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易秋寒亲自押送。
顾庭书下令当即将此事传发出去,以求鼓舞士气,一扫连越来顾军失礼的阴霾。
然而传信侍者才离开,顾庭书愁色却更深重。
“才有了好消息,不是应该高兴吗?”青骊不解。
顾庭书只觉蹊跷,却始终不知疑点是在何处。他看着突如其来的女子,多年来始终未变的样子,素衣木钗,神色宁静,除了如今看他的眼里多了柔和关心,比他们相遇之初,并没有多大改变。
然而时局却总是在变,从过去顾军意气奋发夺下雨崇,十年来与寒军扛鼎相抗,并未因抢先进驻雨崇而自诩威武,总有一些东西仿佛在暗中萌动,而他竟然现在才慢慢有所了解。
“怎么了?”青骊问。
顾庭书的眼光里多了揣测,投在青骊身上,叫女子不甚自在。
彼此沉默得如同风雨将至的压抑,青骊正要回避这样的死寂,顾庭书却健步冲上前,一把拽住女子的臂,指就隔着衣袖扣在那道伤口上,来回摩挲,像在探寻什么。
“庭书?”青骊不挣扎,张皇中带着对顾庭书此举的担心,道,“做什么?”
他仍看着那一处衣袖,沉思更深,并没有回答青骊的问话,更不觉得自己的手已经用力得教青骊难以忍受这种痛楚。
青骊却依旧咬牙忍着,任凭顾庭书此时的眼光变得多么生冷锋锐,她依旧那样站着,迎着男子审视甚至逐渐带起痛恨的目光,不避不闪。
视线因为疼痛而溢出的泪水开始模糊,被顾庭书掐住的地方像被火烧一样灼热刺痛。青骊最终打开顾庭书的手,捂着痛处退后两步,侧过脸不再说话。
“你不相信我。”陷在阴影中的侧脸慢慢牵动起一丝冷笑,泪水已经干去的视线中顾庭书的样子这样清晰,正神色莫测地看着她,“你从来都不相信我。”
“你又何尝以诚对我?”话到最后顾庭书一声嗤笑,斜睨着青骊,伸手指着素衣女子,仍在期盼什么,道,“如今我放你走,你却偏要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青骊未应,目光落在那盏已经陈旧的流觞灯上。她怎么会不知,这早就不是当初在成台望见的哪一盏。时过境迁,从来认为深刻的手足之情都可以如青蘼待她那样淡薄如此,又何况是区区一盏灯呢。只不过是顾庭书有心,即使将等换了也做得不着痕迹罢了。
青骊失笑,答非所问道:“从八岁起,司斛就跟在我身边。除了留在成台的三年,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你说是不是很好笑,你辛苦栽培的细作,居然是我从小就带在身边的侍婢。”
“你说什么?”顾庭书颇惊。
“你让司斛留在我身边,是因为你无法再像过去成台一样时刻留意我的一举一动。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我。”青骊慢慢转过视线,顾庭书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她亦自定心神奇Qīsūu。сom书,继续道,“十年了,你对我的戒心还是没有放下。”
“一句话,你可待我以诚?”顾庭书瞳孔收起,盯着身前女子。
青骊挑眉,冷笑道:“你给我几分信任,我就还你多少真诚。其他的,再没有多。”
十年时光,竟就是这样斤斤计较地算计过来。
彼此又开始针锋相对,他却再比不得过去冷静自持。视线里青骊毫不退让的眼光强烈地冲撞着已经被点燃的怒火。顾庭书冲上前猛然按住青骊肩头,一扬手——却终究没有落下。
他怎能忘记当初拉着她在顾成风面前毅然离开,就好像眼前开阔,再无外屋纷扰,天地宽广,独剩他们两人,自在比翼;去往顺章的船上,她虚弱却乖顺地靠在她怀里,睡得沉实——那时,她也是信他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顾庭书问道。
