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匪夷所思!
沈栗前世刚毕业时曾在一个热气球爱好者俱乐部打过几天工,那个俱乐部的成员们其实上天的机会不多,但个个都是买嘴皮子的理论家,也曾几个人一起造过“土制”热气球,倒是飞得起来,可惜这东西不能随便上天,不过是一堆宅男的“杰作”罢了。
沈栗哪里说得出什么书名,只好托言不过是消磨时间的杂书,早不知哪去了。只道:“反正如今无法可想,倒不如索性试试,如能成功,总比东躲西藏的好,难不成一直藏到战罢?”
等到战罢?大营中还躲着细作,再战还是输!出兵不利,礼贤侯府与玳国公府都要受到朝中大臣们的质疑,难免吃挂落。依着沈淳的性子,但凡有一点希望,都要尽早回营。
沈栗在腰间掏出一块玉佩,正是何泽当初送礼的那块阿盖瓷鲤鱼佩,递与多米道:“可能想法子换钱买些东西?”
玳国公这些天一个头两个大,狄人没打退,沈淳没救回来,亲孙子和沈栗也不见了!
战后他领着随从左翻右翻,还好,没找到两人的尸体。可容立业的尸身上是背后中箭!这是怎么回事?
韩兆吉与古学奕只差没有撸袖子动手了。一个咬定是李朝国人暗下黑手,一个坚持是有人栽赃陷害。两**士在他们挑动下蠢蠢欲动,狄人还没打退,联军倒先要自己掐起来了!
玳国公私下里也觉得不对头,可事事错综复杂,急切之间半点头绪也无。
狄人这几战吃了些甜头,胆子越发大了,盯着盛军大营跃跃欲试。
玳国公无奈,再次领兵出战!
说来也奇了,这些狄人处处料敌先机,玳国公的部署频频被打乱,渐渐落于下风。难道说狄人里出了什么领兵奇才?还是老夫年事已高,能力渐退,带不得兵了?
看着盛军渐渐溃退,玳国公心里发凉:“退不得!击鼓!敢有逃跑者,斩!”
一旦溃败,势如山倒,白起复生也挽救不得。到时军心衰落,再想重整旗鼓却难如上天。
狄人见联军败相已现,欢呼雀跃,砍杀的越发凶狠了。
正急切间,狄军后翼忽然渐渐散乱了,时有惊呼声响起。
这惊呼声慢慢向前传播,狄人的冲杀之势也徐徐停止。玳国公放目去看,咦,狄人仰头看的什么?
远处渐渐飘过来一青一红两个物事。看起来,这两东西上面是个圆球,底下像是挂了个大筐,这是什么玩意?
沈栗趴在热气球里,暗暗祈祷老天帮忙,这东西说是热气球,其实更像个粗制滥造的孔明灯,飞也飞不高,离地二十来米,还上下颠簸的很。
沈栗费尽心机,为此还偷偷混进了吕岛城,又是委托匠人,又是偷买材料,造了这两个不怎么靠谱的“土气球”。
可几人被这能飞天的东西鼓舞了,加上回营心切,头脑一热,三人一乘,就不管不顾动身了。
到了天上,沈栗才终于冷静下来,啊也,若是这东西半路掉下来落到狄军营里,岂不是要白白送命!
沈淳如今还行动不得,半靠在里面,见沈栗忧虑,笑道:“不妨事,就算真的掉进狄军里,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敢杀你的。”
这是什么意思,怎生还有“不敢杀”的道理?
第五十六章 来看神仙
沈栗心里正在纳闷,却见下面有些狄人扔了兵器,向这里叩拜起来!
沈栗怪道:“他们这是做什么?”
沈淳微微笑道:“唔,大约是在叩拜神仙吧。”
什么!叩拜神仙!
沈栗愣了半晌,方才转过弯来:这年月除了鸟雀,还有什么能在天上飞呢?乍见这奇形怪状的物事,篮子里有装着人,可不是会让人联想到“神仙”么?
