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龄心里其实也不太平衡,想了想指了指坤宁宫方向,“只有去找太后为我们评理。”
“对,找太后去。”张延龄瞬间明白过来,跟着自己的哥哥去了坤宁宫。
乾清宫内。
虽有面圣不跪的这道实在太脏的口谕在,但周氏叔侄二人见到皇帝,还是行了跪拜大礼,“臣庆云伯周寿、草民周瑭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郑德见状微微蹙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看着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以及一旁的中年人,想来那位刚刚过世的周彧也已经是六七十的老人了。郑德实在想不到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会做出派人打架斗殴的事情,实在是出乎人意料。
“陛下,臣闻臣弟长宁伯家奴在街市与寿宁侯家奴斗殴,是臣弟驭下不严有辱门风,还请陛下治罪。”庆云侯周寿本来是陪着自己的侄儿周瑭来给皇帝报丧的,没想到半路听闻这一档子事情,当即吓出一身冷汗。毕竟周太后已经过世了,原本对周家颇为照顾的孝宗皇帝也刚刚驾崩。和如日中天的张家相比,同为外戚的周氏显然已经日薄西山,所以赶紧赶来请罪。
“治罪?人都死了,还让我怎么治罪?这老家伙果然老奸巨猾。”郑德一脸无语的望着他,“死者为大,既然长宁伯薨,一切都赦免了吧。”
周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谢陛下宽宥,不过臣弟已薨,却也为大明兢兢业业数十年,还请陛下能够赐予谥号,以慰臣弟在天之灵。”
“兢兢业业数十年?亏你还能够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来,真是脸皮厚的可以啊。”郑德忍不住在心里鄙视一番,嘴上却道,“长宁伯与世长辞,朕也深表哀痛。不过谥号之事还需吏部奏请,朕也无权决定。”
周寿闻言也不再强求,毕竟有些事情皇帝也是做不了主的,还得看朝臣们的脸色行事。不过想到自己这位仲弟恶迹斑斑的一生,这谥号十有**是得不到了,轻叹一声,转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臣侄周瑭为人忠厚,秉性至孝,还请陛下准许其袭封长宁伯爵位。”
袭封?郑德嗤笑一声,这庆云侯还真多事,前段事情淘汰传奉官请求保留其子侄把人的官位,现在又为自己的侄儿请求封爵。他以为整个朝廷是他家开的吗,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吗?转头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询问了一句,“可有军功在身?”
周瑭一愣,摇了摇头,“微臣并无军功?”
“哦,那你凭什么袭封爵位?”郑德一脸玩味的看着他。
周瑭闻言额头上渗出一丝冷汗,只感觉浑身微微战栗不止,忍不住跪了下来磕头不止,“臣有罪臣有罪。”
一旁的周寿闻言一叹,前几日自己请求保留自己子侄的官位遭到拒绝后,自己就该想到是这种结果,可还是不死心的前来,赶紧跪下,“是微臣莽撞了,还请陛下赐罪,宽宥微臣的侄儿。”
“起来吧。”郑德看着跪着的两叔侄摆了摆手,“无妨,长宁伯毕竟是已故孝肃圣皇后的仲弟,对于其子嗣朕和朝廷安排妥当的,你们先回去将长宁伯的后事料理好再说。”
“那微臣告退。”周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赶紧拉着自己的侄儿跪下叩头后离去。
“叔父,若是侄儿没有了爵位在身,恐怕父亲留下的偌大家业都保不住了。”出了皇宫,周瑭再也忍不住对自己的叔父道。
周寿闻言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放心吧,你姑姑毕竟也曾是大明的皇后,即使袭封不了爵位,还是可以荫官的。再者还有你叔父这把老骨头撑着,天暂时还塌不下来。”
周瑭赶紧跪下,“多谢叔父再造之恩。”
“起来吧”周寿摆了摆手,“回去赶紧将你父亲的后事料理好。”
“侄儿明白。”
不提周氏父子,郑德这边也正苦恼着呢。周家毕竟是皇亲,自己虽然不想让周彧的儿子袭封长宁伯爵位,可也不能就这么不管直接成为庶民,这样不显得皇家有点刻薄寡恩了?
可明朝最低的爵位等级也就是伯爵,以下子、男二爵被革除了。除非恢复这两等爵位,否则还真没什么好的办法。
“去把李东阳找来。”郑德想了想,对王岳吩咐了一句。三位内阁阁老,郑德也只对李东阳印象较好,说话也不像刘、谢二人句句夹枪带棒的,而且在朝中也有“善谋”一说,现在也只能问问他了。
想到今日遇到的七位年轻官员,郑德想用搜索系统搜索一番。不过想到等下李东阳便要过来,想了想还是放弃了,闲着无事又练起字来了。
可惜郑德还没有等来王廷相,坤宁宫那边过来传话,让郑德过去一趟。
“坤宁宫,难道是张氏兄弟跑到太后那里打小报告?”郑德心中暗暗猜测了一番,不过这事还真让他给猜中了。
当郑德来到坤宁宫,张氏兄弟也正坐在这里。
“为了这件小事打小报告至于吗?”郑德对这两兄弟的行为颇为鄙视,不过现在可还不是算账的时候。
他朝张氏拱手一礼,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儿臣见过母后,不知母后召儿臣前来何事?”