“你将司斛带来的第一刻,她的眼睛告诉我的。”青骊回答。
顾庭书将青骊推开,唤来了一,下令将青骊禁足,不得他命不许青骊踏出一步。
桃花凉(二十四)
天还未亮,顾庭书忽然下达军令,黎昌戒严,任何人未凭手谕,不得进入,尤其是易秋寒,并令活捉生擒。
军令加急送出,几乎与易秋寒同时到达黎昌。守城将领正要放人入城,但见雨崇军书要务,立即下手拿人。
易秋寒却也是早有准备,带领的粮草护卫队训练有素,面对城卫刀剑,应付自如。混乱中,女子燃放花信,一声长啸之后两队人马继续僵持。
“护送易姑娘离开!”粗布蓝衣短打的男子在兵戈交接声中赫然叫道。
随即,就有几名护卫围在易秋寒身旁,慢慢朝黎昌城外退去。
黎昌护城军随后赶到,蓝衣男子率一众子弟奋力拼杀,手刃数人,最后跳上一名骑兵坐骑,取下马侧弓箭,三箭上弦,齐发,当场又击毙护卫军中人。
“肖将军先走!”仍在护卫军中突围的同伴大声吼道。
蓝衣男子并不迟疑,驾马狂奔而去,却不是出城。
易秋寒由人护送离开,在接应出与青蘼见面。
见易秋寒一行人如此狼狈,青蘼立刻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本来我和肖将军已经入城,但雨崇忽然来了军令把我们拦下……”易秋寒愁思深重,望着黎昌的方向甚为担心。
“就你回来!”青蘼追问,紧张得按住易秋寒的手。
奇)易秋寒从未见紫衣女子这样慌张,臂上青蘼的手都在颤抖,仿佛害怕失去什么,却对结果有着强烈的期待。她扶住青蘼的肩,算是宽慰道:“应该没事的,城里的一切不是早就布置好了吗?如今只是等萧将军过去主持大局。”
书)青蘼依旧忧忡不安,却也只能望向黎昌城的方向,祈愿一切平安。
网)原本作为雨崇外重要防御线却在一夕之间发生了军变,城内有寒军混入暴动,城外也同样有伏击队伍攻入。纵然黎昌城内顾军顽固抵抗,却无法同时应对内外夹击。
两军相抗不到两个时辰,寒军便攻下黎昌,俘获所有城内顾军守卫,拔下城头顾军大旗,改换寒军旌旗。
顾庭书所料不差,却终究晚了一步,在与顾成风商量之后,顾军尽数撤回雨崇护城,原越城精兵立即调遣至兴安道与浙福道交界之处驻守,用以护城。
又值月夜,秋意浓重。
纷繁军务之后,顾庭书到了软禁青骊之处——旧时兰妃故居,却迟迟没有进去。
倒是了一在外先看见了男子疲惫却依旧英挺的身影,遂快步下了石阶到顾庭书更前,道:“顾少不进去吗?”
顾庭书不言,却听见宫殿内传来的琴音,一弦一动,合着如今月色,确是清冷凉薄,但为何还有丝丝缕缕的牵绊,在心口微微触动了什么。
“她一直这样?”顾庭书问道。
“是,和过去作息一般无二。”了一点头回道。
顾庭书又再看一眼静谧殿宇,只蹙眉走开。
十月初八,寒军意图突破两道交界,继续进攻,但顾军防守严备,相持整整一日,寒军不得不退回大营。
又五日,寒军意图从背面进攻。顾军设防,箭雨凌空,兼有火箭直来,大杀寒军。
再三日,寒军连连叫战挑衅,顾军不得进攻军令,只得固守旧地,不予理会。
两军如此僵持,直至十一月初,依旧未有战果。顾军身心俱皮,已有将士提出集结部分精锐,出城迎战,一扫军营内今日低落士气,再拾昔日凛凛威风。
顾成风心有此意,并要亲自上阵。顾庭书心知行军打仗士气不可失,遂承应顾成风北去的之心,依旧坐镇雨崇。
十一月十七,顾成风率五千精兵一扫寒军于兴安道大营前阵,却未乘胜追击,而是前锋营扩扎。
十一月二十,寒、顾两军又次交锋,顾军追击至洛水河,两方苦战三日,未分胜负。
