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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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约-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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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骊却将女童松开,道:“听话。”

丛葭纵然并不甘愿,但见青骊这样说了,她也只好离去。

别风寒(八)

不知小砚用意,青骊却明白女子眼底真诚,这才安心将丛葭托付,只是屋子里忽然只剩下她一人,纵使已是夏季,空气却仿佛骤然冰冷。

门外传来几声脚步,立刻吸引了青骊注意,她却不敢就此迎出,只等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目光始终落于还在微微晃动的珠帘上。

先有面孔陌生的侍者进来,身后抬着什么。

待那两人走近了,青骊方才看清他们抬着的居然是司斛。侍女如今盖着薄毯,脸上敷着药,显然容颜被毁,躺在单床上,也一动不动。

侍者将司斛放下就此退下,青骊立刻逃也似的冲到侍女身边,才轻轻碰上她的衣角,就听见司斛一声呻吟。

“司斛?”青骊颤着手先开覆在侍女身上的毯子,却为眼前遍布的伤痕惊怔,虽没有昨日看见顾庭玉时来得凄惨,但这些伤□错在侍女身体上,触目惊心。

“我没事呢,公主。”司斛气若游丝,却还勉力笑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青骊将薄毯放下,再看司斛的双眼依然晶莹,并且带着难以置信,问道,“他做的?”

司斛垂眼。

青骊无措,却忽然大声质问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侍女又见青骊落泪,但这一次已不能像过去那样递上绢帕。

“他把顾成风挫骨扬灰我理解,他漠视庭书的死我也不怨不怪,甚至他幽禁顾庭玉用了私刑泄愤我都可以找到理由说服自己不对他有不满,但这一次是为了什么?”她伏在侍女身边,泣涕涟涟,从未这样痛快,但更痛心疾首。

“五殿下也只是关心你,所以问了我过去你很顾少的事情。能说的,该说的,我都说了,只是他依旧觉得我有所隐瞒。”司斛宽慰着恸哭的女子,二十年主仆情谊,青骊如今这样为她落泪,也已值得。

“对不起。”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侍女被折磨至此,她却无力阻止一切发生,青骊声音颤抖,忍不住又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对不起,司斛……对不起……”

“这些眼泪就够了,不然哭多了,顾少都会心疼的。”司斛努力笑着,但逐渐在身体里流失的力气教这样原本极其简单的表情在如今做来都极其吃力,“五殿下说,公主亲手送了二少离开。这才是他关心的重点,为了顾少去杀人,减少二少的痛苦,五殿下都看得出来呢。”

“别说话了,我去叫大夫……”

“脸都毁了,还活着做什么呢。”司斛叫住正要转身的女子,“我就是想回来看看公主,等回头见着了兰妃娘娘和皇上,我也好和她说说公主的事。”

青骊摇头,看司斛又因身上伤口痛楚蹙眉低吟,她恨不能抱住相依多年的侍女痛哭一场。

“公主,你说要活着,但活在这样的时候,真的好累……”

“累了,就睡吧。等天亮了,我再叫你。”泪痕仍在,青骊却也努力展开笑意,像小时候司斛哄她入睡一般,凑到侍女耳边,柔声道,“一觉醒来,就不会这么累了。”

司斛轻轻“嗯”了一声,只感觉四肢百骸都轻得飘忽起来,视线里青骊的模样也不再清晰,一切都归于安静。

青骊看着司斛最后阖上双眼,湮灭了生机,也终于伏在侍女身旁再次泪涌,却已经泣不成声。

又日,青蘼进宫,听小砚说青骊有请。她随之而去,只见青骊将昏迷的丛葭托付。

“这是?”青蘼困惑。

“我只盼丛葭平安,请姐姐帮我这个忙。”青骊诚意拳拳。

青蘼听说了承渊对司斛滥用私刑之事,心知不到迫不得已青骊不会开口相求,毕竟姐妹骨肉,丛葭纵然是顾庭书之女,却也称自己一声“青姨”,是故她应了下来。

青骊将丛葭交付时自由不舍,看着女童睡意深沉,如同过去夜间她陪伴孩子入睡的样子。

“也许过会儿承渊就过来了,三公主还是快动身吧。”小砚劝道。

“等等。”青骊突然转身入得内放,抱出那架“青携”,交给小砚。

“你这是……”青蘼微惊。

“一人一琴,我交托姐姐照顾,等丛葭醒了看见这琴,也就不会哭闹了。”青骊道。

“怎么就要避开我了?”承渊不知何时到来,看着惊讶的三人神情冷冷,目光再落到未醒的女童身上,道,“我也不想看见这孩子。”

