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成了?”李雁璇追问。
“还未有定论,十有**吧。”沈栗道。
李雁璇松了口气,旋即又忧上心头:“若是成了,您是不是也得跟去地方谋划?”
沈栗迟疑道:“这要看圣意,不过,太子殿下大约是想我去的。”
李雁璇叹息不语。太子当然是想沈栗去的。这件事由东宫属臣参与的越多,牵涉的人脉越广,东宫获益便越大。
颜氏听得迷糊,她不关心沈栗的奏折上写些什么,但听着沈栗有出远门的意思,顿时惊道:“七少爷这是要外放?”
沈栗忙道:“只是有些可能而已,还没定论。也不是外放,不过跟着忙活些差事。”
“总之是要远走。”颜氏拽着李雁璇的手向沈栗道:“少爷要做的事妾身都不明白,也无权阻拦。但妾身今日仍要替少夫人问一句,这次就不能推了吗?”
“姨娘,”李雁璇拦道:“这种事没法推的,哪有教咱们挑拣的份儿?您快别为难谦礼。”
颜氏叹息道:“你们成婚后,七少爷就远赴三晋,整整大半年,你在沈家头一个新年就是孤零零一人。如今赶上你身怀六甲,七少爷偏又要走。”
这也是李雁璇所烦恼的。所谓兴海贸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沈栗这一走还不知要多长时间。依沈栗如今的官阶,倒是可以带家眷的,但她如今身子沉重,哪能经得起路途颠簸?少不得还要留在家中。
沈栗心中也是犯愁。一则惭愧,头一次远行正值新婚不久,这一次偏又赶上妻子怀孕,都是李雁璇需要自己撑腰的时候;二则郁闷,这一去,自己八成要如太子一样赶不上孩子出生。
差事是没法推的,沈栗向颜氏道:“若是儿子真的需出门办差,还要请姨娘为我们费心些,多来看顾雁璇。”
“这是应该的。”颜氏笑道:“妾身只得三个。如今八姐儿过得快活,很不用我担心。十姐儿有侯爷并夫人做主,我也放心。如今可不就顾着您们了?”
沈栗向李雁璇道:“你不知道,自小姨娘便偏疼我。八姐儿、十姐儿还嫉妒来着。”
“知道得了偏疼,日后记得要好生孝敬我。”颜氏笑道。
沈栗凑趣道:“姨娘可盼错了人,您如今还是一副花容月貌,看着年轻的很。真等您做老太太样子时候,怕是雁璇肚子里那个都长大了,且教这个孝敬您去。”
“那敢情好。”颜氏合不拢嘴道:“老太太规矩多,又要打扇的,又要倒茶的,还要捶腿的,来回支应伺候的也要几个。男女倒是不拘,少夫人可要记得多生几个才够数。”
李雁璇大羞,低声道:“妾身困倦,且向屋里歇着去。”捂着脸,扶着笑眯眯的胡嬷嬷跑到内室去了。
颜氏微笑望着李雁璇的背影,半晌忽道:“世子夫人……看着眼神不对。她身份高,真到紧要关头,怕妾身到不了跟前。”
沈栗应道:“放心,胡嬷嬷是先皇太后宫里出来的老人,很见过些腥风血雨的。再者有祖母并郡主在,家里出不了事。”
“那就好。”颜氏低声叹息:“世子夫人看着也是可怜,有时候教人……觉着她是要疯了。”
提起大房,沈栗也觉心烦:“当年先头母亲是想搅黄了这桩婚事的,还是我帮着大兄拦下……现在看来,还不如就遂了她的心意呢。就算两家成仇,指不定大嫂能嫁个称心的。”
“这怎么能怪你?”颜氏道:“就是你不拦,太夫人还不拦?当年他们成婚时不都觉称心如意?日子过成这样,那二人都有错,不肯用心经营,便是当初有些情意也都消损了。”
沈栗听了越发郁闷,他与李雁璇倒是肯用心经营的,只是眼见着又要分开。(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休与圣上出难题
