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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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约-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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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济军队尽数调往丰宁,康州兵力退守阜次,其余就照培枫所言。”皇帝挥手。

承捷、郭培枫会意,就此退下。

“承渊,你过来。”此时皇帝眉宇倦色更重,将密报放到一边,看着站在身边的少年,无奈道,“朕知道,你想出去。”

承渊神情未动,袖中双手不由握紧,然而皇帝对此的不舍,默默流动在父子之间的关切,教他终于没有勇气说出那个肯定的答案。

“但你要知道身在其位,不谋他政的道理。”皇帝起身,喟叹一声,“朕有私心,所以你和承捷接下去要走的路,不会一样。”

“父皇真要派二哥去随州?”承渊莫名紧张。

“哪里都好,但不是现在。”始终沉重的语调里总有太多愧疚,皇帝看着面前不解的少年,低声道,“朕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皇帝的话外之音已然明显,然而总有些事是教承渊一时间难以明白和接受的。同为皇族,同样辛苦,难道风雨同舟就真的那么困难吗?

马场上策马扬鞭的少年内心惶惑,承捷,第二个被定下命运的身边人,下一个,又是谁……

珍珠冷(二)

练习场内少女举攻搭箭,箭尖对着箭靶,凝神静气,迟迟没有发箭。

拉着弓弦的手越发用力,视线与箭尖共同的方向上,靶心仿佛逐渐变大。

不远处马声嘶鸣,少女手中的羽箭应声射出,弓弦震响,震得她手指发疼。

“公主!”听见少女轻微的吃痛声,萧简立即上前。

“没事。”青骊放下举着弓的手,看着被勒出红印的指,不免遗憾,回头看着箭靶,果然一箭射偏。【小说下载网﹕。。】

“公主还是太容易分心了。”萧简微微叹息,同青骊一样有些无奈。

又一声马嘶,二人循声望去,见白衣少年正驾马过来。青骊将弓交给萧简,先迎了上去。

“哥哥。”青骊停在别风前,抬头。

承渊的笑容有些勉强,见萧简也跟了过来,他依旧一手执缰,道:“萧简,我们跑两圈。”

“带上我!”青骊嚷道,“哥哥,我也要和你们一起。”

“我和萧简骑的是快马,太危险了。”承渊劝道,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等我回来。”

“每次都是我等,这回我要和你们一起。哥哥不能小看我,也不能小看萧简。”少女抬起的眼眸里光彩熠熠,初夏灿烂的阳光下,她笑靥浅淡,却有些逼人的凌厉,“萧简的骑射厉害,他教出来的徒弟难道你还不放心?”

“五殿下就顺了公主的意愿吧。”萧简此时已经牵着清携和自己的座驾过来,将清携交给青骊,道,“公主请上马。”

青骊踩着马镫一个干净的翻身,这便坐上马,昂首挺胸,自信满满,道:“萧简你也快上来,不能让哥哥看轻了我们师徒。”

三驾并辔,少女在中,两名少年均持缰不语,纵使微笑,却各有心情。

“那我们跑一圈就好。”承渊担心青骊,是以如此说。

“一圈都不过瘾的。”青骊道。

“公主第一次骑快马,一圈试试手,以后再加也不迟。”萧简笑道。

“那就听萧简的。”青骊看着身边的少年皇子,白衣清瘦,笑眼含愁,她却依旧颜色妍丽,只将此作为一种安慰,“准备了。”

侍者的一记鞭响,三人便驾马而去。

青骊扬鞭,听着马蹄踏踏,迎面拂来的风除却初夏的微热,还有草籽的味道。阳光微烫,有风习习,吹乱了长发,拂动发丝在光下飞舞。骑装飒爽,少女专注地驾马,耳边有兄长随风送来的笑声,近得就在身边,与自己并驾齐驱。

视线中鹅黄身影的自在飘然飘逸,阳光里她微微眯起的眼,绽放着某种喜悦,触动少年皇子心底已被压抑许久的感动。

那一年在破落阴暗的废弃宅院里找到她,她的无助恐惧和对自己强烈的期待那样明显。他在只是见到那个蜷缩着的侧影的时候就知道是她,所以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将她抱住,叫她的名字,比以往更多了疼惜和宽慰,以及害怕。