心头大石顿然落地,青骊眼底骤然轻松些许。

他却走到女子跟前,凝眉问道:“你何时这样不信我了?”

“我是不信我自己。”如果连司斛都不能幸免,她又怎么能保证像丛葭这样的孩子不会受到伤害?她如今最多的牵挂就系在这个孩子身上。

“走吧。”承渊却有不屑,抬首环顾这殿宇陈列,嗤了一声,道,“这屋子除了你和母妃,确实容不得其他人再住。”

“母妃……”记忆中又有一处柔软被触及,青骊转过目光,见青蘼也不由黯然伤神,她却走去紫衣妇人面前,看着丛葭。视线中女童睡容恬静,她伸手轻轻触摸孩子柔软的发,道:“辛苦姐姐了。”

青蘼莫应,就此抱着丛葭转身而去。

她只看着青蘼背影走出视线,还未回神,垂下的手就被人拉住。青骊才转身,就被承渊拉着出去。

他未见始终在旁不语的女子何种神情,未看见她垂下眼睫时候被吹落的忧伤。

青骊这才知道,承渊拉她去的,就是过去那架衣柜前。

又是经年洗濯过的旧时记忆,这承载了幼年太过沉重不愉快的东西,却是那时候最大的慰藉。她不会忘记就在狭小空间里依偎在一起的两个身影,有他温柔的安慰,以及肩头轻缓的抚摸。

“你还记不记得这里?”承渊问她。

她微微走上前,伸手试图去触碰接洽了过去记忆的柜门。然而之间还未触及,青骊就跄然退后,摇着头道:“不记得了。”

承渊将柜门打开,迎面扑来一阵陈旧的气息,他看着略显得惊慌的女子,指着柜子里不大的空间,道:“我记得。”

她抬起头,看着烛光里男子沉沉的脸,跳跃的光线里,她乞求着说:“哥哥,别这样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看着青骊无力跪下,抱着肩膀仿佛很冷,哀求着不要再让她接触到有关那个时候的一切。那些掺杂着泪水却依旧单纯的美好,将现在照得凄凉可怖。

“如果都过去了,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他走向前扶住女子肩,双手感觉到她这一瞬间的颤抖。他像过去那样爱怜地看她,柔声道:“只要你愿意忘记顾庭书,忘记我们分开的时间,就都会好起来的。”

“和他没有关系,和顾庭书没有一点关系……”青骊反拉住承渊道,“真的,哥哥……你相信我……”

承渊却立即沉了神色,冷冷看着情绪激动的女子。青骊扣住他双臂的手这样用力,在他没有感知的时候,她竟然又一次哭了。

“青骊。”承渊试图稳定青骊的情绪,却不想被女子推开,手掌里拂过她的衣角,视线中是她冲向衣柜的身影。

他立即扑身上去抱住哭泣的女子,将她瘦弱的身体紧紧拥在怀里,耳边有她停不下的哭声,绝望惨然。

“好了青骊,没事了,没事了!”承渊没料到青骊会有这样的强烈的反应,遂一刻都不放开始终都在挣扎的女子。

她却仍不放弃地试图靠近那只柜子,想和过去一样将自己禁锢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隔绝开其他一切,获得暂时的安宁。

青骊挣脱的力气却越来越大,承渊却生怕两人纠缠的过程中会误伤了女子。最后他直接将青骊按倒在地,强行扣住她的双肩,厉声道:“够了,青骊!”