张氏倒是不紧不慢地摆了摆手,“不忙,皇儿先坐。”
郑德在左首坐了下来,他这两位纨绔舅舅此刻倒是变得乖巧,赶紧起身给他行礼,“见过陛下。”
“两位舅舅不必多礼的,都坐。”郑德也摆了摆手,两人才敢落座。
张氏这才缓缓开口,“今日寿宁侯进宫来见妾身,说他被人当街行凶,打落了两颗牙齿,皇上可听说了此事?”
郑德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那行凶者可曾抓捕?”
郑德摇了摇头,“由于事情还正在调查之中,尚未抓捕。”
张氏不满的说道,“寿宁侯脸上的伤已经如此明显,这难道不是证据,还需要如何调查?”
郑德一时默然,按照李梦阳那种天不怕地不怕性格的人,的确能够做出这种殴打权贵的事儿来。不过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不齿于李梦阳的为人,却也不会故意为难他。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没想到张氏父子竟然跑到太后张氏这里将事情闹大了,让他一时也有些为难。
“还有,皇上为何禁足两位侯爷?”张氏这时又追问了一句,“他们的家仆斗殴处置他们便是。和寿宁侯有何关系,跟建昌侯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皇上莫不是故意徇私?”
“若不是他们驭下不严,又怎会做出毁人店铺的事情?”对于张氏咄咄逼人的追问,郑德倒是不卑不亢的解释道,“再则,儿臣只是禁足两位舅父三个月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那建昌侯呢?他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做?”
“母后可曾听过京城四恶?”郑德看向张氏,后者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却又若有所思的看了张氏兄弟一眼,“京城四恶说的是何人,莫不是寿宁侯与建昌侯也列入其中吧?”
“正是”郑德点了点头,“皇曾祖母之仲弟周彧、定国公世子徐延德以及两位舅舅,仗着皇亲勋臣身份横行京师,常常做出欺压百姓之事,京师百姓避之如猛虎,无可奈何之下背地称之为四恶。”他直直的盯着张氏,“若是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何以被人称为京师四恶?”
张氏兄弟闻言却是脸色变了变,不过有太后与皇上在此,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也只能保持沉默
第二十六章 争执()
“旁人之言不足为信,或许可能是误传呢?”张氏却是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这两位弟弟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毕竟平时看着都是很是懂事乖巧的人儿。也不曾有人在他面前提过自己两位弟弟的不适,怎么到了自己皇儿口中却成了一个恶人呢?
迎着张氏质疑的目光,郑德无奈地摇了摇头,毕竟是一个长居深宫之妇人,所闻之事皆是通过他人口口相传。若是有心之人故意隐瞒而只说片面之词,难免容易受到蒙蔽。
“母后,既然此事有可能是误传。那么为了证明两位舅父的清白,朕决定让刑部、都察院联合大理寺三法司调查一番,还两位舅父一个公道如何,你看如何?”郑德以退为进说了一句。
“这”张氏闻言看向自己的两个弟弟,躲躲闪闪的目光让她瞬间明白过了或许还真有这事。对自己两位弟弟失望的同时,却也没有真的想要追究两人的事儿,和稀泥地说了一句,“他们也是你的舅舅,这事就这样算了吧。”
这时候还想庇护自己的两个弟弟,让郑德却是颇感失望。虽然之前看张氏可怜,且无论如何自己毕竟夺走了朱厚照的肉身,心生愧疚之下,算是认下了这个便宜母亲。却也不意味着事事都要顺着她的心意来做,尤其是在这种大是大非之上。
而且这两位只是朱厚照的舅父而已,自己与两人可没有任何感情。自己之前已经看在张氏的面子上,只是禁足张氏兄弟二人三个月而已。这两人仍旧不知好歹,竟然跑到太后这里打小报告。更是让他气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可视若为儿戏。且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母后不会不知道吧。”
郑德毫不退让的态度,让张氏脸色显得颇为难看,“照儿,给母后一个面子如何?”
“母后,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儿,若是违法不咎,执法不严,那还要法律何用?”郑德据理力争。现在两人看似是为了张氏兄弟的事儿了,不过显然已经是为了争一口气了。
张氏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的儿子,突然感觉无比陌生。以前事事孝顺的儿子似乎完全变了样了,变得还敢和自己顶嘴了?这还是自己的儿子吗?