财政压力促使皇帝及众位阁老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海贸事宜。短短半个月,便有任免旨意降下:罢龄州运转司,改设龄州市舶提举司,设提举一人,副提举二人。
着原户部郎中于枕任龄州市舶司提举,原龄州运转使太监廖乐言迁副提举,詹事府右丞、鸿胪寺右寺丞沈栗暂代副提举,即时赴任。
“谦礼此去要小心,”霍霜举杯道:“原龄州运转司税务都由当地布政使司掌管,如今一纸令下,这部分税权被独立出来,想来当地官府多有不满之处。”
沈淳郑重道:“此言有理。奸商易处置,滑吏难应付。你此去不要只顾着埋头筹办差,须得防备小人从中作梗。”
商人有钱,但地位低,以官对商,占着身份优势,总有几分先机。怕就怕官商勾结。税权从来是块肥肉,如今要教当地布政使司吐出来,指不定便会有人鼓动商人闹事。
“儿子记下了。”沈栗恭声应是,随即笑道:“此行还有于大人做主,想是不妨事的。”
沈淳点头道:“于枕为政多年,颇有干练之名。若逢疑难处,不妨多加请教。”
“谦礼,”郁辰自怀中取出一封信:“龄州同知祁修文乃是我家祖的老部下,听说你要往那里去,家祖特意休书一封。若有用得着此人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却是个人情,沈栗连忙接下:“多谢老国公惦记,还请辰兄代愚弟致谢。”
郁辰笑道:“咱们两家什么样的交情,不需言谢。”
几人还在攀谈,多米过来道:“侯爷,七少爷,时辰差不多了。”
沈淳道:“去吧,为父不送你。”
沈栗遂告别亲友,启程远去。郁辰与霍霜二人也随即告辞。
走出好远,见郁辰仍频频回望沈栗去向,神情恹恹。霍霜拍着他的肩膀道:“千苦万苦,自苦最要不得。走,听说十里杏花的女娘们又添了新曲子,愚兄请你喝酒去。”
郁辰忍不住叹息道:“咱们三个,如今属愚弟最清闲……”
郁辰如今虽有东宫属臣之名,任着从五品司经局洗马之职,其实却不得用。同是勋贵子弟,同时选为伴读,沈栗的官职是自己挣来的,郁辰却是凭着恩荫。他比沈栗还大些,心中难免郁郁。
如今正逢湘王谋反,朝廷用兵,郁辰原还惦记奔赴军前,好歹立上些军功,也好谋前程,不料又被玳国公拦下。眼看着堂兄弟们纷纷跑去杀敌,好友虽是文官,却也在筹办大事,独自己无所事事,郁辰思来想去,又是急躁,又觉心酸。
霍霜默然,忽挑着眼看他:“老子生来就要闲着,又能如何?”
郁辰正自难过,不意霍霜忽然转了语气,吃惊地望向他,好一会才明白这人的意思。
今上看似温和,抓权却抓的厉害。对外戚、宗室虽然厚待,却绝不肯委以重任。晋王与皇帝那般亲近,也多年不去封地,一应事务俱都托付皇帝差人代管,其中微妙之处,大家都心知肚明。
亲弟弟尚且如此,出身公主府的霍霜又该是什么境遇?
这是自出生起就有爵位,注定要被“荣养”一辈子的。
也难怪玉琉公主平日里对皇帝父子表现的那般奉承,甚至教人觉着有些阿谀求容的意思。子孙压根没有前程一说,不让霍霜尽早跟着太子,混些子少年交情,将来拿什么维持家族尊荣?单凭着爵位俸禄,几代就要没落下去。
“霍兄……”郁辰喃喃道。
“想的开些吧。”霍霜笑道:“好歹总有爵位在身,吃穿花用俱都不愁。这世上许多人蝇营狗苟大半生,图的也就是这个,咱们可是出生就有了。”
那怎么能一样!郁辰心里道。我想杀敌立功,想一酬心志,甚至想……有一天能青史留名!
“承恩侯府如今也起来了。”郁辰忽道。
“边商府第!”霍霜冷笑道:“上个朝都要人人侧目!你见过承恩侯世子是个什么德行吗?”
