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命难违,众人只有遵从。
“承渊你先退下吧,朕还有话要同承捷和萧简说。”皇帝道。
“儿臣告退。”承渊行礼,默然退下。
御书房外,青骊见承渊出来,立刻迎上去。
“哥哥。”见少年皇子愁云惨淡,青骊心知情况不容乐观,“怎么了?”
、奇、“二哥明日一早就要随方统将军前往萦城。”承渊道。
、书、“明天?这么快?”青骊料想不及变故这样迅速,顿时怅然。
、网、“征战之事刻不容缓,父皇已经给我们缓冲的时间了。”承渊暗叹。
稍后承捷与萧简一同出来,青骊依旧失落惆怅,倒是承捷先行招呼了少女,淡笑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惹青骊公主生气了?”
“整个皇宫除了父皇,还有谁敢给我气受。”青骊低声道。
承渊知青骊是故意说笑,便顺了她的意,朗声笑了起来,看着少女的目光柔和,道:“父皇怎么气你了?他可是最疼你的人。”
“让你随军出征就是气我,外头打仗那么危险,不能派别人去吗?”青骊道。
“父皇说了我只是随军出发,说穿了就是个观战的,你别太往心里去了。倒是这雨崇皇都,你们这些坐着最后重镇的不能有半分松懈。”言辞间,承捷已经转看向承渊,目光深深,如有重托。
承渊郑重默允,面对现实,也只能如承捷一样看开些,毕竟承捷身为皇子,众将士都会护他周全的。
“对了,青蘼没事吧?”承捷问。
提及青骊,萧简就有莫名关切,但自己根本没有身份询问,只知道郭培枫行事高调,而青蘼对此不言不怒,好似默许。
“姐姐什么都没说就一个人回去了。”青骊低下头,却偷偷看了一眼萧简,咬着唇什么都没再说。
四人陷入沉默,彼此间仿佛凝固的空气让一切都处在阴霾之中,即使身边阳光静好。
“那今晚我们为二哥饯行吧。”青骊忽然提议,“我什么都做不了,只好这样尽点心意了。二哥,我保证不胡闹,就我们几个一起,没外人。你要走了,青骊舍不得你。”
“呵呵,都多大的丫头了,还这么粘人。”看着日渐成长的少女,在过去四年越来越少的相见里已经极少能看见如她此时这样单纯简单的惆怅了,承捷为此欣慰,笑道,“但萧简晚上不能进宫,不如就现在吧。”
“现在?”见兄长支持自己的提议,青骊兴头更足,“那我去叫姐姐过来。二哥的送行宴,她不来就太说不过去了。”
“青蘼估计被刚才的事情一闹腾也累了,别去吵她了。”承捷拦住正要转身离去的少女,内心清明。
青骊转头看向萧简,他已经侧过身,除了没有表情的侧脸,什么都没有表露。
“哼!”莫名气急,青骊撇下承捷拉住自己的手,怒意满怀道,“就我多事了,当我闲着没事干,还要看人脸色!”
青骊一扭头,气冲冲地就跑开。
“青骊!”承渊立刻追去。
“萧简。”承捷面色凝重,眼底浮动着只有对萧简才有的信任与歉意。
“这是萧简的荣幸,二殿下不用介怀。”萧简同样颜色肃穆,既然战役已经开始,身为大珲子民,他有责任为国尽力,最多,不过一条命罢了。
青骊怒火中烧,却不想在宫道上遇见月棠。
病中的少女脸色并不好看,由侍女扶着,正在散步。原本的闲逸被青骊突如其来的闯入打破,而她措手不及。
“月棠小姐!”侍女慌张地扶起被撞倒在地的月棠。
“我没事。”月棠道,朝青骊施礼,“青骊公主。”
“是你。”青骊见月棠默然垂首,就像萧简给自己的回应那样安静得显得冷漠,她便更气,只拿月棠当出气筒,道,“总是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奇Qīsūu。сom书我哪里欠你了吗!”
