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沈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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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沈栗-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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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栗含糊道:“世叔说什么呢?殿下左右一万余禁军护卫,但凡有点心眼的,也不会行刺殿下。”

    丁柯心里跟猫抓似的,三晋如今就怕一个“查”字,沈栗说的含糊,他心里的恐惧可不含糊。

    嘴上与沈栗扯皮,丁柯暗暗思量自己那些“同僚”们中到底有没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糊涂蛋。

    两人合计一会儿,丁柯满怀心事告辞离去。沈栗送出来,遥遥望着丁柯的背影,冷笑一声。

    多米小心凑上来道:“少爷,我那舅舅慢慢寻访就是,何必为小的欠人情?”

    “欠人情?”沈栗摇头失笑:“哪来的人情!”

    见天色还早,沈栗转头又去了太子营帐。

    雅临阴着脸道:“咱们小爷如今倦了,沈伴读明日再来吧。”

    沈栗悠然道:“殿下定是知道学生今日见了丁柯。”

    雅临也不端着架子了,一脸恨铁不成钢道:“我说沈公子,你可让人怎么说才好?明知道小爷厌恶他们,怎么还与他们私下相见?”

    沈栗摊手道:“人都在帐子里堵着了,学生还能把人轰出去?好歹也是朝廷大员呢,我——”

    沈栗一指自己:“小小举人一个!”

    “那也不至于何人谈笑风生吧?”雅临道。

    “雅临,让他进来!”太子在营帐里没好气道。

    沈栗笑笑,迈步进帐。

    太子虎着脸:“吾不高兴。”

    沈栗笑道:“学生此番前来是要说一件更让殿下不高兴的事。”

    太子挑眉。

    沈栗垂目道:“学生答应丁大人,想办法帮他们‘劝说’殿下暂缓大同府之行;而丁大人答应学生,不管家叔沈凌究竟有没有犯案,都会把他摘出来。”

    太子抖了抖嘴唇,到底没立时发作。

    深吸一口气,太子慢慢平静下来道:“你在东宫的时间也不短了,吾相信谦礼不会轻易做有害于吾的事。”

    沈栗忽地抬头。他来时已经在心里演练了很多遍,要如何向太子解释自己的意思,如果恰逢太子盛怒,要如何对答,却也没想到,太子竟然能轻易平静下来,表示对自己的信任。

    无论是真的相信沈栗的忠心,还是为了收买人心,亦或是在心里记账,太子和几年前那个被陈文举忽悠的想要凭仁恕治天下的少年已经有本质的不同。

    沉得住气,往往是走向心机深沉的第一步。

    沈栗暗自提醒自己,以后面对太子要更加小心翼翼。毕竟,眼前是可以轻易决定自己人生的帝国巨头,在封建时代把顶头上司当朋友的心,沈栗还真没有。

    心思转了几圈,其实不过一瞬,沈栗满面激动道:“多谢殿下信任,学生感激涕零。”

    太子轻笑,摇手道:“罢了,谦礼还是说说吾关心的事吧。”

    “是。”沈栗严肃道:“学生建议,太子还是暂时不要前往大同府了。”

    太子默然,半晌叹道:“这么说三晋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为严重?”

    沈栗点头道:“丁大人说,如果能说动殿下暂缓行程,三晋上下都会感激学生。”

    “三晋上下?”太子悚然而惊。

    “三晋上下。”沈栗点头道。

    “三晋上下!”太子咆哮道:“他们什么意思,这是要公然威胁吾吗?吾乃一国太子!这天下是姓邵的!他们怎么能?他们怎么敢?”

    太子忽然起身掀了案几,心里不知是气愤多些,还是恐惧多些。

    丁柯敢把三晋上下官员说出口,说明“想要”太子忽视大同府的势力已经分布整个三晋官场。

    三晋是一个很大的地方,上下官员该有多少?这是一股多么大的势力?大到在急切之时可以跑来跟太子“讲情”!