仔细看了看郁辰,霍霜轻声问:“令祖如今已是国公,令父又倒了军前,听说贵府子弟也多有在南方任职的,等平湘之战结束,想来贵府的荣耀要盛极了……郁兄想过皇上要怎生犒赏贵府吗?”
郁辰愣了愣,思量半晌,悚然而惊。
平叛是大功,非重赏不足以酬劳。然而要怎么赏呢?玳国公世子本就是将来的国公,还能怎么加恩?还有那么多郁家子弟,难不成都要高官厚禄?军中高官都姓郁,皇上便是舍得,怕也是不放心的。
“看来,敝府倒是清闲一两代才是好事?”郁辰颓然道。
回忆起自因郁杨事被参后,玳国公有时便劝自己不要太看重兵事。原来那时祖父便有拦着自己出头的意思了。
为什么祖父不直接同自己说呢?郁辰恍惚想,随即叹息,祖父知道我看重什么,自然是不忍心的。
郁辰是玳国公一手教导出来的,打小就告诉孙子要为家族争功,要勇于任事,将郁辰教的****想着赶赴疆场,杀敌立功,如今反要改口告诉孙儿不成啊,你日后得守拙……任谁也说不出口!
“若非与郁兄交好,在下不会多话的。只是郁兄****行走东宫,如今这样子教人见了不好。”霍霜深意道:“咱们做臣子的,最忌讳的就是给皇上出难题——无论有意无意。”
沈栗出门一向是轻车简从。礼贤侯府的世仆大多是当年军中跟随来的,因此家生子们也都会两下子,爬得上马背。他又没有家眷拖累,只听妻子安排带了香栀和一个叫甜杏的半大丫头伺候。连丫头带行装,两辆马车便装下。多米与飞白两个长随领着几个个仆人。还有一个来路可疑的童辞。
童辞自半年前赖在沈栗手下,做了个账房先生。别说,这人还真有些才能。将往来账目清算的明白,甚至还揪出了两个蛀虫,做起生意来也是一把好手,颇展了些手段。固然知道此人来的蹊跷,掌柜的还是忍不住在沈栗面前为他赞了一声好。
教人盯了半年,这人倒也安生,因自觉形容可怖,除非必要,童辞便自己安静地待着,也不特意与人结交,连出门都很少。
唯有听到沈栗要远行时,童辞忽然跑来自荐,言说大人到了那难免要处理些账目问题,带个自己人总是必要的云云。况本人这些年也曾南来北往,龄州也去过,知道些当地风物,势力人情,总之是要跟着。
沈栗笑问:“你觉着本官会信你这番言辞吗?”
童辞坦然道:“鄙人自知来的蹊跷,大人一定要防着我。然而鄙人可以保证,绝不会做于大人有害的事。鄙人在大人手下也当了半年的差,不敢自傲,却也敢说自己并非庸才,大人何不一用?”
沈栗幽幽道:“你不是家仆,我若不允,想你还要自己偷偷跟上。罢了,你非要赖着也可以,不过,你该知道本官不是什么‘仁德’的,若被我发现有任何不妥之处,可要小心性命。”
飞白总看着童辞不顺眼,见他躲在车中眯着,驱马赶上沈栗:“少爷,这人……您还真答应带着他?”
沈栗晃了晃马鞭,笑道:“原觉着他可能是朝廷派来‘参观’咱们家的缁衣卫,后觉着这也太‘光明正大’了些,看来多半不是的。此人非赖上来,多半是有所求的,若拒了他,反怕他躲在暗处生事,不如索性就留在眼前。”
飞白道:“少爷放心,奴才一定把人看好了!”