面对青骊的无理取闹,月棠并没有心思理会。四年,足够她了解这个任性跋扈的公主,面对有皇帝庇佑的少女,她只能忍。
“奴婢一时大意,冒犯了公主,公主恕罪。”说着,月棠跪下。
月棠想要息事宁人,青骊偏偏不领这份情,扬起手就要给身下的少女一记掌掴。
承渊及时出现拦住冲动的青骊,怒意不减的少女同样狠狠地盯着他,然而相持的时间里却渐渐泛出温柔,慢慢瓦解这着青骊心头的不满。
青骊甩下手,将承渊推开,又独自跑开。
承渊正想去追,但见正起身的月棠。她不是头一回被青骊无端责骂,长久以来面对青骊的时候,她总是逆来顺受,守着自己的本份,没有逾越一星半点。
“青骊就是这个性子,月棠你别放心上。”承渊愧疚道。
月棠摇头,少女的笑容虽然有些无力,但宽容依旧,道:“五殿下放心,月棠知道的。”
“多谢了。”简单地对话之后,承渊追向青骊离去的放下,没有犹豫。
月棠望着少年追随青骊而去的背影,想着他的话。四年了,就是不断重复这样的交谈,他们之间似乎只存在着青骊,他都不曾真正看过她。
但她一直记得初遇时,为自己解围的少年,白衣雅洁,虽然仍旧是因为青骊,但那一次,他是为了自己,不是如今这样草草的敷衍,眼里没有一丝她的影子。
“月棠小姐。”侍女轻声叫着失神的少女。
“嗯?”眨眼时,才觉得眼眶湿了,原来少年离开的方向早已经在视线里变得模糊,但她深深陷在自己的回忆里,难以自拔。擦去眼角的泪水,月棠道:“不走了,回去吧。”
与他不同路,背道而驰,不知道这两条路,会不会通向同一个终点……
珍珠冷(四)
将近青骊寝宫,承渊方才追上青骊。一路上少女左躲右藏,好几次他走找不见,但他就是知道,只要一直朝着寝宫的方向就能找着她。
“青骊。”承渊拉住怒意为校的少女,紧紧扣着她的腕,生怕一松手,她就又不见了。
“和月棠说话比追我重要,你还跟来做什么?”青骊使劲想要挣脱,但承渊扣得紧,将她牢牢锁在自己身边,几次下来她也不再挣扎。
“如果你是气这个,我要说确实是你不对,我代你道歉是应该的。”少年语调柔和,看着因为生气而泛红的少女的脸,“如果是因为姐姐和萧简的事……”
“我……”青骊想要反驳什么,但一旦对上了承渊的眼,原先的怒火就像被瞬间浇熄,只留下焦灼枯萎的一片。
“怎么了?”承渊问。
青骊咬着唇半晌没有说话,但忽然,她甩开承渊的手,又快速朝寝宫跑去。
“青骊!”承渊上前,重新拉住有些失控的少女,两人推搡间,他才发现她竟然不知何时哭了,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入骨。
“青骊。”少年扣住青骊双肩,强迫她镇定。
而少女低头,身体因为哭得太用力有些颤抖,站在承渊面前只字不语。
“怎么了?”承渊担心,面对青骊莫名的情绪变化,他真的手足无措。
“姐姐和萧简……我……”青骊泪眼晶莹,抬头看着身前忧心满目的少年,心事郁结,却不知从何说起。
“和我还有不能说的吗?青骊,我是哥哥啊。”承渊柔声,微笑看她。
青骊猛然推开,后退着,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不甘道:“谁要你是我哥哥!谁稀罕你是我哥哥!就因为你是我哥哥,才会这样的!”
