,你不妨与我同去。”
还走不了?
高守心下暗叹一声,他可不想去参加什么狗屁诗会,只想回王家吃饱喝足,在厢房中,好好睡上一觉。
但种师道既然说出口,不好拒绝,种师道有恩于自己,明天又有求于他,何况现在是饭点,王家吃那些点心茶水,只能垫垫底,现在除了困乏,还很饿,回王家也要先吃点东西再睡,在种师道这吃顿好的,再回王家睡觉,也是差不多。
“恭敬不如从命。”
“甚好,”种师道见高守爽快答应,心头添上一分信任,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转头对门外喊了一声,“水长,你在外面吗?”
“属下在。”
外头一个清亮声音响起,高守记得,这声音是属于种师道那个随从的,这个名叫水长的年轻随从,在破戎寨也见过面,对自己并不看好,刚才见到自己到来,脸就拉了下来,好像欠他多少钱似的。
“进来吧。”种师道叫了声。
吱呀一声,水长推门而进,疑惑的看了看高守,又看了看种师道。
“你送他一趟,去抱月楼,先点上些酒菜,替我招待招待,”种师道指了指高守,然后又对高守道,“本官公务办完,随后就到。”
高守恭敬的拜别种师道,这恭敬发自内心,作为封建官僚阶级的高官,能如此礼遇下士,实属难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035章 抱月楼盛会()
水长领着高守,在经略府庭院走廊间穿来穿去,从侧门出来,上了一辆马车。
驾车的水长一路无话,对高守很冷淡,甚至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瞪着高守。
马车在幽暗的街道上行驶,街道坑坑洼洼,水长横冲直撞,对坑洞不避不闪,木轮马车不比前世汽车,一点避震性能都没有,高守疲乏饥饿的身体,被甩得东倒西歪,要不是抓得紧,说不定已被甩下马车,睡意倒是赶跑了些许。
高守打了个哈欠,忍不住说了句:“可以慢一点吗?不行的话我下去,自己走去抱月楼。”
水长刚开始没有回应,但放缓了速度,后面似是自言自语的咕哝起来。
高守听了两句,总算明白。
水长是担心种师道被牵连,原因是申家不好惹,而高守是申都监旗下的小卒,水长看不起高守,认为种师道没必要为一个小卒趟这浑水,明摆着得罪申家,会影响前程。
高守从他的只言片语中,还看出了一点——畏惧,水长似乎对申家有畏惧。
这点他与孙伯有相似之处,但孙伯与王家当时已被逼入绝境,孙伯的恐惧更多的化作了愤怒与痛恨。
转念间,高守多少能够理解水长。
抱月楼就在眼前,大门挂着红栀子灯,三层高红漆木料为主的楼阁,楼中通明的灯火,透过木格纸窗,让整个抱月楼彷如一个大大灯笼,散发出馨黄色的柔光。
抱月楼在民房普遍只盖一两层的渭州城中,也算是鹤立鸡群,只是这点高度,还远远谈不上“抱月”两字,当然了,高守是与自己前世所见的高楼做类比,在这还是冷兵器时代的大宋,有些苛刻了。
张灯结彩的抱月楼,显得热闹非凡,人声鼎沸,门口排满了马车与马匹,负责接待的店小二忙不过来。
主要是因这个年代,晚间娱乐项目太少,可选择的无非就抱月楼、脂玉坊这一类能听听小曲,喝喝小酒的地方,所以晚上这些地方汇聚很多人。
从外观看过去,抱月楼并不像专注做皮肉生意的脂玉坊,他更像是个酒楼,但与前世酒楼不同的是,抱月楼又不是个纯粹吃饭喝酒的地方,风月诗词赋予这类场所更为高雅的格调,艺妓歌舞弹唱的表演,增添了许多情趣和风韵。
经历那些所谓的风雅情怀后,归根结底,男人们最感兴趣的,还是最后的保留节目——狎妓。在这一点上,与私窠子没有本质不同,不高尚,也没有多邪恶,其实很大部分是由于动物繁殖的天性导致,好吧,说成兽性也行。
高守之所以懂这么多,除了前世的经验和学识,他还有在江南一带生活十几年的印象,江南富庶繁荣的城市中,他见过比抱月楼更大,更奢华的类似场所,多了去。他以前年纪太小,没进去过,但没吃过猪肉,不等于没见过猪走路。
高守飘飞的思虑,突然被一句话打断。
“这里系马的地方都没有,你自己进去吧,我先走了。”
水长撂下一句话,调转马头,挥起马鞭在空中“噼”地打了个响,驽马四蹄再次翻动,一转眼就消失在黑黝黝的夜幕,只有急促的蹄声,犹自传到耳边。
说好的好酒好菜招待呢?
