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将军!”
王虎起身退到詹台镜明身后。
秦安明扫视众人一眼,沉声说道:“黄詬大将军召集你们前来,乃是商议军事,就事议事,不要说别的,超出了议事的范围。”
詹台镜明站了起来,对着黄詬拱手说道:“大将军,你既然召我等前来,想必心中已有决定,还请明言告之。”
黄詬点了点头,说道:“我的意思很简单,待后军辎重粮草到来,不做分兵之策,整军直扑郢州,寻敌决战。”
刘丛喜此时也说话了:“大军出征之前,皇上也是这个意思,速战速决,大将军此意甚好。”
诸位将领纷纷对视,小声议论起来。
詹台镜明冷冷看了黄詬一眼,监军刘丛喜与御史秦安明都是站在黄詬一方,自己还能说什么?
“既是如此,末将当回营整备军马,随时听候大将军调遣。”
詹台镜明拱了拱手,一甩手,冷着一张脸,转身离去。
第29章 绝境(上)()
八月十四,凌晨。
单仇率领的后军辎重粮草部队终于是赶到,与大军汇合,黄詬当即下令大军开拔,前往郢州。
李勋骑着马,穿过常常的队伍,来到了最前方,黄詬正坐在马上,低头沉思。
毛安福依旧为前锋大将,领骑兵两千,先行赶往平湖县,疏散四周百姓,三百里地,当天黄昏便能赶到。
李勋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凑了上去。
“大将军,在想什么呢!”
李勋到了近前,开口打了个招呼,黄詬身边几名亲兵顿时皱眉看向他,自家将军正在思考问题,此人怎好冒冒失失的上前扰乱。
黄詬从沉思中醒来,抬头看向李勋,淡笑道:“李判官心情好像不错。”
众人都是紧绷着心弦,以备即将到来的战事,而自己却还有心思四处闲逛,李勋以为他在嘲讽自己,尴尬的笑了笑:“还好,还好。”
黄詬的目光看向了李勋腰间的定泰宝剑,脸上突然有了一丝愕然,轻声说道:“李判官,可否把腰上的宝剑借给在下一观?”
“有何不可,大将军尽管拿去。”
李勋解下腰上的宝剑,伸手递给了黄詬。
黄詬抽出宝剑,剑刃光滑,亮眼,银光闪闪,靠近剑柄的地方,刻有定泰。夫坵四个字。
剑刃回鞘,黄詬轻轻抚摸着宝剑,脸上竟是有了一丝追忆之色。
李勋低声说道:“大将军与此剑好像有些渊源。”
黄詬默默点了点头,把剑还给了李勋,随即叹声说道:“此剑曾被先皇赐予吾父镇抚岭南,我幼年之时,经常持此剑练武,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
李勋大方的说道:“若是将军喜欢,李勋愿把此剑赠予大将军。”
“君子不夺人所好,此剑不是我黄詬所能拥有。”
黄詬摇了摇头,没有接受,父亲当年身为先皇的重臣心腹,何等身份地位,都不曾受赠此剑,他黄詬何德何能,怎敢拥有。
李勋笑了笑,没说什么,看了黄詬一眼,轻声问道:“大将军好像对襄州防御使刘湘颇有警惕之心。”
黄詬淡声道:“李判官此言何意?”