谁能知道她心底的感受?如果小时候对感情还很懵懂不清,现在呢?十二岁,不够成熟,但已经可以了解内心的想法。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她解不开的结。除了血脉相连的依赖,还有不被认可的情愫深种,是比青蘼和萧简之间更不能逾越的屏障。
“你以为,我想吗?”他无法控制某些太过深刻的关注,也欣喜于青骊对自己的亲密。少年一直以为,只要这样安静的,看着她长大,尽自己所能地保护,宠爱呵护。但是现在,她说出这样的话,是教他明白了她的想法,他高兴,但一切都不被允许。
“姐姐和萧简可以不见,但他们可以承认,可以让别人知道……”
“不许说。”承渊断然阻止,有些东西需要被埋在心底,一旦揭穿了,说透了,就真的覆水难收。
“是,我不说,我死都不会说。”如同起誓那样的郑重,青骊看着承渊,不再将自己和他放在过去的立场上。如今这样平等地看待对方,却需要她用比以往更多的力气,她说:“我没事了。”
“说谎。”他从来没有这样直白地戳穿过她的谎言,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那我该说什么?”青骊问。
承渊默然,说好了让一切湮没在彼此的沉默里,不违伦常,相待如昔。
“我回去了。”青骊转身,短暂的相处时间过得这样缓慢沉重,她背过身,背着他,又一次落泪。
十二岁,磨灭了那些假相,但真实这样残酷。
她忽然还想再看看他,当是一种告别,扼杀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所以她转身,恰巧听见他叫她,青骊。
石阶上,她站在高处望着,他白衣还旧,丰神如玉,但目光戚戚,苦涩艰难。
他立在阳光下看她,尚带稚色的脸,却眉宇沉沉,苍凉无奈。
她忽然跑下石阶,朝他奔去,但跑得太快,一脚踩空。
他立刻迎上,早早地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手,接住她摔倒的身体,将她抱在身边。
青骊哽咽着想说什么,但少年的眼光深沉温柔,下一个瞬间,他将她紧紧抱住——和过去一样,却不似过去,曾经,他不会这样绝望。
“傻丫头,你不记得清携了吗?”他疼惜地抱着她,用过去没有过的方式,问她幼年的誓言。那是真的,是他曾经答应过她的承诺,清携,清携。
“清携……清携……”那一年少年的微笑,对着还不知世事的她许下这样深长的誓约,阳光为证,清风为盟。但现在她知道,不可能的,就因为刚才承渊那三个字——不许说。
“相信我好吗?那不是空话,只要我活着,势必履行承诺,青骊承渊,相携相伴。”少年拉起青骊的手,相容的体温,扣住的指,他总是这样关注着她的一颦一笑,“能同姐姐和萧简一样,还能记住,就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记住什么?”皇帝悠然的询问传来,顿时惊吓了青骊和承渊。
两人立刻松开手,行礼道:“父皇。”
“你们兄妹又在说什么悄悄话,这么神秘?”皇帝将二人扶起,宠溺地看着青骊,“你这个丫头又有什么鬼主意?”
青骊还在失神,被惊吓的情绪还未平复,心虚地不敢面对皇帝慈爱依旧的目光。
“父皇是来找青骊一起用膳的吗?”承渊解围道。
“是啊。”皇帝喟叹,眼底浮出阴翳与倦色,“朕很久没过来看青骊了。”
“谢父皇挂念。”青骊道。
“长大了,知礼数了。”皇帝微笑,“承渊,一起吧,回头把青蘼一起叫过来,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父皇,二哥明天就要走了,请他一块过来吧,当是饯行。”青骊道。
“朕的青骊确实长大了,懂得人情世故了。”皇帝赞许,轻轻拍着少女的肩,稍后转头去看安静的承渊,别有意味道,“不知不觉,这么多年了,承渊今年也快十五了吧?”