    沈栗轻声道:“如果这些人真的涉案,怕是三晋要出‘窝案’了。”

    太子说不出话来。窝案不好查,别说是太子,就是皇帝碰上这样大的窝案,也要小心翼翼。

    皇帝尚怕大臣们扣阁,太子更怕官员们抱团。三晋如今摆明了已经联合起来,太子就算是一条血统纯正的过江龙,也未必能把地头蛇怎么样。

    沈栗道:“学生所虑是怕把这些人逼急了。三晋卫所众多,兵力不少,此处又有乱民,关外就是北狄,凭着才将军的一万多禁军,未必能保证殿下安全。”

    这才是太子最怕的。

    别说官员们就如何害怕太子,什么一举金牌大臣们就打哆嗦,所行之处神鬼避让,官员们得着机会算计太子的情况未必没有。汉武帝刘彻做太子时照样有大臣不买账。

    如果太子现在手里有十万二十万兵卒,大可忽视丁柯等人,直接推过去,谁敢拦着?可太子有吗?没有。

    三晋的状况,皇帝也是不曾料到的,他只给了一万两千禁军护卫太子。要剿匪,到了地头随便调兵呗。可如看来太子肯定是调不动人的。不但调不动,还要防着别人来害他。

    三晋如果有窝案,逼急了,什么奇葩都能出来。

    太子忽然问道:“前几天的巨石……”

    沈栗道:“学生试探过丁柯,看神色倒是不知情的,不过,到底是究竟官场的人,学生未必看得准。”

    太子喃喃道:“吾原以为是老二,如今事情复杂了。”

    “如今看来,要直接去大同府最难,他们一定会继续想办法阻止。”沈栗道:“一则就是直接回程,这样倒是能保证殿下安全。”

    太子苦笑道:“吾出来一场,空手回去?就是到父皇面前告状,又没有半点证据。”

    沈栗接道:“等陛下再派人下来调查,想必这边已经有时间料理干净了。”

    “结果就是什么也查不出来,”太子板着脸道:“而吾则会落个无能胆小的名声。不行,吾一定要清查这边诸事,不能由着这些人继续危害我盛国。”

    沈栗一摊手:“那就得先按照他们给殿下设计的剧本走。留在三晋,才有机会调查。”

    “怎么调查?”太子苦笑道:“这些日子,来往官员不少,半个有用的词都没有。”

    “不一样。”沈栗道:“殿下此前拒绝与他们‘合作’,他们自然口风紧。可殿下如果应了他们的请求,自然会有人希望太子能与他们同流合污。”

    太子恍然道:“是了,吾还是一国储君。”

    沈栗微笑:“什么样的靠山比东宫更合适呢?”

    太子恨道:“蠹虫!”

    沈栗观太子似乎意动,方道:“还要说服那侍郎和才将军。”

    太子叹了一声:“雅临去宣。”

    说服比想象的容易,毕竟,没人想空手回去。

    太子本以为刑部侍郎那浩勒比较难以说服,文官嘛,总要讲个气节之类。那浩勒笑道:“下官半辈子都在外任,所见稀奇案件多了。不就是互相算计嘛,下官年轻时还装过女子办案呢。”

    才经武点头道:“那大人的扮相黑胖了些。”

    沈栗心下一动,笑道:“才将军以前和那大人合作过?”

    那浩勒笑道:“早年间的事了。”

    才经武道:“那大人曾救过奴才。”

    沈栗点头,难怪。

    才经武此人颇有些桀骜,一般文官怕是不能与他好好合作,皇帝挑这两个人倒是费了心思。那浩勒救过才经武,便是稍有意见向左之时,才经武也会卖些面子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和尚的预言

    太子漠然道:“这是他们的机会,也是吾的机会。”

    看了看帐中众人,又道:“也是诸位的机会。”

    对三晋上下来说,这是抓紧时间补漏洞的时机;对太子而言,则可趁着与丁柯这些人虚与委蛇的时候,暗地里查访详情;而对随行众人来讲,如能协助太子掀开三晋,功绩绝不会小。

    众人恭声应是。

    太子主意已定,才经武就忙着加紧防务。太子能不能震慑三晋还在其次,若是再出些意外,才经武真的可以抹脖子了——别的武将还可企求留得性命回家种田,他一个太监,是没有退路的。