李勋与范中允离别之时,范中允给的那张白纸,李勋闲暇的时候,曾经看过,上面写着范中允对于此次郢州战局的理解与分析,主要讲了两件事。
第一,要想保证大军行进速度与安全,走官道大路,就必须走襄州这条线路,襄州防御使刘湘,现年四十有三,七年前,曾是河南登州节度使,颇受皇上赵智的重用,前途无量,随后白巾军之乱爆发,刘湘领军拒敌,却是屡战屡败,最后弃守登州而逃,赵智大怒之下,免其一切官职,并要问罪严惩,最后得其岳父,户部尚书,政事堂相国陈治进言说情,这才逃过一劫,白巾军之乱平息后,赵智念其旧功,迁任襄州防御使。
承平二年,户部两名官员贪腐渎职,其中一人情节严重,脏钱以千万计,因为是陈治的门生,仅被撤职杖责,不久便被陈治重新录入户部使用,官复原职,另外一名情节较轻的官员,却被处以死刑,此事最后被御史中丞夏准捅到赵智那里,赵智闻听此事,勃然大怒,命人调查,得知事情属实之后,陈治门生被杀,本人被免去所有职务,流刑安南边地。
承平三年,刘湘兄长,工部右侍郎刘淮,被赵智派往河南道巡察,因办事不利,被免去官职,不久抑郁而死。
而刘湘本人在襄州兢兢业业数年,颇有政绩,却因为受到岳父与兄长的牵连,不得升官,反而被贬职,其人对朝廷定然已有怨恨之心,加之执掌襄州五年有余,手下兵马八千余人,对于部队有着极大的掌控,如今朝廷派遣大军讨伐郢州,后方粮草辎重肯定要从襄州经过,这条生命线被刘湘掌握在手中,加上此人性格贪婪,心胸狭小,不可不防。
第二,自赵智登基以来,便对江淮两道极为重视,努力消除藩镇割据之势,从他登基前的江南六大节度使,到如今只剩下两个,也是实力最强的两个,其中江南节度副使,洪、江节度使赵柏安是先皇义子,对朝廷忠心耿耿,赵智一登基便让他出镇江南,此人手握数万精兵,是稳定江南根本,另外一人则是岳、鄂节度使杨烈成,平宗征伐河北大败之后,杨烈成曾经起兵反叛,虽然最后主动退兵,但是朝廷对他已是极为忌惮,赵智更是几次有心除掉他,却都没有成功,所以说,杨烈成与朝廷的关系非常微妙,这也是为什么赵柏安主动上书请求领军攻打郢州节度使郑泽,赵智却断然拒绝,只要赵柏安在江南一天,杨烈成就不敢有大的动作,江南就会稳定。
李勋把其中的厉害关系诉说了一遍,黄詬猛的看向李勋,脸上满是惊愕,随即眼中有了很浓的赞赏之色。
“在军中,若是李判官前来找我,无需通传,可以直接进我营帐,你们不得阻拦。”
黄詬没有接李勋的话,而是对着身边的亲兵下了这样一道命令。
“是,大将军。”
亲兵拱手应道,随后奇怪的看了李勋一眼,不知自家大将军为何突然对这名白脸小生如此看重客气。
李勋见黄詬不回自己的话,心中有些失望,但是从他刚刚的表情可以看出,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显然是得到了他的默认。
“前几日诸位将军出言质问,大将军为何没有把这些顾虑说出来?若是说出来,相信他们一定会理解的。”
黄詬摇了摇头,叹气一声:“有些事情,只能心中想,而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变味了。”
黄詬没有明言相告,显然是有些话不便明说。
李勋苦笑两声,觉得自己和黄詬根本就不是一条线上的人,顿时没有了攀谈的欲望,于是拱手告辞离去。
黄詬看了一眼李勋离去的背影,默然不语。
第30章 绝境(中)()
第二天黄昏,黄詬带领大军来到了平湖县城十里之外。
骑兵前来汇报,一个时辰前,驻守平湖县城的三千郢州军突然弃城而逃,毛福安领军前去追击。
黄詬当即命收下心腹大将严东海领两千骑兵前去接应,以防不测。
黄詬被召回丰京的时候,从泾平关带回了五千精锐骑兵,所以禁军右军目前的总兵力是有五万七千余人,正是有了这五千精锐骑兵在侧,顾雍、詹台镜明、赵飞度等人虽然不服黄詬,却也不敢太过造次。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个时候,毛福安领军返回,立即前去面见黄詬。
“战况如何?”