“是。”承渊道。
“青蘼就快笈地了,这时间真是抓不住啊。一个个都长大了。”弦外之音传来,皇帝只是眼角苦涩,看着身边一双儿女,心境复杂。
“长大了,帮父皇分忧,父皇看哥哥和姐姐,不都是这样吗。只有青骊没用……”声音越发小了下去,青骊低头,却仍旧感觉皇帝目光灼热,火辣辣地刺到心里,警示着什么。
“风大了,父皇,进去吧。”承渊道。
皇帝转身吩咐道:“去把承捷和青蘼叫来,说是青骊公主要为二殿下饯行,一个都不许缺。”
侍者听命,当即前去通传。
“那就进去等着吧,朕是真的很久没和你们聊聊了。”皇帝牵起儿女的手,就此离去。'网罗电子书:。WRbook。'
翌日,大军出发之势浩荡,皇帝亲至雨崇城门送行,领将受御酒三杯,三军齐呼。
城楼之上,承渊与青骊静默远观。少年皇子本应站在皇帝身边,却受命于青骊一同临高相望。
“二哥就这么走了吗?真像做梦一样。”青骊仿佛呓语,看着银甲在身的承捷,那样的英武,如此陌生,“萧简居然病了,不能为二哥送行。”
“我也想和二哥一样,而不是困顿在这高城之上,俯瞰众生。”承渊负手,望着出征大军,怅然无奈,蹙起的眉间却有对征人的欣羡。
“不知道父皇为什么不让你下去,但我也不希望你走。”青骊转身,走下城楼。
风里有浓重的离别味道,缠在发间。眼前浩浩荡荡的队伍,军旗飘扬,壮烈了,也愁苦了。
“青骊。”承渊快步追上失落的少女,“我送你回去。”
青骊默应,同少年一起走着,彼此的沉默里依旧有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她忽然道:“我听说,原来在父皇身边服侍的宫人今天都不见了。”
“你怎么知道的?”承渊惊讶。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父皇身边忽然换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瞒得住呢?”青骊淡然,昨日发泄之后,好像又完成了一次蜕变。
她知道皇帝一定看见了昨日的一切,而帝王身边的宫人也一定都看见了,所以才会全部被撤换,至于那些人的生死,就不得而知了。
“青骊。”承渊停步,看着回望着自己的少女,熟悉又陌生,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声势浩大的队伍一同离去,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昨天晚上父皇的意思我们都很明白了。哥哥,姐姐快成亲了,下一个就是你了。”过分成熟的目光教青骊看来这样陌生,放在身前的手交叠着,然后少女轻轻福礼下去。
“青骊,以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登高。但不是看三军出征,好不好?”承渊问。
“好,登高不为三军,哥哥答应我的,不能再违约了。”青骊微笑,阳光依旧,人面如昨,却笑意失真,和记忆不能重叠。
承渊失笑,遂携青骊下楼回宫。
因承渊要处理政务,所以入宫之后,他便与青骊分道扬镳。
青骊回到寝宫,青骊屏退所有服侍宫人,独自一人留在房内。
才新摆上的物什,却被少女又一次当做发泄的工具。当司斛进来的时候,竟然看见青骊举着那盆兰花。
“公主不要!”司斛大叫,试图劝阻。
侍女记得昨晚青骊郁怒难发,将整个房间的东西能砸的咋,能摔的摔,一直到自己没了力气才停止这种发泄,而现在的场景,和昨晚如出一辙。
青骊双手举着自己栽种了四年的兰花,看着司斛紧张的眉眼,须臾才镇定了心神,慢慢放下手中的盆栽。
“公主。”司斛踩过满地狼藉抢下青骊手中的兰花,“公主平日最在乎这花,再气再不甘,也不能这样毁了。”
“我不气,我没有不甘。”青骊目光空洞,游移的眼神没有定落,反复呢喃着同样的话,“我不气,我没有不甘。”
司斛知道,昨夜家宴上皇帝的弦外之音就是在警告青骊和承渊要像青蘼那样规行矩步,想必他已经察觉了这对兄妹之间的异样。
“司斛,帮我收拾了吧。我没事。”青骊怔怔地向前走,却忽然跌坐在了地上。
“公主!”司斛放下兰花跑上前,到青骊身边的时候才发现少女已经泣不成声——比昨晚哭得更厉害。
“司斛。”青骊抱着一只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宫女,仿佛是自己仅剩下的依靠,“司斛,为什么?为什么?”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公主,只有忍。忍到极致,就这样发泄出来。可以哭给司斛看,但不能让外头人知道。”这些话说来苍白无力,但身为局外人的她找不出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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