十一月二十五,寒军前锋队将领肖去繁从黎昌赶至洛水河畔,率军与顾成风大军开战。开场即战鼓震天,气势如虹。顾成风带兵迎战,交战多时,微取上风。
军报日日随时传递至于雨崇皇宫。而这座处在南方最繁华城市的皇家殿宇,不论在外烽火如何,维持着它从来的气度和安宁,秩序森严。
侍者定时将晚膳送来,如同往常一般,三五人偷偷聚在一处小赌消遣。了一平时照料青骊起居很是清闲,却也不敢有所怠慢。平时也不会有其他人出入此处,每日里也唯有送膳时候有人过来,他便与人小乐,稍加放松。
青骊则仍旧默然应对一切,任由侍者布菜,她依然靠在塌她上,抱着手炉,冥想着什么。
觉察到侍者并未退出,青骊稍有不怿,道:“出去。”
欠身时,发现那人未动,青骊这才将视线转移到那人身上。身形看来陌生,不像是平日服侍的那个。
侍者站在帘子后面垂首,更像在等待什么。
青骊心觉异样,遂警觉坐起,那人却也就此入内,道:“姑娘莫怕。”
“什么人?”青骊已站起身,怒而带疑,横眉相对。
那人摘下宫帽,抬头相对——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目清秀,还显得青涩的面容上却已有连青骊都难以感知的沧桑。
青骊第一次见这少年,很是眼生。那人也不急着说什么,只镇定地回望困惑的女子。
眉眼越发熟稔,却教她想不起是何时何地见过。少年的容颜在眼前异常清晰,但仿佛是散落在记忆里的陈旧,并不真切。
相对的沉默中,少年却忽然跪下,道:“七姑姑。”
青骊怔怔看着跪在身前的少年一时无语,思维空白良久才渐渐回过神,在记忆里找出已经离开自己多年的那个孩子的身影。
“空儿……”青骊却依旧不敢肯定地念出这个名字。
“是我,七姑姑。”少年抬首,眼底喜悦热切,注视着久别的女子,还想再说什么。
青骊上前将慕空扶起,心中纵然从惊讶到了惊喜,不消片刻,重逢带来的喜悦却已转淡许多。她只关切道:“你知不知道这样进来有多危险?”
慕空确知今日进宫看望青骊这一趟实在不易,但有些话他势必要亲自同她说,譬如丛葭一切安好。
听闻幼女无恙,青骊紧张的神色略略宽和下来。
“你为什么不和丛葭一起过来,还要留在顾庭书身边?”慕空不解,却不为青骊的留下而感到愤怒,成台三年,他也相信青骊有为顾庭书留下的理由,只是依旧耿耿于怀。
青骊却只是莞尔,反而替慕空将宫帽戴上,如同过去那样仔细小心。但少年却看见女子眼中比过去过多的无奈和辛酸,就蒙在青骊淡然无争的表象之下。
“快回去吧,不然被发现了,我也保不住你。”将绳带系好,青骊将慕空轻轻推了出去。
“你不想知道他们说什么吗?”慕空反问。
“只要丛葭安全,我就放心了。”青骊的叹息隐没在送给慕空的一抹微笑里,她的感谢虽然单薄,却发自内心,“谢谢你亲自过来告诉我。至于他们……从来就不需要我担心什么。”
“可是……”慕空欲言又止,眼里是青骊看来无望的神色。过了这些年,什么都旧了,只有始终在彼此间的诚挚,经年不衰。
却是此时,外头传来侍者的声音,叫着顾少。
二人神色顿时大变,青骊当即拿起流觞灯朝门外砸去。
“七姑姑……”慕空失声间,已见顾庭书靠近。
青骊转身就朝慕空掴下一掌,怒斥道:“奴才始终是奴才,你还配不上对我颐指气使!”
青骊扬手又要一掌扇下,却被顾庭书拦住。她侧目看着已然蹙眉的男子,疾言厉色道:“让开!”
顾庭书却架着她的手未曾动作,审视的目光里同样被感染了愤怒,勒然命令道:“拖下去。”
其余人将慕空带走。青骊还想追上去,却被顾庭书强行带到被砸毁的流觞灯前。她如何也挣脱不开男子的钳制,最后只听顾庭书一句:“我自然会惩处。”
而后顾庭书将青骊放开,默然盯着已经毁裂流觞灯,问道:“既然不想看见,做什么还要带来?做什么又要在我面前砸了?”