“不要和我说什么大道理,妾身只是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儿子,没有一个做儿子的敢这样忤逆母亲。”张氏情绪突然爆发,指着郑德大吼一声。
郑德和张氏兄弟也被张氏突然爆发的情绪给吓了一跳,看着张氏接近暴走的样子。郑德突然也意识自己之前说的话完全不想一个儿子该说的。为了避免尴尬,郑德只好语气放缓,“母后,不过禁足三月而已,何必如此计较。”说完眼神看向张氏兄弟,希望他们也站出来说话。
或许是看到了郑德的目光,寿宁侯张鹤龄这时候也站了出来,“太后,是臣弟们做错了。臣弟认罚,望太后凤体安康,莫要动怒。”
“你们都下去吧。”张氏单手撑着额头,一脸疲惫地挥了挥手。
郑德站起来,看着张氏,不免担忧道,“母后,你没事吧。”
张氏缓缓抬起头,看着自己儿子一脸担忧的模样,从心底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母后没事,就是有些累了,想要小憩一会。”
原本不想服软的郑德看着张氏那充满慈爱的目光,触碰到了他那心底那最柔软的深处,最后还是说了一句道歉的话,“母后,都是儿臣不好,惹你生气了。”
“没事,下去吧。”张氏笑容越发显得灿烂。
郑德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安慰人的人。最后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母后,你先歇着,等下儿臣会过来陪你一起用膳。”
或许只有行动才能够更好的表达自己的歉意,毕竟在某种意义上张氏完全称得上是一位孤家寡人了。
张氏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到后头休息了。
郑德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看了张氏兄弟一眼。现在的事情说到底也是拜两人所赐,所以他也懒得打招呼了,径直离开了。
“陛下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们这两个舅父,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张延龄颇为不满的看着已经走远了的郑德。
“皇上毕竟是皇上,即使你是皇上的舅父如何。”张鹤龄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由于嘴巴痛的厉害也懒得说话,只是轻轻吐出了两个字,“走吧。”
说罢当先离去,张延龄只好紧随其后。
“陛下,李阁老来了。”回到懋勤殿,王岳走了进来说了一句。
郑德抬头看了王岳一眼,“让他进来。”
“臣李东阳参见皇上。”李东阳跟着王岳走了进来。
“你先下去吧。”郑德对王岳吩咐一声,又对李东阳道,“阁老坐。”
“谢陛下赐坐。”李东阳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这也是他最为欣赏的地方,不想其他人在郑德面前根本放不开。
“不知陛下找臣来所谓何事?”
“不知阁老觉得长宁伯周彧此人如何?”
李东阳闻言笑着说了一句,“不知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郑德一愣,“不知真话又如何假话又如何?”
“假话就是长宁伯为人忠正刚直,为我大明江山殚精竭虑,兢兢业业操劳一生。真话就是长宁侯就是一个纨绔无赖,仗着自己皇亲的身份,欺压百姓,设肆开廛,侵夺民利,无恶不作。”
郑德笑看着向他,“阁老如此仗义执言,不怕朕降罪于你吗?”
李东阳毫不在意的道,“臣自认为不是一个能臣,如今做到内阁大学士这个高位,全赖先帝的信任提拔。若是连犯颜直谏都做不到,不仅愧对先帝的在天之灵,也枉读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了。”
“还有直接在上司面前承认自己能力不行的,这位阁老果然有点意思。”郑德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这位是不是故意以退为进,试探了一句,“既然如此,阁老愿不愿意退位让贤?”
“臣求之不得。”李东阳风轻云淡的一句,虽然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位不起眼的乡下老农,此刻却又透着一股淡然出尘之气。
郑德盯着他,凝视片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说的多半还真是真心话。竟然还真有视官位如粪土的人,也难怪每次在自己面前都能不卑不亢,果然不是一般人。
“爱卿乃是先皇留给朕的顾命大臣,朕怎么舍得让阁老致仕呢,刚才只是朕一时戏言,还望爱卿莫怪。”郑德郑重的道歉道。
皇上竟然会给臣子道歉?李东阳一时恍然,不过想到这一个月皇帝的行为举止,别人不知他却尽数看着眼中,做出如此这种举动却也不算奇怪。也正是对郑德的性格有了了解,他才敢在皇帝面前如此无拘无束的说话。
李东阳闻言赶紧道,“陛下言重了,是臣刚才所言有些放肆了。”
郑德也不想在此上多做纠缠,直接转移话题,“长宁伯周彧过世了,你应该知道了吧?”
李东阳点了点头,“臣也是刚刚知道。”
郑德看向他,“庆云侯请求朕让周彧之子袭封长宁伯爵位,对于这事阁老有什么看法?”
李东阳轻捋胡须,“依祖训‘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来看,长宁伯子嗣自然无权袭封了。”
郑德点了点头,“那长宁伯子嗣该如何处置?”
“也只有荫官一途了。”
荫官?郑德闻言微微蹙眉,对这种靠着父辈功勋获得官位的行为并不怎么认同,“不知阁老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皇上竟然不同意荫官,这实在大出李东阳意料之外,无奈地摇了摇头,“毕竟我大明最低便是伯爵,除了荫官别无他途。”
郑德想了想,还是直接道,“不瞒阁老,朕想恢复太祖革除的子、男二爵,以此取代荫官之制。”
李东阳闻言一惊,“此乃祖制,陛下想要恢复恐怕不容易吧。”
“无论如何,朕势在必行。”郑德眼神坚定的道,不过又解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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