黄詬见了毛福安,急声询问道。
“启禀大将军,末将见守军撤出平湖县城,且都是步兵,故率军前去追击,斩敌数百,领军主将也是被其斩于马下,不过对方战斗力很强,并没有因为主将之死,而全军溃败,且战且退,一路朝郢州退去,末将见天色已黑,害怕对方援军前来接应,这才领军返回。”
毛福安把情况说了一遍,随即拱手说道:“末将未请帅令,擅自出战,还请大将军责罚。”
禁军右军五位领军将军,顾雍、詹台镜明、赵飞度三人出身名门,家族势力强大,对黄詬这种出身低,威望低的主将,自是不放在眼里,颇有轻视之心,而毛福安则是出身寒微,其父只是一名小小的校尉,所以他没什么野心,一心只想多立战功,以封爵位,光宗耀祖,他自己的出身比黄詬还要差得多,所以没有什么负面情绪,颇为顺服。
毛福安为人忠勇,每每作战皆是舍生忘死,冲锋最前,五年前,他还在禁军左军之中当兵,只是一名校尉,白巾军之乱爆发之后,左军前去镇压叛乱,随后大败,主将被杀,毛福安聚集散兵一千余人,与白巾军死战,最后阵斩白巾军数名将军,更是抢回了左军主将甘潜的尸体,从此声名大震,回朝之后,赵智大赞其人忠勇果敢,大力提拔他,不过三年的时间,便是连升五六级,从一名小小的校尉,做到了领军一万人的左武卫将军,调拨禁军右军任用,这可是正四品的高官。
至于左卫将军单仇,在陇右任职多年,与黄詬有过几次合作,深深知道他的能力,所以当黄詬返回禁军右军之后,他立即归顺其下,这也是为什么大军出征之后,黄詬会立即重用毛福安与单仇两人的缘故。
“事有缓急轻重,此事不怪你,但是下次在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旦要小心为上,以免中了对方的埋伏。”
黄詬并没有怪罪单仇,只是让他下次小心行事。
“末将明白。”
毛福安点了点头,把手中的一个锦盒放到桌子上。
“里面装的可是敌军将领的首级?”
“正是,此人官位从四品亚将,被末将亲手所杀。”
黄詬一猜便中,他没有打开锦盒观看,这点信任与度量他还是有的,看了毛福安一眼,黄詬轻笑道:“毛将军果然勇悍,一战便是斩杀对方一名亚将,此功甚大,我当上表朝廷,为你请功。”
毛福安大喜,拱手弯身拜道:“多谢大将军提拔,末将感激不尽。”
“这是你应得的。”
黄詬笑道:“你刚经战事,想来也是累了,先行下去休息吧!”
“是,末将告退。”
毛福安拱了拱手,满脸欢喜的告辞离去。
黄詬走到案几旁,摊开一张地图,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对方未曾一战,便是弃城而逃,太过不符合常理,毕竟这种行为,就算逃了回去,郑泽也绝不会轻饶,被杀都是有可能的,既然如此,平湖县城的主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黄詬深深思考起来。
。。。。。。。。。。。。。。。。。。
密县,与平湖县相隔六十余里,黄詬把所有的粮草辎重都是放在了这里,命单仇领三千士兵驻守,并密切监视襄州方面的动向,对此,詹台镜明等人多有不明,他们希望打下平湖县城之后,把后军粮草辎重放到这里,毕竟平湖县城离郢州更近,运输起来自然更加方便,黄詬没有多做解释,也不方便说出来,他有自己的打算,密县是连接襄州与變州的要道,若是刘湘真有异心,自己这边又战事不利,最差也可以经密县,通过變州进入山南道暂避。
黑夜,密县二十里外,黑影涌动,战马群奔。
两匹高大战马疾驰在大军最前方,两名领军大将,其中一人身材矮胖,长相猥琐,但眼神之中却透露出狡诈之意,此人正是襄州防御使刘湘,在他身边的另外一人,则是恰恰相反,身材高大,光头无发,脸上与头上布满了伤痕,整个人显得极为狰狞与凶悍,此人便是郢州节度使郑泽,其父郑忠明曾是平宗朝名将,因兵权过大,为人太过刚直,被平宗身边心腹内宦所诬,最后被逼自杀,郑泽常常以此为恨,无法忘怀,加之当今皇帝对自己一直颇有猜忌,使郑泽对朝廷的怨恨之心越来越重。
“郑兄,此次我们四方联手,计划缜密,大事定能成矣,到时整个江南便是我们的天下,何其快哉。”
刘湘整个人显得颇为兴奋,在那里大放豪词。
郑泽嘿嘿冷笑道:“就是不知,当我们把黄詬的首级送到朝廷,赵智会是一种怎样的表情?”