高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他不计较水长把他丢下,反正他也不喜欢身旁有个面瘫脸,自己不欠他任何东西,何必看他脸色。
理解是一回事,喜不喜欢是另一回事。
这所谓三年一度的盛会,进去看看热闹,见识一番,也没什么大不了,主要是还能蹭一顿佳肴,刚才在王家吃的糕点果蔬毕竟不是正餐,看抱月楼这架势,酒菜应该不会太差。
这不,美酒的淡淡味儿都飘了过来,依稀还挟有肉汤炖煮出的香味,在这日渐寒冷的时节,喝一口热酒,撸一块香喷喷的炖肉,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高守更觉饥饿,伸了伸懒腰,摸摸鼻子,从黑暗中,走向灯火辉煌的抱月楼。
于此同时。
王家厅堂上。
座上的王博翊,伸了伸脖子,朝门口望了一眼:“这个时辰还未出现,应是不会回来吃饭了,管家,他真有经略府铭牌?”
“千真万确,巡城的折副指挥使都验证过。”站立在王博翊身旁的孙伯,郑重的点点头,这已是王博翊第八次问起同一句话,但孙伯仍旧不厌其烦的认真回答。
“虽然他仗义搭救了我们,又身怀经略府铭牌,也读过书,可军健毕竟是军健,即便是高等些的传信军健,家世也可想而知,如何能托付终身?若是,若是被族里那些人知晓,雪如嫁给一个军健,我岂不成为笑柄?这比嫁给申玉才还不如。”
王博翊顾虑重重,说完眼神瞄向对面端坐的王雪如。
王雪如涨红着脸,没有言语,用低头饮茶,掩饰神态的羞涩,全然没有了两个时辰前,侃侃而谈的口才。
她没想到,刚才孙伯会直言不讳的,建议父亲纳高守为婿,以解决申玉才对她阴魂不散的觊觎之心。
在孙伯看来,大小姐急缺一名夫婿,而高守虽年少且身份较低,但冷静睿智,仗义良善,身上散发着一种捉摸不透的不凡气度,隐有雏龙般的潜质,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因此孙伯觉得,可以撮合他们成为一对夫妻。
大小姐成了亲,申玉才就不会这样穷追猛打,这次申家设下可怕陷阱,是要人财两得,顺带还要杀良冒功,诛灭商队,想想都令他后怕不已。
能尽量彻底的解决王家面临的威胁,又能报恩,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可优柔寡断的王老爷,此时却顾虑良多。
“老爷,若是大小姐不能尽快婚配,真不知申家又会捣弄出何等狠毒招数,孰轻孰重?”孙伯反问了一句,就算忠言逆耳,他也要坚持,有过差点被割下脑袋的经历,孙伯似乎骨头更硬,当时他是已经绝望了。
“如儿,你意下如何?”王博翊见王雪如不出声,直接把问题推了过去。
“大小姐眼光可高了,她喜欢能吟风月的真正才俊,才不是那孟浪军健。”侍立于王雪如身后的小夕,插了一句嘴,俏皮巧笑。
小夕只是王雪如贴身丫鬟,可是讨论王家大事,也没有叫她避开,本就说明小夕的地位。
“死丫头,不许胡言乱语!他是恩人,”王雪如笑骂一句,心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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