沈淳道:“这东西虽然不成样子,看起来有些古怪,却着实夺人眼目,就算不幸掉落下去,他们没弄清楚之前,也不会轻易让你死的。”
沈栗讪笑道:“还是父亲思虑周详,我先还道您也,嗯,热血上头了呢。”
沈淳叹道:“到底有些莽撞了,只是如今为父心里着急,只好勉励一试罢了。”
有人怕这古怪东西,也有人好奇不已。沈栗远远看见也有狄人引弓射箭,欲将热气球射下去,忙不迭从怀中掏出几个竹节来。
沈淳奇道:“我见你时时带着这几个竹筒,先前你说要尽量减轻重量,旁的东西都扔了,唯独留下它们不肯离身,难道还有什么稀奇之处吗?”
沈栗边忙活边笑道:“这是我在营中时让竹衣收集材料特意做的,其实没什么大用,只是有些出其不意罢了。折腾了这些时候也未遗失,索性此时用了吧。”
沈淳笑叹道:“你出其不意的主意也真是多。”
这几个竹筒都密封的严实,在一端留了些引线,沈栗持了火折子引燃了,抛将下去,落在狄人中,只听“轰”的一声,竟然炸开了,将周围的狄人扫倒几个。
沈栗得意道:“原是预备战阵上用的,用在这里也不错。”
沈淳奇道:“这是什么东西?瞧着像爆竹?”
沈栗道:“里面是黑火药,比爆竹威力大多了。”
又遗憾道:“可惜条件太差,火药炒的不好,杀伤力小了。”
沈淳眼神一闪,无论是这热气球也好,黑火药也罢,都是以前不曾见过的东西,沈栗在短短半个月内,东拼西凑做出来的,当然十分简陋,能对付着用已是侥幸。
饶是这样,沈淳也可看出这两样东西在军事上的用途,若是回去后精心研究,用心做出来……
这火药的威力并不算大,其实也没伤了几个人,只是偏巧有只竹筒落在一个朝着热气球射箭的人头上,登时炸的头破血流,闷头栽倒。
那些狄人本就心里畏惧,见天上不知落下个什么,轰隆一声那人立时便满头鲜血,只道神仙发怒了,一声喊,拔脚便跑。
战场上恐惧的情绪最易传染,一拨人跑了,一群人都跟着跑,头领们喊都喊不住,欲杀人立威,反倒被吓坏了的兵丁砍倒。
自己若在战场上死了倒不怕,转世为人又是一条好汉,要是触怒了神仙,这都是有大神通的,到时候诅咒自己不许投胎怎么办?与神仙相比首领算什么!你拦着我逃跑,先砍了你再说!
狄人慌乱了,盛国兵将们却兴高采烈:天谴!这是天谴啊!神仙降雷惩罚那些狄人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想着劫掠别人,连神仙都看不过去了!神仙爷爷,多降些雷,劈死这些杀才!
玳国公目瞪口呆地看着两边形势神奇的逆转:方才盛国兵将已现溃败之势,如今换了狄人拼命逃跑,盛国兵将不依不饶地追在后面!
天助我也!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何缘由,这大好时机却不容错过,玳国公一声令下:“将士们,随我杀敌!”拍马冲出。
沈栗在天上正看得高兴,竹衣叫道:“少爷,这气……气球要落下去了!”
沈栗不以为意道:“早知道它飞不远,无妨,看这势头,我们会落在我盛军的地盘。”
沈淳嘱咐道:“落地后小心有人暗下杀手。”
沈栗知道这是让他提防古学奕,忙郑重应了。
这热气球毕竟造的粗糙,落地时颠簸的很,沈栗晕头转向地爬出来,一抬头,惊奇地看见周围跪了一地。众人只管低头磕头道:“叩见神仙爷爷!”
沈栗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回身去扶沈淳出来,悄声道:“父亲,他们把我们当成神仙了。”
沈淳出来笑道:“多日不见,弟兄们别来无恙?”
众人抬头看见沈淳,有人大喜叫道:“侯爷,原来是你回来了!”