    众人退下后,太子疲惫地揉着太阳穴,雅临有眼色地上来为他揉肩捶背。

    听着太子长吁短叹,雅临小心道:“小爷何不给陛下上折子,请陛下再派人来。”

    太子摇头道:“折子是要上的,三晋十有**会有大案,也该让父皇心里有个数。只是这折子什么时候上,又怎么说,却要考虑考虑。”

    “这是为何?”雅临奇道。在他看来,太子顶不住,就得快点找爹啊。

    “你想的太简单了。”太子苦笑道:“吾浩浩荡荡来到三晋,还寸功未建就向父皇诉苦,手中又没有半点证据,怕是会让父皇以为吾无能。”

    “怎么会,陛下一向钟爱小爷。”雅临惊讶道。

    “父皇钟爱的是儿子,对太子却是不同的。”太子长叹一声。看着雅临迷糊的双眼,摇头失笑道:“你不懂啊。都说父皇偏向吾,为了压制老二,如今还叫他做个光头皇子,可你仔细想想,除了有个太子名头,吾又比老二多了什么?”

    太子苦笑。邵英是个宽容的父亲,作为君王也很讲情面,但实际上对权利却抓得很紧。自己虽然从小就被立为储君,可这么多年来政权军权半点儿不敢沾手。看起来在东宫金尊玉贵,比起两个弟弟来,也不过是多了指望不上的太子太傅和几个还算忠心的伴读。

    这种情况显然不能使太子安心。尤其是在好不容易得到领差办事的机会,身边竟找不出几个能放心使用的自己人时,太子终于意识到,自己手中的筹码太少了。而一旦父皇心意有变,自己能如汉惠帝刘盈做太子时令人说出一句“太子羽翼已成,不可废立”吗?

    太子怅然若失道:“父皇,他始终是皇帝。皇帝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告状诉苦的太子。”

    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荡清三晋,把自己太子的声威真正立起来!有了威信,自己才不会再遇到像今天这样被大臣轻视怠慢却不得不妥协的状况,才能开始建立自己的势力。

    沈栗自己帐篷时天色已经擦黑,方鹤见了他大呼道:“竹衣,你家少爷回来了,快快摆饭!”

    沈栗见方鹤一脸急不可耐,愕然道:“先生竟还没有用饭吗?”

    竹衣恭声道:“先生叫等着少爷一起用饭。”

    方鹤一摆手道:“也不是特意等你,我今日去与大业和尚下棋,回来时已经过了饭点,索性等着你一起用,也叫他们少折腾一回。”

    沈栗望向竹衣道:“竟没准备些点心果子给先生垫垫?”

    竹衣苦着脸道:“少爷不知,伙房供应咱们点心都是有份的,咱们这里只有少爷有品级,平日里都是用少爷的份例。一个人的份例能有多少?平日里到也够,谁知道今天那个丁大人胃口怎么那么大?”

    沈栗失笑:“他为了找人拉关系一等就是一两个时辰,说不定饭都吃不上,自然用的多。”

    吩咐竹衣:“你也不能单指望那边送来的份例,多来几个人连待客的都拿不出来了!再经过市镇时多买些点心果子备着,先生下棋时常错过饭食,用些点心也好。”

    方鹤不耐烦道:“这都是侍从们的事,你罗唣这些做什么?老夫问你,今天到底是什么章程。”

    竹衣见他二人要商量事情,忙扯着多米躲出去,在帐子外面守卫。

    沈栗低声道:“对方势力不小,凭咱们这一万多‘外来户’是顶不住了。太子殿下已经松口,以后双方就要各凭本事了。”

    方鹤迟疑道:“太子如今势力单薄,会不会为了笼络他们而……”

    这些官员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太子若真的与他们妥协,说不定能增加东宫的筹码。

    沈栗摇头道:“这天下是姓邵的,太子殿下看似淳厚,实际性格颇有些激烈,不可能容许这些蠹虫存在的。”

    方鹤松了口气:“太子殿下摆的清就好。”

    沈栗打趣道:“先生这些年常以老无赖自居,担心这个做什么?怕这天下真出了昏君?这可是那些‘正经’读书人才关心的事,和您这个无赖自有什么关系?”