青骊还未放弃,却不似方才激烈。脸颊泪痕凌乱,嘴角却不知何时渗出了笑意,酸楚苦涩。她还在试着掰开承渊钳制住自己的双手,朝着柜子的方向望去,期盼却也无望。

他俯身靠近,视线中女子的神容都将近模糊,而她侧过脸,有意避开此刻灼热的直视。

“真的和他没关系吗?”他还是不信,但想起青骊发疯似的的挣扎,那些哭声顿时成了最尖锐的匕首,不停地割痛着他的神经,将那些冷厉统统割碎,剥落得只剩下一直以来对她的记挂和亏欠。

她仍望着那个方向,脸上有他呼出的气息,这样靠近,却仿佛相隔千里。

他忽然将她抱住,埋首在她颈间,歉疚道:“对不起,青骊。”

她缓缓抬起手,回应此时他的拥抱,却只字未说,只默默说着,哥哥,对不起。

九月初,东线传回战报,扶苏大军攻破寒军防线,彻底收复苏湘道,并继续东行。

九月十三,扶苏军队攻占绍阳,进入东隅道;十八日,再下符水;二十二日,又克繁簿、落定。

九月二十七,慕空领先锋军队率先攻打东隅道道首东宁城。午时,主军攻破东宁南门,与城内驻守寒军混战,直至日落时分,杀守城领军,在东宁城楼换上扶苏军旗。

十月初二,扶苏军队最后夺下阔城与隋津两座东隅道内主要城池,完整将东隅道纳入军政部署地图之中。

而原本约定同时出击寒军的西线阵地却未有多大动静,依旧防御为主,不动兵卒。

萧简坐镇无功。

十一月初,两方主将被召回雨崇,萧简却未听命。

雨崇再一次下达传召书令的第二日,寒军横渡明寞河,于中部奇川率先发动进攻。扶苏军队水师稍微,是以不做渡河之战,依旧固守城池。

十一月十九,扶苏军队绕过奇川,夜渡寒明寞河,偷袭寒军叁慧、百童两处军营,占据沿河最主要两处防守地势。

十一月二十,黎明,进驻奇川的寒军部队弃械投降。

十一月二十,午时,萧简下令全军停止北上,整顿军部内务,加强防守,不得军令,不再出击。

十一月二十一,黄昏,萧简交托军中任务,领召回文书赶回雨崇。

别风寒(九)

慕空但闻萧简归来,早早就于城门相候。然而少年策马赶到时,却见已有一辆马车静静停在城门口,他认得,那是青蘼的座驾。

慕空驾马停在车旁,叫了一声“三姑姑”。车帘挑开,他果真看见青蘼就在车内,并且双目没了过去神采,显得怏怏。

“三姑姑,发生什么事了?”慕空问道。

“你也是来等萧简的?”青蘼看着天光才开中少年英挺的身影,风霜已然教他更加成熟,早也不是当初被送到她身边的孩子了。

“恩。”慕空点头,见青蘼暮色忧忡,心知女子该是同自己一样对萧简有所记挂。

青蘼低眉思忖片刻,又对慕空道:“如此,你替我和萧简说,还请他多多担待一些。”

慕空听得莫名其妙,但青蘼眉间凝重复杂,他只应了下来,问道:“三姑姑不等萧师父了?”

“我也不知该怎样对他,你替我转答。至于肯不肯帮忙……”声音渐小,青蘼已不再继续说下去,转了话题道,“还有事要去办,麻烦你了。”

慕空飒然点头,这就看着青蘼坐车而去,而此时耳边已经传来马蹄急踏之声。

萧简一身风尘,仆仆而来,面目尤待倦色,却轻装奔赴而来。

“萧师父!”慕空唤住驾马男子,随即追上。

萧简闻声,勒住马缰,不及回头就见慕空已到了身侧。

“空儿?”萧简疑惑。

“我是来等萧师父一起入宫的。”慕空就在萧简身旁,不及久入沙场的男子看来老练,却也风光熠熠,恰如初星渐亮。

知道慕空心中所忧,萧简除却感谢也有欣慰。当初看来弱质的孩子被送来身边,他亲自传授骑射剑艺、讲读兵法战略,悉心之处胜过承渊。他只道慕空是青骊之望,挚友所托,他定当竭力教导。现如今,慕空虽然还需要磨砺,却也已能独当一面,东宁之复,就属这少年头功一件。

“那就走吧。”萧简再紧缰绳。

“对了,刚才三姑姑也来过。”慕空唤道。

牵住缰绳的手顿然一滞,原本还能在萧简脸上看见的些许笑意立时不见。他亟亟问道:“她说了什么?”