这时方鹤三人所乘的热气球也落在不远处。那人又道:“咦,方先生!你也成仙了吗?”
敢情他还以为沈淳他们做了神仙回来。
沈淳笑着摇手,众人一拥而上,护着几人往大营走:“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侯爷先回营再说。”
玳国公终于杀了个痛快,连日郁气一驱而散,只觉心胸畅快。正欲收兵,手下一个侍卫赶来,气喘吁吁道:“老国公,神仙,神仙落在咱们营中了!”
玳国公:“……什么?”
那侍卫激动道:“是沈侯!沈侯!”
玳国公又惊又喜道:“沈淳回来了!莫非是神仙救了他?真有神仙?”
侍卫摇头急道:“是沈侯啊,神仙!”
玳国公:“什么乱七八糟的!到底是神仙还是沈侯?”
侍卫跺脚道:“哎呀,是沈侯,沈侯做了神仙!”
玳国公:“……收兵!”
玳国公急匆匆奔回营中,此时沈淳正被军医诊治:“万幸侯爷都是皮肉之伤,只是失血过多,到底伤了底子,须得好生将养才是。”
沈栗扶沈淳躺下,躬身谢道:“多谢先生费心。”
玳国公扒拉开营帐门口探头探脑的校尉,一头冲进来:“慎之!真是你回来了!好!栗儿,你也回来了?万幸!咦,可见我那不成器的孙子?”
郁辰连忙凑过来道:“祖父,孙儿在这里!”
玳国公一把抓住,上下打量一番,并未见郁辰身上有伤,方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苍天保佑!啊也,险些叫我这白发人来送黑发人!”
诸人心下恻然。
郁辰见短短半月玳国公已是两鬓雪白,不觉眼眶发红:“孙儿让祖父担心了。”
玳国公摆手不语。
沈栗劝道:“如今好容易祖孙团圆,正该高兴时,国公爷何须难过?”
“不错,”玳国公开颜道:“今日得了一个大胜,慎之也回来了,看来天爷还是站在我盛国这边。慎之,听闻你得了神仙相助,还有说你做了神仙的,且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方才天上飘的又是什么?”
沈淳笑道:“不过是犬子的主意罢了。”遂将热气球、黑火药讲与玳国公。
玳国公须臾便领悟这两样东西于军事大有益处,抚须叹道:“不愧是沈家子弟,慎之后继有人矣。”
沈淳道:“奇巧小道,不足挂齿,国公谬赞了。此事不急,不过有一件事须得速速处理!”
玳国公问:“慎之所言何事?”
沈淳道:“军中仿佛有狄人的细作!”遂将与沈栗等人分析的疑点一一道来。
玳国公恨道:“怪不得今日狄人处处占尽先机,若不是慎之意外出场,惊退了狄军,岂非要误军误国!”
回身叫:“来人,将古偏将请来,老夫有话问他!”
隔了好半晌,也未见古学奕来,玳国公正不耐催促,刚刚领命的校尉回来道:“国公爷,属下没找见古大人。”
奇了,古学奕哪去了?玳国公着人又去找:“多带些人,一定要找到,要是他不肯领命,绑也要绑来!”
又过了许久,有人慌慌张张跑来禀报:“不好了,国公爷!听说古大人领了三百余骑投了狄人!”
“什么!”玳国公霎时站起,怒道:“可是属实?”
那人道:“怕是真的!属下方才让营中清点名册,连人带马少了两队余,领头的都是古大人的心腹!”
玳国公气得胡须乱颤,沈淳几人面面相觑。
沈淳怀疑古学奕,终究只是怀疑,并无确切证据,古学奕死不承认,也无人能奈何他。他怎么如此沉不住气,这就领人跑了?他这一跑,细作的罪名都不需再审,等于自己默认。这心智,可不像是个面无异色暗下杀手的细作。
古学奕为什么这么干脆地逃跑?因为沈淳等人成了神仙啊。
古学奕在战场上是亲眼见过神仙降下雷霆的,神仙都出手帮着盛国,古学奕心怀鬼胎,自然会心惊胆战。等到他听说沈淳得了神仙相助,竟平安回来了,还有说是沈淳本身成了神仙的!