她嘤嘤地叫着“哥哥”,抓着他的臂,全然无措,哭声断断续续,然而在他怀里的颤抖却一直持续,仿佛连同了心跳一起,告诉他,她的害怕,以及对他的依恋。

那时候郭培枫笑说,一点惊吓就足以收住青骊出宫的心,时势不易,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分给青骊,她需要自我约束。她的任性和跋扈可以在宫里,不能飞扬到外头,因为在那个未知因素太多的环境里,谁都保护不了谁。

于是,青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宫墙朱门外的一切隔绝,她被禁锢,却不自知,只因为从来,她的世界就很小,有她自己,有他,有青蘼,还有其他一些爱着或者憎恶着的人,仅此而已。

眼看着清携载着青骊越跑越快,承渊扬鞭,却又停下,左手握着缰绳一收,勒住了坐下原本也在奔驰的骏马。

“五殿下?”萧简也停下。

“让青骊跑吧。”茵茵绿草之上,绽放的是少女这一刻的自我与放纵,无关其他,一切随心。然而他,却再也无法体会这样的感受——他和青骊的世界,重叠的部分已经越来越少。

“五殿下是有话要同萧简说吗?”萧简凝神,伴随着承渊眉间如今渐重的忧思心底有些不安。

“从今以后,你也没这么逍遥的日子了。”视线中那袭鹅黄身影依旧飘扬,欢乐自在,承渊对此只有微笑,却有些艰涩,“父皇已经同意你跟做我的侍读,明日记得进宫谢恩。之后……”

萧简苦笑,握着缰绳的手骨节泛白却苍劲有力。目光炯然的少年抿着唇,沉默须臾方才道:“多谢五殿下。”

“把你也拖下水,实在抱歉。”承渊怅然。

“我已经虚度了四年的时间,郭少已经先我太多了。”萧简奋发的意气里却有些许不甘,提及郭培枫的刹那,除却作为大珲子民的护国心切之外更有一丝柔软,暗暗浮动在那些分别的时光里,萦绕在那个站在郭家少年身边的少女身上,一身水红长裙,身前一架七弦琴,撩拨起别离音调,逐渐成曲,挽歌难收。

次日萧简准时进宫,却见青骊和承渊一道等候,才知是青骊得知他终于得以重返皇宫,特地过来相迎。君臣之位,却得青骊如此厚待,这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那以后就可以有更多时间看见萧简了。”青骊跟在承渊身边,却注视着含笑的萧简。

然而昔日练习场中专注镇定的少年此刻却仿佛有些心不在焉,眼里的笑意虚浮。

三人正走去御书房,一路上景物依旧,却独独不见当初那个安静沉稳的少女。她的一颦一笑只留在记忆里,留在四年前那一场落雪中。

“听见没有,是姐姐的琴声!”青骊一脸欣羡,朝着琴音传来的方向,“整个皇宫里只有姐姐才能弹出这样的调子。”

“那是你平时不好好学。”承渊开着玩笑,脚下却不曾有半分减缓,绕过假山拐角时险些与迎面过来的侍者相撞。

“五殿下恕罪。”带头的宫女惊慌地跪下,双手却仍旧稳稳地端着木案。

“起身吧。”承渊道,见那宫女起身,才看清楚是跟着月棠的,顺口问道,“你是月棠身边的?”

宫女谁垂首,有些敬畏道:“回五殿下,奴婢是跟着月棠小姐的。”

“这药……”白衣皇子问。

“月棠小姐这几日感了风寒,奴婢正要送药过去。”

“那去吧。”承渊谦和,侧身让道,让一小队侍者先行。

“我怎么没听说她病了,昨天不是还一起上了琴课的嘛。”青骊看着匆匆而去的一队侍者,颇有微词。

承渊无奈,却依旧温柔相对,道:“青骊,我和萧简过去见父皇就可以,你去陪姐姐吧。”

“是——”青骊拖长了尾音,带了些撒娇的口吻,笑着扫了承渊和萧简一眼,道,“你们就商量国家大事去吧。”