“顾庭书,你以为我留下来是为了什么?被你这样禁足,还是被那些下人暗地取笑?”青骊质问。
顾庭书转身正视着情绪激动的女子,如同当年将“渐离就是顾庭书”这个事实摆放到她面前时一样的疏离冷漠。他重新扣住青骊手腕,一字一句道:“你是我顾庭书的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该要的东西,我会帮你讨回来。但也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话,这次是你自己留下的,所以一切的屈辱也只能由你自己承担。”
青骊甩开顾庭书的手,摇着头,最终也只落得无望凄凉,道:“你不明白。”
她踩着地上的狼藉经过他身边,将这些年来他摒弃掉猜疑和顾虑之后的用心塌在脚下。
终究不过是骗局,谁又在乎谁付出了多少。
顾庭书却忽地将她拽到身前,又是如此亲近的距离。她能感受到他眼光里的灼热,听见他愤然的呼吸声,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
这一次,她却泰然相对,抬头看着愠怒的男子,一切灼然。
“我只要结果,不问缘由。”这一刻的相对里,蓦地少了那些纷繁杂乱,干净得就像过去他们的自欺欺人,没有杀仇,无关时局,就只是他们两个,青骊和顾庭书。
青骊笑了,笑容宛若逐渐展开的花却是凄艳,泪水晶莹也终究被强行忍下,反问道:“那你又来问我是不是待你真诚?”
“你除了问我是不是知道原因,又是不是想过要告诉我?直截了当,毫不隐瞒地告诉我,为什么留下?”顾庭书淡淡,冷然里却当真是在等待什么,依旧这样同她靠得近,“你一日不说,我就当一日不知道。你既然问我,我也等你的答案。”
他掐着她的腕,暴露在顾庭书面前的她的手也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教青骊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一刻的痛。
她将另一只手伸到他眼前,深深呼吸借以评定心神,却仿佛虚脱,道:“将来就用你这双手把我绑上雨崇城楼。”
“你做不了威胁,寒翊不会在乎。”顾庭书道。
“所以自始至终在乎我这条命的只是你。”青骊道,看着顾庭书失措的神色,她笑得带了挑衅,继续道,“上一次雨崇城破我没能看到,这一回,我不想错过。”
“即使如此,也不会是你扶苏家的天下。”顾庭书松开手,怒而离去。
青骊看着男子背影,视线里有忽然落下的白雪。她抬头,才发现居然下起了暮雪,斜飞飘扬,并且越来越大。
了一是时进来,走近出神的女子身旁问道:“姑娘,这……”
青骊无力摇头,道:“都收拾了吧,该丢的也不用留着。”
十指又开始冷了,她轻轻搓着,心中依旧记挂着刚才离开的少年:“空儿,你出宫了没有……”
她听见脚步声传来,抬头,看见有侍者进入园子里点灯,是要天黑了呢。
十二月初二,寒、顾两军又战于洛水河畔。顾军因先前战绩骄意轻敌,以三千兵马相迎肖去繁五千进军,遭遇惨败,并节节败退。
寒军一路追击,于十二月十三,先锋军队越过兴安与浙福交界。
十二月二十,寒军于祁阳再败顾军两万,最终长驱直入,兵临雨崇城下。
桃花凉(二十五)
雨崇皇宫书房内,顾庭书严词追问负责军粮运送的相关人员为何近期军备储蓄会突然出现状况,得到的结果却是早在十一月初九就已经出现粮草短缺的状况,并且因为他之前调配幅度过大,问题才更加明显。
粮草军备有缺漏才是如今顾军抵抗不及的最大问题。自从易秋寒离开,顾军就失去了一直以来最大的支持——原来除了青骊,还有一个易秋寒。
他一心关注着青骊,渐渐忽略了另一个忽然闯入生命中的女子也同样是整盘棋的布局之一,并且至关重要——但青骊怎么可能是寒翊的人?
十二月二十三,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