郑泽竟是直呼当今皇上赵智其名,可谓大逆不道至极,心中已是铁了心要反叛朝廷了。
刘湘笑道:“若是见到黄詬的人头,想来当今皇上定是胆战心惊,大呼小叫。”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禀报将军,探马回报,密县有驻军三千,防守颇为严密。”
一名骑兵冲到刘湘近前,大声禀报道。
刘湘放缓了马速,脸上有了一丝冷笑,郑泽则是皱起眉头,颇为忧心道:“黄詬此人竟是如此谨慎,现在布防密县,我们该如何是好?”
“郑兄莫要忧心,小弟自有办法解决。”
刘湘冷冷笑道:“黄詬果然对我有提防之心,不过我早就已经预料到他会在密县驻军,城内早早便是安排了我的人,现在正是夜晚,偷偷打开城门,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刘湘对着前来禀报的那名骑兵下令道:“命刘华领两千步兵,偷偷摸到密县城下,待城内起火,立即夺取城门,为我大军开道。”
第31章 绝境(下)()
大军到达平湖县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所以黄詬下令大军就此驻扎,休息一夜,待天亮再行出发赶往郢州城,并派出哨骑前往打探消息。
中军主将帐篷,其内灯火通明,黄詬正站在那里,默默看着桌子上的地图,脸上有着沉思之色,在他旁边,竟是站着李勋。
因为有黄詬的交代,李勋畅通无阻的进来,守卫亲兵并没有阻拦,见到黄詬在那里沉思,李勋并没有打扰,也是看向了地图,这个时代的地图与曾经那个世界的地图,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很简单,只是刻画了主要道路与城市,就算如此,这样一份地图,也是珍贵无比。
历朝历代对于山川地图的控制是非常严厉的,以防被外敌获得,普通百姓根本接触不到,所以出个远门,非常不容易。
“你来了,坐吧!”
过了好一会儿,黄詬才是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见到李勋站在身旁,点了点头,坐到椅子上。
李勋坐下,轻声问道:“大将军面色沉重,好像有心事。”
黄詬看了李勋一眼,反问道:“这一路上,李判官可有什么感受?”
李勋想了想,说道:“太安静了,几乎感受不到战争的氛围。”
这一路上确实非常顺利,就算进入到郢州境内,也是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李勋虽然说不出个一二来,却也觉得颇为诡异与反常。
“李判官说的很对,确实太过安静了。”
黄詬赞赏的看了李勋一眼,接着说道:“郢州城就在三百里之外,骑兵半天的时间就能赶到,我们最迟后天午时便能兵临郢州城下,到时大军围城,郑泽将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他也是领军多年的老将,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明白,如今却是迟迟按兵不动,是何道理?”
“大将军有些过虑了吧,我们兵力数倍与对方,有什么好怕的呢?”
李勋觉得黄詬谨慎的有些过头了,双方的兵力根本不成正比,恐怕大军到了郢州城下,说不定郑泽就主动投降了,毕竟如今天下藩镇很多,招抚大度的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只要不是把事情闹的太大,公然反叛朝廷,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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