临别,少女还不忘朝萧简使个眼色以示鼓励,而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公主已经懂事,殿下可以放心了。”视线中少女的背影渐渐淡出,只剩下花红柳绿,夏意浓郁。

承渊半晌不语,难以说清此时是何种心情,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最终只是一句:“我们快些去见父皇吧。”

循着琴音,青骊来到白玉台下。当初,就有紫衣端坐,玉指抚琴,只是没有如今淡然从容——那个时候青蘼的眼里尚还潋滟着稚气未脱的成熟。

“姐姐。”青骊道,见台上少女停下回首,上下凝望间,已是白驹过隙,这一年,她十二,而青蘼将到笈地之岁。

眉眼间有些清冽的神色,青蘼依旧坐在古琴后,长袖笼指,看着正走上白玉台的青骊,问道:“不是应该和承渊一起的吗?”

青骊提着裙裾上了高台,坐在青蘼身边。裙摆铺展,仿佛半边展开的蝶翼,与青蘼及第的长裙后摆组合,正如蝶舞扑翅。她却看着青蘼重新抚琴,指拨弦,琴音却已有些颤抖。

“我刚才是和哥哥一起去接萧简的。”青骊道。

正抹弦的手微松开,指下的音陡然走失,却被青蘼很快拉了回来。紫衣少女的神情依旧淡定,仿佛刚才的失误不曾发生。

“我说,萧简回来了。”青骊凝视着低头的青蘼,有些气愤。

“他什么时候离开过吗?”好似随意的一句话,青蘼拨弦,尾音颤颤,却已经偏过头去。

“你想见他吗?”青骊有些咄咄逼人。

青蘼起身,黛眉深锁,纵然表面依旧平静,然而笼在袖中的手已然握紧。她踏下白玉台,有些孤傲,却也有落寞,身影照耀在阳光里,有些模糊。

青骊也站起,大声质问道:“你想不想!”

紫衣背影停住,良久,她方才回道:“想……但这是妄想。下个月,我就要行笈地礼了。”

笈地之后,相思纷扰,该断的也就断了吧。

有风吹来,吹落了白玉台后花树瓣雨,飘飘零落,颓在肩头,馁在袖上,滑过眉心,没有阳光微热,却是一片冰凉。

“姐姐……”原本为萧简劝说的理直气壮一扫而光,青骊或许多少明白青蘼的心思。四年,最可怕的不是相思成灰,而是不忘,不断,依旧,情根深种。

“其实郭少也不错吧。”青蘼的口吻飘忽,搪塞身后的少女,自己却失神,不觉肩头花瓣滑落。

“这天下,不错的人何止一个郭培枫。”青骊快步到青蘼面前,如今她和青蘼已经差不多高,她平视着从来被自己仰望的姐姐,眼底是少有的郑重,“你给郭培枫的‘不错’,他拿得一点都不光彩。”

“就算是他威胁父皇,一个我,换他大军护国,这桩交易,值得。”纵然为自身叹息,青蘼却不得不承认郭培枫对大珲索要的这样少,只是一个她,就换郭家雄兵护主。

当初那个少年,在窗下月色中指天为誓,只要她甘心下嫁,郭家于大珲自此绝无二心,誓死保国。那时的郭培枫尚带着些玩世不恭的笑容,然而眉宇间的坚定和诚恳那样真实,教她明白这不是玩笑,即使他们都还年幼。

但是郭培枫做到了。四年,他为实践自身诺言奔波忙碌。偶尔夜里,她会看见有道黑影从自己寝宫的窗外掠过,安静快速,不曾惊扰她身边的一草一木,即使是一缕月光。她知道,那是郭培枫又带来了新的军情,临走过来看她,却没有打扰。

因为他说,他和她,需要的是等待。他要她安心等他花轿临门,花舞隆重地将她娶进郭家大门。

这些,青骊都不明白。她和郭培枫,是迟了的缘;和萧简,是情丝错牵的莫名其妙却铭记深刻。

珍珠冷(三)

风送花香,缠绵着愁绪,青蘼正蹙眉伤怀,腰间却被臂膀环住,身体轻盈飞起。阳光快速在视线里掠过,有些刺眼,她听见忽然飘远的青骊的叫声,却更有清晰的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叫她,青蘼。