他们一行人走得快,出了城门,正巧赶上于枕的行程。
于枕是李意一系的,见了沈栗倒也客气。此次任事以他为首,固然有被委以重任的荣耀,也承担着最大的压力。因此,于枕言谈间也透露出担心当地官员因被减了税权不满而生事的担忧。
“下官也觉着大人所虑确有可能。”见于枕面色越发沉重,沈栗安抚道:“大人无需为此担忧。筹建市舶司是皇上的意志,凡有阻碍者便是违逆圣意。做臣子的,哪有给皇上出难题的道理?”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卖身何所图
越向前走,队伍的规模便越大。
沈栗这边固然轻车简从,于枕却是带着家眷的。他与沈栗不同。沈栗的主职在詹事府。因兴海贸事的条陈出自于他手,才被皇上派去龄州‘暂代副提举’,纯属出主意的,待事情妥当自然要回来。于枕则是堂堂正正第一任龄州市舶司提举,正经要在任上坐几年,家眷俱都跟着。
后来又有才茂带人赶上。如今这活宝是缁衣卫千户了。先前因他一声不吭跑去湘州,才经武差点与邢秋火并。待他气息奄奄爬回来,才经武无论如何都要他解职。为这个,才经武也不嫌他爱女色了,反叫牙人带来高矮胖瘦一串儿莺莺燕燕。
才茂活了小半辈子,才找到了人生真谛,少年意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他偏要飞,谁拽得住?教才经武拘的紧了,急的抓耳挠腮,在养父面前赌咒绝不再去做探子,才经武见实在拗不过他,无奈撒手。
朝廷筹办新官署,皇帝便想着教缁衣卫派人跟去,一则为观察情况,一则为震慑地方——虽则龄州当地也有缁衣卫卫所,然而皇帝担心地方卫所会有偏袒之举,兹事体大,小心些也不为过,故此要邢秋在景阳调人。因沈栗名列其中,邢秋便暗示手下派遣才茂。缁衣卫在官员中名声不堪,有个熟识的,至少能得个好脸,少些为难处。
于枕果然不待见缁衣卫。才茂在景阳又是出了名的夯货,于枕越发嘱咐儿子妻女远着他,又劝沈栗交友要慎重。
才茂也不在乎,他养父才经武就是太监,原和这些正途官僚就不是一路人,如今做了监视百官的缁衣卫,不视他为仇寇便是好的。何况沈栗又不特意疏远,待他几个手下也和气,倒教他在属下面前颇有面子。
一路上也无甚大事,沈栗闲时便与于枕对弈,或请教些政事。于枕能被皇帝特意挑选出来,自然不是庸才。唯叹他两个儿子却天赋一般,如今还在为乡试发愁。见了沈栗这个聪慧的,又看在李意面上,自然有问必答。待邻近龄州时,两人已很是熟悉了。
眼看将至龄州,于枕便与沈栗合计,先不叫人通知地方官府,暗暗进入境内,沿途查访一番。沈栗自无不可。
不想教官府知道,便不能再往官驿里去。众人换下官服,向乡人打听,找了一家客栈投宿,计划着明日赶到龄州。近海之地,鱼鲜是不缺的。伙计见他们是远客,尤其热情,开口一串菜名出来。因龄州在望,众人倒也放开些,好生享用一餐,酒足饭饱,各自睡去。
第二日便碰上要自卖自身的。
沈栗闻声出来时,正看见才茂坐在大堂中,两眼放光看着客栈前头跪着哭泣的女子。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沈栗伸头打望几眼,没吱声,自顾自上前坐下,叫伙计上些粥菜点心。
“给我也来些,昨儿那个蟹黄包子不错。”才茂转头道,随即又望向那女子:“哎呀,这些看热闹的,怎么给挡住了。”
于枕的长子于舒忘今岁十八,一脸悲悯从人群里回来,见沈栗与才茂吃得正香,上前施礼打过招呼,迟疑道:“二位大人,那女子父亲去世,因没兄弟,被族人连她母亲一起赶出来。如今投亲不遇,她母亲又重病而亡,正要自卖自身呢。”
沈栗笑问:“你待如何?”
“学生想资助她些银两,”见沈栗挑眉看他,于舒忘连忙补充道:“学生也不收她做仆人,给她二十两银子,足够其寻个落脚之处了。”
“倒是纯善。”沈栗不置可否,向才茂扬扬下颌。
才茂慢条斯理用帕子擦了擦嘴,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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