    方鹤哑然,恼羞成怒道:“老夫只是担心你跟错了主家!既然是侯爷托付老夫看好了你,老夫自然要尽心竭力,这可是有关礼贤侯府前程的事。再说——”

    方鹤长叹道:“碰上了昏君,无赖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去?”

    沈栗默然,半晌才低声问:“先生是觉得太子……”

    方鹤鞍前马后跟着沈淳很多年,他的看法是能影响到沈淳的。

    “只是觉得太子有些柔软。想当年今上为皇子时,也素有宽厚之名,但大臣们可不敢如此放肆。”方鹤道。

    太子的连日来毫无建树,已经影响了方鹤对他的印象。礼贤侯府如今靠向东宫,要是太子自己立不住,不若早作打算为好。

    沈栗慢慢道:“想当年太宗是开国皇帝,那么今上就是开国的皇子。陛下当年再宽厚,也是领兵杀人的,威势自然不同。如今太子殿下却是第一次出了景阳,自然和陛下当年没法比。”

    缓了缓,沈栗接着道:“陛下既然早早就把咱们家赶上太子殿下的船,再想撒手,谈何容易?”

    方鹤叹道:“可眼看着三皇子都到了建府的年纪,只怕皇子们……”

    皇子们一旦开始掐架,底下人的日子就为难了。方鹤是要劝说沈淳父子想办法独善其身。

    沈栗笑道:“玳国公府和礼贤侯府一直是陛下手中武力的依仗,就凭这个,皇权之争咱们府是决计躲不过去的。陛下只有三子,总要拔出一个继位,先生觉得太子不好,那二皇子与三皇子呢?”

    方鹤哑然。

    二皇子眼看着长成了歪脖树,三皇子——看他外家!

    沈栗道:“跟随太子,好歹是陛下的旨意。”难道还要驳了皇帝的意思再找下家?

    “罢了,也不过是老夫偶尔呓语。”方鹤气馁道。

    沈栗忙道:“这是先生为了侯府着想,只是如今咱们家已经没有退路了。”

    方鹤摇手不语。

    沈栗转言道:“看先生这些天总去与大业和尚下棋,看来这和尚的棋力不差。”

    提起下棋,方鹤果然不再落寞,笑道:“何止不差,大业和尚能被称为大师,自然不只是因为他做了和尚。此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往来宾客向无凡人。在景阳时想要与他一见可不容易,若非此次要他来三晋做水陆道场,老夫可找不到这好棋友。”

    方鹤爱好不多,唯好棋,而且技艺不凡,能叫他说上一句好,大业的水平想来不低。

    “哦,”沈栗笑道:“这么说大业和尚还真有两把刷子?”

    方鹤撇嘴道:“你们还真当他是那些装神弄鬼的小把戏?防他像防贼似的。”

    沈栗眨眨眼,道:“这和尚亲口说太子与他佛家有缘。”

    方鹤愕然。

    沈栗笑道:“这和尚是想渡太子殿下出家吗?您是没看到当时我那便宜舅父的脸色。幸亏这话没让那大人听到,不然现在大业和尚指不定就下狱了。”

    方鹤无语。这是大业和尚自己作死。前朝末帝是吃金丹死的,此例在前,朝中大臣们对皇帝和太子的信仰问题看得尤其严重。

    “和尚的坛子底太浅,还是做个贤人雅士吧。”方鹤叹道。

    沈栗笑道:“这和尚也有些意思,看起来是个直爽的。”

    方鹤道:“只是太想光大佛门了,论才艺确实出众。据他说自己尤其长于看天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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