“郭少!”青蘼惊讶地看着身边轻笑的男子,才以为彼此还横亘了最后的一些时间却不想此刻已经如此亲密,他的眉目近在眼前。

衣袂嫳屑,郭培枫抱着还在惊愕中的少女踏枝而上,在身下开始围拢过来的众人视线中依旧飞扬自我,笑容有些玩世不恭,却对青蘼清澈真挚:“不要松手。”

风拂面,发丝舞,青蘼有些害怕地闭起眼。她知道不会有事,但只因为身边不是那个人,所以纵然本不必担心,却依旧躲不了暗自的惊慌。

人声的喧嚷远去,当双足再一次落地,郭培枫已带着青蘼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宫内角楼。

“可以睁开眼睛了。”郭培枫道。

渐渐延伸开的视线里,是青蘼极少见到的雨崇俯瞰景致。她是深锁宫中的花,对外界的感知只有书,只有承渊和承捷偶尔零星的讲述,以及偶尔的登高望远看见的所谓繁华。

“这是现在的雨崇。”郭培枫负手,站在青蘼身边。

“什么意思?”青蘼看他,他已经没了方才的笑意,面无表情的时候总有莫名的忧虑。

“回头转告五殿下,顾、寒盟军正大批前往萦城。”郭培枫道。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说?承渊应该正在御书房。”青蘼困惑。

“我就是才从御书房出来的。”郭培枫笑,有些自嘲,看着眼前大珲的繁荣国都,目光深深,“但这件事我不想亲自和皇上说,他并不信任我。”

青蘼没想到郭培枫如此直白,一时无语。

“也许我的手段可以用卑鄙定义,但至少这样可以排除你去牺牲的可能。还有两个月,这种担忧就彻底解除了。”临近约定兑现期限的紧张和兴奋,教一向稳重自负的男子也变得激动,身后的手渐渐握紧,不去看身边少女一眼。

皇室的女子必须做好另一种为国牺牲的准备,尽管“和亲”这个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大珲的历史里,但谁都不会忘记这种方式的存在,而郭培枫更加早早地就已经为阻止这种结果的发生选择了方式。

“而且,我听说萧简也回来了。”郭培枫道,看着青蘼在听到萧简的第一个瞬间就转身要走,他只说,“我不想见他,但我刚才听见了你的答案。”

脚步停下,角楼里光线并不明亮,青蘼沉默之间,男子已近到身边。她偏过视线,却被强迫看着郭培枫,有恨,有无奈,有感激,没有爱。

“青蘼,四年不见都不足以让你忘记一个没有多少交集的萧简,已经足够证明我有多不甘心,对你,对他,有多少怨念和不满。”他的目光锋利,却又顺便变得温柔,一句话,“但这就是注定。”

家国天下,在他眼里只是为了一个扶苏青蘼的筹码。他能给的,萧简给不了,那却不是青蘼要的,即使那些如此丰厚无价。

“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承渊的。国家大事我不懂,只有感谢了。”垂眼的瞬间一切灰败,青蘼错过身,最后告诉他,“郭少,你大可不必忽然用这种方法提醒我,这个承诺本不是由我应允或者否定的,青蘼二字之前,早就写了一个‘郭’字,这一生都不会变了。”

她拾级而下的脚步缓慢凝重,身影消失的时候真正只留下了角楼里一片阴暗,和那个男子看不清晰的容颜。

青蘼将郭培枫之言完整转告给皇帝,御书房内一时寂寞无声,皇帝看着各有所思的三人,双眉蹙紧。

“父皇,让儿臣去吧。”承捷率先打破了御书房内的沉寂,此刻目光如炬,晶莹皎洁。

“二哥……”想起昨夜的交谈,承渊以为一切都还需要时间推缓,却不想就是现在,仅仅在几个时辰之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萧简愿随二殿下出征。”萧简道。

“萧简,你留下,朕相信承捷,你也必须相信。”皇帝驳回,下令道,“令方统率军八万前往萦城,承捷随军,明日一早出发。”

皇命难违,众人只有遵从。

“承渊你先退下吧,朕还有话要同承捷和萧简说。”皇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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