古人绝大多数都是有神论者,古学奕与狄人安通款曲,加害沈淳眼也不眨,也不敢说在神仙面前不露馅,迟疑片刻,得,老子跑了吧!
这有关“神仙”的影响在其后几日渐渐发酵。
盛国大营中有沈淳解释,知道所谓神仙和雷霆是怎么回事。狄人却是不知的。
古人敬鬼神,古代的草原民族生活颠簸,更加敬畏鬼神。
两军战场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不敬神仙的人被“天谴”了,想要以杀人灭口的方式禁止谣言都做不了。渐渐的,二十万生龙活虎的狄人都变成了畏畏缩缩的胆小鬼,稍有风吹草动就炸营。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这仗还怎么打呢?
第五十七章 思量
这场相持已久的战争以一种神奇的方式迅速发展。
狄军迎风而退,盛军迅速推进,李朝国失去的国土依次光复。
沈栗终于看见老爹在战场上的英姿,剑锋指处,无可匹敌!
此时狄人颓势已定,战局渐渐明朗,沈栗也准备动身回景阳了。
他此来本是因沈淳失踪之事,如今沈淳找到了,初衷已偿。他又不能去战场上拼杀,滞留军中毫无必要,沈淳也怕他不慎伤了,催着他回去。
何况沈栗还有一个任务:沈梧的未来岳父容立业那日为相助沈淳冲营,被人射落马下,不幸殁了。他死在军中,要他家小来迎他遗体回去,不合规矩,等到战事结束再随军回去,又耽搁太久。沈淳索性要沈栗顺便扶棺,到底两家已经结了亲,作为沈梧的弟弟,此事交给他也不算越礼。
临行之前,沈栗与郁辰带着多米又回了趟吕岛城,此时吕岛已经光复,再无狄人肆虐,然而多米家只余残垣断瓦,更别提多昌泽夫妇的尸身了。
多米只好在这余烬前摆上贡品水酒,祭奠爷娘。
沈栗见多米神情郁郁,叹了口气,问他:“你父母嘱咐我们带你回盛国,此事不难,只是你到了盛国可有什么投奔的去处?我好派人送你。”
多米道:“我不知道,我阿妈说她老家在大同,我该有个舅舅在那里。只是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沈栗问他:“怎么?你两家难道没有联系?”
多米摇头道:“穷人家相隔两国,哪里通得音讯。自我阿妈离乡,就再无消息了。”
沈栗愕然:“隔了这么多年,你可怎么去投奔呢?他们家若迁走了呢?”
多米低头道:“不然怎么办?我又无别的去处。”
沈栗沉默半晌,道:“这样不行,别说你舅舅家是否还在老家,就是还在,你阿妈少小离家,久无音讯,如今还剩下多少情谊?你舅舅只怕都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外甥。你一个外姓人,又有他国的血统,贸然登门,怕是要叫你舅舅头痛。”
多米茫然看着他道:“我也知道多半是不成的,可是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沈栗道:“罢了,你索性先不要去了,跟我走吧,从文也好,学武也罢,实在不成做个小买卖也好。至于你那舅舅家,慢慢打听便是,你先立了业再登门,岂不是比如今落魄样子好。”
沈栗到底要承多昌泽夫妇的情,多米如今无处可去,沈栗自然要替他打算。
郁辰也道:“栗贤弟说的是,贸然去投奔久无音讯的亲戚,也太不靠谱了些。若不是我还要留在这里,也要带你回玳国公府。你放心,跟着我们做事,总不会亏待了你。”
跟在这些公侯子弟身边做事,自然好过去找没影的舅舅。多米再单纯也知道这个道理,忙点头应了。
沈栗别了父亲,带着竹衣与多米,在几个侍卫的护卫下启程,扶容立业棺木回景阳。
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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