“三姑姑说,有事还请你多担待一些。但没头没尾的,我也没明白。”慕空道。

冬季凛冽的空气中,他幽然一声长叹,簇起的眉间深种无奈。抬眼,萧简看着人影依稀的雨崇长街,道:“这就入宫吧。”

承渊对萧简几度违抗军令大为恼火,此番将帅归来,他势必兴师问罪,再不会像上次一般姑息。

书房外走入的几道身影,正是萧简和其副将,以及慕空。

“空儿?你来做什么?”承渊淡淡问道。

慕空地上递上一份文书,是这次东征的军备粮草用度记录名目以及期间的军情记录。

承渊看过,不明其意。

“其实这次东征所以如此顺利,全赖萧将军运筹帷幄,知道东线屯军日久,兵力充足,只要后备提供及时,配合得宜,此战必胜。反观西线,常年与寒军交锋,虽然也一路常胜,但将士疲惫,需要休养生息。所以这一次,萧将军主某西线稳固,而让东线长驱直入,大下寒军,顺利收复苏湘和东隅两道。”慕空恳切道。

“所以上次一番话,你们就是用来合伙欺骗我的?”承渊沉声,森然看着房内众人,“行军隐瞒,违抗军令。萧简,任你再有理由,也难逃罪责!”

书房内只听承渊豁然拍案,直至沉默的西线归将,目光厉然。

萧简垂首跪下,道:“末将甘愿陵罚。”

“五殿下开恩。”副将旋即一同跪下,“萧将军违抗军令实属无奈,还请殿下明察。”

“末将隐瞒军情,未从军令,是末将罪过。”萧简扬声。

承渊居高临下睨着已经跪地的两人,又看一眼慕空,慢慢走到少年跟前,冷冷问道:“你也知道缘由?”

慕空跪下道:“西线将士疲乏,不宜久战。萧将军如此,是为日后打算。父殿开恩。”

承渊负手,视线中都在静默的三人教此间一切寂然,却暗有波折。

“王副将,什么隐情?”承渊问道。

副将迟疑,看了看眉目坚毅的萧简,道:“如士子所言,萧将军不是有意违抗军令。”

又是一片无声,只有室内焚香淡淡萦绕。

“下去吧。”承渊挥手,面无表情。

三人暗自相觑,就此退下。

承渊转身看着案头那份方才慕空递来的文书,冷然一笑。

不多时,有脚步传来,承渊转身,正见小砚走入,手中挽着件玄色大氅。

“外头下雪了?”看着还沾在女子发间未化开的雪珠,承渊问道。

“恩。”小砚一面说,一面替承渊将大氅穿上,“才下了没多久,这会儿地上都积了薄雪,比我们进雨崇那时候还大呢。”

小砚说得无心,也不去看承渊因此被触动的眉目,依旧小心仔细地进行着手中的动作。待要帮承渊结扣时,她却听见男子说:“帮我把吴有言叫来。”

女子不由吃惊,好端端的,承渊为何就要召见禁军统领?

承渊自己动手将绳扣系上,道:“怎么了?”

小砚摇头,道:“那你还是先把大氅脱了吧,吴大人过来都要一些时候的。”

“不用。”承渊竖了竖了立领,朝门外走去,“我走着过去,让他在赶上就是。”

小砚点头,先行离开。

十二月才迎来今年雨崇的第一场雪,已经晚了,但比往年,都仿佛倾覆了一般,雪花细密,陡然而至。

承渊走在宫道上,低头看着铺在脚下的雪,不过没多久的功夫,就已经可以踩出脚印了,虽然浅,但总证明他曾走过这里。

来来回回的这条路上,踏过那么多人的脚步,但一场雨,一阵风,一层雪,就可以湮灭掉所有,甚至是曾经以为的至亲至信。

若有所思间,他听见身后有人叫她,是小砚,还带着吴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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